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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第三行星的信息


(德)贝尔德·舒契恩

  远处,微弱的阳光照在一个很小的飞行物上,反射出金属般的光泽。Z11号宇宙飞船从漆黑的银河外星系深处,正迅速地靠近它。
  据飞船上的仪器计算,它极可能来自相邻的太阳系。从纯物理角度看,一个不起眼的太阳和九颗行星,这在银河外星系太普通了。可是,那儿有生命。
  Z11号的成员们显然很激动。在他们考察过的星系中,还没有出现过一种从皮肤到其他部位都与他们结构相似的人类,一种一个脑袋、两条腿、两条胳膊的生命。而如今,这种人类就居住在太阳系里,和被观察的空间探测仪有着同一故乡。面对这样一件不同寻常的事情,他们怎么能按捺得住呢?当然,除了皮肤颜色不同外,还存在一些别的差别,比如耳朵的形状、手指的个数等,但这些都无关紧要。
  自动控制的触感射束正把空间探测仪的最重要的特征输送给数据处理机。
  “这肯定不是载人飞行物。”蔡莉的六个手指敏捷地掠过控制台的传感键。“我们可以放心地去研究它。”
  特沃熟练地按动一个个传感键。Z11号的保护伞收缩起来,试验舱的舱口已经打开。很快,小小的飞行物就被吞进飞船的大嘴里,无声无息地落在覆着软垫的圆盘上。
  “开始考察。”蔡莉招呼着她的另两个伙伴。他们穿过隔离室,进入大厅。凭着近千次类似的考察经验,他们配合得十分默契,没费多少周折就完成了采样和数据统计,并把它们输入飞船上的电子系统。
  皮蒂第一个发现了一个小匣子。“嗨!”她得意地指着小匣子正面的一块金属板,“毫无疑问,来自第三行星!”
  “没错,”希亚的声音从扩音器里传出,“飞行轨迹的计算证实了这一点。”为了安全起见,他留在控制台前,如果发生了意外,他负责将陌生飞行器尽快送出飞船。皮蒂高兴得跳了起来:“我们的联盟里终于又可以增加一个成员了!你们瞧,我们的新伙伴能制造出飞得这么快的东西,真了不起!”
  显然,现在Z11号着手考察的太阳系第三行星已经满足了一条法律:“唯有能发射人造天体以寻找陌生智能生物的人类方可被本联盟接纳。”
  但还有另一条法律:“只能与生活在自由团结的社会里,没有紧张社会关系和毁灭性矛盾的智能生物建立和平共处关系。”
  恒星际联盟认为:一个内部矛盾重重的人类会把妒嫉、仇恨、占有欲及其他恶劣品质带入联盟,从而给联盟以毁灭性的打击。
  通常,通过对一些人造天体的考察可以看出,它们的创造者只拥有极低的社会发展水平,根据第二条款,他们不能被联盟接纳。
  回到指挥中心后,四个人像往常一样,躺在卧榻上进行分析。
  投影壁以超大比例显示出那块金属板上的图象,四个人全神贯注地观察着。虽然这只是一块象征性地刻了些什么的没有生命的金属板,但它的制造者把它送入宇宙空间,就是为了向陌生的人类尽可能真实地描述自己,因此不难猜测,第三行星的人类在这块铭牌上注明了最基本的事实,最基本而且富有启发性的事实。
  蔡莉开门见山地解释铭牌下部那一排大小不一的圆圈的含义:“这里标明了母星体和九颗行星。该飞行物是由第三行星发射的。这种人类只知道存在九颗行星,他们没有标出第四、第五行星之间的小行星带。这是静止地、片面地强调光学性的宇宙观。这幅图上没有那些小行星,是因为他们看不见。我们的资料表明:这些小行星的总质量相当于一颗很久以来一直在母星体轨道上运行的中等行星的质量”当讨论围绕技术和物理方面进行时,皮蒂一直沉默着。她以异乎寻常的冷静倾听蔡莉怎样由这些片面强调光学性的宇宙观分析出第三行星居民错误的社会行为。
  “所以不妨猜测:在那儿人与人之间并不看重内在素质,而是以貌取人。显然,由此会产生许多矛盾。这是一个根本没有真诚与友爱的社会。”
  轮到皮蒂了:“蔡莉的结论也许是正确的。”她边想边说,“男性显然在某一历史转变过程中发展成了占统治地位的部分。当然,也有另一种可能性,就是这一性别在最初的发展阶段中就已经能统治女性了,因为他们具有更优越的生理与心理素质。”
  皮蒂注视着铭牌上那举起来表示问候的上肢,接着说:“男性举起上肢表示打招呼。这个动作表明该性别在那个社会占统治地位,而女性不是没有能力做同样的动作就是不允许做这种动作。”
  这个问题终于明确地提出来了,其实蔡莉在推测第三行星上不存在友爱时,眼睛里就含有这个问题了。事实摆在那儿,如果不允许女性从事重要的社会活动,其不可避免的结果必定是大大小小的矛盾和持续不断的摩擦。
  这显然有悖于恒星际联盟法律第二条,因为根本谈不上什么“自由团结的社会没有紧张的社会关系”。但是,皮蒂又看到了另一个事实,“女性看起来并不是被动地居于次要地位,不,她的次要地位是通过她注视着男性的目光清楚地表现出来的。”
  “注视着比较高大的男性。”希亚补充说。
  “不仅高大,而且比女性魁梧、强壮、肌肉发达。”蔡莉说。
  “对,”皮蒂的脸上露出神秘而又轻松的微笑,让别人摸不着头脑,“我们不妨以女性的羸弱作为出发点。从图上这两人的腿部姿势可以看出,她是自愿从属于男性的。她看起来想依靠男性。”
  蔡莉还没来得及发表自己的观点,希亚就抢着从物理学角度证实皮蒂的话:“他们的躯体本来呈对称性,女性的姿势却表明她的重心已经转移,落在一只脚上,好像立刻就要向男性走去。实际上这表达了一种依靠思想,因为重心本该是由支撑面承受的。与此相反,男性就是用两条腿稳稳地站在地面上的。”
  “在观察其他一些人类的过程中,我们也见过这种女性的姿势,”皮蒂解释说,“它很有代表性,表示尊重比自己地位高的主人”“如果我没听错的话,”蔡莉猛地打断了她,“你刚才说‘主人’?”
  “对,主人,或者说养育者。我的证据是她装饰性的长发,我想大家都会同意这是一种没有彻底进化的表现。以前的人类全身毛发密布,现在只不过是作为装饰罢了。总之,我们可以这样起草报告:这种人类由男性和女性组成,女性在心理及生理上皆弱于男性。生物学方面的差异导致这种人类分裂为占统治地位的男性和在各方面利益中自愿居次要地位的女性两部分”蔡莉摇着头:“自愿居次要地位?”
  “自愿,”皮蒂强调说,“这幅图象没有表现出女性的丝毫不快。她看起来完全承认自己生理和心理上的羸弱,期待着从高出她大约百分之十的男性那儿得到保护。我们甚至可以猜测,女性已经形成了不仅甘居下位,而且以此为最高理想的世界观。”
  蔡莉可不是这么轻易就能被说服的,她依然盯着恒星际联盟第二条法律,认为这一条还远未被满足。
  “你的意思是,这种人类尽管已经分裂为占统治地位的男性和被统治地位的女性两部分,但内部并不存在对立关系?”
  “对,”皮蒂回答说,“我甚至认为‘统治’这个概念在这里根本不适用。我们当然有个前提条件,那就是在这种人类中女性进化得不彻底。她们也许还处于她们全身毛发密布的祖先的水平,至多有一点点进步。这样,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男性是把她们当作家禽来饲养的。在通常情况下,家禽是不会反抗主人的,它心甘情愿地屈服于命运,有时甚至尽最大努力去完成分配给它的任务”很久没有人说话,铭牌上的图象好像忽然间放射出另一种光彩,完全不像先前那么令人沮丧了。皮蒂的寥寥数语消除了刚才的失望,为大家树立起一个和谐社会的形象。在那儿,卑微的女性把取悦男性、服务于男性视为最高理想。
  特沃首先打破了沉寂:“开始我之所以得到一个错误的印象,完全是由于考虑不周。如果按皮蒂的解释,这块铭牌上的所有信息就可以统一起来了:他们站立的姿势,男性做的动作,以及像附属品一样被动的女性,包括她投向男性的目光、与男性身高体宽的差别等等,总之一切都迎刃而解了。我同意这种分析。”
  “我也同意。”希亚搔着光秃秃的后脑勺说。
  蔡莉也不反对。
  他们开始编写正式的输入程序。“完全符合第二条款。”特沃总结说,“根据我们目前的认识,第三行星上不存在内部的矛盾或对立。那儿居住着一种和睦相处的人类”“满足一切条件,可以被‘14太阳联盟’接纳。”皮蒂以这句话作为结尾。
  希亚站起身,走到操作台前端正地坐下,问:“现在飞向第三行星?”
  希亚的建议得到大家一致赞同,并被输入了电脑。
  Z11号进入轨道后,四人一起躺在巨大的卧榻上。最后的分析使每个人都心悦诚服,他们满怀喜悦地期待着踏上第三行星的时刻,期待着与这种和谐发展,而且也有两条腿的人类进行接触“反正我一点也不在乎。”施劳特曼保证说,他撒谎都不脸红。
  “不在乎?”艾伯哈德苦笑了一下,“恐怕连你自己都不相信你不在乎。再说,你们只相差5厘米,而我们相差15厘米!”
  “15厘米又怎么样?”施劳特曼强辩道,“你矮,我也矮。
  你要是在乎,肯定是因为你太没本事了,就这么回事!”
  “什么?你以为就你了不起?谁不知道你因为长得矮不好意思,我就不怕承认我妻子比我高。阿斯特丽德——阿斯特丽德她”“嗯?”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阿斯特丽德怎么啦?”
  艾伯哈德瞠目结舌,他妻子已经悄没声地站在他身后了。
  这真让他恼火。
  “简直受不了,你居然盯我的梢儿!”艾伯哈德教训着妻子,“鬼鬼祟祟地偷听,是不是?”
  阿斯特丽德大吃一惊:“偷听?我?偷听?胡说八道!你用什么口气跟我说话?疯了吗?你在这儿大嚷大叫,吵得我跟伊尔莎根本没法好好下棋,你还说我鬼鬼祟祟,又喝多了是不是?”
  丢脸,艾伯哈德在心里说,真丢脸。施劳特曼什么都看在眼里了,他正站在一边幸灾乐祸地冷笑呢。
  “好吧,”艾伯哈德不得不让步,“算了。”他恶狠狠地瞪了施劳特曼一眼,这家伙轻轻巧巧就白看了场戏。
  也就在这一瞬间,艾伯哈德忽然万分希望能回到他的第一次婚姻中去,哪怕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认错他也愿意。那时他可从来没受过这样的委屈,因为他比那个妻子高,也比她聪明——至少他自己这么认为。
  “你可以回家了吧?”她的叫声把他从恍惚中拉出来。
  “好,好。我马上回去。”他泄气地嘟囔着,还生怕被施劳特曼听见。他在外面总要作出一副和平宽容的大丈夫的样子,这也真难为他了。
  阿斯特丽德已经迈开步子往家走了。不管怎么说,他还是挺喜欢她的,至少喜欢她的外表,虽然她已经49岁了。当年,这15厘米的障碍就是被她的美貌不攻自破的。他们婚后头半年的日子过得和和平平,后来他和阿斯特丽德的关系便越来越糟了。他心里渐渐感到不舒服,当然不仅仅是因为那15厘米。阿斯特丽德对颜色特别敏感,把他以前的衣服几乎全扔掉了,以至于他不得不整天穿着她为他买的新衣服;他的书和他所有的收藏被她几句话就贬得一文不值,他只好把它们都送进了废纸收购行;他的唱起很久以来一直只能堆放在地下室里,与咖啡听为伍。每当他试图捍卫自己这些宝贝的艺术价值时,她就极有耐心地细述这些“大路货”是多么庸俗。
  每天批其他的审美趣味倒也罢了,最令他痛心的是他再也显示不出自己艺术方面的才华了。几年来他已经习惯了她的书、她的音乐,习惯了一切她认为有艺术价值的东西,甚至发现以前自己的爱好确实苍白无趣。
  这使他大为恼火,因为再也没有什么东西真正值得他骄傲了。他越来越怀念以往的时光,那时他可以为别人制定标准。现在他对第一次婚姻的眷恋都该归功于阿斯特丽德。在家里她是上帝。
  现在还剩下什么能让他不至于完全丧失自信?只剩下他的职业了。但是,在工作上他尽管很卖力也没多大进展。当然,钱赚得还不算少,但那是个卑贱的、名声不太好的工作呀!和阿斯特丽德结婚前他倒不在意,可现在心里很不舒服,特别是晋升的机会总也轮不到他,这让他越来越紧张。于是他只好把全部精力转向钱,只要有机会就加班,赚钱、赚钱、不停地赚钱。节省下来的每个子都被他花在看得见的地方来显示自己的功绩。在这个地区他的房子是最昂贵的:叠镶式外表、屋顶平台、带栅栏的大花园。但所有这些努力都无济于事,丝毫没有打动阿斯特丽德。
  他发火的次数越来越多,不知不觉中她成了他的靶子。很久以来他对每件责任在她,哪怕只是好像责任在她的小事都特别敏感,不放过任何一次这样的机会来尽可能严厉地训斥她一通,当然是在没有别人,比如施劳特曼在场的时候。
  一想到施劳特曼,艾伯哈德的气就不打一处来。以后会发生的事艾伯哈德再清楚不过了:施劳特曼肯定要出去大肆渲染他怎样受到阿斯特丽德的责骂。这又必定为阿斯特丽德的形象增添几分严厉。
  沉浸在苦恼中的艾伯哈德又向前迈了一步,但真的只迈了一步,因为他的脑袋正撞在阿斯特丽德的肩膀上。
  “天啊,走开!”他对她吼着,“你没看见我过来了吗?”
  他耳垂上挂着的耳铃被撞得丁当作响,扰得他心烦意乱,真恨不得给阿斯特丽德一记耳光。在他的第一次婚姻中,如果逢到这样的心绪他一定早就动手了,完全不必考虑事后的赔礼道歉。但是阿斯特丽德到目前为止还从未受到过这样的惩罚,也许这与她比他高15厘米不无关系。艾伯哈德一方面不敢过分相信以前的经验,另一方面直觉告诉他,用这种方法对付不了阿斯特丽德。有许多次,就像今天一样,她表现出来的绝对权威弄得他手足无措,只剩下毫无反抗的顺从。这会儿她一动不动地站着,抬头望着天空,无疑是在讥笑他。不争气的耳铃这时偏偏越来越响,过了好久他才终于明白这不是被阿斯特丽德撞出来的,而是一个正从几百米高空往下降落的怪物在作祟。艾伯哈德自言自语地说,我的天,什么东西能从天上这么慢地落下来?它没有翅膀,也不是直升飞机。
  那只剩下一种可能了——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他顿时感到一股凉气袭上脊梁。施劳特曼夫妇的举动更坚定了他的猜测,他们突然间缩回屋里去了。
  艾伯哈德认定自己正面临着一场大规模的侵略,他嗅出了危险的味道,而且是不小的危险。他的步枪挂在家里的衣橱背后;一支口径6.5毫米、上满了子弹的手枪放在床头柜的抽屉里。他想在警察或军队赶到之前,这些足以抵挡一阵子了。现在他已经忘记了阿斯特丽德,只紧张地考虑着一个问题:自己已经53岁了,情绪又这么糟糕,能挡得住这场侵略吗?最后他还是相信阿斯特丽德会帮助他战胜不速之客的。
  但是,他的妻子根本不想这么多。什么步枪、手枪的,她赤手空拳地朝小树林走去,不明飞行物肯定要在那儿降落。
  艾伯哈德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你不能就这么去!”他声嘶力竭地叫起来,“你没看见那个东西已经降落了吗?”
  “看见了,我看见了。”她镇定自若地说。
  “那你不带上武器?你想那东西会把我们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她反问了一句。
  “会杀了我们,”他喘着粗气说,“这还不明白,它会立刻杀了我们!”
  “没有的事情,”她答道,“要杀早就杀了,还用等你的胖脑袋故意往我身上撞?”
  “我故意撞你?我们得说清楚了,别冤枉我!”
  “我知道。”
  “你知道?太好了!那你知不知道我们正面临着危险?”
  阿斯特丽德不耐烦地摆摆手:“危险,危险,什么危险!
  很可能人家正需要我们帮忙呢,反正我看不出有什么危险。”
  “傻瓜!”他在后面大叫,“你简直疯了!”他六神无主地站在自己整整齐齐的草皮中央,看着她走出院门,快到小树林的边缘了。
  “胆小鬼!”她从远处对他喊,“懦夫!”这话真灵,他立刻跑出来了。这样的侮辱他可受不了,即使没别人在场也受不了。
  他什么也没带就向树林那边奔去。他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沿着林间小道往前赶,一边眼睛紧紧盯着阿斯特丽德飘垂着的红头发。他心里明白,这次要挽回些面子了:冲上去先来记有力的耳光,也许再狠狠地扭住她的胳膊,把话讲清楚。
  把她抓回去以后再重新发起进攻,当然要带上武器Z11号离第三行星越来越近,为了不惊扰这颗蔚蓝色行星上的人类,飞船降落在一个人烟相对稀少的地区。
  皮蒂从屏幕上发现了艾伯哈德、阿斯特丽德和施劳特曼夫妇。她站起身,打开防护顶盖,充满希望地注视着反射外界景物的大玻璃。她兴奋得不停地揉着浅绿色的鼻梁,其他三人也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和紧张。远距离传感器注意到了两个正往这边走的陌生人。第一次考察从此开始:观察这两个人类个体对不明飞行物的反应,如果他们举止镇定、友善,就说明这种人类的伦理水平符合恒星际联盟的要求。Z11号飞船一贯强调考察对象的随机性,因为一种人类的成熟程度与其所有个体的平均水平相等,而只有在任意选定的降落地点,才最有可能与中等发展水平的人类个体相遇。
  终于,那两个人走出了树丛。伟大的时刻到了。没错,是两个与人造天体的铭牌上一样的人类个体。八只红棕色的眼睛紧紧盯住这两个陌生人。摄象仪录下一切细节,计算机正在全速运转,接受扫描仪输入的全部信息,再与贮存的数据进行比较——红灯亮了!这颗行星的实际情况与铭牌的分析结果之间存在实质性的矛盾,不知哪儿出了严重的错误希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关上了防护顶盖,起动马达。一切起飞的准备工作就绪,但他并没有发出相应指令,因为还看不出外面的两个人有任何危险举动。可计算机也不容置疑:存在实质性矛盾!
  当副屏幕上出现“外形比较”的字样时,蔡莉明白错误出在哪儿了。不是对铭牌的分析有误,而是铭牌本身存在问题。
  皮蒂脸色蜡黄。“不可能,”她自言自语地说,“这不是真的。”
  “然而确实是这样,”特沃说,“也许我们应该立刻起飞”希亚摇摇头:“现在已经太晚了,起飞肯定会伤着那两个人。”
  “这些骗子!整个铭牌就是个大骗局,我们上当了!”他生气地挥动着手臂,“你们看,他们还使用暴力,不折不扣的暴力!”
  是的,一切都已暴露无遗。怒不可遏的艾伯哈德死死扭住阿斯特丽德的胳膊,试图把她拖回林子里。阿斯特丽德却不顾他大声的恐吓和暴力,继续坚定地向飞船走来。很难把这一切解释为和睦、和谐了。
  “荒唐,”蔡莉忍不住喃喃自语,“荒唐透顶。”惊讶地目睹了这两个人之间的冲突,她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最后艾伯哈德放弃了努力,随阿斯特丽德向前走去了。于是阿斯特丽德挥起右手向飞船打招呼。希亚慌忙摁下按钮,处于准备状态的发动装置全部工作起来,嗡嗡声越来越响。
  皮蒂被吓了一跳:“怎么啦?”
  “这还不清楚,”希亚回答道,银色的眉毛在深绿色的皱纹下蹙成一团,“你看,和铭牌上的动作一样,可是刚好相反!
  这不是偶然的!”
  特沃赞同道:“也许整个该死的第三行星这会儿都在笑话我们的天真呢!总之这种两条腿的人类狡猾透顶,我还从来没有感觉过像现在这样受了骗。”他透过玻璃愤怒地瞪着阿斯特丽德,她还站在那儿不停地挥动着手臂。
  “她如果不立刻离开就活不成了。”希亚生气地大叫。
  蔡莉害怕地跳了起来。“别!你们想想,如果这真是场骗局的话,我们可不能冒这个险!不然他们就有借口抓我们了!”
  “该死,”希亚埋怨道,“我怎么没想到?”
  正当他们不知所措的时候,外面站着的人在无意识中解决了问题:艾伯哈德被发动机的嗡嗡声吓得魂飞魄散,没等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就一溜烟地向树林跑去。他的仓皇逃窜产生了暴力没有达到的效果,阿斯特丽德忽然感到一种不安,便也跟着他奔向树林以求保护,边跑还边回头张望。现在飞船起飞终于没有障碍了。
  “起飞吧!”特沃催促道。蔡莉看看希亚,他同意地点点头。“燃料准备完毕!”她向他报告。希亚发出了起飞指令,飞船像没有重量一样浮到空中。
  抑郁的沉默自起飞伊始就笼罩着大家,谁也不说话,想起那些被低估了的对手就后怕。几小时后,飞船进入安全的超太空区域。他们完全平静了,四个人躺在巨大的卧榻上回忆着这场比以往任何一次探险都惊心动魄的遭遇。
  皮蒂的泪水顺着脸颊滚落下来。她曾经多么渴望与第三行星建立联系,现在,一切都在痛苦中幻灭了,一切扩大星际交往的希望都在这次沉重的打击之下破灭了。
  “好吧,我们该作总结性的结论了。”
  “特沃说得对,”希亚说,“不能总浪费时间。”
  皮蒂把所有已经输入计算机的信息又回顾了一遍,通过比较铭牌上的信息和第三行星实际情况的差别,她找到了线索:“最后的问题是,为什么铭牌上会画着和第三行星的社会现实完全相反的图象?”
  “那要有个前提,我们碰到的这两个人不能是个别情况。”
  蔡莉思索着说。
  皮蒂回答道:“着陆时我们的摄象仪还发现了另外两个人,他们的高度关系也是如此。这说明这至少是一种少数现象,而不是个别现象。因此,铭牌携带的信息不完全符实,最多只是相对符实。图象只描绘了部分人类,而不是全部人类。”
  “明白了,”蔡莉浅绿色的脸庞上露出明显的失望,“就是说,它完全忽略了少数现象。”
  皮蒂点点头:“是的。现实是,这种人类中的相当一部分生活在与铭牌提供的信息完全相反的情形中。女性根本不是一种具有依赖性的家养动物,那两个考察对象之间的冲突可以说明这一点。另外,女性再也没有兴趣扮演铭牌上那种地位低下的角色了。由此可以推断:男性虽然统治着社会,但不是因为女性自身的羸弱或甘居下位,而是通过他们对女性的压其实现的。”
  “很明显,这将导致斗争的产生。”特沃接着她的话说下去,“每时每刻都存在着斗争。”
  皮蒂赞同地点点头:“事实上正是这样。”
  “那铭牌呢?”希亚冷不丁问了一句,“为什么要把男性画成占优势的样子?”
  “只有一种解释:男性是在女性不知道或者干脆违背女性意愿的情况下制作了这枚铭牌。他们希望由此可以按照他们的意愿和陌生的人类,比如说和我们,尽快建立联系,不让女性受益。”
  “为什么要这样?”希亚问,他显然已经被这种诡计多端的人类弄糊涂了,“他们想干什么?”
  “为了更多更大的权力。”皮蒂解释说,“我估计男性掌握着这种铭牌的总设计权,这是很重要的技术性设计,掌握社会性权力就需要以此为前提,而与我们建立联系将巩固这种权力。所以那些信息实际上只是一个卑鄙的手段,而且是由男性一手炮制的。我们没必要再对这种人类进行考察了”“不必再深入讨论下去了,否则只会继续得出令人沮丧的结论。现在必须作出决定:怎样处置位于银河系边缘的小太阳系中的第三行星。皮蒂又一次打起精神:“总而言之,这种人类生活在各种各样的斗争中,根本不能被‘14太阳联盟’接纳。”
  “只说这一点还不够。”特沃认为,“当然,我们很清楚他们不能满足第二条款,可是怎么去处置他们呢?别忘了他们的技术是在继续发展的!我们必须作出决定。”
  皮蒂的脸上显出痛苦的神情。当然需要作出一个决定,但她不愿也不能单独承担起这个责任。
  “决定最后会由联盟代表大会作出的。”她试图说服特沃,其实她很清楚,她有责任作一个临时决定,而在联盟的历史上还不曾出现任何一个临时决定被推翻的情况。皮蒂不能推卸这个责任,可一想到自己的话将会带来的后果她就不寒而栗。她脸色惨绿地转过身,一言不发地推开舱门走进卧室。蔡莉无限同情地望着她的背影。“我知道她要说的是什么。”她轻轻地说,“如果这个人类不在近期内自行灭亡,那么为了保护联盟成员和银河系中其他和平相处的人类,联盟将把第三行星连同它上面畸形发展的人类一起”她也不忍用语言来表述即将发生的事情。默默地,她跟在皮蒂后面走进了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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