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退到了海边上,将王彦的游艇马达上的电线,拉断了两根,我相信王彦是绝对不知道
他的游艇在什么地方损坏,而致不能行驶的。
然后,我跨上了橡皮艇,慢慢地在海上划着。
当然我不是划回家去,这个小岛寓市区十分远,我怎能划得回去?我只要在海上飘到天
明。
直升机自然会来接我回去的。
第二天天明时分,我听到了直升机的声音,我已经到了看不到那小岛的地方,我放出了
一枝信号枪,直升机发现了我的所在,放下长绳,将,我拉上了直升机中。出乎我意料之外
地,负责秘密工作的杰克中校,居然在直升机中!
我和杰克中校见面的次数并不多,面对面所讲的话,加起来大约也不会超过三句。那是
因为,我根本不喜欢杰克中校的为人。、如果世界上有什么人,天生下来就是做特务,间谍
的话,那么杰克中校就是了。
他有着一副普通之极的面孔。奇怪的是,他是澳洲的地道英格兰移民,但是他即使混在
东方人中,你也不能认出他来。他的相貌,几乎可以混在任何人中间而不被人认出来。而如
果不是你先开口的话,他也永远不会出声,只是毫无表情地望着你!
这时候,在直升机中,他便是这样毫无表情地望着我,像电车中的陌生人一样。
我坐了下来,耸了耸肩,道:“中校,我不认为我们的相会是偶然的巧合。”
“当然不是。”他的面上,仍然毫无表情。我的心中忽然想起了一个奇怪的念头,我觉
得,杰克中校和勃拉克,其实是同一类型的人。燕芬和王彦不是以“和石头一样的古怪男
子”,来形容勃拉克么?
在杰克中校和勃拉克之间,所不同的只是一个做着非法的杀人勾当。而一个是做着合法
的杀人勾当而已!
我又追问道:“不是偶然,那自然是有意的了?”
杰克中校沉声道:“不错,我知道你将会在这里附近的海面登上直升机,所以特地来向
你道谢的。”
我不禁觉得十分奇怪:“向我道谢?”
杰克中校点了点头,道:“不错,因为你向我们提供了有关勃拉克的情报。”
我吃了一惊,道:“中校,你以为这是在任何场合都可以公开讨论的事么?”
我已经说过,我不喜欢和勃拉克这样的一个冷血动物周旋(当然,说“不喜欢”实则上
我心中,对勃拉克的一种害怕),所以,我才将这个情报通知警方秘密工作组的。
这种告密,杰克中校当然应该为我严守秘密,绝不应该胡言乱语的。如今,虽然是在直
升机上,但是至少还有驾驶员在,我实在想不通一个老练的情报工作者,竟会这样不检点。
杰克中校斜眼看着我:“卫斯理,你在害怕么?”
我不禁从心底升起了一股怒火!
我不是容易发怒的人,但这时却遏制不住自己的怒气。一般来说,一个人发怒,或是由
于对方蛮不讲遵;或是由千自己的弱点被对方一语道中。
如今,杰克中校既不讲理,又一语道中了我的弱点,我如何能不怒?
杰克显然在我的面色上,看出了我的怒意,他冷冷地向驾驶员一指,道:“在他的面
前,我们用不着保守什么秘密。”
我向那驾驶员望去,这才发现,今天的驾驶员,已换了一个。那是一个一望便知是倔强
得过了份的年轻人,这时正紧抿着嘴,一声不出。
杰克中校继续说道:“他是我们工作组中最优秀的情报员之一。而且,他的哥哥,昨天
因为调查勃拉克的行踪,而从一间大厦的天台上,失足堕下!”
杰克中校在讲到“失足堕下”之际,特别加重了语气。那位情报员当然不是真的“失足
堕下”,而是遭到了勃拉克的暗算。
我的心中,感到了一丝寒意。我沉默了片刻之后,我已有点明白杰克中校赶来和我相见
的原因了。
我不等他开口,便摇了摇头,道:“不,你不必希望我会参加你们的工作,我自己有自
己的事,而且,特务情报工作,是一国政府的事,我是平民。”杰克中校慢慢地道:“我们
秘密工作组,不是特务机构,只不过是隶属于警方的一个工作组而已!”
我大摇其头:“不,我自己有十分重要的事,可能立即要远行,我们的谈话到此为止可
好?”
杰克中校不再出声。
这时,我突然感到,有一股凌厉的目光,我射了过来,我转过头去,以那种目光在望着
我,正是那个年轻的情报员。
看那年轻人的神情,我自然可以知道他心中在想些什么和准备说什么。
我比他先开口:“看前面的仪表,不要看我的脸,否则,不等勃拉克来找你,你就要没
命了一年轻人!”
那年轻人给我堵往了口,不再言语,转过头去。
我的断然拒绝,显然使他们两人,十分失望。
但是我也有拒绝的理由的。王彦和燕芬两人,亟需我的帮忙,我要设法使他们复原,或
是索性使他们彻底地成为隐身人。
这需要极其努力的工作,我又怎能去兼顾杀人王勃拉克呢?
直升机翼的轧轧声,有规律地响着,机舱中没有人再说话。
不一会,直升机已缓缓地降落了,当我和杰克,先后跨出机舱时,我立即准备离去,但
杰克中校却将我叫住:“卫斯理,你不和我握手道别么?”
我转过身来,和他的大手相握。
他直视着我,道:“你不想知道勃拉克为什么到东方来么?”
我摇了摇头道:“我是一个普通的平民,这不关我的事。”
杰克冷冷地道:“你不是平民,你是持有国际警方的特种证件的,你是一头卑劣的老
鼠!”
我面上变色,道:“你胆敢骂我?”
杰克中校松开了我的手,“呸”地一声,转过身去。我实是忍无可忍,一个箭步,窜了
上前,对准了杰克的屁股,便是一脚!
这兜屁股的一脚,我是以脚背踢出的,当然不会踢伤他,但是却令得他向上腾起了两三
尺,然后又重重地跌在地上。
这个直升机场,是本地警方专用的。这时在机场上,已经有着不少人员在,不少是高级
警官,更多的是普通警员。
杰克中校在警界的地位之高,是人人皆知的,这时,我在众目睽睽之下,一脚将他踢倒
在地上,一时之间,所有的人,都停止了动作,向我望来。
而不等杰克爬起身来,已经有三个身形高大的武装警员,向我冲了过来。我身形微微一
矮,准备大闹一场,但是杰克中校却已站了起来,喝止了那三个警员,向我冷笑了一下,
道:“卫斯理,我会记得你这一脚的。”
我狠狠地回答他:“我也会记得你刚才那句话的。”
我话一讲完,便转身向外走去,有几个警官,显然表示不服,还想拦路,但是在杰克中
校的阻止之下,他们都没有什么动作。
我憋了一肚子气,出了直升机场,又走了一段路,才唤到了一辆的士,回到家中,倒头
便睡。
一觉睡醒,已是下午时分了。
我这才开始思索,那黄铜箱子中的神秘物体,究竟给王彦放到什么地方去了。照我的料
想,当晚,王彦一定只带着那物体去找罗蒙诺教授的。
那么,这神秘的,能使人体的肌肉组织变为透明的物体,极有可能是在罗教授的住宅之
中了。
罗教授已经到埃及去了,勃拉克已经为警方注意,那么,这神秘物体有没有变换了地方
呢?
我想了片刻,觉得还是应该再到罗蒙诺教授的住处,去看一个究竟,才能有所定论。
我准备好了应用的一切,正待跨出书房之际,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我一拿起话筒,便听到一个悦耳的女性声音,道:“请你准备接听来自巴黎的长途电
话。”
我呆了一呆,巴黎来的长途电话,自从纳尔逊先生死了之后,我在巴黎并没有什么特别
的熟人,会打越洋电话给我的。
我拿着听筒,呆了一会,那面传来了一个十分沉着的声音,先报了一个姓名。我一听得
那个名字,便吃了一惊,道:“原来是阁下。”
那是一个十分喧吓的姓名,在国际警察部队中,他的地位,犹在我已故的朋友纳尔逊先
生之上。
“听说你拒绝了杰克中校的邀请。”那位先生的声音很稳、很沉,他讲出了这句话,使
我确信他的身份。
我心中在暗骂杰克这头老狐狸。居然讨救兵讨到巴黎去了。
我没好气地道:“杰克并没有邀请我做什么,他只是骂我是一头卑劣的大老鼠。”
“不,他说你是一头卑劣的老鼠,并没有说是大老鼠。”
“那有什么分别?”
“于是你便重重地踢了他一脚?”
“是的,他也向你说了么,我也有更正,这一脚,踢得并不重。”
“好了,这不值得再讨论。”那面忽然叹了一口气:“我只是在想,如果纳尔逊在世上
的话,你会作怎样的决定?”
我默然不出声,我在悼念我的好友,心情变得十分沉重。
“没有什么了,祝你快乐。”那面竟准备就此结束谈话。
我连忙道:“慢,你打长途电话来,就是为了祝我快乐么?”
“我希望你快乐,”
“你还希望我作什么?”我几乎在吼叫。
“噢,如果你有兴趣的话,我希望你再和杰克中校联络一下,向他问一问,他属下的那
位优秀情报员,是怎样跌下高楼来的。”
我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道:“好,我会和他联络的,希望他不要再惹起我的怒
火。”
“我想不会的了。”那面的声音始终如一,绝不激动,也绝不再缓慢,说来总是带有那
么一种令人不可抗拒的力量。
他收了线,我叉拿着听筒呆了一会,才按了一下电话,然后,拨着杰克中校的专用电
话。
电话一通,我便不客气地道:“是杰克么?”
“是我,卫斯理!”他早知道我会打电话给他的了。
我冷冷地道:“不必多说了,你们那宝贝情报员,是怎样从大楼上跌下来的?”
我听得出杰克的声音在忍受着极大的怒意,道:“你能来总部听取详细的报告么?”
杰克中校道:“那位情报员堕地之后,并没有立即死去,而讲了几句话,那几句话,在
我们听来,是不可思议的。”
我一口回绝了他,道:“既然你们那么多聪明的头脑,都认为是不可思议,我也一定认
为是这样,你在电话中向我说吧。”
杰克中校怒道:“你是一头——”
我不等他讲完,便道:“卑劣的老鼠:”他还心有不甘,补充道:“大老鼠!”
“砰”地一声,我们两人几乎是同时摔下了电话筒的。我松了一口气,因为我又回绝了
他。
激怒他是最好的办法,因为我绝不想接受他的邀请,去和勃拉克交手。
我转过身来,然而,我一转过身来,我不禁呆住了。
我看到我书房的门柄,正慢慢地在旋转着。
有人要进来了。
那是什么人?老蔡绝不会不出声便自己开门的,如果说有什么人在进行着非法活动的
话,刚才我在打电活,声音如此之大,难道那人竟是聋子,听不到我的声音,还是有恃无
恐,公然来与我作对?
我在不到一秒钟的时间之内,已经作出了决定,先躲了起来再说!
我身子一闪,闪到了门旁。
那是一个十分有利的地位,当日我能够在那储物室中,躲开勃拉克所发射的近二百发子
弹,便是占据了这个有利地位之故。
只要门一开,我的身子,便会被门遮住,踏进门来的人,也不可能立即看到我。
而且,在我的书房之中,这个地位更是有利。
因为就在门旁,有一道暗门,那道暗门可以通到我的卧室,而且,暗门上还有一个十分
巧妙的装置,使我可以清楚地看到书房中的一切,而在书房里看来,我的藏身之处,只不过
是一道墙壁而已。
我一背靠墙站定,便已轻轻地按了打开暗门的按钮,以便必要时,立即可以了无声息地
进入那道暗门。
当我作好了准备之际,“砰”地一声,门已被人扭了开来。
直到这时,我还想不出那推门而进的究竟是什么人来。因为那是情理所无的事情,有什
么人会那么大胆呢?我侧着头,那样,我就不必等那人现身,只要门一打开,我就可以从门
缝中向外望出去,看到站在门外的是什么人了。
在门锁被扭开之后两秒钟,门便被渐渐地推了开来,门已被推开了尺许,我所站的地
方,侧头看去,门缝也已有半指宽窄了。
门外面没有人!
我疑心自己是眼花了,连忙揉了揉眼睛。
这时,门已被推开了一大半了,我从门缝中向外望去,外面的一切,全可以看得清楚。
然而,门外面的确是没有人!
在那一刹间,我完全糊涂了。是风么?什么风的力道可以扭开门柄呢?我绝不知道目前
所发生的究竟是什么事,但至少我却可以知道,如今我所经历的,是我一生之中从来也未曾
遭遇到过的怪事。
我连忙向后退出了半步,以背脊顶开了暗门。
不到一秒钟;我已经置身于暗门之内了,但是我仍可以从一块特殊的玻璃窗中望出去,
看到书室内的情形,同时,也可以听到书室中的声音。
那玻璃是特制的,从一面看来,完全和普通的玻璃无异,但是从另一面看来,却又和我
书房中的墙纸,完全没有分别。
我一躲了进去之后,便看到书房的门完全被打开了,但是仍然没有人,我心中的疑惑,
到了极点,正想从暗门之中,跨了出去。
然而,就在这时候,书房的门。突然以极快的速度,“砰”地合上,那情形就像有人用
力地将门关上一样,但是,没有人,我绝看不到有什么人!
我心中的寒意,越来越甚,那股寒意,迅即传遍了我的全身,如果不是我极力克制着,
说不定我上下两排牙齿,已在得得发震了。
我绝不是胆小的人,这时我也不是害怕,而是那种诡异之极、神秘之极的气氛,使我体
内的每一根神经,都如同绷紧了弓弦一样,紧张到了极点。
我屏住了气息,在书房的门被关上之后,什么动静也没有,我的心中,又不由自主地
想,难道那真正的是一阵怪风么?
但是我的想法,立即被我眼前所见的事实所推翻了,怪风能够令得我写字台的椅子,发
出“吱”地一声,而坐垫当中,陷下去么?没有什么“怪风”可以造成这样的情形,然而我
如今却看出了这样的情形!
有人坐在我的椅子上!但是我却见不到任何人,我没有盲,我可以看到书室中的一切,
但就是看不到那个人!
一开始之际,我的脑中,混乱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然而,我立即镇定了下来。我已经
知道目前发生的是什么事了。
有一个人在我的书房中,我可以肯定他的存在,但是我却看不到他;一点也看不到他,
这个人是什么人呢?透明人!隐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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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屋 扫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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