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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学记


选自亦舒短篇小说集《晚儿》

  开头的时候,小月华兴奋得不得了。
  四处宣扬:“没想到妈妈可以与我一起进大学。”
  母女将成为同校同系同班同学。
  亲友们自然也啧啧称奇。
  伍太大本名沈咏恩,东方女子经老,她又特别保养得好,看上去,与女儿宛如两姐妹。
  入学之前,她同女儿商量:“我并不打算再婚,移民在外国,找工作也难,整天闲着,不知几时才捱得到六十岁,想到夜校找一门功课读。”
  十八岁的月华一听,沉吟片刻,“为什么念夜校?既然白天有空,不如读全科,大学自有成年学生学位。”
  “可以吗?”
  “我立刻帮你打听,只是,你想念什么系?”
  “只要是进修,什么科目无一所谓。”
  “总不能报读太空物理吧。”小月华笑。
  “你报的是商业管理,”沈咏恩想一想,“许我还有资格读那科。”
  “把你的预科文凭给我。”小月华兴致勃勃。
  “唷,都不知道收在何处。”沈咏恩笑。
  “立刻找出来,打铁趁热,否则过了明天,又冷下来,又蹉跎一年。”
  “过了三十岁,你会发觉,岁月不蹉跎也会过。”
  小月华摇摇头:“这话我听不懂。”
  她象她爸爸,乐观、活力充沛、好胜,家里有了她,才有生气。
  所以当别的母亲都希望子女成龙,沈咏恩想法却略为不同,她只想小月华留在她身边,千万不要考上剑桥或史丹福,跑到老远,顶多在暑假才回家一次,与老妈见个面,然后渐渐成为陌路。
  这样自私的愿望,当然不好说出来,不过皇天下负苦心人,小月华中学毕业成绩不过尔尔,只够升上市立大学,每天三十分钟车程来往,仍在家住宿。
  做母亲的大乐,立刻奖小小吉甫车一部,好让女儿出入方便些。
  当下月华帮母亲逐格抽屉找旧文凭。
  “到底有没有带来?”
  “有有有。”
  “妈妈,”月华看着母亲,“依我看,你与爸爸都是好人,为什么会离婚?”
  “陈年旧事,提来作甚。”
  “因为我找到了你们的离婚证书。”
  “你父亲嫌我不学无术。”
  “爸不是那样的人,”月华笑。
  “沈咏恩无奈,“我们合不来。”
  “可是开头的时候……本来你可以升大学,为了家庭,却牺牲了学业。”
  “怀着你,怎么读书?”
  “不要紧,妈妈,有志者,事竟成,有心不怕迟,六月也是拜年时。”
  沈咏恩大笑。
  小月华说:“喂喂喂,找到了。”一看,“成缜十分好,AAA,不得了,这是自动录取的成绩呢。”
  “十八年前的事了。”沈咏恩唏嘘。
  “我马上替你到大学走一趟。”
  事情非常顺利,校务处三天后就接见沈咏恩。
  好奇的女职员笑说:“沈女士,你同令千金,好似姐妹俩、真难得,这件事,必定成本校佳话。”
  小月华也这么想。
  沈咏恩请求女儿:“请别宣扬,万一半途而废,羞死人。”
  小月华看着母亲笑:“开始有压力了可是?”
  真的,适量的压力给人一种充实感,自从月华长大以后,她心灵蛮空虚,就是因为无所事事,终日游荡。
  现在她好似有了归属感。
  月华神气活现说:“功课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拿出来讨论。”
  沈咏恩只是笑。
  两个月后,她如愿以偿,与女儿一起开学。
  一进校园,便爱上那深深浅浅的红棕色秋叶。
  她深呼吸,下车。
  沈家经济情况一向宽裕,沈咏恩承继了父母的产业,生活得很舒适,她驾驶的欧洲车子,马上吸引了路人的注意。
  “你好。”
  沈咏恩抬起头来,打招呼的人是年轻小伙子,廿岁出头,比小月华略大一些,正是大学生正常年龄。
  她无意同他们做朋友,却想与他们维持友好关系,于是礼貌地表露身分,“我是成年学生。”
  那英俊的小伙子笑,“我也成年了,我叫尊胡。”他伸出手来。
  沈咏恩有些尴尬。
  尊胡赞:“好车子。”
  沈咏恩马上觉得自己太过招摇,警惕起来,噫,改天换辆小车子才是,学生要似学生。
  衣着打扮呢。莫非也得学他们那样,换上牛仔衫裤?
  “你是第一年?”只听得那小伙子问。
  沈咏恩点点头,“商科。”
  “商科?我有位来自香港的朋友今年也读该科,介绍你认识,她叫冯月华。”
  沈咏恩一怔,真巧,马上加倍留意这位年轻人,虽说时下年轻人流行晚婚,但保不定此君会成为她女婿。
  沈咏恩择婿条件很简单:人要老实,爱妻子,不需要太有出息,穷些无所谓,小月华肯定颇有妆奁。
  此刻这位尊胡可能太花梢了一点。
  她踌躇,女儿有交友自由,她只得冷眼旁观,意见太多,只怕引起反感。
  那小伙子哪知道这么复杂的事,只觉面前这位女士衣着时髦,风度样貌均无懈可击,一颦一笑充满成熟韵味,使人不由得想亲近她。
  “尊姓大名?”他追上去问。
  “我姓沈。”
  “你也从香港来?”
  “是。”
  “香港人真特别不一样。”这大抵算是赞美。
  “你来自何处?”沈咏恩好奇。
  “我,我父,我祖父,均属土生,曾祖父来自中国福建。”尊胡笑。
  呵已经三代了。
  “这是你的班房,”尊胡说:“我念工程科,在校园另一头,我们有机会再谈。”
  讲师编组,二十人一班,方便讲授,沈咏恩冯月华母女并没有被编在同一组,小月华想抗议,沈咏恩朝女儿使一个眼色,令她莫作声。
  放学后月华问:“同班不好吗?”
  沈咏恩笑,“耽会儿老师问我难题,我不会解答,有你在身还,好不难为情。”
  “妈妈的顾忌真多。”
  “不然妈妈也不会成为妈妈。”
  月华一想,这倒是真的。
  两母女结伴去买教科书与文仪用品。
  至大的难题是沈咏恩对电脑一窍不通,需要恶补。
  “我有一个朋友,电脑一流,口才又好,”小月华说:“我让他替你补习。”
  “不,不,我另外想办法好了。”
  “爸爸的电脑亦有水准。”
  沈咏恩看着女儿,“奇怪,为什么我有一种感觉,你在干涉我的生活?”
  “妈妈,我是为你好。”
  沈咏恩悻悻地,“我要是也时时刻刻为你好,只怕你要吃不消。”
  月华想到母亲无时无则不予她至大自由,不由得感激起来,忙不迭说:“是,我们大家都要努力文明。”
  捧起重重书本,沈咏恩像是恢复年轻。
  小月华只买一套书。
  “你的呢?”
  “一套还不够?本来可以干脆到图书馆借,怕你不习惯。”
  “我才不与你共享教科书。”
  月华见母亲那么紧张,不由得笑起来。
  沈咏恩抽空着汽车行送来一辆小房车,轻巧玲珑,又置了若干便服,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把头发也修短一点,看上去精神突奕。
  真没想到又回到校园来。
  沈咏恩感慨,希望可以顺利读完这三年,以偿夙愿。
  想到未来数年有个目标,不禁精神一振。
  有些中年太大认为子女进了大学,则一生责任经已功德完满,算得是丰功伟绩。
  沈咏恩却觉得还欠了些什么。
  每天早上起来只为打发时间也是十分苦闷的事。
  在香港她打理一间小小花店,移民后忙了一年才安顿下来,进大学对她来讲最理想不过。
  又让她有雇用家务助理的机会,沈咏恩偷偷笑出来,厌恶打扫煮食闷纳工夫乃人之常情。
  周末下午,她阅读报章杂志,看到一篇报导:年薪千万美元的华裔电视新闻精英宗毓华宣布她要休息一段时间来养儿育女。
  宗女士今年四十四岁。
  沈咏恩不由得叹口气,有事业的人,不论男女,都长生不老,信焉。
  沈咏恩的一生仿佛已走了大半,而成功人士永远刚刚启步。
  成功人士无论在什么样的阶段做什么样的事,都仿佛特别有意思,错不了,感情成功就是一切。
  沈咏恩才没有胆子在这种年龄来一招怀孕生子。
  小月华会怎么想。
  说到曹操,曹操就到。
  “妈妈,妈妈,我带了朋友来,你方便见客吗?”
  沈咏恩只穿着运动衣,心想女儿社交生活渐渐繁忙,将来最好分开住,不如在隔壁租一个单位给她,鸡犬相间,却互不干扰。
  当下她扬声答:“我在书房。”
  月华把笑脸探进来,“电脑老师来了。”
  她后面有个人,她把他推到面前来。
  沈咏恩一看,就笑起来。
  这小伙子原来就是那个叫尊胡的小伙子。
  她没有惊奇,年轻人却诧异了。
  “你,是冯月华的母亲?”
  沈咏恩笑,“现在还是她的同学,又是你的补习学生。”
  小月华问:“你们是认识的?”
  “开学日见过一次。”
  小月华在这个阶段仍然很高兴,“那多好,你们有没有代沟?”
  尊胡已经说:“月华你太幸运了,有一个这样年轻的母亲。”
  沈咏恩不由得说:“母亲只要爱孩子便好,同年龄有什么关系。”
  尊胡笑答:“家母已经六十六岁。”
  小月华加一句,“她必定很慈祥。”
  沈咏恩又一次踌躇,小月华能够同老人家和平相处吗,看样子这名尊胡很不是理想对象。
  “妈妈,我约好替邻居史蔑夫太太照顾她的婴儿两个小时,你同尊慢慢研究电脑入门吧,一会儿见。”
  小月华匆匆往楼下报到。
  沈咏恩招呼年轻人,“尊,请坐,要喝什么?”
  尊胡仍然不置信,“你真是冯月华生母?”
  “你呢,”沈咏恩问:“你是她男朋友吗?”
  “不,我们只是普通朋友,她太小了,明年我毕业,她才升二年级。”
  “可是你们很谈得来。”
  尊胡笑了,他凝视沈咏恩,“电脑在什么地方?”
  沈咏恩觉得他不简单,“请到这边来。”
  尊胡已经趁这点点空档把母女俩环境了解个十不离八九。
  她俩环境相当好,感情也是,陈设细节显示户内没有男主人,沈女士是孀居抑或失婚,问一问月华即知。
  新置电脑性能太过复杂,根本不合初学者用,却价值不菲,由此可知沈女士并非精明入骨那种人。
  这样一对母女,如果碰到坏人,不堪设想。
  尊胡不由得替她俩担心起来。
  “你没有中文名字?”沈咏恩问他。
  小伙子耸耸肩,“用不着,没取,父母与我都不会讲中文。”
  “听呢,会不会听?”
  “有几句骂人话是非懂不可的。”
  沈咏恩笑。
  他仍然不放过她,“真难以想象,如果月华结婚生子,你就是外婆了。”
  “好,电脑第一课。”沈咏恩咳嗽一声。
  尊胡正如小月华所形容,是个非常好的补习老师,他表达能力强,擅用最简单言语表达最复杂意念,耐心好,不介意讲解两次以上,态度轻松,不予学生压力。
  沈咏恩估计三四节课以后,她便可以学会操纵简单步骤,输入及取得资料。
  她对这小伙子开始另眼相看。
  或许小月华同他走,不是太坏的主意。
  人不能十全十美,只要有优点即可。
  “——真难得。”尊胡说。
  沈咏恩没听到句子的前半截,“什么难得?”
  “你呀。”
  “这叫做少壮不努力,老大抱佛脚。”沈咏恩笑。
  “今天功课到此为止,你想我什么时候再来?”
  “下个星期同一时间,对了,尊,我该如何付你酬劳?”
  “我没想过收取酬劳,月华同我是朋友。”
  “时间即是金钱。”
  他笑笑,“慢慢再说吧。”
  沈咏恩又发掘了他另一优点。
  “你想不想出去走走?”他忽然问。
  、“现在?”
  “是呀,喝杯咖啡好不好?”
  “我马上替你做,月华就要回来,你们还有节目吧。”
  尊胡用手擦擦鼻子,“我同月华不是一对。”
  沈咏恩尚未回意,“看上去,蛮相衬的。”
  这时月华回来了,“进展如何,我妈妈可有天分?”
  “好得不得了,”小伙子说:“状元之才。”
  “尊,奥迪安戏院有一出电影——”
  “我有点事要先走。”
  沈咏恩端了咖啡出来,已经不见了客人,“咦,人呢。”
  小月华老大的没瘾,“忽然之间没了空闲。”
  沈咏恩觉得有点跷蹊,一时又不能决定是什么。
  正式开学以后,她很少缺课。
  总是挑一个前排的,略侧的位置,全神贯注。
  为着礼貌,她也薄施化妆,常服是凯斯米毛衫配长裤,长发梳个髻,十分清秀美观。
  天气渐凉,小月华有时起不来上第一节课,沈咏恩不去叫她。
  但是,也绝对不借笔记给女儿,免得纵坏她。
  月华诉苦:“妈妈功课比我好,又比我用功,他们又说,长得也比我漂亮,也许,荐她入学,是一个错误。”
  沈咏恩全心投入学业。
  连她都想不到自己会有那么认真。
  一天放学,看到尊在门口等她。
  完全是小阿飞打扮,雷朋水银镜、窄脚牛仔裤,大而松的皮夹克。
  她不由得暗暗喝声采,年轻真好,青春真美。
  “星期六你没来。”她趋向前。
  尊陪笑,“今天补回可以吗?”
  “当然可以,求之不得。”
  “你没有约会?”尊问。
  “不常有。”她感喟。
  “乘我的车子,我们到市立公园西边那个悬崖去野餐看海。”
  沈咏恩发呆,“你——约会我?”
  “正是。”
  沈咏恩刹时间忘记怎么样说话,她又问:“你,约会我?”
  “是,”尊笑,“法律没有规定不准约会年纪比我大的女子吧。”
  “不,我不能去。”
  “我真不相信有这种事,因我年轻而拒绝我?”
  “你是我女儿的朋友。”
  “月华与我不是情侣。”
  沈咏恩又推托,“你是我的补习老师。”
  “还有没有更坏的借口?”尊生气了。
  “要不补习,要不拉倒。”沈咏恩非常坚持。
  “好好好,补习最后一课。”
  他们各坐各的车子离去。
  尊开一架机车,踏脚风火轮似飞速驶走。
  是个危险人物,要好好应付,沈咏恩上次应付异性已是二十年前的事,手法也许过时,不知能否应用。
  尊比她快,一早在楼下等候,上得楼来,在暖气中脱下皮夹克,只剩一件棉背心,那年轻的身体,线条优美,充满活力,使沈咏恩的目光回避。
  她坐在发脑面前,“一边是RAM,另一边是ROM,看,我还记得。”自觉声音越来越僵。
  这可能真是最后一课。
  “对,打出重印第一行,重印两字之间不要留空间。”
  就在这个时候,小月华回来了。
  脸色非比寻常。
  沈咏恩不去理她,只说:“厨房有巧克力蛋糕,请自便。”
  她一迳跟尊学习了一个小时方才揉着双眼叫暂停。
  尊摊摊手,“你每一个程序都记得,证明你有温习,确是个好学生。”
  他去取点心吃,在厨房碰见小月华,两个人咕哝半晌,期间月华声线数度提高。
  沈咏恩听得相当清楚。
  终于尊探首进来,“我先走一步,改天再的时间。”
  “谢谢你。”沈咏恩扬声。
  他走了。
  月华接着走进来,“妈妈,我想与你好好谈一谈。”
  沈咏恩看了看女儿的脸,做了小月华的母亲十八年,她从来没有露出过如此强烈的不满。
  “什么事?”沈咏恩有点好笑。
  “你同尊胡是怎么一回事?”语气很重。
  “一点事也没有。”
  “学校有人传你俩在约会。”
  “月华,自你十岁开始,我就不住同你说,人生在世,不必理会他人说些什么。”
  “但他们说的是我母亲。”小月华提高声音。
  “一视同仁。”
  “他们说得很难听。”
  “不必在我面前重复,我毫无兴趣。”
  小月华鼓着腮帮子,“你总不替我想想,我有多难堪,我也要面子。”
  说到这里,沈咏恩方觉事态严重,女儿的观点犯了不可忽略的错误,需要纠正。
  她沉下脸来。
  “你的意思是,我叫你塌了台?”
  小月华一见母亲变色,也害怕了,“不,我——”
  “十多廿年来,我自问还算是个称职的母亲,就因为你长大了,我想过自己的生活,上学,约会异性,就使你尴尬?”
  月华看着母亲,“尊胡是我的朋友,他不属于你那组人的年龄。”
  “第一,月华,我并没有约会他,第二,我毋项任何人来指导我说约会何种人。”
  月华低头沉思。
  “我的确是你的母亲,但我还有其它身分,最重要的,我是一个人,我有权选择我的生活方式,你已是大学生,你应当明白。”
  “我喜欢旧时的你。”月华冲口而出。
  “我一点都没有变。”
  “不,自从你上了大学之后,人就变了,我不该荐你入学。”
  沈咏恩啼笑皆非。
  “妈妈,看我份上,不要再与尊胡来往。”
  “你的意思,月华,其实是:妈妈,请勿与任何人来住,请守在家中,孤独到老。”
  “不,我才没有那么自私。”小月华气急败坏。
  “谈话到此为止。”
  母女俩还是第一次闹得这么不愉快。
  幸亏还能开心见诚说出心中话。
  稍后月华对自己冲动的态度非常后悔,母亲一直是十全十美的母亲,事事以她为重,也许就因这样宠坏了女儿,月华要求母亲一心一意,心无旁骛,一发觉她寻求新生活,便觉得受伤害,便设法叫母亲打回头,太自私了。
  母亲芳华正茂,尚有一大截丰盛人生路要走,女儿凭什么阻止她,即使同年轻小伙子约会,又如何?
  小月华慨叹一声“妈妈长大了。”
  妈妈行事不再要征求她同意。
  妈妈不再受她控制。
  月华只得静观其变。
  大学里课外活动极多,对沈咏恩来说,全是不可多得正当娱乐,她舍不得放弃,每一项都想参加,只愁没有时间。
  她已经没有工夫全副精神与女儿讨论冬季该换哪一只睥子的电毯子。
  小月华当然遗憾。
  不过最令她安慰的是,母亲并没有单独约会尊胡,女儿开始对母亲有信心,沈咏恩一定有办法应付新生活。
  母女俩和好如初。
  两人越发似姐妹。
  初春,沈咏恩对月华说:“讲师说我会计不错,建议我转会计系。”
  月华提意见:“太吃苦了,你又不打算挂牌,压力过重,失去学习乐趣。”
  “讲得很对,我一于婉拒。”
  “妈妈,我也有事请教:有人想我结伴到纽约走一趟。”
  那一定是个男生。
  沈咏恩沉吟,“孤男寡女,你已经准备好了吗?不如明年再说吧。”
  月华也点头,“说得对。”
  母女俩关系日趋文明。
  月华觉得母亲入学以后,与女儿的地位仿佛日益平等,两人之间,没有什么是不能说的了。
  这是好处。
  沈咏恩笑问:“还后悔荐母亲入学吗?”
  “我不荐你,你自己也一样会处理。”月华也笑。
  沈咏恩看看女儿说:“复活节你父亲会前来探访我们。”
  “真的?”月华喜出望外,母亲思想的确比从前开明。
  “也该听听他有何话要说,毕竟,我们不是仇人。”
  月华鼓起掌来,学习,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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