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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他就是这样爱上唐隽芝的,她给他欢乐,三言两语,生越无穷,平凡的下午顿时活泼欢乐。
  他把脸探过去,“你总得有个女儿吧,让她承继你的诙谐滑稽。”
  隽芝瞪他一眼,“我对人欢笑背人愁,你又知不知道?”
  “这不是真的。”沛充摇头。
  “伤心事数来作甚,你有兴越听吗,包你双耳滴出油来。”
  “老实说,我真的不介意听,你肯讲吗?”
  “不,我不讲,每个人都有他的私隐秘密。”
  沛充蹲到她面前,“等你愿意讲的时候,那么,我们可以结婚了。”
  “我并不希企同你结婚。”
  隽芝趁空档把剪裁好的多幅料子拿到旧同事处,他们正在午餐,见到隽芝,纷纷笑着欢迎:“大作家来了,大作家念旧,不嫌弃我们,差遣我们来了。”
  隽芝啐他们。
  她把料子取出,逐一同他们研究。
  旧同事们立刻凝神,唐隽芝一向在该行表现出色,这几款新设计样子突出、简单、美观,即使平时,亦可穿着,“喂,当心我们抄袭。”
  “欢迎试用,比较。”
  “做给谁,你自己?”大家伸长了脖子。
  “家姐,她不喜有蝴蝶结,皱边,缎带的孕妇服。”
  “我们替你赶一赶,包她满意。”
  “拜托拜托。”隽芝抱拳。
  “以前做同事时又不见如此礼让客套。”他们一直调侃。
  “别再搞气氛了,再说下去,我一感动,保不定就回来做了。”
  “呀哎,吓死人,我们假客气,你就当真,快把她赶出去。”
  隽芝一边笑踏出办公室。
  “唐隽芝,你就是那个唐隽芝?”
  隽芝转过头来,看到一位英俊黝黑的年轻人,那清爽的平顶头似曾相识,是谁呢,
  这张漂亮面孔应该不易忘记。
  隽芝连忙挂上微笑,待他报上姓名。
  那年轻人老大不悦,“没良心的人,居然忘了我是谁。”
  隽芝退后一步,收敛笑容:“你是谁?”
  他板着脸,“我是那个你约好了私奔的人。”
  隽芝指看他,“你,你,你。”
  他笑了,唇红齿白,“可不就是我,我,我。”
  隽芝也笑,“你‘唉,真不是时候,今天亦不是私奔的好时候。”
  “我早知道你是感情骗子,吓走我的鱼,喝光香椟,吃掉水果,走得影踪全无。”
  隽芝笑问:“你怎么会在这里出现,知道我的名字?”
  “唐隽芝,我是郭凌志。”
  “呵,你便是郭君,久仰大名,如雷灌耳,为什么不早说?”隽芝直蹬足。
  隽芝离职之后,顶替她的,便是郭凌志,因时间匆忙,他们虽没见过面.可是通过几次电话。
  “就是我了。”郭君双手插裤袋中。
  “没想到你那么年轻。”隽芝脱口说。
  “我对你亦有同惑。”郭君笑。
  他自从上任以来,表现出众,早已升过几次,现任总设计师职位,位极人臣,贸易发展局将他作品拿出去国际参展,每战每胜,各路英雄,谁不知道有个郭凌志。
  “唐隽芝,我对你的设计,至为钦佩。”
  “那里那里。”
  “你若不是心散,在本行坚持到底,我们恐怕不易讨口饭吃。”
  隽芝一怔,三言两语把她优劣坦率道破的人还真只得他一个,好家伙,一上来就是真军。
  “你能喝杯咖啡吧。”
  隽芝要到这个时候,才知道自命潇洒的她有多拘谨狷介,她坦白的说:“我没有心理准备,我需要时间考虑。”
  对方愣住,“考虑什么,咖啡,私奔?”
  他诧异了,这同传说中充满艺术家气质的唐隽芝完全不同。
  “下次吧。”隽芝说。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她可不愿意易沛充贸贸然跟旁的女性去喝咖啡,谁知道咖啡后边藏着什么因同果,说不定一给机会,即时萌芽。
  小汽车里的电话响起来,易沛充说:“翠芝找你,她在筱芝公寓。”
  隽芝马上在大路调头,“我即刻赶去。”
  “嗯,小心驾驶。”
  他知道她脾气,隽芝踏下油门加速。
  赶到目的地,翠芝来开门,神情相当镇定,筱芝坐在露台观赏海景,亦安全无恙,隽芝放下心来。
  翠芝斟茶给妹妹。
  “我听说有事。”
  翠芝朝筱芝呶呶咀。
  “不是那第三者令她难堪吧。”
  “那女子才没有能力骚扰她。”
  “真看不出筱芝有这样的能耐。”
  翠芝答:“在什么环境,演什么样角色,在祝家,剧本如此,角色如此,骑虎难下,非合力拍演不可,我们看到的,自然只是一个小生意人浓脂俗粉型的妻室,此刻她做回自己,自由发挥,潜力顿现。”
  隽芝看看筱芝背影,“她在为什么题材沉思?”
  “胎儿恐怕保不住。”翠芝声线很平静。
  隽芝却一凛,十分惋惜,低下头来。
  “不要难过,按统计,四次怀孕中约有一胎如此。”
  “筱芝接受吗?”
  “你说得对,因是女婴,她不愿放弃。”
  “呵是个女孩。”隽芝动容,鼻子酸痛。
  “正是,若长得像母亲,还真是小美人儿。”
  “自小可以穿狄奥。”隽芝向往。.
  “应比菲菲华华出色。”
  “是什么毛病?”..
  “很复杂,胚胎的横隔膜穿孔,部分内脏往胸膛上挤,妨碍肺部发育,引致呼吸系统失效。”‘.
  “慢着,”隽芝皱上眉头,我读过报告,这症已可医治。.
  “隽芝,算了吧。”
  隽芝颓然。
  “要远赴史丹福医学院检验,胚胎手术尚在实验期间,成功率非常低,小姐,何必要筱芝吃这个苦,大人比小孩要紧,筱芝也有权存活,c你说是不是。”
  这时筱芝自藤椅上站起走进来。
  这次连隽芝都央求.“下次吧,筱芝,下次吧。”.
  筱芝斟杯茶,喝一口,“那里还有下一次,即使有,也不是同一个孩子。”
  隽芝不敢透大气。
  “我不会轻易放弃,我要到美国去一趟。”
  筱芝像是已经下了决心。
  翠芝只得摊开手,“筱芝,你的孩子,你的生命。”
  “慢着,这也是祝某人的孩子。”隽芝想起来。
  筱芝看着小妹,“隽芝,不要给我添麻烦,我一生人从未有过真正主权,廿一岁之前一切由父亲代为安排,大学念什么科目都只因父亲说过女孩读英国文学顶清秀,直至毕业胡里胡涂,稍后嫁入祝家,大家都知道那是父亲生意伙伴,生活虽然不错,但从不是我自己选择,这次不一样。”
  两个妹妹面面相觑。
  “这次我要拿出勇气来。”
  隽芝担心她误解了勇气的真正意义。
  她清清喉咙,“大姐,俗云,大勇若怯,大智苦愚,大巧若拙,匹夫之勇,不计后果,累人累己。”
  筱芝并不生气,笑笑答…“我知道两位对我的能力有所坏疑。”
  隽芝说:“筱芝,健康的人尚得经受那么多磨难,还没有出生就要做手术,于心何忍。”
  筱芝微笑,“于是,你赞成剥夺她生存权利。”
  “我不是那个意思。”
  “隽芝,你明明就是那个意思。”
  隽芝举手投降,翠芝讲得对,她的孩子,她的生命,她坚持要背这个十字架,隽芝无话可说。
  她取起外套手袋,简单地说:“需要我的话立刻召我,不用迟疑,再见。”
  筱芝要把她历年所贮藏,从未动用过的勇气孤注一掷,夫复何言。
  豪华公寓楼下是泳池,有三两洋童嬉水,隽芝驻足呆视,半晌,忽尔流下泪来,不禁掩脸坐倒在尼龙椅上。
  这时有两个女孩一右一左上来围住她。
  隽芝听得她们用英语对白:“妈妈叮嘱不要同陌生人说话。”
  “但她在哭。”
  “哭泣的陌生人还是陌生人。”
  有轻轻小手拉她,“你为何哭?”
  隽芝答:“因我哀伤。”
  “有人欺侮你?”
  隽芝摇摇头。
  “没有人打你骂你?”
  洋女孩忽然说,“那么,一定有人在你身上取走了你钟爱的东西。”
  隽芝忙不迭点头,“是,是。”
  那小女孩有碧蓝的猫儿眼与金色的卷发,“呕,”她怪同情地说,“难怪你要哭。”
  隽芝的心一动,“你叫什么名字,叫囡囡吗?”
  “不,我叫约瑟芬,那是我姐姐祖安娜。”
  又不是囡囡。
  还时易沛充气喘喘赶到,“隽芝,你在还这里。”
  隽芝看见他,抹一抹眼泪,“我没事,你别嚷嚷。”
  “筱芝那边……我们再商量。”
  女孩对沛充说;“刚才你的朋友哭呢。”
  沛充看隽芝,“不再痛恨孩子?”
  “我们去喝一杯。”与尔共消万古愁。
  “你太投入筱芝的私事了,姐妹管姐妹,友爱管友爱,但她与你是两个不同体。”
  “易沛充,我希望你暂停训导主任之职。”隽芝疲倦。
  沛充立刻道歉。
  这是他性格上的缺憾,他好为人师,时时惹得隽芝烦腻,此刻他知道她所需的是言不及义的损友,什么不理,陪她欢乐今宵。
  两人到酒馆坐下,隽芝先灌下两杯苦艾酒,脑子反而清醒了。
  她放下杯子,开口说:“这件事—”
  谁知易沛充马上给接上去:“还得通知老祝。”
  隽芝大笑,两人究竟心意相通,她不禁在大庭广众之间伸出臂去拥抱易沛充。
  “拨还话叫他出来,你去,男人同男人易说话,男人始终给男人面子。”
  沛充说:“你等我一下。”
  他走到一个冷静角落,取出寰宇通电话,拨过去,接通之后,才说两句,就站起来同隽芝说:“他马上来见我们。”
  隽芝沉默,在今时今日来说,老祝这种态度,还真算是个负责的好人呢。
  “你同他说。”
  沛充打趣她,“我俩又无名分,否则,他还可以算是我姐夫,如今陌陌生生,如何冒昧开口。”
  “你不怕我们家的不良遗传?”隽芝黯然。
  “也许是祝家那边的因子。”
  隽芝抬起头,“他来了。”
  老祝永远西装笔挺,他与筱芝看上去都比实际年龄小一截,多年来养尊处优,十分见功。
  他坐下来,一副生意人油滑腔调,偏偏以诚恳姿态演出:“妹妹找我何事?”
  隽芝木无表情。
  易沛充义不容辞,“老祝,请过来,我先同你把事情概略说一说。”
  他把他拉到一个角落坐下。
  隽芝远远看着他俩。
  沛充的表达的能力一向上佳,最主要的是,他比隽芝冷静、客观、温和。
  只见老祝的表情如走马灯般快速转变,先是敷衍,虚伪,随即变意外,诧异,接着他取出手帕印汗,双目充满悸惧、悲伤,待易沛充交待完毕,祝某已脱胎换骨,变成另外一个人。
  隽芝完全没想到他还存留有真感情,不禁大大意外。
  与一般小姨子不同,隽芝并不崇拜姐夫,也不希企自他们身上得到什么好处,她一向冷眼对待他们,并不接近,这还是她第一次细细观察老祝。
  只见他激动地站起来,要易沛充把他按下去。
  在这个时刻,隽芝忽然想起那位第三者,那想必也是好端端一个清白的人,却误信属于他人的伴侣有朝一日会合法地属于她,独立挑战他人十多廿年来千丝万缕的人际关系,此刻,她已挫败。
  沛充伸手招她。
  隽芝知道这是她登场的时刻了。
  她过去一看,老祝的双目通红,当然不是做戏,他才不屑在唐隽芝与易沛充面前作如此投入演出。
  “好了好了,既有今日,何必当初。”隽芝仍然对他不客气
  只听得老祝毅然说:“我这就去找筷芝,我陪她前往史丹福。”
  隽芝错愕,她到这一分钟才明白老祝与筱芝当初是怎么结的婚,这一对表面上旨趣毫不相同的夫妻原来有一个共同点:热爱新生命。
  隽芝开口:“老祝,我与翠芝的意思是,不想筱芝白吃苦头,想劝她弃卒保帅。”
  谁知老祝一听,像是吃了巨灵掌一记耳光,张大咀,瞪着小姨
  ,半晌才说“你忘了,我们是天主教徙。”
  隽芝笑得打跌,“姐夫,天主教徒是不离婚的,别忘记你刚同筱芝分手。”
  易沛充打钉圆场,“也许你应先与筏芝的医生谈谈。”
  “她仍往尹大夫处呜?”老祝急问。
  “是,还有,姐夫,不要贸贸然去找被筱芝引起她反感,否则她会躲到我们找不到之处,她是那种一生不发一次脾气,一发不可
  收拾的人,你明白?”
  老祝点头,“我事先与你们商量。”
  说着眼泪忽然夺眶而出。
  隽芝别转头,不去看他的窘态。
  老祝匆匆离去。
  易沛充满讶异说:“他仍爱彼芝。”
  “不,”隽芝摇摇头,“他爱他妁骨肉。”
  “爱孩子的人总不是坏人。”
  隽芝悻悻然,“那我一定是豺狼虎够,牛鬼蛇神。”
  沛充微笑不语。
  过一会儿沛充问:“你猜他们会不会因此重修旧好?”
  隽芝冷笑一声,“你凭地低估筱芝。”一脸睑鄙夷。
  沛充马上知道,在隽芝面前,一次错不得。
  “你有没有时间,要不要同我倾谈心事?”
  隽芝冷泠看他一眼,“我会找心理医生。”
  “唏,别一竹篙打沉一船人,迁怒于我。”
  隽芝这才发觉她们唐家三姐妹的对象,其实全属同一类型:聪明、机智、冷静,专业人士,伴侣一比上去,少一成功力都不免成为无知冲动的妇孺,真得小心应付。
  沛充见她沉思,心知不妙。
  聪明的隽芝一凝神,便计上心头.叫他疲于奔命,偏偏他又不喜笨女人,他只希望隽芝多多包涵,为他,略作笨拙状。
  幸亏隽芝神色已略为缓和,终于轻轻说:“请送我返家。”
  车才停下,隽芝便抢进电梯。
  司阍叫…“唐小姐,唐小姐。”
  易沛充转身问:“什么事?”
  司阍但求交差,哪里在乎你们家人际关系,便自身后取出一只花篮,“这是送给唐小姐的,麻烦您拎上去。”
  易沛充只得接过。
  花篮上叠叠插满罕见名贵各式白色香花,沁芳扑鼻,易沛充心中不是滋味,呆半晌,才捧着花走进下部电梯跟上楼去。
  花篮上当然有卡片,只是打死易沛充也不会去偷看,时穷节乃现.易沛充自有他的气节。
  许只是女友所赠,现代妇女出手比男人阔绰得多,自从经济独立以来,没有什么是异性做得到而她们不能做得更好的。
  赶到楼上,隽芝刚刚用锁匙打开大门。
  她一看到花,就知道是谁的主意。
  沛充同隽芝走了这么久,第一次觉得信心扑一声穿了孔,渐渐扩大,稀薄,使他震惊。
  为了掩饰无措,他站起来告辞。
  隽芝并没有挽留他。
  沛充离开之后,隽芝只想轻松一会儿,她取起电话拨号码
  大声说“我也只是一个人!”
  接线生问她找谁,她说:“郭凌志。”
  郭凌志的声音一接上,她就问:“你走得开吗?”
  他自然认得她的声音,“一个人走不开只得一个原因,他不想走开。”
  “到府上参观一下行吗?”她早听说他那王老五之家布置一流。
  他笑,“不要相信谣传。”
  “三十分锺后在门口楼下等你。”
  当然不管一篮子花的事。
  唐隽芝实在闷得慌,想与一不相干的人散散心,聊聊天,减轻压力,并非对郭君不敬,从前爷们出去吃花酒,也是这个意思。
  郭凌志比约好时间早五分锺到。
  心里边想,假使唐隽芝迟十五分钟,她非常正常,迟廿五分钟,证明她观点比外型落后,迟三十五分题,对她智慧要重新估计。
  但是唐隽芝一刻不迟,准时出现。
  郭凌志一凛,她是一个认真的人,不容小觑。
  她笑笑踏上他的车,他递给她一盒巧克力。
  隽芝笑,“要讨得女人欢心,就得让她不停的吃?抑或,咀巴同一时间只能做一件事,一直吃就不能说话?”
  “我挺喜欢听你说话,我允许你一边吃,一边讲。”
  隽芝精神一振,“谢谢你。”
  她是那种不怕胖的女子:哪里有那么容易胖,也要积一二十年无所事事的无忧米才行。
  “我这就开始讲了。”
  “请便。”
  车子往郊外处疾驶而去。
  想半天,己习惯写作的她竟不知从何开始,只得说,“家父没有儿子,只得三个女儿,不过仍然非常欢喜。”
  郭凌志马上知道她心中积郁。
  隽芝把脸朝着窗外,“我从来没有见过家母,”不知凭地,她用非常平静声音轻易说出多年藏在心底心事,“家母生养我的时候,染上一种非常罕见的并发症,数月后去世,离开医院的,只得我一个人。”
  郭凌志完全意外了,但表面上不动一点声色,只是纯熟地把高性能跑车开得如箭般飞出去。
  没想到今天他担任一个告戒神父的角色,何等荣幸。
  速度抒缓了隽芝的神经,她说:“我一直内疚,觉得不应原谅自己。”
  郭凌志暂不作声。
  “我的出生,令父亲失去伴侣,令姐姐们失去母亲,如果没有我,家人不会蒙受惨痛的损失。”
  小郭把车子驶上一个小山岗停下。
  “我平时生活积极,.因为若不加倍乐观快活,更加对不起家人。”
  小郭转过头来,“所以你时常觉得累。”
  “你怎么知道?”
  “一张脸不能挂下来,当然是世上最疲倦的事情。”
  他下车,自行李箱取出一只大藤篮,“在这里野餐如何?”
  隽芝已经吃光那小盒巧克力。
  她收敛面孔上笑容,颓然党在座塾上,仰看灰紫色天空,顿觉松弛。
  忽然有感而发,“至令我们快乐的人,也就是使我们悲痛的人。”
  “当然,那是因为你在乎。”
  “请告诉我,我应否为母亲故世而耿耿于怀。”
  小郭很幽默.“我一生所见过所有试卷上都没有比这更艰深的问题。”
  隽芝也笑,真是的,甫相识就拿这种问题去难人,但,“有时凭直觉更能提供智慧的意见。”
  小郭摊摊手,“唔,让我想一想,让我看一看,”他终于反问:“历年来背着包袱也不能改变事安?”
  “人死不能复生。”
  “那还不如卸下担子,过去纯属过去,将它埋在不知名的谷底,忘记它。”
  隽芝笑了,这只是理论,人人均懂,但不能实践,埋葬管理葬,但每一宗往事自有它的精魂,于无奈,寂寥、伤怀之时,悄悄一缕烟似逸出,钻进当事人脑海,挥之不去。
  隽芝下一个结论:“你没有伤心过。”
  郭凌志承认,“你说得对,我很幸运。”
  正如那些从未恋爱,自然也未曾失恋的人,老是坚持分手应分得潇洒,至好若无其事,不发一言,并且感慨他人器量浅胸襟窄。
  小郭绝不含糊,野餐篮里都用道地的银餐具与磁碟子,他是真风流。
  “唐隽芝,那只是你的不幸,不是你的过失。”
  “我可以一辈子躺在这里不动。”
  豆大的雨点却不允许他们那样做,小郭上车,绞起车子天窗。
  “我们去哪里?”隽芝问。
  “如是其他女子,我会说:我的公寓。”
  “我有什么不同?”
  “你作风古老,容易受到伤害,我不想伤害人。”
  “所以!”隽芝作恍然大悟状:“难怪这些年来,没有人对我表示兴趣。”
  小郭笑着发动引擎,她太谦虚了,他听过她的事,也知道此刻她名下不贰之臣姓甚名谁。
  他也看出她今日心情欠佳,不想乘人之危,
  “我送你回家,任何时候,你需要倾诉,随时找我。”
  “你会有空?”
  他笑笑说:“一个人——”
  隽芝给接上去,“一个人没有空,只因为他不想抽空。”
  他俩笑了。
  开头与易沛充在一起,也有同样的轻松愉快感受,渐渐动了情,沛充老想有个结局,他比隽芝更像一个写小说的人,男女主角的命运必需要有个交待:不是结婚,就得分手。一直吊着读者胃口,了无终结,怎么能算是篇完整的好文章?
  隽芝就是怕这个。
  她不想那么快去到终点,同一个另主角无所谓,场与景则不住地更换,但要求花常好月常圆,一直持续下去,不要结局。
  隽芝害怕步母亲与姐姐的后尘。
  到家时两已下得颇大,隽芝向小郭挥手道别。
  下一场下一景他或她与什么人在一起,她不关心,他也是,多好,无牵无挂。
  沛充虽然也从来不问,但自他眼神表情,她知道他不放心。
  倾盘大雨降低气温,头脑清醒,正是写作好时刻。
  隽芝把握机会,沙沙沙写了起来,静寂中,那种特殊敏捷有节奏的声音好比蚕食桑叶。
  幼时她养过蚕,十块钱一大堆,蠕动着爬在桑叶上,一下子吃光叶子,玩腻了连盒子一起丢掉,简单之极。
  筱芝养第一胎她跟父亲作亲善访问,小小一个包里,隽芝不敢走近,离得远远看。
  只听得父亲慨叹日:“孩子一生下来,即是一辈子的事。”
  又听得筱芝回应父亲:“被父母生下来,也是一辈子的事。”
  吓得十多岁的隽芝发抖,如此一生一世料缠不清.不可思议,长大后,果然,她认识不少既要供奉高堂又要养育妻小的夹心阶层,迷失在上一代与下一代之间。
  黄昏,她用羊肉火腿夹麦包吃,易沛充的电话来了。
  “没出去?”声音里宽慰的成分太高,值得同情。
  “写作人有时也要写作的。”
  “明天老祝要带儿子们去见筱芝。”
  “叫他不要乱洒狗血!”
  “他说他会在楼下等。”
  “你叫他明天先来接我,我们一起出发。”
  “筱芝的公寓挤得下那么多人?”
  “大家站着也就是了。”
  “祝你文思畅顺。”
  那日隽芝写到深夜:两个天外来客来到太阳系第三颗行星地球作实地考察,深入民间调查,经过好几个寒暑,他们作出报告,结论为“一种不懂得爱的生物,他们有强烈的占有欲、上进心,甚至牺牲精神,生命力顽强勇敢,但是,不懂得爱,最大的悲剧还不止于此,最令人恻然的是,他们人人渴望被爱”。
  第二天一大早被大姐夫吵醒,大军压境,一家四口男丁浩浩荡荡上门来。
  隽芝连忙把她宝贵的原稿锁进抽屉内。
  老祝一进门就坦白:“我们还没吃早餐,小妹,劳驾你。”
  开玩笑,隽芝哪来那么多杯子碟子鸡蛋面包,她取过外套,“快往大酒店咖啡座,我请客。”
  六岁的老三饿了,不肯走动,哭泣起来。
  隽芝想起冰箱内还有一筒去年吃剩的巧克力饼干,连忙取出塞他手中。
  “快走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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