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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振侠在眼前突然就什么也看不见之后,第一个本能的冲动便是想张口大叫,他张大了口,但是没有发出声音来,因为就在那一刹那间,黄娟陡地用力拉了他一下。而原振侠第二个念头是,我要死了,那种神秘的力量因为我企图窥看秘密,而要令我死亡了! 但原振侠随即知道自己并没有死,那倒并不是由于他知道自己根本没有在荧光屏上看到什么之故,而是他感到自己的手心冒着汗,那种冰冷的感觉,令人极不愉快,甚至在死亡以前之故。 人的眼睛,要将视线所及的物体,在脑中保留下印象,是需要一定时间的,一般来说,是十五分之一秒左右,原振侠刚才一转过头去,视线才扫向荧光屏,房间就变成了一片漆黑,所以他看向荧光屏上,只看到一个模糊的头骨透视而已。 在黑暗中,原振侠只觉得黄娟将他的手握得更紧,而且身子紧紧靠着他,在急速在喘着气,这对年轻的原振侠来说,是一种极大的诱感,如果不是处境如此险恶,他一定会拥着那柔软而轻颤的胴体了。 静寂只维持了极短的时间,原振侠就以极轻的声音道:“发生了什么事?” 黄娟微喘着,道:“恐怕是酒店间的电源,不能负担过高的电荷” 原振侠“啊”地一声:“烧断了保险丝?” 黄娟又低头答应了一下,原振侠问:“你刚才,好象看到了什么?” 黄娟没有立即回答,过了好一会,才道:“如果我看到了什么,你也应该看到的!” 原振侠苦笑:“没有,我才转过头来,就断电了......不过,荧光屏好象已经可以看到卡尔斯的头壳了,是不是有什么特别之处?” 黄娟的身子震动了一下,由于她紧靠着原振侠,所以原振侠可以清楚地感到那一下震动,黄娟随即否定:“没有,我也只看到X光照射下的一个模糊的头壳,一定是电压不够,所以看不清楚。”原振侠没有再说什么,这时,他心中忽然有了一个念头:黄娟在骗他!黄娟的回答,不是事实,她正在隐瞒着事实的真相!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们无法再继续进行了,卡尔斯随时会醒来,我们得设法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国家!”他的话才一说完,黑暗中,已传来了卡尔斯的呻呤声。 黄娟陡地离开了原振侠,原振侠听到了一下声响,他忙问:“他醒了?” 黄娟已经在卡尔斯的腰际,将卡尔斯所佩的巨大军用手枪取在手中,才道:“是的,他醒了,你弄点光亮出来,我们的处理不是很好!” 原振侠摸索着,在床头一只小柜的抽屉中,找到了一支蜡烛,用打火机点着,光线虽然不是很明亮,但是已足够使他可以看到,卡尔斯仍然在地上,但是已挺直身子,面肉抽搐着,神情异常愤怒,瞪着黄娟,在他的双眼之中,射出一股犹如豺狼夜行之际所发出的光芒。而黄娟的神情,十分坚定,双手握着枪,枪口正在缓缓离开卡尔斯的脸,而在距离五十公分处停住。 原振侠虽然天不怕地不怕,但是这时,他的心跳得极剧烈,要连吞两口口水,才能发出声来,他道:“将军,你应该知道,枪机扳下,你的脸会成为一团肉浆!” 黄娟握住手枪的手,十分坚定,她的神情也表示,如果卡尔斯一有妄动的话,她就会毫不犹豫地开枪。 卡尔斯脸上的肌肉,简直是在跳动,原振侠将电话移动卡尔斯伸手可及处,道:“叫罗惠来,我们并不想将你怎样,只不过想安全地离开你的国家!” 卡尔斯用极怨毒的神情,骂了两句原振侠听不懂的话,他伸手拿起电话,原振侠已来到了黄娟的身边,和黄娟并肩而立。 罗惠在二十分钟之后赶到,当他走进酒店的房间中,他的脸色,比在水中浸了三天三夜还要可怕,卡尔斯狠狠地道:“好,这是你介绍来的人!”原振侠冷冷笑道:“这里是黄小姐的房间,你进来干什么?”他转向罗惠:“准备车子,飞机,我们要和将军一起离开!”他说着,已经将罗惠的内政枪也解了下来,他松了一口气,至少在目前,他和黄娟,占着上风,事情算是相当顺利,事情一直很顺利,卡尔斯尽管怒不可遏,但是却也怕他们会不顾一切地开枪,安排车子到机场,由机场起飞,卡尔斯和罗惠,一直在手枪的指吓之下,唯命是从。 两天之后,原振侠和黄娟已经来到巴黎,才知道卡尔斯的国度中,发生了一椿小小的政治风波,白人高级顾问罗惠,由高级顾问,被贬为将军的司机,而有七位西方通讯社的新闻记者,被列为不受欢迎的人,而驱赶出境。 原振侠和黄娟对这样的消息,并不是很感兴趣,在这两天中,黄娟象是千方百计地故意避开一个话题,这个话题,正是他们冒险的目的。 当他们一起步出巴黎机场之际,原振侠望着黄娟美丽的侧面,道:“我们再也没有机会去检查卡尔斯将军的头部了!” 黄娟的神态异乎寻常的冷淡,在这两天中,原振侠对于她这种神态的解释是:那是她假装出来的!可是黄娟为什么忽然之间,在共同经历了生死大关之后,会对她假装出这样的冷淡来,原振侠却找不到原因。 黄娟道:“是的,再也没有机会了!” “那么,我们要追的谜-----”原振侠转到了黄娟的另一边,黄娟又避开了他的视线。 “谜?”她叹了一声:“可能根本没有什么谜,只是我们的胡思乱想!” 原振侠在刹那之间,感到了被欺骗的震怒,他想发作,但也就在这时,他看到了黄娟现出了一种莫名的、看来极度惆怅的悲哀来。原振侠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道:“我以为我们已经是好朋友了!”黄娟陡地向原振侠望来,两人视线接触之际,黄娟的嘴唇掀了一下,并没有发出什么声音。接着,她移开了视线,昂起头来,一副倔强和不在乎的样子,语气很冷,道:“女人是易变的,你应该知道这一点!” 原振侠负气道:“我不知道!” 黄娟的回答来得极快:“那你现在知道了!” 原振侠站定身子,道:“是,知道了-----我想我不必出机场了,就在这里转机,回东京去!”黄娟继续向前走,随着她飞扬的长发而飘过来的话是:“我没有意见,再见!”她甚至没有转过头来看原振侠一眼,原振侠望着她苗条颀长的背影,真想快步奔上去,追上她,将她紧紧地抱住,可是他的自尊心却制止了他这样做,一大群旅客涌过来了,隔断了他的视线,当那些旅客走过去之后,原振侠已经看不到黄娟了。 回到学校,继续上课,日子仿佛完全回复了平淡,原振侠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自己的冒险经历,事实上,就算他向人说起,只怕人家也不会相信,因为经过太多传奇性了,他在等着,希望黄娟会和他联络,等了十天之后,他自己忍不住了,在计算了一下时间差别后,打了个长途电话。 原振侠的法文并不是很好,电话打到黄娟的那个画廊中,对方的回答重复了好几遍,他才听清楚:“黄娟?她是以前我们这里的负责人,十天之前她辞职了,对不起,我们不知道她的住处。” 原振侠怔怔放下电话,“十天之前”,那正是她到达巴黎之后的第二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使黄娟如此匆忙地辞去了职务,下落不明,他发现自己对黄娟的了解实在太少,譬如说,这时,他就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和黄娟联系了! 当天晚上,原振侠由于心情落寞至极,他靠在一个角落中,毫无目的地看着前面。 他看到门打开,一个酒吧女拉着一个满面胡子,头发缭乱的人走进来,那个被拉进来的人,手中抱着一只软皮的公事包,公事包胀鼓鼓地,也不知里面放着什么东西,看那人的神情,象是很不情愿进来,口中道:“我真的有事,真的?” 那个拉进来的吧女却在发嗲,道:“好久不见了,你就一点也不想看我!进来坐一会,又有什么关系?” 原振侠看到了这种情形,本来已不准备再看下去,因为在这类酒吧,那是极普通的情形。 可是,当那人终于被吧女拉了进来,就在原振侠的对面坐下来,原振侠可以看清楚那人的形容之际,原振侠心中想,原来是他! 大约是一个来月之前,原振侠曾在电视上见过这个人,原振侠已记不起他的名字,只记得这个人是一个考古学家,当晚在电视中,这个满面胡子的人用极兴奋的语调宣布,他们的考古队,在北海道地区,发现了一座古墓,不但有大量的殉葬品,而且还有好几具完整的骸骨,并且有详细的碑文记载,证明墓中所葬的人,是公元九十七年,被日本当时的景行天皇亲自率大军讨平的熊袭部族的一个大将,在兵败之后,逃到北海道,又继续了一个时期的部落统治之后,才建立的古墓。 原振侠想起了这个大胡子的身份,仍然绝未想到这个考古学家会对自己发生任何关系,他看着杯子,正想叫酒保再添时,突然听到了一个惊呼声,当他立即循声看过去之际,看到一个人,将考古学家的公事包挟在胁下,正在向外疾奔而去,发出惊呼声的,正是那个吧女,考古学家也站了起来,张大了口,惊呆得难以出声。 那个抢皮包,向外急奔的人,原振侠在一进酒吧就看到他,那个人獐头鼠目,是一望而知不是什么好东西的典型,当原振侠开始喝酒之后不久,曾注意到那个人一直在看着他,可能本来是想打他的主意,在后来肯定了他只不过是一个穷学生之后,就不再下手了,考古学家双手抱着的公事包实在太耀眼,所以才成了这个人下手的目标。 原振侠也没有对这个人多加注意,他一面喝,一面只是不断在想:黄娟究竟怎么了?一定有极度的意外发生在她的身上,黄娟能干,有决断,是什么意外令得她要这样刻意躲避自己? 原振侠一面为黄娟的安危担心,一面也为她自己的不信任而生气,所以根本未留意那贼头狗脑的人。 这时,那个人撞开了一个想拦住他的酒保,仍然以极高的速度,向外冲去,在快到门口之际,又撞翻了一张椅子,已经快冲到门口了,原振侠的反应也极快,他大叫一声,顺手拿起啤酒瓶来,向前直抛了出去,就在那人快冲出门去之际,啤酒瓶击中了那人的背后。 那人一停不停,立即撞开门,奔向外,原振侠一跃而起也向门外奔去,一冲出了门,原振侠看到那人,又撞倒了一个因为醉酒正在中心摇晃走路的人,已经奔到了街口,原振侠道:“站住!喂!站住!” 他一面叫着,一面飞快地追上去,街上十分冷清,那人和原振侠都奔得极快,转眼之间,已奔到了横街外的马路上,原振侠也离那人更近了,原振侠再度大叫,马路上有几个人站定了看,原振侠奔得更快,一伸手,抓住了那人的衣服,那人用力一挣,挣了开去,转身,将手中的公事包,用力向原振侠砸了过来,原振侠立即双手抓住公事包,同时踢出一脚,踢得那人怪叫着,一溜烟奔进了一条巷子去了。 原振侠喘着气,停了下来,出乎意料之外,那看来塞满了东西的公事包相当轻,由于公事包的质地很柔软,原振侠还可以感到,包中是一个硬而圆形的物体,原振侠心中想:那人一定不知道这公事包是属于一个考古学家的,不然,他一定不会下手去抢:考古学家的公事包中,不会有值钱的东西,原振侠这时,也发现公事包的拉链,因为刚才的争执而裂了开来,他不经意地向公事包望去,路灯相当明亮,他一看之下,就打了一个突颤:公事包中,是一个死人的骷髅! 这时,那考古学家和酒吧中的几个职员,也一路嚷叫着追了出来,考古学家一看到公事包在发怔的原振侠手中,便叫道:“好了,好了,东西还在!” 原振侠抬起头来,道:“是......一个骷髅!” 考古学家一下子就将公事包抢了过来,双手紧抱着,对原振侠瞪着眼,道:“是勘八将军的遗骸!”他一面说着,一面又恭敬地将公事包高举过头,口中喃喃作声,像是在祷告着什么。 原振侠又好气又好笑,转身走了开去,那考古学家忽然叫道:“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是医科大学的学生?几年级了?” 原振侠还穿着医学院的校服,他转过身来,回答了考古学家的问题,考古学家忙取出一个名片来,道:“我有一件事,要向你请教,你能不能跟我回家去?” 原振侠的心情很烦闷,已经接连好几天晚上失眠,深夜还在小酒吧中,就是为了不知如何才能度过漫漫长夜,一听得考古学家的邀请,几乎连考虑也没考虑,立即就答应了下来。 考古学家的名字是海老泽。 当原振侠看到他的名字之后,再看看他那种弯着身子,像虾一样的形状,就几乎忍不住笑出声来(海老在日语中的意思是虾)。 海老教授的住所,凌乱得超乎任何人的想像,本来是一幢相当精致的房子,还有着园子,可是一进门,园子中就堆满了种种“不知名物体”,在跨过一连串的隆起物之后,原振侠才发现那是巨大的石郭,可能不知是属于什么时代的古物。 建筑物看来久已没有修茸过,一拉开,室内充满各种种样莫名其妙的东西,几乎无法插脚,海老教授显然早已习惯了这种凌乱,居然看也不看,就走了进去,而不踩到地上杂物。 原振侠就不行,他要小心翼翼地落脚,才可以避免踏在那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上。 进了客厅,情形并没有好多少,海老教授着亮灯,来到几前,将公事包放下,郑而重之地将那只骷髅取了出来,放在几上,转头道:“来,未来的医生,请你来看一下,勘八将军致死的原因是什么?” 原振侠呆了一呆,根据一个骷髅,来辨认这骷髅的主人生前的死因,并不是做不到的事。 但是这时,却实在无法做得到。 首先,根据骷髅来判断死因,那是一门极其专门的学问,并不是普通的医学,而是法医学的范畴,其次,即使是法医,也不能一下子就讲得出死因来,还得依靠许多仪器的帮助才行。 所以,原振侠一听得对方这样讲,就摇了摇头,道:“对不起,教授,没有人可以一下子回答出这个问题来,你还是-----” 海老教授摇着头,道:“别教我该怎样做,这一个月来,我抱着将军的头骨,走了不知多少地方!唉,所有的人,仿佛全都没有想像力,在他们看来认为是不可能的事,他们就肯定那是不可能的,就没有一个人肯进一步去追究原因!” 看来,海老泽为了这具头骨,是受了不少委曲,所以一发起牢骚来就没有个完,原振侠耐着性子等他讲完,摊了摊手,道:“事实是-----” 海老教授伸过手来,大声道:“事实是,一定有极其古怪的地方!照说,他一定死在头部中了刀,刀的一部分还牢牢嵌在他的头骨之中,但是他又显然在中了刀之后又活了好多年!在根本不可能再生存的情形之下活了下来......” 那句“在根本不可能再生存的情形下活了下来”令得原振侠陡然一动,他打断了海老教授的话题,道:“你说-----” 海老作了一个手势,道:“你自己来看!” 原振侠走向前去,在茶几前,坐了下来,望向那骷髅,只看了一眼,他的视线就定住了,再也不能移开,海老教授在这时候,移过一支灯来,照射着,好让他看得更加清楚。 骷髅和其他的并没有两样,作为医科大学三年级的学生,早已看过了不少骷髅,而令得原振侠一看之下,就惊讶莫名的是,在那具骷髅上,有着极细的一条深黑色的痕,乍看,是一道黑痕,但是看仔细些,就可以发现,那不是痕,而突出来的一些东西,突出的部分极少,还不到半公厘,原振侠伸手去抚了一下,那东西极其锋利,几乎割破了他的手指,那是一片极薄的钢片,一片嵌在头骨之中的钢片,嵌在头骨中的有多深,外面自然看不出来。 原振侠本来可以立即回答:致死的原因,是这样的一片钢片进入脑部,使脑部受了严重的伤害致死。 可是,他的医学知识,却又使他不能这样回答,因为他又有别的发现。 原振侠看到,在那片钢片突出部分之旁,头骨有轻度的变形,生长的情形,说得具体一点:当钢片嵌进去时,突出的部分可能有五公厘左右,而头骨在钢片附近又向上生长,并成了一个拱起,约有四公厘高,七公厘宽,这种情形,真足以使得原振侠看着目定口呆! 原振侠是医科大学三年级的学生,他一看到这种情形,就可以知道,这个人,在头骨之中,被嵌进了那片钢片之后,至少,还活了三年之久,因为骨骼的生长相当慢,尤其是头骨,要形成这样的一个拱起,至少需要三年,或更长的时间。 然而,这怎么可能呢?原振侠还不知道钢片嵌进头骨的部分有多深,但不论怎样,这样的嵌入,一定形成脑部组织的损害,这个人应该在受伤之后立即死亡的! 原振侠怔呆了很久,才道:“教授,你是怎么知道这个人......在中了刀之后,又活了很久?” 海老神情愤怒,道:“我早已告诉过你, 这是勘八将军的遗骸,我已确实考证过,他是九十高龄,死于自然的,并不是中了刀而死的!” 原振侠道:“那么多年前的事-----” 海老教授不等他讲完,又以断然的语气道:“这一点,不必再讨论了,你看,断刀留在他的头骨上,断刀的附近,又长出了骨骼来,这不是证明他中了刀之后,又活了很久吗?” “是的,他又活了很久-----”原振侠用手指指骷髅:“可是,你说那是一柄刀的断裂部分?” 海老瞪着眼,道:“当然是!”原振侠想了一想,道:“我对于历史的认识,不是太深,勘八将军是什么时代的人?” 海老道:“公元一世纪!” 原振侠道:“那就是了,那时候,虽然是铁器时代,但是我相信日本的铸铁技术,已经可以铸出薄而锋利的钢片来!”海老教授陡地一呆,显然他以前未曾想过这个问题,他不断地眨着眼,答不上来,原振侠又道:“那不是断裂的刀尖,要弄明白那是什么,唯一的办法,就是将它取出来仔细形容!” 他一面说,一面已顺手拿起一柄剪刀来,要去撬破那骷髅,海老立即象原振侠拿着剪刀击向他的头部一样,尖叫了起来,一把将骷髅抢过来。 海老教授将骷髅紧紧抱在胸前,现出极其愤怒的神色来,喝道:“你想作什么,这是无价之宝,你想破坏它?” 原振侠有点啼笑皆非,道:“那只不过是一个死人的头骨而已-----” 海老厉声道:“胡说!这是勘八将军的遗骸!” 原振侠看出自己无法在教授的手中抢下那骷髅来,他只好放下了剪刀,道:“那么,至少要去拍几张X光片,看看这钢片嵌进他的脑部有多深!” 海老教授闷哼一声,道:“这还用你来教我?我早已拍过照了!” 原振侠陡然紧张起来,头部的X光片!这令他想起轻见博士和卡尔斯将军。当然,那只是一种概念十分模糊的联想,他没有任何根据,可以将卡尔斯、轻见和这位勘八将军联系在一起,但是,同是头部的X光片,这令得他不由自主,呼吸急促。 他道:“你......已经看过这......照片?” 海老不耐烦道:“当然看过了,拍了就是要看的!” 原振侠脑中,闪 过五朗和黄应驹两人看了X光片之后的结果,但眼前的海老教授显然未受影响,他吞了一口口水,声音之中,有一丝连他自己也觉得讨厌的怯意,道:“我可以看看?” 海老翻着公事包,取出一只大纸袋来,抽出了两张X光片,原振侠移过了桌上的灯来,将照片对着灯光,定眼看去。 普通医学上使用的X光摄影,可以使肌肉部分在照片中消失,现出骨骼和它的内部组织来,那两张照片,拍得十分清楚,原振侠看了一眼,与其说是在眨眼睛,还不如说因为面部肌肉的抽搐,而不由自主地牵动了眼角来得恰当些,因为他看到的情景,实在太特异了! 他可以清楚地看到,那钢片嵌入关滑的部分,足足有十公分之深,部位是大脑,看起来,钢片的嵌入部分,刚好是在大脑左右半球之间,紧贴着左右半球的前头叶! 原振侠深深吸着气,这样的钢片嵌入,一定是立即死亡。这是任何人可以肯定的事,但是这位将军,却分明在受了这样的致命伤之后,又活了下来! 他的思绪极乱,但是,他却突然有了决定,当他的视线终于离开了照片之际,他甚至听到了自己头骨转动时发出的“格格”之声。 海老教授又问:“未来的医生,你的意见怎么样?” 原振侠苦笑道:“看来,这位古代的将军,有一种超人的力量,能够在脑部受了致命伤之后,仍然活下去!”他停了一停,用充满了希望的哀求语气,道:“教授,是不是可以将头骨弄破,将这片钢片,取出来仔细研究一下?” 海老教授勃然变色,斩钉截铁地道:“不行!” 原振侠叹了一声,海老不肯,他只好照他的计划来行事了,他道:“既然如此,我也无法提供进一步的意见,世上如谜一般不可解的事太多了,就算多了一件,也没有什么了不得!” 海老教授瞪看原振侠,现出一种轻视的神情来,原振侠装成一副全然不在乎的神情 ,耸了耸肩,告辞离去。 原振侠并没有将他的计划立即付诸实行,而是等了三天,这三天,他心神不定,一闭上眼,就看到那个骷髅和X光照片。 第四天,他向学校请了假,由于他连连请假,教务长的脸色,极其难看,原振侠几乎是抱头鼠窜般地离开了教务长室的。 他离开了学校,来到了海老教授的寓所,拣了一处隐蔽的地方,躲了起来,注视着前面等了近两小时,才看到海老教授挟了一大堆书,从住所之中,走了出来,一等他走远,原振侠就潜进了海老的住宅。 他的计划,就是要去偷那个骷髅。 这个计划实行起来,一点也不困难,海老的住所,几乎是不设防的,原振侠在潜进去之后,没有费多少时间,就找到了目的物,安然离去,回到了宿舍。 他的房间,自五郎神秘死亡之后,一直只有一个人住,他关上了门,拿起了一个铁椎,用力向那个被海老教授认为是无价之宝的骷髅上敲了下去,三下两下,已经将骷髅敲成了碎片。 那片钢片的两边,还沾了一些骨骼,这又进一步证明这钢片插入之际,人不是立即死去,骨骼附着钢片生长,几乎已和钢片连成了一体,他小心将附在钢片上的骨骼剔除,钢片闪耀着一种蓝色的光芒,极薄,两面表面都不是光滑的,而是有无数有细的刻痕,那种刻痕,看来毫无规则可言,在已经是比头发还要细小的刻痕之中,还有着许多更小的小孔排列着。 原振侠实在无法知道那钢片究竟是什么东西,但不会是一柄刀的刀尖,那是可以肯定的。 第二天,原振侠在报纸上看到了“著名考古学家住宅遇盗,据说是古代一位将军的头骨被盗”的消息,原振侠并没有将之放在心上,因为他知道自己做得很干净,不会有人怀疑到他的身上。他全副精神,都用在观察那片钢片上,利用了高倍数的放大镜,他发现钢片上的小孔,是可以穿过钢片的,只不过才一取出来之际,被骨骼的石灰组织填满了,在六十倍放大之后,原振侠发现那极小小孔的周边,还有着另一种更细的刻痕。 原振侠实在没有法子说得出这片钢片究竟是什么东西,如果只凭直觉的话他会认为那是某一种精密仪器中的一个零件,如集成电路版之类,可是那钢片却是他自一个骷髅之中取出来的! 接连两天,他都在观察那钢片,可是仍然没有结果,他开始怀疑海老教授的考古能力,公元一世纪!那是绝不可能的事,这钢片上的刻痕,小孔,那种精致和谐,只怕连现代的工业技术,也不容易铸造出来。 第三天晚上,原振侠想到认识一个人,是在一家精密仪器制造所工作的,不妨支去问问他的意见,他小心地将钢片包起来,离开学校,谁知才一出校门,就看到铁男将车子停在路边,正在锁车,铁男一看到他,便扬了扬手,转动车匙,向他直直走过来,直视着他,道:“海老教授住所的失盗案是你做的吧!” 铁男的问题来得如此之快,令得原振侠全然没有招架之力,只好张大了口,但是又想不出否认的词句来,而他这样的神情,别说是在一个精明的警务人员眼中,就算是在一个普通人的眼里,也就等于是承认了。 铁男皱着眉,唉了一声,道:“为什么?快将那死人头送回去吧,教授每天在警局吵闹,全局几百人,几乎都快发疯了!” 原振侠苦笑道:“真抱歉,我已经将之弄碎了!”铁男盯着原振侠,道:“什么?你也太胡闹了,我必须拘捕你-----” 原振侠忙道:“等一等,我当然是有原因的,你还记得轻见博士?我在那死人头骨中发现了一样极其奇特的东西,真是不可思议!”铁男冷冷地望着原振侠,原振侠一副哀求对方谅解的神,铁男叹了一声,道:“那是什么?” “看来是一个电子组件。”原振侠的朋友陈山说。 陈山是高级精密仪器制造所的高级技师,有一半日本血统,父亲是中国人,他手中翻转着原振侠给他的钢片,这样说。 原振侠摇头,道:“不对,这是一件古物,超过一千七百年了!” 陈山大笑了起来,道:“一千七百年之前,地球上哪个角落,要是有人可以制造出这样的东西来,人类的历史就不是现在这样了,你看这些小孔,它们的直径,不会超过百分之一公厘,在我们的制造所中,也要特殊的技术才能钻出这样的小孔来,而且这钢片,看来是属于锇和钢的合金,或是铱和钢的合金,你知道,锇、铱的溶点是多少?前者是两千三百五十度,后者是两千七百度-----一千七百年前,人类也造不出这样的合金来!” 陈山一口气说着,原振侠和铁男怔怔地听着,铁田已经在来的时候,简略地听原振侠讲起他的遭遇,这时,陈山的话,令得他们两人心头,同样震惊。 铁男喃喃地道:“一定是考古学家弄错了,那并不是什么古人的骸骨!” 原振侠指着那钢片,道:“这样的东西,如果放在人脑里面。有什么作用?” 陈山显然未曾听明白,以极其疑惑的神情望着原振侠,原振侠苦笑了一下,道:“算了!”陈山伸指弹着那钢片,道:“如果你想进一步弄清这是什么东西,我可以利用制造所的设备,作进一步的研究,可是别催我,我只能用业余的时间来做这件事!”原振侠考虑了一下,答应了陈山,和铁男一起离开,他问铁男:“你还要拘捕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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