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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妈……”一股深沉的无奈感由解恩樵的心底泛开,原本挺直的背脊渐渐瘫垮在沙发上,不禁再一次祈祷远在高雄的母亲能够放弃坚持饶了她一命。但很显然的上帝没有接收到思樵的祷告,因为高分贝的噪音丝毫不受高雄和台北三百多公里距离的影响,清晰而烦人的送入她的耳朵。
  “我知道这个星期六没有周休,你必须上班,你只要下班后再搭飞机回来,星期天中午和男方吃个饭就好,你不知道为了这顿饭我花了多少时间安排。”解林淑惠故意忽略女儿饱含浓浓倦意的声音。
  “妈,问题是这个星期天我也没有空。”思樵一只手抚着额头,一个钟头的谈话耗尽她所有的气力,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已容不得她再忽略。
  “解思樵,回来一趟不会浪费你太多的时间,你也不想想看有多久没有回来看我和你爸了,在你心中难道工作会比家中两老更重要吗?”女儿的拒绝让解林淑惠的态度更加强硬。
  天地良心喔!上个月她才回去过,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硬是被小哥押回去相亲。
  一个钟头下来,由女儿,思樵到解思樵,连姓氏都挂到嘴边,可见母亲一向不怎么好的耐心已快告亟。
  一感觉苗头不对,思樵立刻把夹在耳边的话筒改由手持,且伸长手臂,让早已不堪受虐的耳朵远离一波又一波的炮轰。
  母亲又开始重复那套女儿大了,翅膀硬了,想飞多高多远父母全管不着了……家家都有的难念经。
  突然,听筒内鸦雀无声,思樵心一急,母亲该不会有千里眼,连她把听筒拿得远远的动作都尽收眼底而气得昏倒了吧?
  “妈?”思樵拿近听筒试探性的喊了一声,等了几秒正考虑该不该拨小哥的行动电话时,母亲高分贝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说了那么多,说得我嘴巴又干又哑,我去喝了口水润润喉。”一串似连珠炮的声音炸得思樵节节后退。
  “妈,你可以不必说那么多呀!星期天我真的没办法回去。”思樵翻个白眼,母亲的坚持让她好生佩服。
  “恩樵,这次这个相亲对象你一定会满意的……”
  又开始了!
  思樵再次将听筒拿开,只要一谈及相亲对象,母亲绝对又是长篇大论,而且欲罢不能。其实思樵还不至于老到必须借由相亲才能找到对象,母亲会急着将她推销出去,原因只有一个,要思樵回高雄。
  因为解母不放心女儿独居台北。
  思樵的视线落在桌上被她冷落一个钟头以上的企画案,心想不能再任由母亲漫无天际地聊着只有她感兴趣的话题。母亲一向很没有时间观念的。
  “妈……”思樵不大不小的声音对另一头兴头正热的母亲丝毫起不了作用,她不得不再提高声音。“妈,我还不打算结婚。”
  解林淑惠愣了一秒,进而忽略女儿构不成伤害的抗议。
  “思樵,勇志长得一表人才,英俊潇洒,风度翩翩,学问好,家境也不错,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好对象,回来一趟保证你值回票价。”
  “勇志?他是谁?”可见思樵并没有将心思放在谈话上,才会让这个愚蠢的问题从她口中溜出。
  “勇志就是这个星期天要和你相亲的对象。”解林淑惠的声音有着极力隐忍的不满。
  “妈,想不到你和男方混得那么熟了,勇志?叫得可真亲热,不知道的人搞不好还会以为他是你儿子呢!”思樵拿起放在桌上的企画案,一边翻开一边对着听筒说道。
  “你这孩子,妈的苦心还不都是为了你,勇志是镇上最热门的丈夫人选,凡是家中尚有云英未嫁的女儿,父母亲莫不想尽办法安排女儿和他相亲,姑且不谈他的家境,单就他是个医生这个条件就大大的提高他的身价,有个女婿当医生,别人想要我当然也不会拒绝。”
  当然,否则你干嘛一天一通电话,拼命说服我回去相亲。成了,不就能当医生的丈母娘了。思樵在心里嘀咕着。
  “思樵,妈记得你以前说过长大要嫁个医生。”解林淑惠见女儿没有反应,遂又继续说道。
  原来这就是母亲一连介绍两个医生给她认识的原因,思樵心里还在纳闷哪有那么巧的事,接连两位相亲对象的职业都是医生!
  “妈,如果我没记错,这好像是二十年前的事,没想到你记性这么好,陈年往事还记得那么清楚。”思樵没好气地回道。
  “思樵,你也老大不小了,勇志不嫌弃你的年纪肯和你相亲,你就回来一趟,算是给妈一个面子。”解林淑惠改为哀兵策略,口气放软了不少。
  “不嫌弃我的年纪?妈,我不是三、四十岁的女人,他有什么好嫌的?难道他年纪比我小不成?妈,我不和小弟弟相亲。”思樵才不要把时间浪费在一个乳臭未干的小男生身上。
  “他现在正值人生壮年。”
  “四十岁?”思樵惊喊一声。
  “勇志才三十五岁。”解林淑惠的语气略带责怪。
  三十五岁?!整整大她八岁!这个事实实在教思樵无法接受,他甚至还比大哥大一岁!
  “妈,才三十五岁!他是嫌我年纪太小了对不对?”思樵必须挽回一点自尊,这几天从老妈口中听多了这个名叫勇志的家伙的事,并非她有错觉,老妈真的是把女儿的身价贬低好突显这家伙的地位。
  “女儿.人家勇志相亲的对象年龄从不超过二十五岁,这次是破例和你相亲,你可要把握机会,别错过了。”解林淑惠以为这么说女儿就会接受。
  “不超过二十五岁?老牛还想吃嫩草!你说他姓什么?牛吗?”思樵饥讽地笑道,这下要她回高雄相亲更是难上加难,“妈,我不和小弟弟相亲,更不会和一个老男人相亲。”她一字一句清晰的表达她的坚决。
  解林淑惠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待她从错愕中回过神时,一把狂燃的怒焰也迅速蒙蔽她的理智。女儿只用一句不和老男人相亲就要毁了她这段时间的辛苦,一心只为女儿幸福着想却换来不被重视,这样的结果简直教她无法忍受。一开始就避免以命令的语气告知女儿相亲一事,现在这个警惕也因理智消失而从心中拔除,看来女儿是吃硬不吃软。
  “解思樵,你有没有想过,你已经是个二十七岁的欧巴桑,没有资格嫌人家勇志年纪大。”解林淑惠不顾身为人母的形象,大声的吼道。
  哇!这下真的惹火了解家的母老虎。思樵对着听筒吐吐舌头。
  “解思樵,你现在是在笑吗?”解林淑惠最不能忍受儿女在她生气时还一副嘻皮笑脸的模样,而这种情形在儿女愈大时愈加严重,儿子、女儿的不受教让她一点威严也没有。
  教思樵怎么能不笑呢?二十六岁的欧巴桑!
  “妈,我不敢。”思樵极力忍住笑声。
  “最好是没有。”解林淑惠的火气降了不少,“解思樵,中贤正好有事上台北,他星期五晚上会到你住的地方,我希望星期六晚上能见到你和他一起回来,时候不早了,你早点儿睡。”解林淑惠出其不意的挂上电话。
  到了舌尖的抗议只好硬生生的吞回肚子里,思樵瞪着已经收线的电话,嘟嘟声就像是她的心声,虽已投诉仍旧不被母亲接受。
  又是用同样卑鄙的方法,小哥来台北办事顺便押她回去相亲,这次说什么她都不会就范,她绝不会回去和一头老牛相亲。
  老妈以为一向听话的小哥一定能完成托付,殊不知这次她已有万全的回应方法,星期六晚上老妈不只见不到她,恐怕连忠心耿耿的小儿子也会不见踪影。
  和老妈斗法,最后的赢家总是她。
  思樵迈动匆促的脚步越过一个闪着警告黄灯的路口。
  结束冗长的会议,眼看已经超过接机的时间,思樵正准备以超快的速度冲出公司,却在电梯前遇见总经理,闲话家常又多耽搁了五分钟。
  出了大厅看见耀眼的阳光,她不禁要感谢老天,她可不想在雨天跑过三个街口到停车场取车。
  双脚没停过,思樵举起左手看一眼手表。
  真该死!小哥在机场一定气得直跳脚。思樵恨不得有双翅膀能让她飞离这混乱的交通,老妈总是喜欢说她翅膀长硬了,会飞了,现在她却连台北市的交通也应付不了。
  害她跑得气喘吁吁的罪魁祸首正是小哥,不肯更改班机时间,不肯独自搭计程车回她位于汐止的住处,执意必须有她接机,结果是使得思樵为了争取时间,在这处处藏着危险的街道上没命的奔跑。
  思樵又瞄了一眼时间,分神之际没有注意到一辆由右方窜出的黑色汽车。
  尖锐的煞车声在嘈杂的街道上突兀的响起,像一道雷声划破懒洋洋的午后,巷弄内几个和忙碌搭不上边、正优闲自在的聊天、下棋的老人家,纷纷向事故发生处投以好奇的眼光,没有血腥画面令他们又收回视线,着无其事的继续方才被打断的聊天、下棋。
  思樵完好的站着,并非被刺耳的煞车声吓傻了,也不是被这辆造价高达八位数、台湾仅有几部的高级汽车光亮的外表震慑住,她喷火的怒眸从膝盖处扫向前方距离不到十公分的汽车保险杆,再移到那片黑得看不透车内的玻璃,怒火在迟迟不见车主的踪影下持续加温。
  车内的孙柏亨正欣赏着立于前方的喷火女郎,女郎冷漠的脸庞一点惧色也没有,光用目测就知道绝对柔软而非是此刻因怒火而略显僵硬的红唇正紧抿着,他带着些许的期待,等着喷火女郎的下一个动作。
  竟然不下车!思樵更火大了。
  她毫不客气的用指关节敲敲汽车的引擎盖。就算是胆小的司机吓昏了,这几响声音总该唤醒他了吧!
  柏亨的唇角不自觉地浮起一抹发自内心的笑容。这个女人的勇气可真惊人,在完全不知道车内是何许人物的情况下,竟敢做出这样的挑衅动作!
  “孙先生,要我下去处理吗?”坐在驾驶座上的铁林转过头请示后座的孙柏亨。
  “我去。”柏亨的回答在铁林毫无表情的国字脸上留下一丝惊讶。
  “孙先生?”铁林并不赞同让主人下车处理这椿微不足道的小车祸。
  “放心,不会有危险的。”柏亨没有理会铁林担忧的语气,打开车门一脚跨了出去。
  思樵瞪着那双绝对超过她一个月薪水的意大利名牌皮鞋,视线往上移过剪裁合身、出自名师的灰色西装,停在被一副墨镜遮去双眸的脸上,浮现在他唇角那抹似有若无的讥讽笑容直捣入思樵愤怒的心,不该有的颤动略过她的心窝,她惊愕一秒随即恢复正常。
  “原来是个大人物!”思樵冷冷的嗤道。
  好冷的一句话,和她喷火的外表完全不协调。
  柏亨毫不受影响.步伐坚定而有力的走向她,在离她一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低下头看一眼她的双脚,一阵秋凤吹起短裙,圆弧状的下摆轻轻碰触汽车保险杆。
  “小姐,你受伤了吗?”柏亨表现基本的礼貌,他很明白她并没有受伤。
  “我要是受伤了,以你们救人的速度,没死也早断气了。”思樵冷声的回道,她向来不畏惧恶势力,尤其是在自己一点错也没有的时候。
  “刚才你过马路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巷子内的来车。”柏亨陈述事实,并没有把责任推到她身上之意。
  “是你的车子速度太快,这只是一条小巷子,你的车子差点撞到我,竟然还怪我过马路没有注意车子?”思樵仗义执言,即使面对的是身材高大到足以威胁她的男人。
  柏亭扬起讪笑的眉毛,这个女人一点也不觉得这场车祸她也要负责任。
  “你并没有受伤。”他还是同样的表情。
  “难道真要人倒下,被救护车迭到医院急救才叫受伤吗?”思樵咬牙切齿地道。
  刚从鬼门关绕一圈回来的她,说话的口气难免冲了点,见他对此状况丝毫没有愧疚之意,不自觉又加重了话中的火药味。
  “你太大惊小怪了。”挨做是别的女人在他面前撒泼,柏亨或许早就坐上车掉头就走,但是眼前这个女人所散发出有别于一般女人的特别气质,却引得他想继续与她针锋相对。
  “你的车撞到我,却说我大惊小怪!”思樵怒焰高张。“要不是阎罗王看我年纪还太轻,大好人生还等着我去享受,才免我成为车下冤魂,我才能完好如初的站在你面前,你不但不陪礼.还怪我大惊小怪!”
  柏亨注意到她的话前后矛盾,不过,他没有点破。“你的脚没有受伤。”他的眼睛别具意味地扫向她不动的双脚。
  “脚是没有受伤,可是我的精神却受了很大的伤害,魂差点飞了,换做是心脏弱的人,我看早已心脏病发提早去地府报到,我还能站在这里和你说话,是你祖先保佑,让你不至于犯下过失杀人罪。”思樵硬是从牙缝挤出这些话,见他愈蹙愈紧的双眉,心里有一股说不上来的快感。
  柏亨很快平复皱紧的双眉,唇角扯丁一下。“那你说该怎么解决这场车祸,要多少钱才能赔偿你所谓的精神损失?”
  思樵从没想过要他花钱解决这场事端,他似乎以为她想借机敲他一笔,这个想法无疑是在她的怒火浇上一桶滚热的油。
  “你以为有钱就了不起吗?有钱就能解决一切?包括收买我!”她怒道,两道弯弯的柳叶眉竖直着。
  “我还没碰过钱解决不了的事,还没遇见钱收买不了的女人,女人都是有价码的。”柏亨相信她也是有价码的,只是高低不同的差别而已。
  思樵听闻他对女人的不屑,气急败坏地吼道:“我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不是所有的女人都希罕你的钱。”
  “不要钱?”柏亨顿了顿。
  思樵挺直腰杆,微微抬高的下巴正对他无言的回答道:你说得没错。
  气氛有些僵持不下。
  驾驶座的车门被推开,一位身穿黑色西装,顶着三分平头,乍看之下像是位黑道大哥的凶神恶煞,手持行动电话来到孙柏亨身后。
  铁林只用一个眼神就令思樵手脚发软,浑身的锐气也收敛不少,怒焰不再那么旺盛。
  她脸上的变化柏亨全看在眼里。
  “孙先生,有你的电话。”铁林恭敬的说。
  “谁?”柏亨没有回头,也没有接电话的意思,视线仍停留在喷火女郎无暇的脸上。
  “是姚总,他提醒你四点半的签约。”
  一听到凶神报出的时间,思樵不禁惊呼一声,不能置信的瞪着表面上的分针,分针竟无情的指着五的位置,换句话说她为了面子、为了尊严,和这个男人耗了宝贵的二十分钟。
  天啊!在机场‘等无人’的小哥一定气炸了!不行,她得飞快赶去,晚上还得靠小哥的三寸不烂之舌说服老妈取消相亲餐会。
  “我警告你,我已经记下你的汽车牌照号码,我有朋友在监理所上班,如果我的脚有怎样,我一定会向你讨回公道的,别以为事情到此就算了。”思樵已学会在大都市生存的法则:站稳立场。
  然后,她提起脚以跑百米的速度跑向停车场。
  这就是她所谓的让他见识的不同!
  柏亨的视线有些不舍的随着她的身影移动。她的脚果然一点事也没有,飘扬的裙摆下秀致的膝盖内侧若隐若现,纤细修长的小腿比模特儿的还标准,午后的秋阳照在她足踝上的银链,闪炽的亮光让她像极了跳动飞舞的精灵。
  在这纷扰的大都市中,她就好比一朵冷艳带刺的野玫瑰,即使周遭环境再混乱,浑身带刺的她依旧一身冷傲。
  “孙先生,姚总还在线上。”铁林出声提醒。
  柏亨的视线移回铁林手中的行动电话,他接过电话。“我会晚点到。”
  话一说完立即收线,将姚震桓因等待而略显不满的声音阻断在另一头。
  柏亨回身上车之际,不由自主的又望了一眼她消失的方向,一抹轻不可察的悸动掠过他的心,她的身影在他平静似死海的心上留下惊鸿一瞥。
  这个陌生的女人引起他极大的兴趣,她的冷傲,她的犀利,甚至是怒火都不是围绕在他身边的女人会具备的,她很不同,很有自己的味道,在他生活的圈子里已相当少见这类女人,一股奇妙的感觉由心底升起。
  他想得到她!
  “铁林,她……”话到了舌尖,柏亭骤然住口,他差点就开口要铁林调查那个女人,他相信以铁林的能力,这项简单的任务绝对难不倒他,只是这真的是他想要的吗?最后他还是控制住心里的冲动。“上车吧!免得待会儿被震桓剥掉一层皮。”
  对于女人,柏亨早已失去追求的心,他不追求女人,却从不缺女人。头上顶着孙氏跨国企业的光环,女人自动会靠过来,也许这个陌生的女人在知道他的身分后,也会愿意贴上一个价码。这是柏亨最不想见到的结局。
  对她保留一份神秘感吧!
  思樵迟到的后果是无条件付出一客牛排。
  看着小哥切着尚能见血的牛排,就好比她淌着血的心,每切下一刀她就诅咒一次那个傲慢无理、自始至终不肯承认错误的臭男人,最好别再让她碰到,否则她非得讨回公道不可。
  对面的小哥心满意足的享受眼前那块厚厚的牛排,若不是担心计划会胎死腹中,思樵才不会当冤大头,让小哥坑这一顿。
  “小哥,求求你帮我这一次。”思樵展开第二波攻势。
  “吃人嘴软’这句名言绝不适合用在解中贤身上,他慢条斯理的将一小块牛排送入口中,有意折磨耐心和老妈一样差的小妹,顺便惩罚小妹让他在寒风中苦等了一个小时。
  “小哥,难道你真的要眼睁睁看老妈把我送入一个三十五岁的老男人手中?他足足大我八岁!”思樵用力的表现出她的不满,她的急躁和解中贤的沉稳成了一个很有趣的对比。
  “这次相亲又不一定能成功。”在他看来老妈的苦心只会付诸东流水,小妹不是个会任由她安排的洋娃娃。
  “听老妈的口气,她对那个叫什么勇志的老牛非常的满意,很有可能会不顾我的反对,硬是答应这门亲事。”这正是思樵最担心的事,为了避免自己的将来被老妈葬送掉,明天绝不可以回高雄。
  “我听老妈说,男方看了你的照片后非常的满意,不过你是知道的,相片通常会掩饰真相,后天见到你的庐山真面目,或许你的行情就会急骤下降也说不定。”解中贤恶劣的损着小妹。
  “他看过我的照片?我却连他是圆是扁都还不知道。”思樵咬牙切齿的说道。
  “和他吃顿饭不就能知道他的长相。”
  “最后落个被老妈出卖的下场。”思樵撇撇嘴,未来掌握在自己手上,老公也是要靠自己去找,不能让老妈随便丢来一个人就糊里糊涂的接受。
  “老妈是强硬了些,不过她还是会尊重你的意见。”
  “老妈如果尊重我,就该先让我看他的照片。”思樵不满的说着,黯淡的脸孔因一个念头生成,而整个亮了起来。“小哥,你看过他吗?他长得怎样?”
  “配你是绰绰有余。”
  “绰绰有余?我可是一位有知识、有水准的超级美女,那头老牛只能在旁边等。”思樵哼道。
  解中贤的回应是吃了更大一口牛排。
  “小哥,你一定要帮帮我。”思樵把偏离的话题导正。
  “我有什么好处?”牛排还在他口中。
  “什么好处?你都吃了我一客牛排……”思樵瞠大双眼。
  “这是弥补我苦等你一个钟头的辛苦。”解中贤打断小妹的嚷嚷。“一客牛排抵一个钟头,刚好而已。”
  “好吧!好吧!那你说要有什么好处才肯帮这个忙?”思樵豁出去了,老妈的相亲热是会上瘾的,她非得断了她的念头不可。
  解中贤低头假装沉思。“我暂时还没有主意,不如就欠着好了,等我想到了再告诉你。”
  这个不确定的答案一定会造成更大的祸患。
  “一客牛排。你说怎样?”思樵帮他出主意。
  “这个?”解中贤指着眼前只剩三分之一的牛排。“不了,它没有广告上说的那么好吃。”
  “一客海陆大餐?”小哥喜爱享受美食,用美食诱惑他准没错。思樵打着如意算盘。
  “这个建议倒还可以接受。我看就这样决定好了;明天晚上,台北车站对面新光三越大楼四十五楼的云采餐厅,一客欧式自助餐。”解中贤十分豪爽地提出要求。
  思樵口中的明虾肉差点喷出,这次她真的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痛得要死不说,还不能吭半句。
  “能不能换别的地方?我刚好知道一家气氛浪漫、别具风昧的西餐厅,高雄很少见的。”只要是价钱便宜,任何餐厅都符合思樵口中的这些条件。
  “高雄的新光三越没有云采餐厅。”新仇加旧恨,解中贤打定主意要狠狠敲小妹一笔。
  因为不够高嘛!思樵在心中嘀咕着。
  “不然我们上阳明山吃野味,吃完还可以欣赏美丽的夜景。”虽然思樵不认为野味吸引得了小哥,为了荷包她还是奢望地提出。
  “高雄的夜景不输台北。”解中贤一口回绝。
  “忠孝东路有一家道地的欧式自助餐,比起新光三越的好吃太多了,沙拉好吃,莱色多样。”思樵仍不死心的提出别的选择,希望小哥能改变主意。
  “你吃过云采餐厅的欧式自助餐?”绝对的惊讶出现在解中贤的脸上,他无法忍受小妹吃过,而他没有的事实。
  思樵尴尬的笑笑,看着小哥的表情,她知道说错话了。
  “我听朋友说的。”思樵企图挽回劣势。
  解中贤完全不相信这句补充的话。
  “我们去希尔顿饭店吃,好不好?”希尔顿饭店的欧式自助餐应该会比较便宜吧!思樵想。
  希尔顿饭店有欧式自助餐吗?她不敢确定。
  “原来连希尔顿饭店的你也吃过!”酸溜溜的口气。
  思樵认命的不再开口。
  “小妹,花几千块买你的将来绝对划算,别和小哥计较那么多,我大老远从高雄来,总得让我见识不一样的。”解中贤的得意毫不掩饰的写在脸上。“况且,你买房子的事,我和大哥可是保密得滴水不漏,就连大嫂也帮你瞒着你拿大哥房子贷款的事,我们这样对你还不够好吗?”
  “是,你们对我最好。”思樵只有将委屈吞到肚子里。
  “那我们就先说定了,明天晚上新光三越云采餐厅。”
  “你得帮我说服老妈。”几千块要花得值得。
  “没问题,一切包在我身上。”解中贤拍胸脯保证。
  当然不会有问题,由小哥三十岁高龄还能安然生存在家中,没被老妈逼婚即可证明。通常老妈只要一听到小哥的甜言蜜语,再强硬的坚持也都会软化,有他的帮助,思樵的确可以放一百个心。
  但是,为什么思樵的心里还是觉得在这场交易中,她比较吃亏?
  思樵拥着长毛狗造形的大抱枕靠在舒适的沙发椅上,专心听着小哥口沫横飞地安抚电话另一端的老妈,期待的表情正被一抹满意取代,小哥果然不负她所托。
  解中贤从眼角瞄到小妹的得意,心一震,突然烦悟这个计划很有可能会令他身不由己的被列入老妈的黑名单内,小妹的计划成功,虚构给他的对象没着落,老妈一定会将相亲的矛头瞄向他,小妹赚得自由乐得逍遥,轮到他陷入暗无天日的地狱中,他甚至没有考虑到一点,和老妈同住的可是他——解中贤。
  不,不成,绝对不能让老妈以为他是心甘情愿参与这个计划,事情凸糙才有脱身的机会。
  解中贤侧个身,音量微微放低,叽哩呱啦又讲了数分钟。然后,他转过身面对思樵,手按住话筒。
  “老妈要亲口问你,她不太相信我说的话。”
  就这样,他聪明的将皮球踢回给思樵。
  不觉有诈的思樵接过了电话。
  “妈……”话才出口立即被打断。
  “中贤说,你要帮他介绍女朋友?”解林椒惠劈头就问。
  “是呀!小哥也老大不小了,是该结婚生子了。”如果老妈急着把她嫁出去,那她应该更着急已三十岁尚无半个女友的小哥,超完美计划因此而产生。
  “我打那么多通电话怎么没听你提起过?”解林淑惠并不怎么相信女儿的话。
  “跟你说,你再告诉小哥,那他还肯来台北吗?”思樵十分了解老妈,她是藏不住秘密的。
  “对方几岁?职业是什么?”解林椒惠展开身家调查,她姑且相信女儿不会骗她。
  “女孩子是我的同学,她非常能干,年纪轻轻就考上律师执照,现在在台北市最大的律师事务所上班。”思樵按部就班的说出计划的第一步。
  “律师?”解林淑惠的声音微微飘扬起来。
  思樵可以想见母亲眉开眼笑的表情,这个计划花了她好几个晚上放弃睡眠,精心准备的。由完美的女主角加上完美的家庭所组成的梦幻队伍,完全是依照母亲的喜好而设计。她相信一定能成功。
  “年收入高,又受人尊敬的律师。”思樵得意的笑道。
  “你同学?这个女孩和你一样是二十六岁?”解林淑惠换成考虑的语气。
  “三”是母亲的大忌,思樵仅记这一点。
  “妈,我同学是资优生!她国小跳级一年,国中又跳级一年,所以她小我两岁,今年才二十五岁。”老妈显然对老夫少妻有癖好,否则怎么会介绍个三十五岁的老男人给她!
  一旁的解中贤可也没闲着,耳朵竖直听着小妹和老妈的对话,小妹的话让他差点笑倒在沙发上。
  “女孩子的双亲是做什么的?”解林淑惠继续问道。
  “我同学的爸爸是大学教授,母亲则在高中教书。”单纯的书香世家是母亲的最爱。
  “家中成员呢?”
  “她上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都已结婚。”思樵一一报告。母亲有个原则,儿子不准娶独生女,女儿不准嫁独生子。这个不成文规定对谁都没有例外。
  “这样听起来,这个女孩子的条件不差。”
  思樵对身旁的小哥竖起大拇指,成功已在望。
  “何止条件不差,我同学还是个大美人,个性温柔贤淑,对长辈礼貌有加.是标准的进得了厨房、出得了厅堂的女孩。”这类女孩和思樵完完全全相反,老妈一定又多打了十分。“这么好的女孩,我当然义不容辞为小哥介绍。”
  思樵又朝小哥比了个胜利的手势,这个虚幻人物已经完全掳获老妈的心。
  “你同学叫什么名字?”解林淑惠想要算算看姓名笔画是否吉利。
  “朱晓君,破晓的晓,君子的君。”思樵当然知道母亲打的是什么主意。
  解林淑惠记下姓名。“等等,你同学?你刚才说是高中同学,还是大学同学?”
  “什么?”思樵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慌乱的抓起抱枕丢到小哥腿上,发出求救讯号,企图从他身上得到协助。
  注意力全在电视介绍新科技的探索频道上,解中贤根本不知道小妹遇到什么问题,只好耸肩以对。
  “她……她是我的大学同学。”思樵猛回神,手按着胸口,不得不赞赏自己的反应过人。
  如果说是高中同学,以老妈的个性,她铁定会从高中毕业纪念册找出这个女孩子,那计划不就曝光了。
  “大学同学?解思樵,如果我没记错,你大学读的是观光系,怎么会有法律系的同学?”解林淑惠起了疑心。
  “她是法律系?我是观光系?”她有点迷糊。
  解中贤察觉小妹的紧张.不禁要笑她白痴,如此简单的问题竟能难倒她。看在欧式自助餐的份上,他决定出言相救。
  “社团认识的。”他放低音量,说完还不忘对小妹做个杀头的动作,警告她说话被拆穿的下场。
  “我和朱晓君是在社团认识的,就是辩论社。你也知道嘛!法律系的学生口才最重要,晓君是去学习说话技巧,如何说得受人注意,让人有意愿听下去。她的音量就是太小了,不过经过社团的调教,这个缺点已有改善。”得到解救而放松心情的思樵,为了掩饰一时的紧张而碎碎念了起来。
  “解思樵,你没有骗我吧?”解林淑惠带着阵阵寒意的冷笑丝毫不因长距离而失真。
  思樵浑身起了一阵哆嗦,老妈的确精明,看来不小心应对是不行的。
  “呵呵……”思樵假笑几声。“妈,女儿怎么会骗你呢!我又不是跟老天借胆了!”
  “有没有骗我,你心里清楚。”解林淑惠反将女儿一军。
  哇!好厉害!思樵捏了一把冷汗。
  “思樵,你打算什么时候介绍中贤和你同学认识?”
  “我和晓君说好了就明天晚上。”
  “明天晚上?”解林淑惠顿了顿。“既然时间已经安排好,就不能取消,那对女方是很不礼貌的。”
  “就是,我总不能放她鸽子吧!晓君是我最要好的同学,我绝不会这样对她的。”即将成功了,思樵每个细胞都在高声欢呼。
  “那你和中贤星期天早上搭最早的班机回来,赶中午的饭局。”解林淑惠不疾不徐的吩咐。
  一听到老妈的叮嘱,思樵的下巴差点掉了下来。
  “妈,你有没有想过应该多给小哥一点时间,如果他和晓君一见钟情,却碍于距离的阻隔,恋情无法继续下去,那会是多么残忍的事啊!我们应该让他拥有星期天一整天的时间和晓君相处。”老妈的招数差点让思樵措手不及,幸好她反应够快。
  “说得也对,我看中贤就留在台北,你自己回来。”
  既然前一个问题都难不倒思樵,这个当然也是小case。
  “妈,可能不行!晓君一见到男人就害羞不已,她已经警告过我绝不能留她独自一人面对小哥,他们走到哪里,我就得跟到哪里。”
  这下真教解林淑惠为难,女儿要嫁人,儿子也该娶老婆啊!天秤的两端同样重要,实在很难取舍。
  “看来我只好去和吴家陪个不是,把相亲日期延后。”解林淑惠当下作了决定。
  虽不满意,但还能接受。只要星期天不逼她回去相亲。思樵才不管改期到什么时候。
  “思樵,叫中贤听电话。”
  思樵再也隐忍不住计划成功的喜悦,将话筒递给小哥后,抱着心爱的抱枕猛亲。
  不到三分钟光景,解中贤就挂上电话。
  “这下你该满意了吧!”他看着她说。
  “废话!不必和老男人相亲我当然满意。”
  “你可真会扯,朱晓君!辩论社!”解中贤窝在椅内,盖着一条厚厚的毛毯。“辩论社有你这种专想鬼点子的人才,全社肯定鸡犬不宁。”
  “我才不浪费时间去辩论社。”思樵往旁边挪一下位置,远离令她全身发热的毛毯,秋老虎的威力还未减弱,小哥已经在喊冷。
  “遥控器拿给我。”解中贤用肩膀推推小妹。
  思樵白了他一眼。“小哥,你未免也太懒了,摇控器就在桌上,伸个手就拿得到了。”
  “如果你不介意我用脚拿的话!”解中贤动了动搁在茶几上的大脚,思樵的kitty猫长袜穿在他的大脚上显得很可笑。
  “拜托一下,千万别用你的香港脚碰我的遥控器。”她认命的将遥控器拿给他。“我先去睡了,明天还得加班。”
  “可别忘了欧式自助餐。”解中贤提醒小妹。
  “不敢忘,我这就去打电话订位。”思樵闪身进入房间。
  小哥说得一点也没错,花几千块买她的将来,很值得的。
  这阵子为了相亲的事着实没睡好觉,今晚,她一定能一觉到天亮,而且作个甜蜜的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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