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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我的反问,亮声一点也不气馁,连连点头:“是,古代的中国人,可能不明白生命密码的理论和设想,但是在实际上,却通过多种方法改变生命密码,你何以对这一点表示怀疑?中国古代,连‘成仙’的人都有,那是彻底对生命形式的改动!” 我大声道:“我不是说成了仙的异人,我是指普通人!” 亮声道:“普通人也可以,通过一些物质的刺激,生命密码中设定的数字,会有极小量的改变,这小量改变,已可以使人的生命密码,出现重大的改变了。” 我冷笑:“试举例以说明之。” 他说得玄之又玄,我根本一时之间,难以接受对生命密码的改动“古已有之”的说法。可是,当他一“举例说明”之后,我不禁发呆。 因为他所举的例子,正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再浅显不过,一点也不深奥。 他道:“当然可以,在中国的药物中,有许多补药,有的补脑,朋的补骨,有的补血,有的补内脏,所谓‘补’,就是增加各种人体器官设定的活动次数。” 听到这里,我已不由自主“啊啊”连声,再也说不出话来。 我已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道:“你应该举出一个最具体的例子,中国人自古以来,就知道利用一种叫‘人参’的植物来‘吊命’,吊命,就是短暂地延长生命!” 亮声听得我这样说,大是高兴:“对了,人参的功用很大,在改变生命密码方面,有不可思议的功效。其功效的成分,对我们的研究很有帮助,我们达成了‘年轻’的调整方法,也是根据它的成份面来的。” 我心绪万端,大是感叹,人参对人体,确然有奇妙的功效,还有许多奇妙的药物,也各有或大或小的功效。但一直以来,却没有人把这些现象,和人的生命密码联系在一起作研究。 如今,勒曼医院中的外星人,显然是循这条路在作研究。值得奇怪的是,像人参这样的稀有植物,使用的又是经的根部,它生长在深山野岭,人迹不到处,人最初是怎样会发现它有那么超卓的功能的? 亮声像是知道我心中的疑问,“中国古代,有关‘神化’的记载极多,这一种现象,这一种现象,你也早有了解释,我想,人参的功能被发现,也与之有关──那是比我们早了许多年来到地球的宇宙中的朋友,留下来的知识。” 我同意他的话,又进一步道:“除了药物,还有方法可以改变生命密码的设定,例如‘练气’,或者类似的行为。” 亮声鼓掌:“你完全明白了。” 我道:“然则,这一切,包括你们的研究,都不能改变人脑部活动的设定?” 亮声道:“至今为止,不能。但再研究下去,一定可以的。” 我道:“何以见得?” 亮声道:“我们留意了许多例子,一个人本来思路清楚,聪明睿智,可是,到了晚年,却变得愚昧疯狂,不知所云,这种例子,且多发生在大人物的身上。我们的假设是,这些大人物得到改变生命密码设定的机会,远较常人为多,说不定是其中有一些改变了脑部活动的设定,才有这种情形发生。” 我皱着眉:“为什么一定是由英明变成狂悖呢?” 亮声道:“譬如说,他的脑部活动设定在七十岁就终止,他应该在七十岁就死了。可是由于不明的原因,延长了脑部活动的时间,设定的聪明睿智,早已用完,再产生出来的思想,自然倒行逆施,狂悖不堪,愚蠢无比──这种情形可怕之至,会造成很大的灾祸。改变脑部活动的密码会有这样的恶果,在这种情形未曾得到控制之前,我们绝不会进行脑部密码的调整。” 我暗暗心惊:“你的意思是,如果对那位老人家进行脑部活动设定的调整,那就会多了一个狂悖无常的疯狂老人?” 亮声喃喃自语:“是,不久之前,才出现过一个,不能再来一个了。” 我大是心惊肉跳,连声道:“是的,不能再来一个了,不能了!” 亮声现出很是欣慰的神情:“现在你完全明白了──对于你的要求,我们不是完全做不到,但是由于因之所引起的后果,实在太可怕了,所以我们只好拒绝。” 我又连声道:“我完全同意,你解释得太清楚了,正是:与君一夕话,胜读十年书。” 亮声一摊手:“你太客气了,在你的谈话中,我们也得到了不少研究的灵感。” 对于我的要求,他们拒绝,理由已解释清楚,我此行虽然未曾达到目的,但是也真的获益匪浅。要救铁天音,这条路当然行不能了。 我已没有必要再逗留,但是我又觉得还有许多话未说完,亮声看出了我的神情犹豫:“你还有什么要提出来和我们讨论的?” 我冲口而出:“以前的那位老人,到了晚年,行事忽然狂悖如魔鬼,是不是贵院替他的脑部设定作了调整?” 亮声摇头道:“没有,我们没有。是不是有其他的外星朋友做过同类的事,或是他自身的突变,还是受了什么药物的影响,不得而知──人脑的组织结构,太复杂了,还要经过长时期的研究,才能有小小的成就。” 我吁了一口气:“现在的情形之下,调整脑部活动的设定,肯定没有好处。” 亮声有点无可奈何:“确实如此,所以,对于有些事,不必遗憾,像莫扎特,只活到三十五岁;萧邦,三十八岁,世人都为之可惜不已,以为他们若多活二三十年,一定可以留下更多的好作品。其实不然,他们脑部活动的设定,已经用完了,就算再活下去,也不会有任何的作品了。人活得久些,或活得少些,都无损于这个人的成就,也别企图去改变它。” 我吸了一口气:“生命密码……是由什么人……什么力量设定的呢?” 亮声道:“你真是问倒我了,我只好说:不知道。这问题就像‘人是怎么来的’一样,或许等‘人是怎么来的’有了答案,那就可以知道生命密码是由谁、什么力量设定的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把这个故事一开始时,和我的那位朋友,在电话中讨论过的古代有关“尸虫”的记载,提了出来,道:“人脑的活动,一直在接受某种力量的控制,这是不是外星朋友的作为?” 亮声想了一想,才道:“若有这种行为,那肯定不是地球人能做得到的──倒是地球上历代独裁者,都想控制每一个人的思想,可是那是做梦。” 我道:“贵院──” 他不等我说问,就道:“敝院共有二十七个来自不同星体的朋友在努力,另外在地球上活动,和我们有联络的,也有六十几个,据我们所知,都没有这个行动──当然,在地球上活动的外星朋友,远不止此数,究竟有多少,谁也不知道。” 他说到这里,略顿了一顿:“若说其中有一个早已成功地在监察每一个的人的思想活动,会放射出能量,人类自己也已经可以通过食品,测出这种能量来了!” 我再问:“若是有能力接受这种能量,加以分析,就可以知道人的思想活动?” 亮声道:“理论上说是如此。至于派驻监察的工具,放在人的脑部,虽然要做到‘每一个人’很是困难,但是在理论上来说,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我道:“从变更生命密码着手?” 亮声“呵呵”笑了起来:“你想得不错,要人的脑部自己产生于一种东西来,那种东西,会泄漏人的思想。” 我更是骇然:“会……有些一日?” 亮声道:“至今还未曾发现──但即使已存在了,也未必能发现,人有思想,早已肯定,但是人把思想储存在何处,却一直未曾发现!” 我指着自己的头部:“就在脑部啊!” 亮声居然改的唐诗来回答我:“只在此脑中,深奥不知处──我们也未能把思想从人脑之中,具体地分析出来。” 我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有不少人经你们转换了身体,这些人的寿命──” 亮声道:“还是和原来的设定一样。” 我叫了起来:“可是如果不是你们替换了身体,他们早就死了!” 亮声道:“你怎么又想不通了──他们能有换身体这种遇合,也是早经设定的啊!” 我张大了口,说不出话来。 什么都设定了的! 这实在是很难令人接受的一种说法,但是用许多许多例子去印证,却又不得不承认这种情形的存在。 我再吸了一口气:“请把我和你的谈话记录交给我,我想这样我可以少费唇舌,我可以完全接受这个说法,旁人未必接受,可能以为我是胡说八道。” 亮声道:“可以──” 他顿了一顿,又道:“我也不必叮嘱你不必广为传播,其实无此必要,因为生命密码的这种‘设定’情形,人类知之已久,只是不愿意承认而已。” 我道:“是基于什么心理不肯承认呢?” 亮声笑了起来:“基于逃避现实的心理──一承认了,每一个人的生命都变成了一本帐,放在那里,任你是帝王豪富,活得正起劲的时候,忽然一算帐,只是剩下百来口气可呼吸,这多无趣:没有人──很少人敢正视。” 我苦笑:“这帐,是名副其实的‘阎王帐’,谁也不想结算,还是在浑浑噩噩中过日子算了,不知道帐上的数目什么时候用完,还来得好些!” HS一摊手:“可不!” 他说着,走向墙边,伸手按了一按,就取了一片电脑软件在手,交了给我。 他道:“记录在这里了。” 我接了过来:“很高兴认识你,请代我向我以前认识的朋友致意。” 亮声口唇掀动,欲语又止。我忙道:“怎么了?” 他叹了声:“只怕不能了,他们……都回去了,你已太久没和我们联络了!” 我怔了一怔:“回去?” 亮声点了点头,神情黯然。 我突然明白:“不论是哪一个星体来的生命,一样有设定的限额?他们也已用完了限额,所以回家去了!” 亮声道:“只要是还有死亡这种现象的生命,就有。已超越了死亡这一现象的生命形式,自然也没有了。” 他等于已回答了我的问题,我再和他握手道别,他一直送到我那根“大冰柱”的外面,才有那个小伙子把我送离格陵兰。 在回家的途中,我一直在想,生命密码中对人一生的设定,古代人懂得多,现代人反倒懂得少。有一个时期,人类致力于这方面的研究,可是到了近两三百年,反而完全终止了,在计算生命密码的设定方法,毫无成就。 对这方面的研究,现在反而是外星朋友在进行,将来研究的结果会怎么样呢? 我一时之间,也难以设想。后来,我和各人讨论这个问题,温宝裕提出了一个设想,听来虽然令人觉得很怪,但却也不是没有可能。 温宝裕的假设,以比喻的方式来说明:“现在,我们的生命,就像是旧式的唱片在播放中,你不知道已放了多久,也不知道还会有多少时间剩余,只知道一点一滴在接近结束,而结束终于会到来。” 我当时“啊”地一声,问:“以后呢?” 温宝裕道:“以后,对生命密码的设定,有了研究结果,那就像是新型的雷射唱片一样,一放上去,立刻就有仪表显示,可以播放多少时间,在播放的过程中,也可以一目了然──已放了多少时间,还剩下多少时间,然后,到时,准时结束,一秒不差!” 我吸了一口气:“你的意思,人──” 温宝裕打断了我的话头:“正是此意。人一出世,呱呱堕地,现在,接生者第一件事,是把婴儿放在磅秤上,量一他的体量。接来,就是不那样,而是把初生婴儿放进仪器之中,于是,一连串的数字就出来了!” 温宝裕越说越起劲,以致手舞足蹈:“这个婴儿,可以有多少时间生存,一生吃的食物多少,心脏跳动次数若干,呼吸多少立方公升空气等等一切,也都可以显示出来。一生的生命活动,就是一连串的数字,那是生命的总帐!” 温宝裕说完,旁听的众人,都不出声。过了好一会,我才道:“果真如此,那人生可说是乏味之至了!” 温宝裕道:“有利有弊,有辣有不辣。一个人的一生,变成一本总帐,清清楚楚放在那里,随时可以查阅,当然没有什么趣味。可是,好处是,人人知道自己生命之中,注定有什么,没有什么,也不会去强求,这就减少了不知多少纷争。而更重要的是,人若知道生命何时是尽头,对于名利的追求,只怕也不会那么起劲,一个独裁者,如果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也就不会穷凶极恶对会异己了!” 我苦笑:“照你的说法,世界大同,要建立在这个基础之上?” 温宝裕道:“然也!到时,人类的观念,必然起根本的改变,‘人生如朝露’变成实实在在的事实,而不是诗人的感叹。只有在观念上确实认识了人生的短促,才会真正知道,为许多争权夺利的事而浪费了有限的生命,是多么的可笑,自然就没有人再去做这种傻事。那么,地球上的生活,不是可爱得多了吗?” 他侃侃而谈,道理立论,都令人无可回驳,我首先鼓起掌来。 白素在一旁摇头:“全是想当然的说法,或许到了那时候,知道时日无多,‘只争朝夕’,更加疯狂也未可知。” 我道:“人真奇怪,就算是现在,人人也都可以自己算算帐,已过了多少日子,还剩下多少日子,七老八十的人,难道真可以一直活下去?也就不必那么起劲了吧!可是却不然,人在观念上,好像感到自己永远可以活下去一样,绝少人可以看得穿!” 我说到这里,大是感概:“像陶启泉和大亨,绝不是青春年少了,他们那本帐上,也花去了一大半,只剩下一小半了,却还在一天到晚,为这个烦,为那个恼。像他们这种人上人,超级巨富,尚且如此,寻常人更不必说了!” 白素道:“你这个例子,举得不当,他们是商人,自然一直要进行商业活动,在你看来又烦又恼的事,正是他们的乐趣所在。” 我道:“那么我再举例,从古到今,手握大权的人,难道也不会自己算算帐,还剩下多少年,怎么还不肯积德做些好事,还要斗个你死我活?” 白素摇头:“你又几时掌过权了?” (此处原文缺漏) 白素道:“我可以想见的情形是,一个人在权力的位置上,那是很可悲的一种情形,看来像是很风光,但是却每时每刻都要提防他人来争夺这个位置,不去斗人,就被人斗倒了。” 我叹息:“总之,人在观念上,如果确知自己能有多少,已用去多少,还剩下多少,情形一定比现在好得多!” 白素无可无不可:“谁知道呢。” 这一番对话,是后来的事,我把它挪前来记述,是因为我感到,人清楚自己生命设定的日子来也好,不来也好。事实上,早已有许多资料证明设定的存在,只是太多人不愿意去想它,所以才有必要提醒一下。 却说我在回家途中,胡思乱想,思绪颇是紊乱,到家之前,看到通向我屋子的斜路上,红绫正在缓缓地向前走前,那鹰跟在地上,跟着她亦步亦趋。 我看到的只是背影,但我绝对可以肯定,那是红绫,谁也不会像她那样腰粗膀圆,何况还有那头鹰在。 可是,我心中却立时又兴起一个疑问:那真是红绫吗? 红绫行动,粗鲁之至,走起路来,脚跟向下点地,不是蹦就是跳,像一阵风那样,卷来卷去,从来也没有看到她像这样正经一步一步地走路过。 所以,我知道,一定有什么不寻常的事发生了。 我立时扬声叫:“女儿!” 红绫也立时转过身身她一转身,我就立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放下了心来。 原来她身形粗大,遮住了她身前的物事,她一转身,我就看到她原来正推着一张轮椅,轮椅上有人,她当然不能连跑带跳了。 轮椅上那人也转过头来,我一看之下,意外之至,大声叫:“铁蛋!” 在轮椅上的人,看来很干瘦,不是别人,正是我少年时的好友,原名铁蛋,从军,改名铁旦,南征北战,立下赫赫军功的铁大将军! 一看到了他,我急步抢向前去,到了轮椅之前,握住了他的双手:“你到了多久了?” 我一看到他,就知道他为什么而来的,所以根本不必问。他声音嘶哑:“昨天,她──” 他指着红绫:“她可爱极了!真可惜,没有什么仗打,要不然,我看她是女元帅之才!” 我又好气又好笑,铁旦是职业军人,以为人生除了打仗之外,再无别事。 我当然不会和他争论,看到红绫懂得招待客人,心中也高兴。 我接手推轮椅,红绫一声长啸,那鹰也腾空而起,一起冲进了屋子。 我苦笑:“你看到了,强盗扮书生,原形毕露了!” 铁旦大是感动:“肯为老人家扮书生,难得!难得!太可爱了!” 进了屋子,我和他之间,全然不用客套,我立时问:“你知道了天音的事?” 他点了点头。 他能够离开了他的隐居之地,老远地跑来找我,由此可知事态之严重。但他毕竟是久历世面的人,在表面上看来,除了双眉略蹙之外,看不出他内心的忧虑。 我当然知道他的焦急,他曾对我说过,他这一生人,什么样的大风大浪都经过了,早已看透人生,大彻大悟,若不是还有天音这孩子,他对尘世再无任何留恋。而今,偏偏就是他这个在世上的唯一牵挂出了事! 我想要安慰他几句,可是实在不知如何说才好,他反倒掉转头来安慰我:“别乱,一件一件,慢慢说。” 说了之后,他不禁苦笑:“这话,实在是我自己对自己说的──乱也没有用,不如定定地来考虑。这话,是领袖当年常说的。” 他口中的“领袖”,虽然是后来导致他双腿残废,死里逃生的大疯狂运动的策动人,可是他对领袖的崇拜,却始终不减。 我“嗯”了一声,他接过红绫给他的酒,又道:“红绫这孩子告诉我,你们商量了一个办法,要‘老人家’说一句话,这办法没有用,行不通。” 我呆了一呆,我刚好在这个办法前面碰了钉子,失败回来,他怎么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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