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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朋友们羡慕我
  洒脱过日子
  我也以为
  没有什么是不能放的
  直到遇见爱情才晓得
  谁也潇洒不起来

  何苦来哉,唉!何苦来哉啊!
  “右边歪了,欸……小心点嘛,这可是空运来台的珍品,我要了好久才要到的。”范舒荷抱着儿子,一刻也不敢放松地监督着前方正忙得满头大汗的俊伟男子,他正努力地想固定镶了华丽木框的巨幅海报,却因木框过重,超过己身负荷,忙得有些手足无措。
  “小心。”漂亮的心男孩与母亲同仇敌忾,一双眼睛瞪得好大,圆溜溜的眼珠子一瞬也不瞬地加入督促行列。
  “喂喂喂,仔仔,叔叔是义务帮忙的,你和你妈把我当成工人啦!我可是很辛苦地帮你妈咪钉这个鬼东西两个小时,手酸得快断掉了。”青狼解下头上的汗巾,不断抱怨,“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工作本来是你老爸的责任,你懂不懂?叔叔要不是心肠太好……”他干嘛答应她啊?真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干,不禁又想大叹——何苦来哉。
  “你是看在美女的份上吧!”坐在榉木地板上,凉凉地等候练剑对手,却吝于伸出雄壮有力的臂膀助友一臂之力的蓝虎,已等得有些不耐烦地将笨重的护具和道服丢到一边,耍起木剑来了。
  “有时候我会觉得蓝虎是我的知音。”范舒荷用脸蹭了蹭儿子,笑呵呵的。虽然蓝虎以史无前例为由,拒绝帮她完成这项创举,她却能不计前嫌地同意他那有丁点儿事实的话。
  “小姐,他从头凉到尾,我却得一边想办法扶住重得要命的框,一边钉钉子,一个人当十个人用。我辛辛苦苦了老半天,你竟然忘恩负义地倒向那家伙。”青狼不可思议地怪叫。
  “别这样嘛!浩庭不在家,我只得拜托你了。”她知道蓝虎绝对没有兴趣做这种事,他甚至在她说要将海报挂在道馆外面时,眉头就明显地打结了。
  如今唯有浪荡不羁的青狼会帮她了,喜欢向传统挑战的人总是比较好说话。幸好青狼在家,也幸好黑豹和红狐不在家,不然她会马上被他们那蕴藏着千年寒冰的眸光给冻毙。
  青狼回头猛然敲下最后一钉。大功告成,他跳下梯子,伸手拿过范舒荷早准备好的冰水,大口大口、饥渴万分地灌着。今天好象又创历年高温了,大热天耗在以流汗为目的,不可能装空调,更别说冷气的道馆就已经够热了,甭说让阳光充分洗礼的走廊。会被范舒荷软硬兼施说服干这种不是人干的活儿的人,除了他这种面慈心善的有为青年外,全台湾大概找不到第二个笨蛋了。唉!热死人了。青狼脱下道服,只着汗衫,若非碍于女士在场,他热得还真想连内裤也脱了。
  “她们到底是谁?”青狼站到走廊的另一边,欣赏被钉在墙上的美女。够显眼了!亏范舒荷想得到,她竟然把这两幅比人还高的海报放在道馆外,还口口声声说是为他们着想,怕这间空荡荡的道馆过于单调,放两张美女照在外头,可以随时提振他们颓废的精神,否则在道馆待久了会想睡觉。这是什么话嘛!放了两大美人在这里,他们哪还有心思砌磋武艺。鬼扯!
  范舒荷神秘兮兮地从口袋里拿出两样包装精美的小礼物,分别丢给半卧在馆内、懒趴趴的蓝虎,和直立在海报前、眸光熠熠的青狼,“蓝色包装的是‘贞德’,红色包装是‘卡门’。”
  “卡卡……”才一岁半,正值牙牙学语阶段的仔仔忍不住出声应和。
  “不是卡卡,是‘卡门’。”范舒荷轻柔地纠正儿子,看到儿子可爱的笑脸,她总会情不自禁地低下头亲他那粉嫩的小脸,就像她对浩庭一样。
  她的宝贝完全是浩庭的缩版,温文清朗、俊秀非凡。有个儿子真好。她眉飞色舞地笑着。
  蓝虎沉默地盯着礼物半晌,才意兴阑珊地爬了起来,走到廊外,比比墙上两帧海报中靠左手边,他在惊鸿一瞥中已约略有了印象的那幅问道:“这个,‘卡门’?香水?”
  这幅海报只有两种颜色,一是怵目惊心的鲜红,一是晶莹无瑕的洁白。那鲜明的对比使人印象深刻,过目难忘。耀眼的海报里只有一个未着寸缕的喷火女郎侧躺在地上,她那曼妙的好身材被安全地包裹在红色丝缎中。女郎只露出雪白的四肢和姣好、艳丽得令人窒息的五官;没有噘唇,不用勾嘴,仅是面无表情地瞪着前方,一双漆黑如乌木般的媚眸却早已将诱惑的讯息发挥到极致。
  难怪海报上会印着“女人的性感毋需借助表情”。的确是不用,只要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就够了。蓝虎讪讪地笑着。
  “那个,‘贞德’?也是香水?”青狼玩心大起地比着另一幅海报,和蓝虎一唱一和。那是幅以晴空为衬底、白云为垫的杰出海报,有个曲线玲珑的典雅美人飘在云海里,秀发轻扬,美丽的脸蛋因笑容大开而显得璀璨明亮。她那翩翩追风戏云的俏模样,倒像落入凡间的天使。这位广告摄影师的拍摄技巧很高竿哪!青狼赞叹着。
  “她们是不是很漂亮?”范舒荷放下儿子,兴奋地往海报前一站,“她们目前可是各领风骚的名模特儿,而且ROSE出品的香水很有名哦!”她比着海报下方的雕花字体,挺起胸膛傲然地微笑,彷佛海报上那两位截然不同的美女便是她的化身。
  女人啊!氶远摆脱不了香水。蓝虎不以为然地摇摇手中的礼物,笑道:“她们有名干你什么事,你这把年纪了,该不会还在崇拜偶像吧!”
  “我这把年纪是多大把?”她双手扠腰,气愤地瞪着他。“姑娘我今年不过二十有五,你以为我生了仔仔后,一下子长了十岁吗?”蓝虎居然笑得煞是同意,让人不生气也难。
  “差不多了。”蓝虎老实地答道。
  范舒荷气不过,“蓝虎,别以为你现在有老婆撑腰,我就会怕了你。”不过话又说回来,他没娶老婆之前,她也从没怕过他呀!想到他老婆,范舒荷不免笑嘻嘻,顿时忘了他的尖酸刻薄。“对了,那天我拉你那不情不愿的可爱老婆去逛街,她别别扭扭的样子好可爱。”
  “她一向如此。”蓝虎嘲讽的虎眼填满溺爱,笑得可大声了。
  “香水是我迭给水熏和可琪的。”她笑吟吟地比着香水,“甜美的可琪适用纯洁的‘贞德’,水熏个性火爆,抹‘卡门’比较对味。喂!你可别把这话告诉她,免得她日后不再陪我压马路。”她忽然有些紧张地警告蓝虎。
  “不然我要怎么说?”教他撒谎那铁定是不可能的,更何况欺骗他才新婚三个月的老婆,那就更不用说了。水熏配“卡门”那个荡妇?对味吗?蓝虎抱持怀疑的态度。
  “反正你不要实话实说就好了,其它随便你怎么说。”范舒荷复而兴高采烈地面向海报,突然飞来一句,“可惜你们名草有主了,要不然……”枉费她挖空心思想……唉!算了,反正青狼和蓝虎各有钟爱的女人了。
  “我想起来了!”静默了好一会的青狼蓦地击掌大叫,“那个电视广告说什么好女人和什么坏女人的不同只在于什么味道的什么鬼的,是不是就是这两瓶香水?”香水的魔力真有这么大吗?青狼好奇地盯着海报,想看出个端倪。
  “对啊!”范舒荷高兴地跳了起来,“你也注意到了呀!这也难怪,这次ROSE以世纪香水来标榜‘卡门’和‘贞德’,广告打得可凶呢!‘卡门’就是坏女人系列,‘贞德’相对的便代表好女人。他们可真是选对了模特儿,你说她们是不是……”她摸着海报无限欣羡地赞叹。
  “好漂亮……”青狼叹口气,接下话,“范舒荷,她们再漂亮也抵不过可琪在我心日中的一半美丽啊!你如果早半年将海报拿出来问我,我或许会很爽快地告诉你,她们的美丽无与伦比。现在我可是专情的好男人,没多余的心思去想其它了。”他有些些哀伤,“我这全台中最有身价的单身汉,就要伤了众多向隅的美人心了。”
  “蓝虎,他看他是不是有病?”范舒荷的笑容凝结在嘴边,恶心至极地斜睨着青狼,“想做台中最有身价的单身汉?哼!”她轻蔑地低哼,极其看不起他似的。
  “怎么说?”青狼不服气。论相貌,比他俊俏的老大已经娶了范舒荷,与他在伯仲之间的蓝虎也讨媳妇了。此时此刻,天地间第一俊男之美称唯他独尊外,还有谁能与之争锋?
  “还怎么说!只要黑豹没女朋友,你就得永永远远当后补。想做最有身价的单身汉,你啊!哈哈,还早!”她残酷地提醒他,别忘了黑豹的俊美在众人之上,恐怕全台湾已无人可匹敌。
  被范舒荷这么一抢话,青狼倏地愕然无语。他是真的忘记该死的好看又酷得没道理的黑豹兄弟了。
  看来今天是别想好好和青狼较量一番了。既然如此,他不如回小套房陪他漂亮的老婆聊天算了。蓝虎佣懒地爬了起来。
  “喂,蓝虎,你要去哪里?”范舒荷一时忘记蓝虎为了老婆怕羞的性子,已经搬出“云天盟”。
  “回家陪我老婆,顺便制造小孩。”他摆摆手,沉稳地离开了。
  青狼经他这么一提醒,突然强烈地怀念起他远在台北的可爱女友。去享受可琪的温柔总比待在这里伤心好。他一副椎心泣血的心碎模样,跟在蓝虎后头。
  “青狼,你也要走了吗?”范舒荷打趣地忍着笑,伸手扯住伤心莫名的他。
  “我要上台北找我那可爱的女朋友疗伤去了,有事CALL我。还有,谢谢你的礼物。”既生豹,何生狼。啊!心痛。
  想去台北就去台北,何必找借口。“仔仔,走,妈咪带你去找爹地。”她也有老公可以依偎,才不会输他们呢!
  不过出国几个月,补个小小的蜜月回来,青狼和蓝虎居然就一声不响的一个结了婚,一个也将近死会了。害她费了这么大的工夫向人家要了签名海报,不远千里地从美国空运来台准备犒赏他们,可能的话也可顺便牵牵红线,省得这些无聊分子,一天到晚霸着她的浩庭不放。
  可是……眼看着青狼和蓝虎各有所属,她高兴归高兴,却觉得内心深处仍有一份遗憾。回眸瞥了瞥海报,范舒荷心里没由来地升起一股怅然若失。是因为自己的美意扑了个空而失望透顶吗?还是她居然有些无聊地担心起享誉全台的“五色组”,会因而面临拆伙的命运?真无聊,什么时候自己变得这么多愁善感了。
  范舒荷低头浅笑,无意识地猛亲儿子,下意识地希望能借此消弭心中急急窜上的不安。她老公也真是的,没事干嘛投胎在黑社会头头家嘛!话虽如此,她不也因为仰慕“云天盟”才认识老公的吗?范舒荷不好意思地对着儿子疑惑的脸庞笑着,天,他真的好象她亲爱的浩庭哦!她真是爱死这个天赐的宝贝了。
  浩庭若不是独子就好了。他当老大她没意见,可是他可以不是独子嘛!当初浩庭怎么不向婆婆多求个弟弟来分担责任,就不至于像现在忙得一天到晚不见人影,害她一个月见不到他几次面,若觉得芳心寂寞。真讨厌!
  像被无形的线牵引一般,范舒荷克制不住地又回头盯着亮眼的海报,其中最最讨厌的莫过于她历尽千辛万苦拿回来的海报,居然无用武之地;还因面积过大,怕奶奶发现后大发雷霆,只得将它摆在奶奶势力之外的小角落,任凭风吹日晒。
  早知道青狼和蓝虎心有所属,她就不用要求人家将海报的尺码加大,还特地拿去裱框了。本来还寄望能和这两个家伙结为姻亲,唉!这个愿望看来是不可能实现了。
         ※        ※         ※
  美国 旧金山
  “啊——啊——”
  “罗娜,你能不能安抚她?”天啊!这种惨烈、破坏力十足的尖叫声再持续下去,难保这栋高科技的新颖办公大楼,不被它附带的超高音波震垮。
  “啊……啊……啊……”不借助这种发泄方式她会受不了,真的受不了了。
  “罗娜……算我求求你了。”额头微秃,已入中年,体态充分发褔的丹尼,不得不拉下脸求救。他实在摆不平歇斯底里的茱丽了。
  “她什么时候开始发作的?”沉默了许久,站在玻璃旁眺望窗外那灰暗得称不上美景的高姚女子笑笑地开了金口,终于屈服在男人可怜兮兮的哀求声中。
  与其说她同情丹尼,倒不如说她对茱丽呼天抢地的杀人音波也忍无可忍了。罗娜心生不悦地瞪着窝在沙发里、扯开喉咙尖叫不已的美丽女孩。
  “从她得知你被亚梵挑中担任他们‘潇洒淑女’系列的亚洲广告代言人开始。”身为她的经纪人,丹尼是与有荣焉,兴奋得好几天睡不着觉。他成立了二十年的模特儿经纪公司,罗娜是头一个有能力得到这份殊荣的模特儿。能拿到亚梵这间全球数一数二的化妆品公司的年度天价级合约,不仅替他赚进了一笔可观的佣金,罗娜更可能因而成为超级名模特儿,飞上枝头当凤凰是指日可待。
  “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同样美丽、细致,却因气质而截然不同的罗娜,丝毫不同情用声音轰得人极欲发疯的茱丽。
  “亚梵五分钟前才来电通知的。”丹尼的苦恼不见了,愁眉苦脸的和蔼脸庞再度恢复惯带的和气,喜孜孜地笑。一谈到这纸镶金的新合约,他就不由自主地想手舞足蹈庆祝一番,更巴不得狠狠赐他的财神爷几个热情有劲的亲吻,感谢她为他带来的巨额利润。
  这纸合约对出道才短短三年的罗娜而言,无疑是一只璀璨、光明的指针,难怪她会成为所有模特儿羡慕和嫉妒的焦点。唉!尤其是茱丽,她永远是最先发难的那一个。
  茱丽嘶吼过度,才想休息一下,没想到又听到这个在她心中,不论何时何地听到、听过几遍永远都是青天霹雳、教人神魂欲碎的坏消息。
  “啊——”基于痛苦难耐,茱丽肆无忌惮地再次扯开喉咙鬼哭神号。
  “美宝,你别丢人现眼了行不行?”罗娜没好气地瞟向她。没时间消化佳音,也没心情欣喜若狂,她的感觉全被她尖锐的噪声震碎了。她被烦得甚至连茱丽谆谆告诫的禁忌都忘了。
  茱丽愤恨地住了嘴,顺势将怒气导向她。“别叫我美宝这个土名字!我是茱丽,听见了没有,茱——丽。”美宝这个名字让她想起自己是谁,一想到和这个名字有关的人,她受重创、碎成粉末的心便更加悒悒不乐了。
  “好,我的大小姐,随你高兴,只要你别再尖叫,你想我们怎么称呼你,我们就怎么称呼。”丹尼讨好她笑笑。茱丽可也是他旗下上得了怡面的寥寥模特儿之一,怠慢不得。
  “你总是如此,只要是我喜欢的,你就来跟我抢,不管是玩具或男朋友、爸妈,现在连我的工作也不放过,我到底哪里惹你不顺眼嘛!”茱丽越说越伤心。她美丽、细致的小脸一皱,那晶莹透亮的泪珠儿骨碌骨碌,煞是美丽地滚出她水汪汪的眼眸。
  罗娜像往常般不反驳,只以极度容忍的态度笑了笑,她可不想在外人面前丢自家人的脸。翻旧帐也不是她的专长,不然她们之间繁不胜数的帐从出生开始就有得算了。
  “丹尼,这纸合约我不签。”罗娜心平气和,想也不想地告诉经纪人她的决定。
  她话才说出口,丹尼的脸色便光速地发自,双腿虚软像果冻,得撑着办公桌才站得住。
  “我的好罗娜,你是开我玩笑的吧!”丹尼欲哭无泪。这纸合约可是所有模特儿觊觎已久的超级合约,跃上超级名模的快捷方式啊!她可不能这么傻。
  “你在施舍吗?”茱丽对她的义举没有丝毫兴奋,反而暴跳如雷,“我不要,更不希罕!为什么我要捡你不要的,你当我是垃圾筒吗?”她跳起来,借由细碎频仍的踱步消除心中的不平。
  她差点要动怒了,差点。“茱丽,这不是施舍。这纸合约对你或许重要,对我则不然。一直以来,我对模特儿这个行业就没什么兴趣,你不会忘了是谁拖我进这行的吧!”她不疾不徐,尽量按捺住胸腔迅速滋长的不悦。
  “我哪点输她?到底哪一点输她?”茱丽朝罗娜跟前一跨,生气地质问脸白唇青、唯恐情势一发不可收抬的丹尼。
  “茱丽,你知道你是所有女孩中最美丽的一个。”丹尼强迫自己回过神来,将盛怒的美女纳入怀中,软言软语地奉承着。
  虽然茱丽才二十五岁,她那白瓷般精致绝伦的脸蛋也美得逼人,但在模特儿这个新人辈出、汰旧率高得惊人的热门行业中,她确实是“老”了。比较起来,不比她美丽、却有个性而容易塑造的罗娜的确比她吸引人,撇开小两岁的优势不谈,光是罗娜那天生热情、不做作的笑颜,可就比茱丽那刻意装出来的娇媚来得吸引人。
  “我是最美丽的‘一个’?”茱丽压抑不了满腔怒火。“那也就是说,我不是最好的啰!”她脸一缩,眼泪便又大滴小滴落地板。
  丹尼太了解她发作前兆便是以泪水代替委屈,若水攻不行,她才会诉诸尖叫。他进退两难地瞥了瞥一旁的罗娜,希望她能再度伸出援手,救他离苦海。
  罗娜偷偷丢了个OK的手势给他,笑意盎然地调侃着泪人儿,“茱丽,再哭下去你会迅速苍老,变得比我丑哦!”她对茱丽的不满不得不随着她倏而狂奔的泪水流逝。都是一家人,没必要计较太多,反正在茱丽眼中她是动辄得咎,怎么做怎么错。
  “对,除了睡眠不足和过胖是模特儿的大忌外,眼泪也是哦!”丹尼也跟着瞎掰胡扯。
  看着妹妹诚挚的容颜,茱丽无由来地异常愤怒,“别用这种天真无邪的笑容欺骗我,我不是爸妈,也不是那些沉溺在你狐媚笑容中的白痴男人,我不会上当的。”说完,她愤怒地拿起桌上半圆形的琉璃纸镇往窗子一丢……
  锵!
  又一面?丹尼的眼睛连眨都没眨。他知道这种特制的强化玻璃顶多被砸出蜘蛛网状的裂痕,不至于破成碎片,伤到楼下的行人。自从茱丽进公司以来,他已经验老到得可以自己换装玻璃了,这也是门技术,若哪天公司不幸关门大吉,光靠这门技术他就绝对不会饿死。只不过依照茱丽发作周期缩短和暴力加遽的情形来看,他得考虑换装防弹玻璃了。
  罗娜轻快的笑容因她疯狂的举动而迅速敛去。她不敢相信,她在人前总是得体、温柔又可人的姊姊,会对这种彻底破坏形象的把戏特别偏爱。
  “我恨你,我讨厌你。妈既然生了我,干嘛还要生你!她一定是不爱我才会生你的,连丹尼也和他们连成一气欺负我,你们都是一丘之貉。”茱丽掩着脸戏剧性地脚一跺,腰肢款摆状似受害人般伤心,却又难掩气愤地僵着身子,在不愿输人的伪装下,恢复她一派优雅、温柔婉约的具体形象离开了。
  “别理她,从我出生以来,她就天天对强褓中的我说讨厌我、恨我了。”罗娜顽皮的吐了吐舌头,很高兴灾神终于离开。
  “我知道,别忘了你们是我从小看到大的。”丹尼将刚才不敢表现的宠溺,大方地释放了出来。他实在偏爱谷家这个善解人意、活泼大方的小女儿,至于那个易暴易怒的大女儿茱丽,他压根没有一丝好感。“罗娜,你真的对这纸合约没兴趣吗?”不论茱丽发多大脾气,都没有这个来得重要。
  罗娜妩媚的美眸浅浅地笑瞇了,“丹尼,我知道这是笔大收人。如果茱丽不签,我不会挡你财路的。”她明明白白地点出他的担忧,害丹尼一阵羞赧。
  “我就说我的小映黎心肠最好了。”丹尼欣慰地拥着她。
  “每当你计谋得逞时,就会叫我的本名。”罗娜反手回搂着他。这个好人,居然能容忍姊姊不讲理、吵闹这么多年,她有必要弥补他。“老实说,我和茱丽不同。虽然我出生于美国,少有机会回台湾,可是我仍然喜欢自己的中文名字,很喜欢别人叫我映黎。”
  “你是个可爱的中国女孩。”金发绿眼的丹尼大方地献上他的倾慕,热热烈烈地亲吻着她弧型典雅、优美的脸颊。
  “谢谢。可惜你已经有露西了。”她万分惋惜地轻笑,知道他们的感情有多好,丹尼和露西又有多爱她,说她是他们所生、所养的女儿也不为过。
         ※        ※         ※
  谷映黎才走上阶梯,拿出长串的钥匙还没来得及开门,便被等在门边、焦心不已的母亲抢了先,给急急地拖进客厅里。
  “小黎……”白文君苦等了老半天,终于等到女儿了。
  “是不是美宝回家发飙了?”她除下墨镜,轻轻地搂着娇小的母亲。早想到这种可能。
  “她发了一顿好大的脾气。”白文君压低声音,生怕房里的大女儿听到。
  谷映黎直觉地扫挸四周,“好象没有破坏得很严重嘛!”这次只有花瓶全破,玻璃遭殃,能摔的、易碎的大概仝完了。茱丽没有拿沙发和电视开刀,谷映黎颇感安慰地点头,一点也不想象母亲一样压低音量、委曲求全。这是家里,她不用担心家丑外扬,也必须让母亲了解退让的结果,只会宠坏姊姊,绝不可能感化她。“看来她的脾气收敛了许多。”
  “谷、映、黎。”谷美宝从房里冲出来,怒不可抑。“你凭什么这样说我!就算爸妈、丹尼、仝世界的人都宠你、让你,但你毕竟还是晚我出生,得叫我一声姊姊,得尊敬我,谁给你权力对我说教了。”她一口气骂完,压根不在意别人知道她对“窃听”的喜爱。
  她没有刻意挑衅,不幸地就有人等待机会已久,巴不得能骂她个淋漓尽致,至死方休。谷映黎不耐烦地白姊姊一眼,对这种频繁的辱骂、叫嚣,不可不谓之厌恶。
  “是谁阻止我叫她姊姊的?”尽管有些不快,她仍无辜地摆了摆手,想化干戈为玉帛。妈妈今天受够惊吓了。
  “姊姊只能在家里叫,你却老喜欢在别人面前这么叫我,分明是故意提醒人家我比你老!”说到老字,她不忘急急按摩脸颊,就怕这番争辩又惹来几条要命的细纹。
  白文君真的被女儿的谬论打败了,“美宝,你比映黎大两岁,这是不争的事实嘛……”话才脱口而出,她马上掩住嘴巴,唯恐灾情扩大,可惜仍嫌太迟,怒火冲天的谷美宝还是听到了。
  谷美宝满面愁容地寻找着可以下手的对象,一看到身边的电话马上联机拔起,往已经破洞的窗户砸,接着生气地大吼大叫,“你只会宠她,根本一点也不疼我。每次她惹我生气,你都为她说话。”她泪流满面地跳进沙发里,呼吸急促。“就连中文名字她都比我好听,为什么她叫映黎,而我却叫难听的美宝。”
  “若不是你每次都无理取闹,妈妈又怎么会开口说话?”谷映黎有些生气。“如果你不喜欢你的名字,我们来交换好了。”为什么连这种无聊的事也能挑出来当借口,她是压根讨厌自己到底了吗?
  一思及此,谷映黎难免有些伤心。她毕竟是她唯一的姊姊啊!
  “不要!你以为我现在会希罕你的名字吗?”谷美宝抹开哭花了视线的泪水,不屑地边哽咽边哼,“你最该死了!为什么你要投胎到谷家,抢走我的一切?连我最想要、期待了一辈子的合约也被你拿走了,你凭什么得到它?”
  “美宝,够了!”白文君大喝。“映黎好歹是你妹妹,你怎么老是言词犀利地攻击她,比外人还糟糕。”
  谷美宝被母亲这么一喝,更伤心了。“偏心、偏心!你最偏心了。”她哭着冲进房里。
  她从大学时代就进了模特儿这行,好歹也是小有名气。和自己一比,映黎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新人,凭什么和她争啊!最可恶的是,她根本不将这纸合约、不将模特儿这个行业放在眼里,纯粹是玩票性质,她哪够格当“潇洒淑女”的代言人。
  “还好她一年才发作一次,不然我们会累死。”谷映黎被刺伤的心还隐隐作痛,收拾起一身的伤痛,她掩饰良好的打趣道。
  白文君心疼于小女儿的忍让。她轻柔地拍拍她健康、滑润的脸颊,带着十足的歉意苦笑着,“小黎,妈妈对不起你。”
  “我知道美宝不是恶意的,她只是好强、不服输。偏偏命运作弄人,她想要的东西都落到我手上,难怪她会气我。”
  “少八股了。”谷映黎大笑地靠在她肩窝,两人对母女间亦朋亦友的亲密感到安慰。
  “对了,恭喜你得到这纸合约。”白文君看着女儿,诚心诚意地祝贺她,“我早就猜到亚梵会挑中你。”
  “为什么?”美宝长得比她漂亮啊!
  “他们要的是个性化的代言人。美宝那种精细的漂亮,不是他们想要的,他们想找寻的是有强烈个人风格和时代感的模特儿,不然这系列产品也不会以“潇洒淑女”命名了。”她骄傲她笑着,“你们两个都是妈的骄傲。”
  “谢谢。”谷映黎吐了吐舌头,受之有愧地笑着。
  贴在门板上偷听的谷美宝气得浑身发抖,她不要住在这里了。从床底下拿出行李箱,她胡乱塞着衣服,拿起护照就往外冲。
  一看到女儿提了个行李箱、手持护照,白文君大吃一惊,急急忙忙地拦住她,“美宝,你要去哪里?”
  “反正你只要有她就好,又何必管我去哪里。”她噘高嘴,不悦地想绕过去,不料谷映黎从一旁包抄,和母亲连成一线将她困在死角里。
  故意把护照拿高,她分明在宣告世人她的去向。
  “我想想看,目前你签证还没过期的有哪里……”谷映黎支着下巴沉思,翩若蝶翼的浓密睫毛,缓缓地搧着,“好象只有台湾嘛!可是……去台湾你只能投靠外婆,舅舅又是个黑道分子,你一向很讨厌哪里,绝不可能去的。”天底下能拦得住谷美宝的人都不在家,她又扭得跟只骡子一样,再说没能拿到“潇洒淑女”对她的打击真的很大,让她去台湾度个假,调适一下心情,未尝不是件好事。
  “你以为你是诸葛孔明,料事如神吗?我偏偏要去外婆家。”谷美宝气呼呼地提起行李,挥开她们,快步如飞地往外冲,急着实践她的诺言去了。
  白文君等大女儿离开后,才敢偷偷绽出笑颜,“映黎,你的激将法使得好。”
  “你还是赶快打电话叫舅舅去接她吧!她不曾去过台中,这个超级大路痴没人带路一定会迷失的。”她眨眨眼,开心地提醒母亲。
  “她去那里磿磿脾气也好,省得我心烦。”白文君如释重负地轻吐了口气,等会记得交代大哥好好教训一下任性的美宝。
  “映黎在家吗?”谷嘉淮从门外慌张地跑进来,焦急的模样活像发生了什么重大事故。
  “嘉淮,你又怎么了?妈的心脏已经负荷过重。”谷映黎微微拢紧细眉,去了个镇定的眼神给弟弟。有时候她会觉得谷家这个唯一的男孩子太过大惊小怪了一点,说鸡听点就是没担待,一副断奶断没干净的青涩模样。她实在想不透,家淮都已经是大学生了,为何会像个高中女娃一样成天活蹦乱跳、吱吱喳喳,不知“稳重”为何物。
  “不好了,我告诉你一个天大的消息。”谷嘉淮激动地搂着和自己一般高的姊姊,平凡、敦厚,善良百姓会称之为“很爱国”的脸孔相当凝重。
  “你的事情都很重大。”谷映黎笑着和母亲一起坐下,顺便拉下他。
  “不能让妈听到。”他很小声地附在她耳边说。
  “没什么是我不能听的。”白文君不想听还是听到了,她气儿子企图隐瞒。
  谷映黎发现他神色有些慌乱,其中夹杂着恐惧和无名的害怕。这小子在怕什么啊?
  “前天你叫我帮你打的报告已经打好了,你检查一下。”她拉起弟弟往楼上走,不想让母亲因他无由来的大惊小怪坏了原本就已沉重的心情。“他可能又要叫我去他们学校帮他同学签名,对不对?”看母亲一脸狐疑,她赶紧暗中捏挃他,怕他意会不过来。
  “呃,对……对,我同学很喜欢二姊,老是威胁我要将她带去学校秀一秀,不然就痛揍我一顿。”他趴在栏杆上对母亲说。
  “是这样吗?”白文君心底怀疑却没当面揭穿他们,看他们这般鬼祟,看来是不想让她过问了。孩子长得越大,她就越猜不透他们的心。
  “好了啦!妈,美宝既然已经到台湾度假,你就可以安心去睡个好觉了,等会那些残局我和嘉淮会负责清理的,安啦!”谷映黎趴在栏杆上无奈地望着四周。从这个角度看,楼下可说是损伤惨重。那年广岛吃了一颗原子弹的浩劫惨状,可能不比她家还糟。
  “台湾?”谷嘉淮激动地大喊,“你说美宝去了台湾?”得到母亲愣愣地点头证实后,他突然愉快地放声大笑,几秒前的凝重顷刻间溜得不知去向。
  “你看,他很高兴能替美宝收拾残局。”谷映黎用力拍一下弟弟瘦弱的背,朝母亲漾个甜在蜜里化不开的笑颜。
  也好,折腾了一天,她真的累了。白文君接受女儿的建议,步履蹒跚地移回房间。这几个孩子里,就美宝最教她操心,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会大澈大悟。
  “说吧!到底什么事?”谷映黎等母亲移开尊驾了才上楼。她知道弟弟是个藏不住话的直肠子,他那副聒噪得要命的性格其来有自。
  “我告诉你……”明明没有第三者在,谷嘉淮仍喜欢故作玄虚地瞟东瞟西,侦测四周一番后,才附在她耳边叽哩咕噜了一大串话。
  “真的?”谷映黎巧笑倩兮的美颜因谷嘉淮的喁喁私语,悄然变了色,“什么时候的事?”她口气凝肃,心情沉重。
  “昨天。”她好象有点不安。谷嘉淮小心翼翼地观察姊姊略微蹙眉的面容,“映黎,美宝已经去了台湾,应该没问题吧?”
  “不知道。”谷映黎若有所思地敷衍道,脸上的忧虑却益见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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