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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的事,有很多是无法解释、不可思议的。下面的这个故事,实在使人无法置信。你可以把它当作一个“鬼故事”,也可以当作科幻小说。不过,可以肯定地告诉你,这绝不是胡编瞎凑出来的。讲给我听的人,并不是一个没有知识的人,而是一个学问高深的大学教授,对中国历史很有研究,著作等身,我相信他讲的事,绝不是故意编出来唬弄我的。 高志平教授不久前发表了一本研究“丝绸之路”的历史著作,受到国际学术界的好评,报馆派我去采访他。 我先给他挂了个电话,约好了采访的时间。他说最近白天工作较忙,最好是下了班以后到他家去,整个晚上都可以跟我细谈。 我按时到达他的家,才一按门铃,门就打了开来。高教授把我引进客厅,他年轻的夫人给我们泡了一壶喷香的铁观音,对我们说:“你们先聊聊吧,我得准备晚饭,今晚就在我们这儿吃顿便饭,现在我失陪了。” 说完,她就离去,客厅里剩下我和高教授两人。 我把录音机放在桌上,拿出笔记本。高教授递给我一杯茶,笑道:“还要录音吗、一录音我就紧张,回答不好你的问题了。” 我知道他这只是开玩笑,于是开门见山向他提出问题。他回答得很热情,每个我要间的问题,他都毫不迟疑作了回答。 当我把要采访的问题都提出后,他松了口气,呷了一口茶说:“我看这足够你写一篇报道了吧?还有什么问题要问吗?” 我说:“我还想问一个题外的问题,高教授,为什么你选历史研究作你的终身职业呢?” 听了我这问题,他没有立即作答。 过了一会儿,他才慢慢他说:“这问题可不是三言两语讲得清楚的,你这问题提得很好,过去从来没有人间过我这样的问题,我可以讲给你听,不过有个条件,不要写进报道里去。你同意吗?” 我考虑了一下,表示答应。他点点头道:“那么,等吃完了晚饭我讲给你听。” 这时,高太太走进客厅,对我们说:“饭准备好了,你们谈完了吧?请到饭厅去吧。” 我可没想到高大大会做一手好菜,她是扬州人,做的是扬州菜,清淡而不肥腻,十分可口。 吃完了晚饭,高教授把我引进他的书房。他的书房简直可以称为一个书库,四壁都是高及天花板的书架,摆满了线装书和硬皮精装的外文书。一套用木书箱装的“二十四史”占了整整一面墙壁。巨大的花梨木书桌上摆着好多夹满了条子的书籍和文稿。 他把我引到窗前的一套皮沙发。这时,高太太煮好了一壶浓香扑鼻的咖啡,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我们三人坐下来品味着咖啡。 我说:“高教授,饭吃完了,你答应过讲讲为什么会学历史,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高太太扬起了弯弯的眉毛,微笑地看了我一眼,说道:“难道还没有采访完吗?” “不,该谈的都谈完了,”高教授说,“现在谈的,他答应过我不作报道的,就当是茶余饭后的谈资好了。他问我为什么选择历史研究作终生职业呢。”他转过头来问我:“你能回答为什么选择记者作终生职业吗?” 我一时回答不出,耸了耸肩头。 “对,我相信你也回答不上,说起来,我自己也回答不了,如果我说,历史这学问很有趣味,所以我选择它作研究对象,那讲了等于没讲。其实,每一个人选择自己的职业,都是有某种偶然性的机缘的。我年轻时曾碰见过一件奇怪的事,也许由于这件事,使我决定以研究历史作终生职业吧。”他侧过身对太太说,“这事我以前也没给你讲过,你也一块儿听听吧。说不定你们听了,不会相信我的话,但我确确实实碰到过这么件怪事。”下面就是他讲的故事: 在我进大学之前,我服过兵役,复员后,我决定要报考大学,事情就发生在我从家乡到城里来报考大学的旅途中,当时我还没有决定要报考哪一个系。我对电脑和数学是颇有天份的,当兵时学过急救,我也想报考医学院,其实当时我完全没考虑要学历史的。 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我从乡下搭火车到南京去,离家时天气很好,风和日丽,天空一片蔚蓝,没有一朵云。离家前,我妈还特地给我烤了几块烧饼,怕我在路上饿着呢。我爹一直送我到火车站,一路上嘀嘀咕咕,说家里没钱,连一套新衣服也没给我做,要我穿着残旧了的军装去报考。我对爹说:“爹,别说了,我穿这军服不是很好吗?我是复员军人嘛。”爹说:“你都25岁了,我在你这年纪早就娶媳妇了,可你还打单身,该早点让你妈抱孙子咯。”我听了没好气,笑着说:“爹,要是我讨了媳妇,那还能考大学吗?等我读几年书,毕了业再讨媳妇不迟。”可他还是唉声叹气,唠唠叨叨,我听得心烦,就不再作声。好不容易到了车站,我提了行李,上了车。说到行李,其实只是个行军背包,一张毯子包着两件替换衣服,还有两本书罢了。 上了车,找到了座位,把行李往架上一扔。往窗外一看,只见爹还站在月台上,我从窗口探出身子,对爹说:“爹,你回去吧。”他又啰啰嗦嗦说着什么要注意身体,晚上要盖好被子别着凉了,我听了真是哭笑不得,我又不是小孩子,都25岁了,当了几年兵,可他还把我当孩子。幸好这时火车拉响了一声汽笛,车子吮当一响就动了,我向爹挥着手,爹伸长着脖子望着我,车往前开,他的身子就往后退,车一拐弯,就再也看不见他了。 我把头从窗口缩回来,往座位上一坐,这时才向车厢里张望,只见四周的座位都坐满了人。我身边坐着一位老大娘,抱着一个大包袱。她身边坐着一个小男孩,看来是婆孙俩。我对面坐着一个男人,戴着一副金边眼镜,正在看报纸。他身旁坐着一对年轻男女,像是新婚夫妇,互相依偎着,低声在说着悄悄话。 我对面的男人突然放下报纸,向我望了望,露出一脸笑容,问道:“要看报纸吗?”我摇摇头:“谢谢,我带了书。”他搭讪道:“刚才送你的是你爹吧?”我说是的,他接着问:“你是到南京去吗?”我点点头,答道:“我是报考大学去的。” 我打量了他一下,他衣着整齐,看上去有五六十岁,头发全都花白了,人倒像个知识分子,我说:“先生您是干什么的?”他笑道:“我是个教书匠。”我说:“原来是老师,失礼了。”他说:“你是当兵的吧?”我说:“复员咯,想再读书。”他问:“‘打算报考什么大学?”我摇摇头:“没准,还拿不定主意。”他扶了扶眼镜,望了我一眼,说道:“我建议你学历史。”我差点儿忍不住笑:“历史,我对历史一点儿认识都没有,历史有什么好学的?都是过去了的陈年旧事,有啥趣昧?”他说:“历史可有趣极了,我就是教历史的。”我摇摇头:“我想读科学,实用些。”他说:“那太可惜了,不是我卖花赞花香,学历史很有用,我们中国有五千年文明,有好多东西值得研究呢。”我说:“那我考虑考虑吧。” 我们的谈话就这样卡壳了,谈不下去啦。于是,我从背包里掏出本小说,翻开来看。 也许是昨晚睡得晚,才看了不到一页书就打起瞌睡来,我的眼皮直往下沉,睁了几次,后来干脆把书合上,靠着椅背闭上了双眼。 我自己不知道这么一睡睡了多久,突然被车厢一震,震醒过来,我睁开朦胧的双眼,只见车厢里空空的,车早已停下,人们都不知在什么时候下了车,只剩下我一个了。 对面坐的那位历史老师,看来已下了车,报纸还放在刚才他坐的位子上。我身旁那个带着小孩子出门的老大娘也不见了,我记得她对面坐着一对年轻男女,现在已不见踪影,看来也下了车。我揉揉眼睛,站起来。车厢全空了,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心里奇怪,怎么人一下子全走光了?难道我睡过了头了,我坐的是直通快车,车都停了,难道已经到达南京站了?我往窗外一望,月台上也空无一人,站台很破旧,不像是南京车站,这是什么地方? 我心头不禁一惊,本能地伸手从行李架上把行军背包取下来,往背上一背,就往车门走去。推开车门,我不禁愣住了,因为我看到站台上白色的木牌上写着“闸北”两个字,怎么搞的?车怎么开到上海就停了? 迎面刮过来一阵冷雨,我不禁打了个寒颤,天气怎么变得那么厉害?上车时是风和日丽的温暖的六月天,为什么现在车外却下着只有冬天才下的雪雨? 我把衣领往脖子上一翻,冒着风雨,走出车厢,往前一看,在不到百步之遥的地方,是一间破旧的建筑物,闪着暗淡的灯光。我三脚两步,向它跑去。在建筑物的门口,站着一个人,在向我招手,我快步走到他跟前,只见他满脸胡子,像好几天没刮脸似的,眼里布满红丝,年龄大约有四五十岁,身穿一套黑色的旧铁路制服,看来像个铁路职员。 他招着手向我喊:“小兄弟,快点,队伍都集合了,你要赶不上啦!” 我望着他问:“我是要到南京的,怎么在这儿停下来了?”我觉得自己讲话的声音,像是从远处传来的一般,很不真切。 那人伸出手来,说:“把票给我!”我不由自主从口袋里掏出车票递给他,他接过去,用票剪在票上咔的一声打了个洞,然后把票交回给我。 我接过车票一看,见车票上被他剪了个洞;我觉得奇怪,老早就用电脑剪票了,怎么这人还用古老的票剪来在车票上打洞号呢?但我当时还来不及问,那人就已指着出口说:“快走吧,你要赶不上队伍了!” 我争辩道:“不对,我不该在这儿下车……” 他道:“你要到南京去吗?会有车的,迟些再来吧。” 我听了,感到一头雾水,脑子里乱成一团,我想把思想集中起来好好想一想,但办不到,怎么也没法将精神集中,我只想到一点,就是没有道理在这地方下车,倒不如回到车上去。 我猛地回过身,打算跑回列车去,可是,我刚才下车的月台旁却空空荡荡,列车不见了,它什么时候开走的?我怎么没有听见它开走的声音? 月台两头都没有人影,只有寒风呼呼,雨丝飞飘,地上一片泥泞。不对,这不对劲儿,准是有什么出了错啦,我回过头来,哟,连那铁路职员也不见了。 雨下得更大了,我茫然地站在月台上,一时不知何去何从。我返身走进那小车站,躲在檐篷下避雨。 天像要塌下来似的,乌云黑压压,雨中的视野一片模糊。我向站里张望,见墙壁上贴着一张纸,走过去看看是什么告示,雨水已把它湿了一大片,风撕走了一截,但我仍看出上面写着的一些毛笔字。 奇怪,那是一份“通电”,是十九路军向全国发的通电。我不由自主出声把这通电念了出来,至今我还能背得出那几句话: “光鼐等份属军人,惟知正当防卫。捍患守土,是其天职,尺地寸草,不能放弃。为救国保种而抗日,虽牺牲至一卒一弹,绝不退缩,以表史中华民国军人之人格。此志此心,可质天日而昭世界。” 这是怎么回事,蒋光鼐是十九路军的将领,抗日救国,那不是发生在1932年的事吗?那时我还未出生呀! 我抚摸了一下墙上那张通电,虽然它已残破,纸却还是新近才贴的,并没有发黄,还闪着雪白的光。我一时也被弄糊涂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竟这么邪门? 候车室里闪着微弱的灯光,像一盏油灯在风中摇摆不定。我一步一步向候车室走去,心里仍在琢磨着,这到底是怎么一个世界,难道我被人用时间机器送回到我还未出生的年代去了?别说1932年我还未出生到世上,连我爹都还未出生呢。 我刚走到候车室门边,突然,从黑暗中伸出一双手,一把将我拖了过去。我本能地挣扎起来,但那双手像铁钳一样紧紧抓住我的双臂,我厉声间:“干什么?你要干啥?” 对方问:“你是什么人?” 我没好气,反问他:“那你又是什么人?” 他把我用力一搡,我向前踉跄了几步,猛然回过身来,我和对方都不约而同发出一声惊叫:“是你!” 他是我认识的人,我复员前曾跟他在同一个部队,他是赵忠班长。 他瞪着眼珠望着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我倒先打破这闷局,问道:“怎么你也到了这鬼地方,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用粗大的手掌抹了一把汗渍渍的脸孔,有点尴尬他说:“我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今天我带了一班战士乘汽车调防,不知怎么搞的车子迷了路,驶进了大雾,跟着天气突变,下起大雨,搞得天昏地暗。我叫司机停车,就来到这鬼地方了。” 我问:“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我刚才看到车站上写着是闸北,这儿不就是上海了?” 他啐了一口,骂骂咧咧地说:“见鬼:我是上海长大的,难道还不认得闸北这地方?你看这儿楼房破旧,哪儿像是上海?” 我知道他是个急性子,他一发急,我倒冷静下来:“喂,老赵,别发急,我先问你,今天是什么日子?” 他没好气地回答:“你痴了?今天是1992年6月15日。” 我说:“你肯定吗?本来我今天是从家乡坐火车到南京去报考大学的,但现在我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活在1992年了。” 他皱皱眉头,望着我问:“你这是怎么搞的?读书读糊涂了?” 我指着外边墙上那张纸说:“我怀疑我们现在不是生活在1992年,而是生活在60年前的1932年,你不信吗?你看看那墙上贴着的是什么?是十九路军军长蒋光鼐发给全国的抗日通电,这是发生在1932年的事。” 老赵摇摇头:“不可能,我不信有这么邪,找个人来问问看。” 我说:“找谁呢?这儿连鬼影子也没有一个,刚才还有一个站员,一眨眼功夫就不见了。不如我们到站长室去看看,也许会找到个把人问个清楚。” 他点了点头,向候车室里避雨的那班战士嘱咐了几句,就拉着我朝站长室走去。 站长室颇为简陋,里面空无一人,两张桌子和几张椅子,角落放了个炉子,却没生火,墙上挂着一本厚厚的日历,却只撕了不多。我指着日历叫起来:“你看,老赵,你快看看!” 老赵望着日历发愣。他口里喃喃地说:“1932年1月29日,我们竟然回到60年前了,这是怎么搞的,太邪门啦!” 我那时虽然并不像现在专门研究历史,但当兵前读过中学,对于淤沪抗战这段历史,倒是略知一二的。 我说:“看来,‘一·二八’事变发生的次日,站长就离开了这车站,所以日历就撕到这一天,这大概是几天前的事了,肯定今天已不是1月29日,记得蒋光鼐的通电是29日发的,那通电已残破,肯定已贴了一段日子。” 赵忠皱着眉头沉思了一会儿,然后说:“不管现在是什么情况,既然我们来到这儿,也应像一个中国军人一样,保卫国家杀鬼子!” 我点点头:“说得对!决不能让鬼子的野心得逞的,十九路军抗战,我们就跟他们一起干吧,反正来了,不打不是白来了?” 老赵和我回到候车室,这时我才看到他带领的一班年轻战士,正坐在室内的长条凳上休息。他们一见我们进来,立刻站了起来。 老赵见大家立正,就说:“稍息。大家围拢来。”当战士们围上来后,他挥一挥手道,“大家就地坐下,我有几句话跟大家说说,现在我们碰上了一个很特殊的情况,日本鬼子打来了,你们说,该怎么办?” 战士中有个傻愣愣的小伙子,扮了个鬼脸笑道:“报告班长,我不明白,昨晚上还放山口百惠的电影,怎么今儿个就跟日本打起来了?难道发生了第三次世界大战了?” 老赵被问得急了眼,一时不知怎么回答,一边搔着头皮,一边干瞪眼,最后向我求援:“小高,你给讲讲吧,我可说不出个道道来呢。” 我站起来,深深吸了口气,对大家说:“刚才那位战士提的问题很好,可是我也解释不出个道理。不错,不久前我们是生活在1992年6月的一个和平的日子里,可是现在我们却回到了60年前的世界,此时此刻,我们是生活在1932年,大家知道1932年中国发生过什么事吗?那年的1月28日日本侵略者进攻上海,爆发了‘一·二八’淞沪抗战。” 战士们听了我这番话,都惊愕地望着我和老赵,我赶紧往下讲:“现在打的并不是第三次世界大战,不,1332年还没有打第二次世界大战呢。我和大家一样,都是出生在几十年后的,只是在学校念书时读到过这一段历史,我简单地给大家讲讲当时的,不,应该是当前的局势吧,也许我记得不准,谁发现我讲错了就给指出来。” 我咽了一口唾沫,清一下嗓子,慢慢他讲:“这应该是发生在我们祖辈时的事情,我相信1932年我爹也还未出生呢。日本军国主义想灭亡我们中国,发动了‘九·一八’事变,占领了我们东北,1932年1月28日又向上海北站、江湾、吴淞等地发动进攻,这就爆发了‘一·二八’淞沪抗战。战争开始时,日军的第一舰队司令官盐泽曾狂妄地叫嚣4个小时占领上海,谁知道却遭到了由蔡廷楷、蒋光鼐率领的十九路军的应战,打了两昼夜,日本军被打退了。日军打了败仗,就提出停火3天,作缓兵之计,一面向东京请求调兵,等他们援兵一到,在1月31日晚上,又不守停战三天的诺言,发动了第二次进攻,就在吴淞这一带激战了一个星期,最后十九路军在上海军民齐心合力支持下又把日本侵略者打败了。日军司令官盐泽被撤了职,换上第三舰队司令野村。野村调集了大军,分几路包抄驻守吴淞的十九路军,经过10天激烈的拉锯战,十九路军又一次将敌人的进攻粉碎了。日本又撤了野村,调了植田谦吉来接任侵略军的司令。同时,增调人马达3万人,大炮六七十门,战舰几十艘,飞机60多架,在2月20日,再一次发动进攻……” 老赵蓦地站了起来,打断了我的话,他粗声粗气地说:“他奶奶的,日本鬼子欺人太甚,我们能坐视十九路军孤军作战吗?我们每一个人身上流着的是咱炎黄子孙的血,能眼看着日本鬼子在我们的领土上为非作歹吗?管他是1992年还是1932年,我们作为保家卫国的军人,这场仗是一定要参与的,你们说,我们打不打日本鬼子?” 战士们都跳起来,齐声吼叫:“打!” 老赵振臂一呼:“对!得打,狠狠地打!”他挺起胸膛,正了正军服,以庄重的声调说:“现在我们的处境特殊,根本无法请示上级,得独立作战,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现在只能由我们自己作主了。我们这个班,就成为一个独立班,我当班长,”他指指我说,“高志平当班副,大家作好实战准备,这不是演习,是真刀真枪的战斗。我们中国军人一定要严惩侵略者!” 我拉了一把老赵的衣角,低声说:“现在外边的情况不明,我们连今天是几月几号都弄不准,到哪儿去作战?” 老赵用手摸了摸下巴,决断他说:“你带两个战士,先去摸清情况,我们在这儿等你们回来。” 我挑了两个战士,一个是刚才发言的愣小子,一个是顶精灵的小伙子,带了武器,离开了车站。 大街上空无一人,远处传来沉闷的炮声,天黑压压的,雨倒是停了,到处一片泥泞。我们向前走了不到两个街口,就听到了一阵沓杂的脚步声。脚踩在泥水里,发出泼刺的乱音。 “慢着,找地方隐蔽!”我低声说着,三个人连忙躲在一幢被炸塌了一边的房子的门洞里。 我们刚掩蔽起来,就听迎面传来一阵雄壮粗豪的歌声,那是《义勇军进行曲》,“……起来!起来!起来!我们万众一心,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前进”,小愣头在我耳边低声说:“看来是自己人呢!” 我探头往门洞外张望,见一队士兵正在泥水中行进,一位军官骑着一匹高头战马,后边跟着几个骑马的,正迎着我们这方向奔来。 我们三人于是从门洞走到大街上去,对面队伍立即发出一声吆喝:“什么人?口令!” 这一下可把我们问住了,我们怎么知道他们行的是什么口令?我没办法,只好大声回答:“我们是独立班,我是班副高志平!” 行进的队伍因我这一声大叫,停住了脚步,骑马的军官拍一拍马,向我们跑过来。 在阴暗的天色中,我看出他个子高大瘦削,容貌威武,但眉宇间有一股书卷气。 那军官把马缰一勒,在我们面前停下,打量着我们,我向前跨上一步,举手敬礼,大声说:“中国国防军部队独立班班副高志平报到!” 他回了个礼,问道:“独立班?中国国防军?是谁指挥的?” 我说出了部队司令员的名字。 他听了,耸耸肩头:“他是谁?我没听说过这名字。你们的队伍呢?在什么地方?” 我说:“就在前边的车站候令待发。” 他听了,沉默了一阵,然后点点头:“你们是上海市民自己组织起来的抗日队伍吧?各个大学不少大学生组织了队伍参战,很是英勇。” 他回过头,向队伍挥了挥手,指示说:“继续前进,进入阵地!” 队伍又向前去了。他没有下马,只是放慢了步伐,一边对我说:“你带路,让我去看看你们的独立班吧!”我们就在他马旁走,那儿离车站并不远,不费片刻,就到了车站。其他几个骑马的,一半跟队伍前进,一半则跟在我们后边。 在车站前,他下了马,小愣头接过马缰,把马系在车站外的一株树干上。其他几个人也下了马,我带着他们走进车站去。 赵忠见我带了一个军官进来,就迎上去,我介绍说:“这是我们独立班班长赵忠,这位是……”说实在话,我并不知道这位军官是什么人。 他自我介绍道:“我是十九路军师长张炎。”他指了指身后跟随的两个青年军官说:“他们是我的参谋。” 老赵搔了一下头,不好意思地问:“请问张师长,今天是几月几号?” 张师长道:“今天是2月22日,怎么打仗打得连日子都记不请了?” 我听说今天是2月22日,禁不住说:“那么说来,张治中将军的两个师已经赶来增援了吧?这一仗定能把日本鬼子打得落花流水的。” 张炎吃惊地望了我一眼,问道:“你怎么知道的,友军才刚赶到,第五军的两师才进入阵地。” 我知道自己说漏了嘴,赶快自圆其说道:“我们在路上碰见过他们的队伍,他们说十九路军在江湾和庙行一带打退了敌军的进攻。” 张炎师长深深吐了口气说:“是啊,这一仗打得很激烈,总算把鬼子进攻的气焰打下去了,我们也付出了很高的代价。” 赵忠道:“张师长,请给我们下达战斗任务吧,我们有力气使不出来呢!” 张师长道:“这次打仗,我们把敌军打得两易其帅,全靠的是军民一条心,军队在前方奋战,上海的老百姓,不,全国的老百姓在后面支援我们,撑我们的腰,这可不容易呢。现在,对我们威胁最大的,是敌人的军舰盘踞在吴淞口外,发炮猛烈轰击我们的要塞,其中“出云号”是他们的旗舰,要是能把它打跑就好了。” 赵忠挺挺胸膛,请缨道:“把这任务交给我们独立班吧!” 张师长环顾大家一周,说道:“我已派了一支敢死队去潜水爆炸它,可是至今仍没有结果,如果你们独立班能完成这个任务,那我就把这任务交给你们。” 我向老赵眨巴了一下眼睛,老赵立即明白了我的意思,他说:“一言为定,我们不完成这任务不回来见你。” “好!好样的!”张师长露出开心的笑容,拍了一下赵忠的肩膀说,“一言为定!”他回过头对参谋说:“把地图打开,把方位告诉他们。” 当参谋和老赵俯身在打开的地图上时,张炎转过身来,把我拉到一边,低声对我说:“小伙子,你到底是什么人?你以为我没看到你向赵忠打眼色吗?好像你对这场仗十分了解,了如指掌,如果你不是一个中国军人,我会怀疑你是敌人派来的间谍的。我刚才看了一眼你们队伍携带的武器,觉得十分古怪,是我从来未曾见过的,你跟我说实话,你们到底是什么军队?” 我可被问哑了,该怎样告诉他呢?他会相信我讲的话吗?我感到喉头一阵发干,强咽了一口口水,低声答道:“张师长,我说实话你是不会相信的,我们是60年后的中国人。” “你说什么?你们是60年后的中国人吗?哈哈,你这是开玩笑吗?”张师长不以为然地说,“你这说法能叫人置信吗?” 我直视着他的双眼,严肃地回答道:“我不是早就说过,讲实话你是不会相信我的吗?我们确实是90年代的中国军人,至于我们怎么会返回到这30年代来,我也说不出个道理,说老实话,我们正为此苦恼,不知怎样回到我们那时代去呢。现在既然来了,我们就该尽一个中国军人的职责,帮你们打好这场仗。” 张炎闭上双眼,思考了一阵,当他睁开双眼时,眼中流露出一种希望的光彩,问道:“好吧,我就相信你是从未来回来的人吧,那么你告诉我,这场仗会有什么结果?你应该知道的,不,其实,如果你真的是从90年代来的,那已说明在未来中国仍然存在,并没有被日本鬼子吃掉。” 我点点头说:“你的推理很正确,我们那时代中国不单存在,而且是一个强大的国家。我不知道要是我把未来的事情告诉你,会不会是泄露天机,会不会影响历史的发展,如果历史的轨迹改变了,那么未来就会变成另一个样子,我就没有机会回到90年代的世界去了。” 他听了,严肃地点了点头,在室内来回踱步,在他再次回到我身边时,他压低嗓子低声问我:“告诉我,我们能打赢日寇吗?” 我说:“会打赢的,不过我们将付出极大的代价,这场淞沪抗战不会再打多久的,今天是2月22日,再过十来天就会结束,不过这十天并不好过,会打得十分激烈,可是,真正的抗日战争会再过几年才开始,要经历八年浴血抗战,才能取得最后胜利。” “八年?哦,八年!”张师长激动地说:“如果能胜利,八年也值得!只是,老百姓就苦了!” 我说:“张师长,请你答应我,不要告诉任何人说我们是从未来来的,我怕这会很不方便,你同意吗?” 他把手放在我的肩头上,亲切地说:“好,我绝对保密!”他露出笑容接着说:“找机会再跟你谈谈。” 我们回到老赵他们身旁,参谋已给老赵讲清楚同派出的敢死队联络的地点和信号。张师长问老赵:“有办法完成任务吗?” 老赵点点头:“日本鬼子那几艘老掉牙的破军舰,决不是我们火箭炮的对手,放心好了,敢死队炸不沉它,我们也敢担保把它打得夹着尾巴逃跑!” 参谋看了一下手表,说道:“天快亮了,你们就趁拂晓出发吧。” 老赵向张师长望去,张师长伸出手来握住他的手道:“祝你成功,等你归来!” “集合!”老赵发出号令,所有战士已整装待发,个个都像小老虎似的,斗志昂扬。 张师长走到战士们跟前,摸了摸他们手中乌黑发亮的手提冲锋枪,回过头来问我:“这是什么武器?” “这是手提的机关枪,我们叫冲锋枪,可以点发,也可以连发。” 他那军人的眼睛闪出羡慕的光彩:“我们只有步枪、手榴弹、迫击炮、马克西姆机关枪,如果我们的部队都有这么精良的武器,那还怕战不胜敌人吗?哎,这长筒子又是什么,是新式的迫击炮吗?” 老赵回答:“这是火箭筒,比迫击炮强得不知多少倍。” 张师长感叹他说道:“敌人就凭着比我们优良的武器,想以飞机大炮军舰来征服中国,我们十九路军的补给不足,全靠着爱国心来作战,有老百姓的支持,同心同德,即使艰苦浴血,也一定要保卫大上海的。弟兄们,出发吧,我等着你们胜利归来的好消息!” 老赵一声号令,我们走出车站,上了车。汽车一开动,很快就把车站抛在后边,驶进茫茫的黑暗去。 我和老赵挤坐在司机旁边,老赵把地图打开,—边看着地图,一边指引前进的方向。一路上可以听见炮弹唿哨着在头顶上飞过,轰隆的爆炸声,响不绝耳。不时还有断断续续的枪声,我们的汽车不停止地在黑暗无人的大街上飞驰前进。 司机把汽车停在一间靠近江边的大仓库前,前边有人用手电筒在闪着两短一长的信号。 老赵说:“到了,小高,用手电回答,两长一短。” 对方看到了我们的信号,就从黑暗中走出来。那是一个头戴钢盔穿军装的士兵,他走到车边,对司机说:“把车子开进仓库去。” 进了仓库,我们从车上跳了下来。一个头上缠着绷带的军官走到我们跟前,他对我们说:“我是敢死队的队长胡海全,张师长已打了电话来,谢谢你们来增援。” 老赵问:“情况怎样?” 胡海全摇了摇头:“不很妙,你们跟我来,到江边的窗口就可以看清楚敌舰了。” 我们走到窗口,这时天已蒙蒙发亮,日军的军舰就停泊在吴淞口外,不时发炮向市内轰击,每当炮火闪亮时,可以看得见舰上的敌军人影憧憧。 老赵看了一阵,说道:“它离我们这儿并不远,他奶奶的,耀武扬威,这艘破舰就是他们的旗舰‘出云号’吗?我还以为是什么巨型大舰,原来不过如此。” 胡海全说:“我们派了5个熟悉水性的人,潜水去爆破它,可是一点动静也没有。真急死人啦!天一亮就不好办了。” 我看了一眼手表,快5点了,天很快就会大亮,天一亮要潜水爆破就很容易被舰上的敌人发现。很可能敌机会出动,那时就更加麻烦。 这时,有一个士兵跑来报告:“报告,潜水的人回来了。” 胡海全向我和老赵招了招手说:“跟我来,我们去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们跑到仓库的另一头,碰到一群士兵,正扶着一个光膀子的汉子,向我们走来。 胡海全一见他,就问:“人呢?人都到哪儿去了?” 那汉子瞪着血红的眼睛,喘着气回答:“牺牲了,他们被打死了。队长,我……没能炸到敌舰……” 老赵焦急地问:“什么?敌人警卫很严密吗?” 那汉子激动地回答:“我们潜水游近敌舰,正想将集束炸药系在敌舰的舰边,突然一束强烈的灯光射向我们,我们还来不及躲闪,机关枪就射过来了,我看,没有办法潜水爆破。” 我插嘴问:“你们打算把炸药安放在船边什么地方?” 胡海全道:“就在它轮机室靠近吃水线的部位。”他说着,拿出一张图,把图在地上铺开。 我们俯身观看,那图上画的是日舰“出云号”的图形,胡海全指着上边说:“那打了交叉的地方,是我们计划放炸药的所在。如果在这儿炸出一个大洞,敌舰就会往里灌水。” 赵忠用手摸了一阵下巴,蛮有把握地说:“把这任务交给我们吧,我有办法让敌舰在这地方开花。” 胡海全望了他一眼,问道:“你们会潜水吗?敌人戒备很严呢。” 赵忠向我打了个眼色,说道:“只要你能把我们带到最接近‘出云号’的岸边,我就有办法把它炸个落花流水。” 那潜水汉子说:“那还不好办?我下水的地方就很接近鬼子的军舰。” 赵忠道:“那么,请你为我们带路吧。” 胡海全有点困惑地问:“现在天快亮了,天一亮,敌人的飞机就出动,到处侦察,投弹扫射,我们只能趁黑夜潜水去爆破,白天很容易暴露目标的。” 老赵拍拍他的肩头道:“放心,我正想等天亮,看清楚才干它呢!” “哦?”胡海全为之愕然,“你这可是当真?不是开玩笑吧?” 我说:“打仗还能闹着玩?请引路吧。” 潜水汉子和胡海全于是将信将疑地打量了我们一阵,最后还是把我们带到岸边去。 赵忠观察了一下地形,就下令:“小高,你带5个战士到左边的房子后,掩护我们,要是我们同敌人交火,你从左边攻击它,我要打它个措手不及。” 我笑道:“依我看,他们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的,我担心的不是‘出云号’,而是周围那几艘炮舰,让我来对付那些炮舰吧。” 老赵咧嘴笑笑,低声说:“该让60年前的战友看看我们现代化的战斗啊。” 我带了5个战士,立即跑到左边的一座房子,找了个制高点,监视着江面,我嘱咐他们道:“我们的任务是掩护班长出击,对付周围的炮舰,让班长他们对付‘出云号’,明白吗?……好,各就各位,作好战斗准备!” 这时,天色已蒙蒙发亮,江边升浮着一股雾气,敌人的炮舰发出突突的声响,在江面上来回巡逻,不时向我方的阵地发炮射击。 我从窗口往下望,只见老赵在部署,战士们很快就找到了掩体,他们举起火箭炮筒,瞄准了“出云号”。 老赵举起了右手,握着拳头,往前用力一挥,我虽听不见他发令的叫声,但可以想像得出他是大喊一声:“开火!” 三支火箭弹,嗖的一下飞向江面。 “出云号”的舰桥首先被击中,炸了开来,跟着吃水线的船边也被击中,顿时喷出烈焰,第三支火箭弹击中舰尾。 显然火箭弹穿进了“出云号”的钢板,在舰身内爆炸,击中了它的弹药库和轮机房,连续几声轰响的爆炸声,使敌舰在江面上抛了几下,整艘舰艇侧向一边。舰上的敌兵鬼哭神号似地,像被捣了窝的蚂蚁一般,到处乱窜,纷纷跳水逃生。 “好!打得漂亮!”我禁不住欢叫起来。 左边一艘敌人的炮舰似乎被这突变吓昏了头,竟然拐了个急弯,刹不住车,向侧了身的“出云号”撞去。右边的一艘炮舰却调头向岸边驶来,同时开始发炮向我们岸边轰击。 我指着它,命令道:“击沉它!” 身旁的一个战士站起身,一只脚踩在窗口,举起火箭筒瞄准。在一阵闪光中,火箭从窗口直射下去。我的目光追着嗖地划过晨雾的火箭弹,只见它一直钻进敌人的炮舰里去。 跟着是一声巨响,敌舰被炸飞上了天。 这时,我方沿岸的阵地,响起了一阵密集的枪声,这是战士们在射击落水的敌寇。 整个战斗用不了5分钟就结束了。 这时,我看到老赵向我发出的信号,我对战士们说:“完成任务,撤!” 当我们全部回到大仓库和老赵他们会合时,我看到所有的敢死队员正围着老赵,胡海全用羡慕的目光在看着战士手里的火箭弹筒,他问:“这是什么武器?是新发明吗?威力好强啊!轰的一下就炸掉了一艘炮舰。有这样的武器那打鬼子就好办了!” 他伸手摸摸乌黑发亮的弹筒,又望着战士们持在胸前的冲锋枪,张大了口,惊奇得合不拢嘴。 这时,电话机发出“丁铃铃”的响声,他赶快跑去接听电话。我听见他用激动兴奋的声音,报告着战斗的结果。 过了一会儿,他回过头来对我们说:“张师长说,要你们立即赶到庙行镇去跟他会合,他正在师部开会,敌人正集结力量,发动总攻。” 老赵说:“行,我们立刻出发!” 我们上了汽车,老赵打开地图,指点着司机行车路线。我不禁有点担心地问:“老赵,你知道庙行在哪儿吗?” 他笑道:“你忘了我是在上海长大的吗,我想60年前的庙行还是在老地方的,虽然经过60年会变化得很厉害,但方位是不会变的。” 汽车在路上飞驰,敌人的飞机则在我们的头上盘旋,我恨恨地说:“要是我们出动喷气式战斗机,两下子就能把日本鬼子这几架破劳什子收拾掉,不让他们逞凶了。” 老赵说:“十九路军的装备太差了。” 我说:“张师长不是说过,他们只有马克西姆机关枪吗?我看他们还有高射炮的,不过他们的高射炮跟我们的地对空导弹是没法比的。” 老赵感叹他说:“尽管十九路军的装备差,但他们战斗的决心可大了,看他们同心同德打鬼子的精神,简直了不得啊!” “对,即使没有精良的武器,他们也能打败日本鬼子的!”我说,“他们用血肉也要拼到底的!” 当我们到达师部时,已是下午,只听见枪声阵阵,但并不稠密,十多架敌机不断在上空盘旋,向守军的阵地扔炸弹,除了炸弹声外,还有闷闷的炮声。 我对老赵说:“看来敌人真的要发动一场总攻了,这将是一场很激烈的战斗,根据我的记忆,过去在历史书中读到过,敌军在调集重兵,在今天早晨就向庙行镇南的阵地进攻,炮火集中猛轰张治中的第八十八师阵地,在摧毁阵地之后就全面进攻,不过守军早就有准备,把他们击退了。” 老赵问:“守军只有机关枪和步枪,能击退敌军的飞机大炮进攻吗?” “为什么不能呢?”我说,“你别看日本鬼子武器精良,但他们是侵略者,本身是怯懦的。而我们中国军队是正义之师,人人不怕死,保国守土,一股正气,敌人进攻了几次,都被第八十八师的战士以机枪扫射和扔手榴弹打回去了。” 老赵指着天上耀武扬威在胡乱投弹的敌机,骂道:“真他奶奶的,讨厌极了,像些苍蝇似的嗡嗡乱飞!” 这时地面突然发射密集的高射炮,天上开出一朵朵白色的烟团火花,一架敌机被击中,冒出黑烟,直栽下来。飞机直插进田里,变成了一堆破烂。 我们跑上前去,只见那日本鬼子已经摔死,不少士兵围上前去,有人拔出刀,跳上燃烧着的飞机一刀刺进机翼,把机翼的那块膏药旗割了下来。 我走近细看,原来日本飞机竟是用帆布蒙在金属骨架上的,怪不得那士兵能把那日机的红膏药割下来了。这架敌机的编号是“八四六”号战斗机。 老赵把敌人驾驶员的尸首从机舱拖了出来,从死者的飞行服上钉着的布牌看出,原来这飞贼的名字叫田中,是个大尉。 我和老赵离开现场,老赵说:“真解恨,刚才听人说,这敌机是二五九旅五一七团用小炮给揍下来的呢!看来,这种破烂货飞机,用地对空导弹打它,可划不来呢,像纸扎的一样!” 回到师部驻地,就碰见了张师长的参谋,他一见我们,就跑上前来跟我们握手,他热情地问:“你们辛苦了,吃过饭没有?” 经他这么一提,我才发觉从昨天到这时,粒米都没进过肚子,顿时觉得腹如雷鸣。 参谋说:“快来,给你们弄吃的,打仗不能饿肚子,吃饱了才好打仗啊!” 他把我们一班人带到一问民房去,炊事员已煮好了饭菜,我们也就不客气,拿来就吃掉。在我们吃饭的当儿,张师长带着一群军官,有旅长和团长,跑来看望我们。 张师长一进门就大声说:“酒是油、粮是钢!吃饱了好打仗,怎么样?你们这群英雄好汉,把日寇的旗舰也炸翻了,真了不起!”他竖起大拇指,欢声笑起来。其他军官都豪放地笑闹一片,争着要向我们敬酒。 张师长说:“日本鬼子骂我们十九路军是广东流氓,不知死活,哈,我们广东佬就是不怕死,敢同他们拼命。其实那些东洋兵才是真正的流氓,愚昧无知,为军阀效命,结果被打死在别人的国土上,也不知自己是为什么死的。我们中国军人是为了保土抗战,正义在我们一边,所以我们不怕死,死都不怕,还有什么能战胜我们呢?” 大家豪情万丈地喝着酒。一个勤务兵跑进来,行礼后把一份电报交给张师长。张师长看了电报后,露出严肃的神情,对大家说:“敌军又再次出动了,飞机坦克后边,纠集了几千人,向友军八十八师五二七团进攻,他们调来了五六十门大炮,向庙行这一带轰击,估计他们会有大行动了。”他对各旅团长说,“现在大家回驻地整装待发,司令部有命令来,我们就行动,一定要严密戒备,不要疏忽。” 等各军官散去后,他对我们说:“你们辛苦了,就在这儿整休一下吧,好好睡一觉,说不定明天会有战斗呢!”说完他就带了参谋离去。 我们就在那房子里铺上些禾秆稻草,就地躺下,那些年轻战士很快就睡熟,打起胡噜来。老赵望着他们,疼爱地说:“这些小伙子也真累坏了!” 我躺下来,虽然疲倦,但却没有一点儿睡意,老赵过来坐在我身旁,低声问我:“小高,你读书多些,可知道这仗会有什么结果吗?” 我说:“明天的一场大战,是‘一·二八’以来最激烈的一战,双方都会死伤惨重。”我坐起身来,双手捧着脑袋,拼命回忆以前在历史书中读到过的一些细节。“2月24日的战斗,日本鬼子由他们的总司令植田谦吉指挥,计划在庙行实行中央突破的进攻,守军是张治中第五军的八十八师五二七团,会有很大伤亡,张治中会派八十七师二五九旅由孙元良率领增援,蒋光鼐会令十九路军六十一师由张炎率领,从竹园墩出击,这无疑是一场会战,打得十分惨烈,从早晨一直了到天黑,最后粉碎了植田谦吉的中央突破计划,我们会打一场大胜仗的。” 老赵伸手揉了一下我的头,笑道:“你的脑瓜子记性真好,要是我可就记不得那么具体了,既然你说张师长明天会率军出击,那就少不了我们的份儿,睡吧,睡足了精神明天好杀日本强盗!” 我是被一阵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惊醒的,天已亮了,我竟睡了十多个钟头,身边的老赵已经坐起来,看了看手表说:“9点啦!” 所有战士都立即整装待发,但张师长却派参谋来说:“暂时按兵不动,吃一顿饱饭,作好急行军的准备。” 这时外边传来密集不断的炮声和炸弹声,我站到窗前,望着硝烟滚滚的远方。老赵走过来站在我身旁。我说:“敌军发动力进攻啦!” 可以看到敌人的飞机出动了几十架,不断地轰炸五二七团驻守的阵地,我回过头对老赵说:“日本鬼子调集了六七十门大炮,轰击我们的守军,这一阵炮火可不易挺得住呢。” “阵地会失守吗?”他焦急地问。 “很危险,不过战士们会抵挡住敌军的。” 这时参谋刚巧在门前经过,老赵一把将他拉住,向他打听战况。 参谋说:“9点开始,敌军在飞机大炮掩护下,发动了前所未有的猛烈进攻,很多工事被摧毁掉了,友军伤亡严重呢。” 赵忠听参谋这么一说,向我打了个眼色,故意问道:“那为什么不去增援?” 参谋道:“刚刚才接到蒋光那总司令和蔡廷楷军长的命令,我们师一二二旅从右翼增援,现在就要出发了。” 我问:“那为什么不通知我们?我们吃饱睡足,正好去打仗呢!” 其他战士也齐声说:“对,让我们出击吧!” 这时从门口传来了一声咳嗽声,我们回过头来,原来张炎师长已站在门口,在摇摇头望着我们。 “怎么样了?不耐烦了吗?”他笑着说,“急着要去打仗了?不要焦急嘛。” 赵忠跑到他跟前,恳求道:“张师长,让我们去增援吧,听那密集的炮声,怕友军支撑不下去呢。” “增援的一二二旅已经出发了,我另有任务给你们。” 大家听了,十分雀跃。 张师长走进房里来,叫大家围起来坐下,他说:“我准备今晚偷袭敌营,现在敌寇气焰正盛,一二二旅从右翼,友军八十七师二六一旅从左翼,向敌包抄,定能使庙行镇的阵地转危为安的。但是,要粉碎植田布置的总攻计划,得进行反攻,把敌人的气焰打下去,要在白天反攻,敌众我寡,怕不易得手,我计划发动一次巧妙的夜袭,直攻他们的营地,打他们个措手不及,我选上你们,我带你们打前锋,你们看行不行?” 赵忠点头道:“一言为定,我们随时可以出发。” 张师长吩咐参谋取来地图,把行军路线讲清楚。最后他吩咐,6点出发,9点整发动偷袭,要在一个小时内结束战斗。 到了6点,张师长打扮得跟普通士兵一样,腰间挂着手枪和手榴弹,带领我们出发了。我一边走一边回头看,只见除了我们这班战士外,十九路军有两营人,跟我们一起出发,个个都是短枪配备,腰束手榴弹,人人都斗志昂扬,脸上杀气腾腾。 天很快就黑了,我们衔枚疾走,很快就靠近了敌军的营地。张师长传下命令,就地隐蔽,不准出声,不得暴露。大家一声不响,在树荫和颓垣间隐蔽起来。 这天白天的战斗是很激烈的,一二二旅和友军会合后,向敌军发动猛攻,反复冲杀,最后展开肉搏,终于收复了阵地。敌军见久攻不下,就收队整休,准备第二天再次进攻。看来敌人也打得精疲力竭,除了一些哨兵外,部队都在宿营地酣睡,做着美梦。 我们沉住气,一直等待张师长发命令。 四周一片漆黑,连日阴雨,草地都是湿漉漉的,尽管这时没看下雨,但天上的厚云掩住了下弦月,没有月光。从我们隐蔽的地方,可以望见远处敌营的灯光,敌人烧了簧火抵御二月的春寒。 张师长看了一眼夜光手表,低声说:“传下命令,还有一分钟就9点整了,准9点开火!” 这一分钟可真不容易挨过去,我回头望望我们的战士,他们都紧张地拿着武器,像绷紧了的弓弦,只等一声令下,就飞扑向敌营。 赵忠低声吩咐我:“一开始进攻,先用火箭筒把敌人的坦克车轰掉,你去部署一下。” 我立刻把这主意悄悄传给那几个背着弹筒的战士。其他的战士都握着手提机关枪,准备冲锋陷阵。 张师长站了起来,举起手枪,大喊一声:“冲啊!” 我四面的士兵也跟着用广东话大声呐喊,跟着站起来冲锋。 赵忠一挥手,叫道:“打,把敌人的坦克干掉!” 他的话还未讲完,我布置了的那几个战士,早已从他们找到的高处,向敌营射出了火箭弹,火箭弹发出嗖嗖的啸声,像一条条火龙般划过黑夜的天空,直射敌营。 几声轰然巨响,敌人的坦克顿时变成一团烈焰,炸成了烂铁。 张师长一马当先,身先士卒,向敌营冲去。我和赵忠紧跟在他后面。 四面八方响起了一片杀声,敌人没料到我们会来偷袭,顿时阵营大乱。 从营房里跑出来的日本鬼子,很多光着身子,只围一条裆布,我一梭子就把十几个鬼子撂倒了。 有些鬼子还来不及醒来,就被我们的士兵打死了。 手榴弹发挥了威力,耳边震撼着炸裂声,敌军在酣梦中惊醒乱窜,惊慌之状到了极点,军官和士兵都像热锅里的蚂蚁似的,四散奔逃。 可是,他们的脚没有我们的子弹快,用不了多久,就都被打得倒地不动了。 从斜刺里,冲出了一队摩托车,刚巧碰上了我和赵忠,我们用手提机关枪向他们猛扫,立即把这车队打散,它们向四处乱闯,又都落在我们士兵的射程里。 敌营里火光四起,爆炸声响不绝于耳。 过了一阵,枪声渐渐疏落。天上升起了一枚红色的信号弹。 这时,士兵已在搜索躲藏起来的残敌,战斗算是结束了。 这个敌人的营地,已被我们彻底消灭,战斗总共只花了40分钟。 张师长下令收兵了。这时,我们的后方响起了炮声,这是友军的迫击炮连在配合,作佯攻声势,敌军以为我们全面反攻,竟然向后退,一时乱成一团,有些敌兵竟逃到杨树浦汇山码头一带,企图觅船回日,其狼狈情况可见一斑。 在离开到处布满敌军尸体的营地前,士兵们捡起了大量的日本武器弹药,开始返回自己的阵地。张师长在一个日军尸体前停住脚步,对身边的我们说:“看,这个日本士兵多么年轻,我看还不到20岁呢。” 赵忠俯下身去,从那尸体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本小本子,那是一本证件。他打开来,看了一下说:“你说得对,才只有19岁呢,名字叫谷田健一,是仙台人。”从小本子里掉出一张折叠好的纸,我把它捡起来。 那是一封短短的信,我不懂日文,不知道里面写的是什么。 参谋从我手中把信拿去,他说:“让我看看吧。” 张师长解释说:“他曾留学日本,他懂日文,让他译出来,看看说些什么吧。” 参谋看了一遍这封短短的信,说道:“这是死者健一写给他妈妈的信,里面是这样说的:‘妈妈,到支那已经半个月了,我好想念家里的人,你身体好吗?你年纪大了,腰酸背痛,可不要太过操劳。我在支那一上岸就参加了战斗,上级说只要4小时就能占领上海,可是没想到支那人顽抗,我们打了4天又4天,始终没有办法占领上海,支那士兵打起仗来都像疯子,有的竟抱着集束手榴弹冲向我们的坦克,和坦克同归于尽,好可怕啊,我不知道为什么要打这场仗,我也不知道会打多长时间,我每天都害怕,如果被打死在别人的国家,我就再也见不到你的慈颜了,只有我的骨灰送回故土,这使我想起来就害怕。妈妈,请你为我到神社祷告,保佑我平安回家吧,希望这场莫名其妙的战争早点儿结束,请代问候春子,告诉她我会回来同她结婚的。你的爱儿健一上。” 听参谋一句句译完了这封信,我们都沉默了,在我脑海中像放电影一样,出现了那日本的妈妈在盼望儿子归来的容颜,她哪里会知道自己的儿子早已被打死在异国的土地上呢?那个年轻的日本姑娘春子,会等待健一回去跟她结婚吗?她们等到的,将会是他的骨灰盒子了。 张师长说:“日本兵有不少是不知道为什么要离乡背井到中国来作战的,这个被打死的日本小兵就糊里糊涂,被送到这儿当炮灰,他们完全是受日本军国主义蒙骗,糊里糊涂地来,也糊里糊涂地死掉。” 赵忠道:“可怜那个春子,等不到他回去了。” 参谋摇摇头说:“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我不以为然:“这只能怪日本帝国主义军阀,发动这场不正义的战争了。这日本士兵正是侵略者的下场。” 这一场夜袭,加上六十一师两个团配合友军反攻,打了个歼灭战,围歼了1000多名敌人,俘虏了日军中校营长长空间升,活捉了数百名日本兵、 这次胜仗,打垮了日本侵略者的总攻,敌军第九师及久留未混成旅团的精锐,几乎丧失战斗力,伤亡惨重,庙行江湾一带,到处都留下了侵略者的尸体。 我们返回营地,张师长忙着布置部队巩固阵地,深挖战壕,我们也得以整休。 到了第二天下午,张师长来到我们的驻地,他兴高采烈地把昨天的战果告诉我们。 他把我拉到一边细谈。他问我:“打了这次胜仗后,敌人肯定不会收手不干的,你能告诉我下一步会怎样吗?” 我想了想,答道:“这两天重创了敌军,在日本国内引起颇大的震动,证明了战争无法速战速决,打乱了日本军部的计划。但他们骑虎难下,将第三次易帅,改派白川大将来接替植田,还家派菱刈隆为副司令,增派3个师的兵力,200架飞机,侵略军将增至七八万人。下面的仗会更艰苦,我们要付出很大代价。” 张师张叹了口气,说道:“这大半个月来,我们的人员和武器也消耗了很多,可是上边却说什么保存国力,要忍辱负重,现在我们补给无望,处境艰难啊!” 我心知肚明这场淞沪抗战的结果,但我不想道破,怕影响了张师长的情绪。我只是说:“我上次不是告诉过你,跟着还有八年抗战吗?艰苦还在后头呢!不过,胜利是属于我们的。” 张师长感慨地说:“我们的士兵弟兄很英勇,不怕死,因为他们知道自己是为保家卫国而战,死都不怕,还怕流血吗?昨天,友军的一位战友寄给我一首诗,是一位朱耀章营长写的,写得真好。” 他说着,从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给我,一边说:“那打死了的日本小兵不知道为什么打这场仗,糊里糊涂就死掉,可是我们中国的士兵都清楚是为什么而战,同仇敌忾,所以作战那么英勇,这是那些日本鬼子无法理解的,你读读这诗,写得多好啊!” 我把那张纸展开,朗声吟出上面写着的诗句: “风萧萧,夜沉沉,一轮明月照征人。尽我军人 责,信步阵后巡。曾日月之有几何?世事浮云,弱 肉强争! 火融融,炮隆隆,黄浦江岸一片红!大厦成瓦 砾,市镇作战场。昔日繁华今何在?公理沉沦,人 面狼心! 月愈浓,星愈稀,四周妇哭与儿啼。男儿百战 死,壮士十年归!人生上寿只百年,无须留连,听 其自然! 为自由,争生存,沪上麾兵抗强权,踏尽河边 草,洒遍英雄泪,又何必气短情长?宁碎头颅,还 我河山!” 我读到最后,已忍不住眼泪,声音嘶哑了:“真是好诗!‘宁碎头颅,还我河山!’有这样的好汉,中国是不会灭亡的。” 张师长点点头道:“是好诗,写出了我们抗日军人的心境,可惜,写这诗的朱耀章营长昨天壮烈牺牲了。” 这时,参谋走来,在张师长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张师长听后,皱了一下眉头,转过头来对我说:“蔡军长来电话,要你们去见他。” 我站起来说:“那我告诉老赵。” 他点点头,我进屋去把赵忠找来。他听说蔡廷楷要见我们,十分兴奋。 张师长把司令部驻地告诉我们,让我们立即动身。他和参谋一直送我们上了汽车,我站在车上回首,只见他们一直站在那儿,向我们挥手。我直到再也看不见他们,才坐回车里去。 汽车在被炸得布满弹洞的公路上行驶,不时得放慢车速,绕过弹坑。我在车上被颠得坐也坐不稳,身边的战士每一颠簸,他们就哈哈大笑,说是日本鬼子打不过我们,故意要颠我们。 突然,汽车停了下来。我跳下车,跑到驾驶座旁边,正想问老赵是怎么回事,他指着前边说:“你看,这是怎么回事,突然起大雾了,能见度很低,车子没办法往前开了。” 这时,我们已被浓雾包裹起来了。 在滚滚而来的浓雾里,只见眼前一片白茫茫,肯定车子不能再往前开了,我转身对老赵说:“现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该怎么办?” 可是,我却听不到赵忠的回答。 我向汽车摸去,却摸了个空,我刚才明明是站在车旁跟赵忠谈话的,怎么现在车子不见了?它开走了?不对,我没听见引擎的声音,它到哪儿去了呢?我在浓雾中看不见,又摸不着,这可有点儿邪门了。 我大声喊叫:“老赵,你们在哪儿?快回答我!喂,你们在哪儿?” 可是,我听不见一点儿声音。 这就怪了,他们到哪儿去了? 我喊叫,向前摸索,不只一次摔跤绊倒,左右折腾了大约半个小时,好不容易才闯出了那团浓雾。举头一看,见到前面就是火车站,我认出那被炮弹打烂了的钟楼,于是我向车站跑去。 走进车站,我又遇见了那个穿破旧制服的铁路职员,我认得出他那好几天没剃胡子的憔悴的面孔。 我走到他跟前,间他:“你看到我的同伴吗?他们回到这儿来了吗?” 他瞪了我一眼,说:“是你呀?小伙子,赶快上车吧,要不就赶不上趟啦!” 我惊愕地望着他:“赶什么车?车在哪儿?” 他指着月台,说:“快走吧,别东扯西扯啦!”我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那不是我曾乘搭的列车吗?它正停在月台那儿,就要开动了。 我突然觉得自己不由自主地往列车跑去,脚轻快得像不着地似的,我冲上列车,顿时感到筋疲力竭,倒在座位上。忽然间,我疲倦极了,好像几天来战斗的兴奋消退后,浑身的骨头像散了架,我合上了双眼…… 我再睁开双眼时,首先映入我眼帘的,是对面座位上的那位上年纪的历史老师的面孔,他微笑地问:“小伙子,睡醒了?车要过南京长江大桥啦!用不了多久就到站了。” 我蓦地坐起身来,向四周张望,惊奇得张大了嘴,怎么车上的人都回来坐在原来的地方了? “查票罗,请把车票拿出来,查票罗!”列车员从车厢的另一头走过来。我从口袋里拿出车票递给他检查。 他接过票看看,惊疑地望着我问道:“你怎么在票上打洞?这是不允许的。” 我说:“我没打什么洞呀?” 他问:“你在上海下了车?” 我摇摇头。对面的历史老师说:“他一上车就睡,刚刚才醒来,没有下过车,我可以证明。” 身边的老大娘也说:“这话不假,他一上车就睡,尽打呼胡噜。” 对面那对男女也说:“我们也没见他下过车,这是直通快车,上海也没有停站啊。” 列车员困惑地瞪了我一眼,把票还给了我,我接过车票一看,车票上确确实实是有一个洞,是票剪剪出来的。我把车票塞进口袋,不安他说:“我真的没下过车吗?我……” “奇怪!”列车员嘟哝了一阵,往前走了。 我问坐在对面的人说:“老师,我真的没下过车吗?” 他笑道:“你当然没下过车,车在上海没停,你想下也下不去的。” 我搔了搔头,不好意思他说:“也许我做了场梦,梦见自己下过车,而且打了几天仗呢。” “小伙子,上海有什么仗打?打仗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时的事了,你那时还未来到这人间呢。” 我说:“我参加了淞沪抗战。” 他笑起来:“胡说,那是60年前的事,你怎么会可能参加淞沪抗战?” “可我……我和一个班的战士参加了战斗,你不信吗?”于是我把经历的事全讲了出来。 对面那对男女好奇地探过头来,那年轻的男子说:“你是在梦中回到60年前去打仗?是通过科幻小说的时光隧道回去的?” “时光隧道?”我为之愕然。我再拿出那张车票看看,我真的从时光隧道回到60年前去过吗?我感到困惑。 我对那历史老师说:“老师,请你告诉我,真的有时光隧道吗?人真的能回到60年前的世界去吗?” “我们研究历史的人,都很希望真能有一条时光隧道,好能回到过去的岁月里去实地考察历史的真相,要知道历史已被人改来改去,改得面目全非了。至于你说的那一班战士,我倒曾在一本英文书里读到过呢!” “真的?快告诉我吧!”我焦急地追问。 “有本叫《世界上不可思议的事》的英文书里,曾有一段说在1932年淞沪抗战中,有一个排的中国士兵,在调防的时候突然神秘失踪,他们既不是战死、被俘,也不是当了逃兵,而是离开阵地走进夜雾中,就不再见他们走出来了。当时这事曾引起了外国记者的兴趣,到处追查,都找不到他们一点儿蛛丝马迹,就像在空气中蒸发了一样。这事没有写进历史书里,不过假如翻阅当年上海的外文报纸,倒真有记载呢。” “哦!”我叫起来,“那是赵忠他们,那里面也有我,这么看来,他们也跟我一样,回到90年代的世界来了。”但我摇摇头,“不可能的,我只瞌睡了一阵,你们都看着我没有离开过火车,我怎么会到30年代去呆上了几天?实在令我无法置信。” “那书中还说,这群中国士兵都很年轻,作战很英勇,曾在黑夜偷袭敌营,潜水炸毁日军的‘出云号’旗舰,蔡廷楷军长要代表总司令部奖励他们。这些失踪了的抗日英雄,都没有留下名字,不过,可以想像都是像你这么大年纪的小伙子。他们突然间就从世界上消失了。” 我觉得毛骨悚然,这会是一场梦吗?还是我真的走进了时光隧道?我怎么可能到一个我还未出生的世界去呢? 那位上了年纪的历史老师所说的话,深刻地烙进我的脑海里:“我们研究历史的人,都很希望真能有一条时光隧道,好能回到过去的岁月里去实地考察历史的真相。” 也许,经历了这件不可思议的怪事,使我改变了主意,放弃了考电脑或医科,而选择了研究历史作为我终生的职业。好啦,你的问题我回答了,相信你听了是不回相信的,这没关系,只要你不在报纸上写出来就行了。 ------------------ 文学殿堂 雪人扫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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