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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回到客栈,打算各自回房的月衍将柯夜心送到她的房门口。
  “啊”──
  月衍看着柯夜心走进房内后,正打算转身回房,却听到她的房里传出惊叫声,让他立即又转回头冲入她的房内。
  当月衍一进房,柯夜心立即躲到他的身后。
  “你可回来了。”
  优闲地坐在柯夜心的床中央,好整以暇地等在房间里迎接他的正是被众人“陷害”,不得不出远门寻人的都王爷,床边站着他的帖身侍卫。
  “都王”──
  “出游在外,凡事从‘简’,你叫我都公子就可以。”都王爷对月衍使了个眼色,从容不迫地打断他的话和行礼。
  了解暗示后,月衍问:“都公子,您怎么会来到泉州?”
  “吾兄对其爱将思念甚深,数月消息全无,自然要我来探采情况,也好知道你追查的目标如何罗?”都王爷嘴角勾起浅笑,不时望向月衍身后探出的小脑袋。
  “目标物已确定何在,属下正思虑取回的方式。”没有将感动说出口,月衍亦难掩心中对皇上惦记着他的感动。
  “高雅之人,不行偷鸡摸狗之法。”都王爷提醒。
  要为皇上取回金色夜明珠,鸡呜狗盗的小人行径自然不成。得先查明金色夜明珠流落他方的原因,再以正大光明的方式取回。
  “属下明白。”确定金色夜明珠在柯家庄,月衍准备上门讨珠。
  “明白就好,我们改日再商议。”都王爷笑笑,不知迷死多少女人的俊眸,睨向月衍身后再度探出的小脑袋。“不为我介绍介绍你身后那位可爱的小姑娘?”
  月衍似有犹豫,还是道:“她是我路上捡的孤女。”
  “孤女?”她看起来虽然活泼了些,仍难掩发自内在的好教养,会是孤女?都王爷实在不太相信。但他却只是笑道:“你一路上太过孤单,才会捡个孤女作陪是不?”
  这实在不是他认识的月衍会做得出来的事。
  跟在皇帝的身边,身为御前侍卫的月衍,除了皇帝向来谁也不看。神情冷酷不说,逗他半天也常不见半点回应,再美的宫女缤妃走过他眼前,他也永远目不斜视。捡个女人带在身边,实在不太像他会做的事。
  之前,他还以为月衍对女人毫无兴趣呢。
  这小姑娘,看来有那么一点特别,值得再研究……
  “都公子,请别开小的玩笑。”月衍的态度变得异常认真。
  “我的话并没有任何意思,你不用多心。”都王爷失笑地摇摇头,知道月衍一定错以为他语带调侃。对月衍说完,他的视线转到月衍的身后,“小姑娘,我并不是故意要吓着你的。出来见见面,我们做个朋友可好?”
  老实说,他和侍卫是走错房间,原本他们是要在月衍的房间等。
  都怪店小二指错房、带错间。
  “朋友?”从来就不怕生只怕坏人的柯夜心,很快便从月衍背后走出来。她偷偷望了月衍一眼,见他点头,对眼前的陌生人也就更放心。
  “如果你愿意的话。”都王爷笑得十分友善。
  他俊朗的笑颜,对付女人不管老少,向来是所向无敌。人有张好看的脸,不善用就太对不起自己是不?都王爷向来如此认为。
  “和你做朋友,我有什么好处?”站得远远的,她倒是计较起来。
  呆子!月衍不禁在心中暗叹,都王爷是当今皇上的亲弟弟,冀望能亲近者不知凡几,她居然问和他做朋友有何好处?若说好处,有她听的了。
  有时候,他真搞不清楚她的脑袋瓜里装了些什么玩意。
  都王爷愣了一下,随即大惑兴趣地问:“你想要得到什么好处呢?”
  从不知道做个朋友,也得考虑是否能捞到好处,还问得那么理直气壮。这个小丫头果真有她趣味的地方,够好玩!
  “你这话问得不对。”柯夜心摇摇头。
  “怎么不对?”都王爷眸中的兴趣更深了。
  “当然大大的不对。”她叹口气,以孺子不可教也的同情眼神望着他,莫可奈何地解释:“你该说的是,你能给我什么好处,而不是我想要什么好处;你也不先想想,我想得起、你就给得起吗?”
  万一给不起,他不糗大了。
  “好,有趣、有趣。”都王爷当真听傻了眼,好不容易回神后不禁朗笑。
  “有趣什么──你到底听懂我的话没有?”
  “夜心!别对都公子无礼。”
  “衍,没关系,我喜欢她这调调。”制止用衍的责备,都王爷仍笑意未减。
  “我可不喜欢你的调调,怪里怪气的。”柯夜心皱眉。没听懂她的话就算了,还对她喊有趣有趣,她又不是山里的猴。
  “夜心!”她愈说愈不像话,哪天项上脑袋怎么掉的也不知。
  “衍,让她说爱说的话,没有关系。”都王爷举起手,笑着摇摇头。这趟被陷害的微服出巡,总算有那么一点趣味,其实他高兴得很。
  “就说嘛,人家都说没关系,你在穷紧张个什么劲,说两句话他会吃了我不成。”柯夜心很不满意月衍老是警告她的态度,好像她随时会误事一般。
  这下,都王爷笑得更开心了,对柯夜心的赞赏直接写进了眼中。
  突然间,月衍产生了危机意识。
  都王爷太喜欢夜心,对他而言似乎不是好事。
   
         ☆        ☆        ☆
   
  柯家庄
  与都王爷一行四人,在进入柯家庄之前,月衍一再叮嘱夜心的,只有一句──
  “别开口说话,知道吗?”此刻,他再度附耳在她耳边道。
  “知道啦,我会乖乖闭上嘴。”柯夜心没好气白他一眼,再次埋怨:“别老以为我会误事好吗?”回自己的家还不能开口说话,真是没有天理。
  偏偏,她又不能说出实话。
  “你们两个在说什么悄悄话?”发现他们落后几步,都王爷好奇地凑过来。
  替死鬼来了,柯夜心立即将闷气转移。“既然知道别人在说‘悄悄话’,还厚着脸皮赖过来问,你不觉自己的行为很无礼吗?”
  那王爷不怒反笑,举手制止用衍欲脱口的责备。
  “好奇心人皆有之。问问,自是免得闷死自己罗。”都王爷就是喜欢和她对话的趣味,两天来怎么也不嫌腻。
  “你怎么不要他少说点话,免得他误你的事?”没回话,她转看向月衍冷哼。也不知道姓都的吃错什么药,不管她说什么都笑,好像她时时在闹笑话一般。
  她可没兴趣当别人的开心果!
  “夜心!不准”──月衍的眉头锁得紧紧,却吓不着她。
  “不准对都公子无礼对吧?这你也说得够多次了。”她做个鬼脸。
  “你是存心惹我生气吗?”
  “是又如何?”她学他常有的冷漠口吻。
  “你”──
  “你们改日再吵吧,他们人都出来了。”忘了是谁引起争论般,都王爷好笑地道。以前他从不晓得月衍的表情可以如此丰富、情绪能如此多变化。
  待回京说给皇兄听,不知皇兄信是不信呢?
  当他们一行人走到庄前,柯老爷和夫人镐真以及柯家两兄弟,都早出了庄门迎接贵客。听说都王爷大驾光临,柯家人自是诚惶诚恐。
  “草民等,恭迎都王爷驾临。”
  柯家人连同仆役一并行跪礼,看得柯夜心本能地要跟着跪下去。开玩笑,眼前的爹娘和哥哥们都朝他们跪下,她不跪可是会遭天打雷劈的耶。
  以为她腿软的月衍,一把扯住她的手臂,让她因此没跪成。
  “免礼,都起来吧。”都王爷笑笑地扬扬手。
  当柯家人都起身后,柯夜心怨怼地瞪月衍一眼。
  可恶,都怪他鸡婆拉住她;这下子,她死后非被打入阿鼻地狱油炸不可了。
  月衍以为她那一瞪,是气他没有说明都王爷的身分。害怕自己之前因为不知道都王爷的身分,态度一再开罪都王爷的事;却不知她根本还没进入情况,只怕被父母跪了会被打入阿鼻地狱。
  将王爷一行人迎入庄内,柯家人像是未曾发现柯夜心的存在,只当她是王爷带来的女侍,不曾对她多望一眼,令她松了口气。
  还好,知道月衍要拜访柯家庄后,她又偷偷和哥哥们联络过。
  只是她不了解,哪有被贼正大光明造访的,她的家人为何又对他们行如此大礼?看来姓都的来头不小呢,难怪月衍一再要她不准无礼。
  连她爹爹都得跪的人,想必有其高尚的身分地位。
  “听说宫内的‘金色夜明珠’如今流入贵庄,是否真有此事?”都王爷说话并未拐弯抹角,放主位坐走后直接导入正题。
  柯老爷似有讶异,犹豫后才回答:“王爷,本庄是有金色夜明珠,乃月前以六十万两自黑市辗转购得,但不知此金色夜明珠是来自宫内。”
  从未收集宝物的柯老爷,是月前和长子柯武生在黑市游逛时,为金色夜明珠稀有的光芒深迷,才会狠下心花重金请人割爱。
  听到金色夜明珠来自宫内,自然令柯家人冷汗涔涔。
  就怕买进的不是“宝”,而是满门之“祸”。为免遭人眼红行窃,所有的交易过程都采低调,没想到竟然有人知道此事。
  柯家人自然不知月衍夜探柯家庄数回,确定金色夜明珠在柯家庄后,才上门讨珠。以月衍的身手,要在查获后取走金色夜明珠,本是轻而易举之事。
  直到此刻,柯夜心才慢半拍地听出都王爷的身分,完全哑口无言。
  “别担心,小王并非前来问罪。”为表尊重之意,都王爷为皇上解释:“只是这金色夜明珠为太后产下当今圣上时,先皇赠予太后的礼物,太后十分珍惜在意,如今自宫中失窃,太后伤心非常,所以不得不请你们还珠于宫,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早已查明金色夜明珠流入柯家庄的原因,都王爷相信宅心仁厚的皇帝绝不会诛连无辜,才选择上门说明原委取珠的方式。
  迟早,他们会将那窃珠之人绳之以法。
  “金色夜明珠乃太后之圣物,草民等不敢有他议甚或持有,恳请王爷取回夜明珠,原谅草民等不知之罪。”听完都王爷的话,柯老爷立即砰的一声双膝跪地,所有柯家眷属亦一同跪下去。知道金色夜明珠乃太后之物,再稀有他们也不敢要。
  “都起来吧!小王说过,此回不是前来问罪,你们别太紧张。”很满意柯老爷如此识时务,都王爷笑意颇深,继续道:“至于那六十万两,小王定当如数归还。”
  顺利达成皇命,什么事都好谈。
  何况这一家人看来敦厚务实,打听过后亦如其为泉州出名乐善好施的行善人家,都王爷并不想让他们吃亏;就算是富豪之家,六十万两也不是个小数目。
  “不罚已是圣宠,草民不敢要那六十万两。”起身后的柯老爷连忙摇头。
  听到这里,张口结舌的柯夜心不禁微皱起眉。
  哇,她才离家多久,爹爹什么时候变那么有钱?六十万两耶,竟然可以脸不红气不喘地推出门,说不要就不要,这让她实在难以相信。从小爹爹总要他们兄妹懂得勤俭持家,不许随意浪费。天真是变了!
  以前除了救济穷人,爹爹从没这么大方过呢。
  “该你的,就别推拒。”都王爷很欣赏柯老爷的正直。
  “王爷……”
  打断柯老爷的推辞,都王爷独断地道:“对了,听说您老膝下尚有一女是不?”对柯家人做过一番调查,柯老爷应育有两男一女。
  眼见两个男丁都长得如此出色,想必千金也出落得不错,向来风流成性的都王爷自然想乘机见一见泉州佳人。也可比较泉州女子是否和京里的女子有所不同?
  这时,柯家人再也忍不住全偷瞄柯夜心一眼。
  “咳。”柯老爷又开始紧张,口干舌燥起来,连忙道:“请王爷见谅,小女日前身体不适至今,病中不宜见客,否则定让她来向王爷请安。”
  “令千金身体不适,自然是别勉强的好,你不用放在心上。”话虽如此,都王爷却十分惋惜。
  “王爷,能否请问这位壮士是……”终于,镐真还是忍不住打探月衍的来历。
  月衍的职业绝对不是笨女儿所说的夜贼;既然女儿搞不清楚,自然得出她这个做娘的问问。能跟都王爷同进同出的人,怎么可能是夜贼。虽然月衍看上去稳重可靠,但事关女儿的终身幸福,还是不得不盘问一下他的底细。
  他做了什么?月衍突然觉得柯家人都以一种超乎关爱的眼神看着他。
  柯夜心暗自跺脚,翻了个白眼,就知道娘迟早会问。
  “夫人问月衍?”见镐真点头,虽然不明白她怎么会对月衍有兴趣,都王爷还是很骄傲的介绍:“他是平山王爷之么儿,是皇上自小的伴读之一,如今更是皇上跟前当红的御前侍卫,秦皇命追查夜明珠的下落,才会来到泉州。”
  这下听傻的不只柯家人──还有柯夜心。
  除了都王爷之外,谁也想不到夜心找到的“相公”,来头竟会如此之大。怕是夜心奢望高攀人家,到头来会是一场空,柯家人对她的决定犹豫起来。
  临别前,柯夜心回头望了家人一眼,再也不像先前般确定。
  “拜托你了。”替妹妹太不安,柯武生一冲动,忍不住上前握住月衍的手。
  月衍先是错愕,抬头扫视送到门口的柯家人,才发现每个柯家人竟然那对他露出异常所扮的眼神。他……到底是做了什么?
  都王爷亦感到奇怪,却突然扫到柯夜心依依不舍的眼神。
  难道……不会吧!有这种事……
   
         ☆        ☆        ☆
   
  京都城宫中
  御花园内,多名嫔妃相陪的当今圣上正享受着美人恩。
  带来消息的长孙义,从容地走到皇帝身前。
  “微臣参见皇上。”
  “免礼,天方可有传回消息?”吞下爱妃递到嘴边的香果,皇帝稍坐正身子,迫不及待想知道是否有月衍的消息。
  为了方便说话,皇帝摒退伺候的妃子们。
  随意打量皇帝一一离去的妃子,长孙义微挑起眉。
  “别再吊朕的胃口,朕并没有冷落皇后,若你要听个详细,朕昨晚……”聪明如当今皇帝,怎么会看不出长孙义在关心他的皇后妹妹是否失了宠。
  “皇上,微臣岂敢吊您的胃口,您多虑了。”长孙义红了红脸,大胆打断皇帝未完的下文,可不敢听皇帝和他皇后妹妹的闺房乐事。
  要折煞死人,也不该用这方法。
  “那还不回答朕的话?”乐于见到长孙义脸红,皇帝笑得很贼。就算不是事实,谅长孙义也不好去向皇后求证。
  知道自己斗不过皇帝,长孙义只好认命地回答:“都王爷已经找到月衍,甚至还在民间寻回金色夜明珠,如今正在赶回京的路上。”
  “真的?”皇帝听得欣喜。“那朕得去禀告太后,让太后宽心才行。”自从金色夜明珠被窃,皇太后的心情一度欠佳,让皇帝实在烦恼不已。
  “小安子,摆驾怡和宫”──
  “皇上……”长孙义犹豫地再开口。
  “还有事要禀吗?”皇帝很给面子地停下脚步。
  “都王爷快马送回京的信中,还为月衍提到两件事。”长孙义不得不照实呈禀。
  “何事?”
  “一是月衍途中捡了个孤女,不知如何处置将带回京。”长孙义斟酌字眼。
  就如长孙义所预期,皇帝露出惊讶的表情。
  亦一如都王爷所猜想,皇帝不敢相信那是月衍会做的事。然而,皇帝很快露出满是兴味的眼神问:“将孤女带回京,他欲作何打算?”
  “应是留置平山府邸,再作打算。”信上没说明,长孙义兀自猜测。
  从月衍的性格去猜想,大抵会做这样的决定。
  “哦,那天方提的另一件事呢?”脑海中转着自个儿的想法,皇帝在思考之余又问。月衍肯带个女人在身边,的确令人匪夷所思,难怪天方会特地提起。
  呵,他得盘算盘算才行……
  “都王爷信上说,民间将明珠失窃事件传得绘声绘影,多半指向行踪不明的月衍,甚至谣传月衍窃取夜明珠逃出宫后,在山林间据地成为山贼等等……王爷认为,是时候该查出是谁放的风声。”这事不只在京里谣传,甚至扩散各地,想必奉皇命出宫的月衍早已听过一二,所以都王爷才会正视这问题。
  “有这档事?”皇帝不知该气或该笑。
  所谓无风不起浪,然而这风声实在传得奇怪。当夜明珠失窃后,宫内并未张扬,只是先派用衍潜入民间调查,照理说,明珠失窃实在不该会风声外泄。
  显然,谣言是从宫内传出,扩散之广已不能止于智者。
  “是的,皇上。”
  长孙义照实陈述,叹道:“虽然知道内幕的平山王爷从不介意蜚短流长,并以月衍为傲;然而谣言对平山王爷造成的杀伤力,并非我们所能想像。”
  功臣负罪,其中的委屈怎能加以形容。
  “朕明白了。”皇帝一叹,语重心长地颔首。
  是该壮士断腕、捉出内贼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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