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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在疼痛中逐渐清醒,来不及等眼睛看清楚所处的环境,身体本能的防御意识已经早一步驱动她的身体,感受到明显的危机,迫使她摆出守势,一阵金属碰撞声同时响起,提醒她的受制,也限制住她的行动。
  这是——
  “一年多不见,你的警觉性依然敏锐,潼恩。”毫无波动的声音在黑暗中传来,仿佛早在那里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你以为小小一副手铐制得住我?”在毫无光线辅助的房中,她只能靠听声音辨认方位,一边摸索手铐的型式。“不要小看我。”
  “我没有小看过你,打从第一次见面起,我就对你的身手非常有信心。”皮鞋鞋跟与地板碰触的声音离潼恩愈来愈近,近到透过空气都能感觉到对方传来的热气。“所以——别企图打开它,那只会逼我出手伤你;你知道的,我绝对不会让你再有机会离开我身边。”
  “你到底想怎么样?”摸索不到他的位置,但强烈的存在感仍无时无刻压迫着她敏锐的防御本能,时间在他身上起了作用,莫名强化了他带给人的压迫感“你我早就没有任何瓜葛。”她怎会听信阴夺魂的话,以为他还在法国找寻她的下落:如果在来美国之前她能先行确认就好了。
  可恶!夺魂竟然骗她!
  “役有任何瓜葛?”柏仲重复道。忽而他仰首大笑,坐上她半躺的床垫。“不,我们有很深的瓜葛,你恨我至深,我爱你至死方休,我们还有个女儿——”解下手套的手掌触摸起柔嫩的粉颊,复习他日日夜夜不断反复回想的触感。“她的眼睛有一只是你的灿金,有一只是我的碧绿;潼恩,因为她,我们不再没有任何瓜葛。”
  “我早该杀了她。”潼恩无情地说道,懊恼当初要下手时却被捡回来的少年给阻止。“如果你要,我可以将她交给你、只要你放开我,发誓一辈子不要再纠缠我!”
  “来不及了,潼恩。”柏仲口气里的可惜虚伪得教人昭然若揭。“我已经把她送到你永远找不到的地方,只要她活着,你和我之间就有关系——我们是孩子的父母,不是吗?”温唇吻上他正轻抚的脸颊,完全不在乎她的闪躲挣扎,他就是有办法吻到她的脸,除了唇以外。“虽然我不满意因为孩子有了不得不联系的关系,但是因为对象是你,所以我可以接受。”
  “你——”细长的腿飞快扫过床沿,硬生生被掌握在柏仲手里而止住攻势。
  “你的身手倒没什么变化。”
  “是吗?”诡异的金牌扬起嗜血的残酷;脚踝一转,启升高跟皮靴内设的机关,一把利刃弹出鞋底,凌厉回飞起来,在他脸颊划出一道血痕。“没长进的人是你,”在黑暗中她看不见攻势的结果,但她听得出利器划开皮肉的声音,她知道他受了伤。
  “原来除了你的枪套之外,连鞋子都有机关。”受伤的柏仲竟然还笑得出来,他打开灯,动手脱下她的皮靴,“哪里还有暗器?我不介意和你课程相见。”
  “无赖!”
  “为了你——”食指指腹滑过溢血的伤口,他浑然不觉痛楚,仿佛看着她才是他这一生最重要的事;沾血的指充当口红画上她不施胭脂的唇瓣,低回的声音不为她的怒骂所动。“再无赖的事我都做得出来。”
  血的腥甜味从唇瓣传来,嗅进鼻间、导人心肺,潼恩忍不住这甘甜的诱惑,探出舌尖轻舔,就在同一时间,柏促的身影飞快欺上,乘隙俘虏她的唇舌,容不得她抵抗拒绝。
  潼恩抵挡不住他出人意料的举止,只能承受如怒潮般的侵略,唯一的反抗是两排贝齿发狠地咬伤他探入的温舌,再次尝到甘甜的血腥味。
  柏仲连眉也不皱一下,更甚者,他扬起淡笑离开她的唇,任血丝溢出唇角。“一年多了,你的滋味仍旧。”他压低头探出舌尖,舔舐她唇角上属于他的血。
  他变了!潼恩终于发现这一点。“你不是柏仲!他的脸是、他的身形是、他的外貌也是柏仲的样子,但这具躯壳底下的灵魂不是。”“你到底是谁!”
  “会有人笨得去爱上一个死神吗?”他说,“除了我这个傻子以外,恐怕没有人敢拿自己的命开玩笑了吧!”说完后他退开身,从容地拿起放在桌上的黑色手套套上,拉把椅子大刺刺地坐在她面前任她端视。
  因为他的大方,潼恩得以重新打量完全陌生的他。
  什么时候他开始穿起黑色?潼恩微皱细眉,眼前这个全身黑色、仿佛自黑暗世界诞生的男人今她疑惑。这是柏仲?她记忆中那个总会扬起可恶的阳光笑脸、活像世上没有一件事值得愁眉苦脸的男人?
  “你还是习惯随身带木盒和塔罗牌,”他正把玩着一副塔罗牌,另一手则抚摸着木盒上的雕刻,细腻得像在抚摸爱人的肌肤。“阴夺魂说这些木盆都是你亲手雕刻?”
  “与你无关。”
  “你的每一件事都将与我有关,潼恩。”绿眸冷凝地照视她,不再有当年热切的渴望——渴望能用爱化解所有仇恨的愚蠢讯息。如今让潼恩感受到的是冷凝视线下同等的冰冷,这样的转变让她有些无法适应。
  “你抓我到这里不会只是要说这些无意义的废话吧。”不愿去深思他话中的涵义,她只想离开这地方,离开这男人,以后不再相信任何人说的话,也绝不再踏美国国土!
  “你在怕我吗?”柏仲似乎抓到了她潜藏在冷静表相下的轻微波动,嗤笑一声。“死神潘朵拉也有害怕的时候?”原来,这一年多的改变如此骇人,连她也会产生恐惧的情绪,这一点他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
  他的改变到底有多大?连死神都害怕的人——那种人有多可怕?
  “我现在只后悔当初没一枪杀了你!”金眸闪动炼血的红光,她咬牙懊恼道。“当初如果杀了你就什么事都没有了,我也不会生下席拉,也不会在每次看到她的时候就想起那一段痛苦矛盾的日子,更不会想起制造这个生命的你!一年多来,我恨你却得天天看着有着你的血液的婴孩,被迫回顾那一段千疮百孔的记忆。”她毫不迟疑说出足以椎人心肺的狠诰,心却在同时间抽痛了下,所幸成功地没有被拍仲发现、因为听的人正在承受她所给予的痛。
  柏仲藏起被她的话刺痛的心,他早知道的,因为当初是他要求她全部的恨,但现在一听见,早有准备的心仍被刺伤,感觉到令人难以忍受的痛。
  “很可惜你没有,所以注定我们一辈子会剪不断理还乱的纠缠着。”他移坐到床垫上,为免她再妄动,索性拿出藏在腰后两副同型式的手铐——
  “你敢!”得知他意图的撞恩大吼喝阻他。
  “你知道我要做什么?”他扬起浓黑的剑眉,轻优的语气里夹带已凝结的冰冷,“果然是心有灵犀。”
  心有灵犀……遥远的记忆被他的话勾起。她记得他曾说过这句话,那是在什么时候?是在……他为自己挡下一枪后两人一起同住时吧。那时候他守在她门外,因为她每晚夜半都会梦呓尖叫,他坐在门外陪她……
  “现在还会被恶梦惊醒吗?”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他一开口,便准确抓住她的思绪。“还有人在门外陪你吗?”
  “不!”潼恩直觉地回答,但看见他状似满意的微笑时让她气恼不已,她扬起媚笑出口挑衅:“我都让他进房里陪,就在床上,每一个夜晚。”
  冰冷的绿眸终于有了变化,碧绿逐渐深沉黝黑,仿若午夜坟场周围树林的黯绿森冷,间或夹杂难忍的血红,充分说明绿眸主人的愤怒。
  “你不该挑衅我。”他冷冷说道,强拉过她的脚铐上,手铐另一头则铐在床尾护杆,一边一个,让她双腿不得不大张开,狼狈地躺在床上。“一年前或许我可以吞下这口气任你刺伤:但现在——我不知道自己生气时会做出什么让你更恨我的事情来。”
  “不会有了。”眯起金眸,她毫不隐瞒对他的恨意,但眼波流转间却有更不为人知的意涵,只是那太过深沉,没有人能看透。“你已经是最恨的存在,还有什么比‘最恨’还直得恨的。”
  “你太低估我了,潼恩。”柏仲不知打哪儿来的匕首,银光冷冽在她面前晃动,金属的冰冷轻贴上她粉颊。“要让你更恨我是件再容易也不过的事。你以为我只是单纯和你叙旧而已吗?”
  “你……”潼恩哽住声音,对重新见面却已然陌生的柏仲当真起了一股惧意,打自内心深处涌上的恐惧。
  她不认识这个男人!
  冷光的银色匕首随着他所说的一字一句滑至她颈子,轻柔缓慢地挑开她领口第一颗钮扣,“我不该愚蠢地以为只要你心里有我的存在,哪怕是恨也好,无论你是否在我身边我都可以忍受;但是我错了,错估你对我的重要性,你的离开几乎带走我的一切,让我像行尸走肉般的过日子——”
  “住手!”她倒袖口气,被锁骨间肌肤接触到的微凉空气逗得直打哆嗦。
  “我怎么能这么胡涂地放你走呢?”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在问她。“我何苦克制自己想拥有你的欲望放你走?你明明就最根我的不是吗?既然如此,恨得再深、再久又何妨,只要能将你留在身边、我何必在意被你憎恨的痛苦,反正你这一辈于是不可能不恨我,恨得再多也还是恨,天晓得当初我怎么会白痴到认为以退为进能够让你平心静气抛开过去回来找我?你根本不打算再见到我!”
  黑色劲装在匕首的游走下敞开,裸露上半身姣好的曲线,阵阵的哆嚷袭身,逼迫她回忆起和他曾有过的一夜激情。“你……住手……”
  “我无法住手。”他索性丢开匕首,解下才方套上的手套,双掌抚上纤细的腰身,吻随掌至,炽热的温存流连于她突然僵硬的身子,他当然察觉到她的僵硬,但他选择持续轻抚的举止,强迫她僵硬的身子因为他的触摸及亲吻而忍不住战栗。
  “不要……”潼恩克制不住被他挑动的感觉,一阵阵战标残酷地冲刷她全身。陌生却熟悉的燥热随之而起,恐惧、期待、拒绝、逃离、亲近……种种矛盾的念头在脑海浮现,她决定选择拒绝、逃离,但被制住的四肢让她动弹不得,只能任他亲吻自己的上半身、进而欺压住她无法动弹的身子。
  “我不曾拥有你,就算是那天晚上也一样。”他发疯似的狂吻触眼所及的白皙雪肤,吐气炽人。“若不是知道席拉的存在、我甚至以为自己从未拥有过你”
  “你的确从未拥有过我,这一辈子休想!”咬痛樱唇,她强迫自己在他的人足以迷乱她神智的亲密中清醒,管不住自己嘴巴的只想说话伤他,现在的她唯一拥有的武器就是一张能伤他的嘴。“只有我挑男人的份。柏仲,你还不够格入我的眼,放开我!”
  不够格?他一手捏住她下巴,强迫她与他对视,要她瞧清楚他眼里的怒气。“你说我不够格!这一年多你让多少男人上你的床?说!”他的口气像极抓好的丈夫,惹得憧思怒意更甚。
  “数也数不清!”她出口回吼。“你满意这答案吗?放开我!”
  他为她紧锁一切感官、知觉整整一年多,而她竟出口如此伤人。柏仲气愤难当,即便明知道依她的个性不可能做出她所说的事,但他无法不气。一年多以来。她的孤僻有增无减,仍然执意待在她的世界不肯让他踏进半步。
  她可以恨他,他忍得下:但他无法像过去那样无条件任凭她恨他。
  重重吻痛她的唇,他抬头,“你打算永远恨我?不改变?”
  “我恨不得一枪杀了你!”这是她的回答。
  “好,很好”柏仲连连点头。“要恨随你,但我要你付出代价!”话语完结时,她的黑色长裤在他双手拉扯下应声撕裂,露出仅剩的底裤与两截白皙玉腿,模样好不狼狈。
  “……”潼恩倔强咬住唇,别过脸不看压在她身上的男人。
  “没有话跟我说?”回应他的是一片静默,于是他双掌探上她胸前,解开胸口的胸衣,情欲氯氟的绿眸刻意盯在她脸上,注意在他压上胸口时她倒抽口气的反应。“真的没有话跟我说?说你除了我以外没有别人,说你的身子除了我以外投人碰过,你真的没有话要跟我说?”一个问题一个吻,将问题问完时,他的唇已来到她颈边,“潼思,你不擅长说谎骗人。”
  粗糙的手掌像极行刑的工具在她身上来回游走,故意挑起她无法自主的反应,未染上笑意的眼虽带情欲,却仍有办法冶凝地看进她的挣扎与克制。“你还是要固执之前的答案?”他抬起上半身,慢条斯理解下自己的衣物,但如果潼思够细心的话,她会看到他的手指正微微发颤,仿佛现在正面临令他紧张失措的大事一般,只可惜——
  她别开脸,什么也不想看、只是忍受身下如稻穗来回轻抚的麻痒和被引燃的欲望,坚决不回答。
  “潼恩——”呼唤她名字的声音精懒亲呢,仿佛将两人拉回一年多前,她还是未经人事的潼恩,他仍是拥有连阳光都为之失色的笑容的柏仲。
  但这错觉仅止一瞬;当他轻轻挑起她底裤一角忽而猛力扯下时,之前的记忆仿佛如同泡沫,立即消失无踪,只换来她一声怒吼与另一波更猛烈的挣扎,连被铐牢的皓腕也因挣动而摩擦出血,但她却不觉任何痛楚
  她扭动,想躲开他直往她下身探去的手掌,但四肢被制让她无法如愿,直到他掌握她的私密处,有如探囊取物般轻易挑动易感的核心,强迫她被一阵不甘愿却无法抵挡的快感冲刷,她终于在心里承认自己敌不过已然改变的他。
  他不再是体贴的柏仲,不再是对她抱持愧疚之心的柏仲,而是——向她索讨、要她付出代价、毫不留情的柏仲。向她索讨什么?他能向她索对什么!
  “啊——”突兀的存在感硬生生插入体内,潼恩时无法适应地痛呼出声,绷紧全身咬牙承受他粗鲁的对待。
  相对于强势的侵略,吻上她的唇却意外的温柔,轻轻的,像羽毛似的流连在她的唇、鼻、眼、耳,渐渐带走初时的疼痛,彻底攻陷她所有理智。
  当理智荡然无存,剩下的便是网卷旖旎——
  “你有过不少男人?”柏仲讪笑的口吻对上拥在怀里却始终背对他、任裸背呈现在他面前的潼恩。“潼恩,你说谎。”
  潼恩无语,疲累的身体已没有再多力气和他硬碰硬,听进的嘲弄只能逼自己将其视为耳边风,锁死一切情绪不去感觉,即使身边人的体温有着她最熟悉的热度亦然。
  “你不该说谎骗我。”面对她的不吭一声,他只顾着自言自语,“虽然明知道你不可能容许任何男人接近你,我还是被你的谎话激怒。你可以了解我在乎你的程度吗?潼思。”
  潼思依然无语,在疲累与懊恼中坚持不肯在他身边入睡,她怕会像那天夜晚一样无意识地——不!她绝不允许!
  无动于衷!他几乎快要在她的冷漠下锻羽而归,相仲哀痛暗忖。她的无动于衷比恨还来得具有杀伤力。
  在她背后无可奈何地仰起颈子,他发现那两截皓腕的血污,他立刻跳下床,毫不在意自身的赤裸,马上踏出房门张罗伤药。
  不到三分钟再度出现时,他手上多了瓶瓶罐罐,脸上淡漠的表情早被忧心取代,扳过她身子、解开箝制她手腕的手铐,担忧的话忍不任脱口而出:“为什么不说?”他竟如此粗心大意伤了她而不自知。
  视线掠过他的脸、他的身影,漠然落在后方的墙上,明白表示绝不再理会的意念,她淡淡开口:“与你无关。
  “不准再说这句话!”上药的动作加重力道,但早习惯大伤小伤的她已浑然无觉,未习变过脸色。
  “可以放我走了吗?”她问。“你要的已经得到了,我还有其他事要办,没时间跟你瞎耗。”
  “不、你不知道我要的是什么。”该死!她一定这么拒他于千里之外吗?“我要的不是你的人,而是你的心!你懂吗?不管是恨我的心也好、爱我的心也好,我只要你的心!潼恩收回复杂金眸的焦距,无神地投注在他脸上,那张冷漠的面具碎了,眼前的他又是那个情绪易动的柏仲——这样的他,她就有能力对付了。拿起地方才丢在一旁的匕首递到他眼前,她无言地表达某种涵义。
  柏仲瞪着闪动银光的匕首,只觉怒气直往上冲,他知道现在只有她能激起自己的一切情绪,但他万万想不到每每被激起的都是怒气。
  他扬言要她的心,她则拿匕首要他剖开她拿她的心!
  “这是你潼恩即兴的幽默感吗?”他冷冷问道,抽出匕首往墙角一丢。“恕我无法接受。”
  “我跟你没有任何瓜葛,再纠缠下去只会增加彼此的麻烦。”她决定功之以理,虽然她从不曾对任何人说理,那是因为她从不浪费时间说话,一枪解决,快速又有效率。
  然而现下情势比人强,她并非不识时务“你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你方才扬言恨不得杀了我。”他冷笑,不得不以这种表情回应她的无情,“难道又变卦了?”
  “你放了我,我不杀你,这是交换条件。”
  “我不放你,你一样没能力杀我,”
  “时间早晚罢了。”她如是对应道。
  “你一定要我说穿才甘愿承认一切吗?”他忍不住叹息,为什么她不肯面对自己也面对他?真的有这么难吗?“一年多前你是怎么睡在我怀里的记得吗?你离开前又是怎么说的你忘了吗?”
  “你……”面无表情的脸终于有了变化,惨白得仿佛将死之人。“你……醒着?”
  “我醒着。”他点头。“我怕你会不告而别,所以一直酿着,但是我没有勇气要求你留下。”他那时只顾着沉溺在自己要遗忘的背叛一事,压根不认为自己有资格留住她,所以只能选择默然任她离开。
  既然醒着为什么不留我?一声疑问几乎要从她口中冲出,却在理智当头紧急煞车选择吞回喉间。
  “你依恋我的体温紧贴着我,你说你无法同时容纳爱与恨、承受不了矛盾交集的痛苦,所以你要走——这些话你不会忘了吧?”
  “我……没说过。”她否认,另一方面却矛盾着因为他的知情与被揭穿而感到一阵轻松莫名。
  “你骗不了自己也骗不了我”将她拉向自己让她的背完全贴在胸口,热气在她耳边围绕。“当时我以为放你走是再正确也不过的事,因为我已经让你痛苦十多年.没资格要你丢弃对我的恨接受我但事实证明,我们两个分开情况并未好转,你将我的一切带走,也将你自己遗落在我手上,你不能否认这件事;潼恩,除了恨我,你仍然爱我。”
  她无话可说,事实就是事实,再怎么辩解也没有用,有一点他说中了——她的确不擅长说谎。
  “重新来过好吗?”他终于提出要求。
  重新来过……“你要我如何重新来过?”她的人生早与黑暗融合成为一体,而他却是试图褪去黑暗投向光明的个体。“不,这不可能。”
  “没有什么不可能!”她介意什么?她挂怀什么?
  “你难道不想丢开让你我都痛苦的回忆?不想找回自己的生活?你难道甘心一辈子就在过去累积的恨意中度过,直到老死?”
  “我不想,我不甘心!”她大吼,金瞳充斥狂乱近乎歇斯底里的混乱。“但我又能如何?”她朝他伸出裹上绷带的双手,摊开手掌。“我的手都是血,都是鲜红的血,你看到没有?每一滴血都是一条命,我不是普通的女人,我是死神你知道吗?就算知道什么叫爱、什么叫恨我还是死神,我脱离不了血腥味的世界。就算我明明知道自己厌恶血腥的世界我也无法脱离。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执着于杀手这行业?你知不知道为什么!”
  柏仲小心翼翼握住她狂乱挥舞的手臂,待她稍微平静后缓缓摇头,一颗心被她显露的痛苦狠狠撕裂了。
  他的心……因为她而痛,好痛、好痛……
  “因为我喜欢杀人、我习惯杀人。”发狂似的吼叫宣泄着她沉重的情绪。“你懂吗?我喜欢杀人,喜欢子弹穿过人体的声音、濒临死亡的恐惧——我无法克制猎杀的兴趣,你明白吗?我无法……”未完的话,被扳过身按进他怀里成了咕味。
  “我没有要你克制任何事。”
  “你要的是女人。”正常的女人。
  她的外表是女人,但试问这世上有哪个女人会以杀人为乐?
  “我说过世上除了我这个傻子以外没有人会去爱上一个死神——你为什么不把我的话真正听进去?潼恩我曾几何时说过我爱的是一个女人?”
  潼恩愣了愣。他……的确从一开始就是带着自嘲航语气笑自己爱上死神,从没说过爱上个女人,但她从未深思过这句话的意义。
  “我不在乎。”他决定挑明说,不再留任何疑问给她,他发现她并不适合思考。“只要你愿意留在我身边,恨我也好、爱我也好:是死神也好、是女人也好。我都不在乎。”
  我不太平……一句话,又深又重地打入她心坎。她恨他的食言害她不得不成为一名死神,却在恨的当头又不自觉爱上他——在这矛盾下她所期待的是什么?是一夜过后两人就此不再有交集,还是他的一句不在乎任何事,只要她能留在他身边?
  “潼恩?”她一逞沉默不语代表了什么,柏仲忑忑不安地揣测她的反应,直到感觉光裸的胸口沾上一滴湿意,他赶紧握住她双肩推离自己。“潼恩”
  抬高她的脸才发现晶莹的泪珠落了满腮,他用双手拇指一颗颗接下,最后双掌托起她的脸,任她将泪落在掌中。
  “潼恩?”
  “你好狠……”故意的……他绝对是故意这么做的……明明说好要放了她,却在一年后的今天扬言,无论如何就算两人都会痛苦也要强将她留下,这些话为什么不早点告诉她,为什么要她独自生活了一年多才告诉她
  “你害我这一生脱离不了血腥味,害我只能紧守一股恨意支持自己继续活下去,害我一个人看着自己的身体因为怀孕逐渐变化,害我被迫接受十几年的杀人训练,现在你又害我……”“对不起!”他抱住她,紧紧将她锁缩在胸口,温暖的唇抵在她发项拼命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为什么忘了我……为什么不回去救我……为什么……”她终于将内心封锁多年的疑惑呐喊出口。
  “不是故意的。”他压低头,下巴置于她纤细的肩膀。“我的背信并非故意,在被卖到台湾的第四年,我因为一场黑道抢夺地盘的火拼导致头部受伤失去记忆,记不起自己是谁、也记不得曾允诺要回去救你的事,潼恩,我不是故意忘了你,我……根本无从记忆起。”
  若是这样……她的恨是不是弄错对象了?一颗疑问的种子在潼恩心中栽下。
  “让我们忘了那些事情好吗?”他恳求道,双臂加重力道将她箍紧。“不是为了逃避现实才刻意忘记过去种种,而是为了能让我们一起活下去;我想不起来在人口贩子手上时和你相互依靠的事情,但请不要因此扼杀我保护你的权利,我不知道当时是怎么承诺你的,但是我发誓今后会用我的生命保护你,不离不弃,只要你点头答应我不再离开,和我在一起。”
  “我仍然是黑暗世界的杀手你也不在乎?”
  “你想置身黑暗,我陪你;你决意沾染一身血腥,我陪你;就算最后注定落入地狱受苦,我仍然陪你,只陪你。”
  他的爱——好疯狂。潼恩深深感觉到,他疯狂的爱就如同她疯狂的恨一般,都是疯狂,然而,为什么他能爱得如此疯狂?明明白白的揭示他可以连命都不要,只要她接受他。
  她……该接受吗?她不断思忖,脑海也掀起他首次向她作出承诺的记忆。
  “在你被带走的那一天——”淡红的唇逐渐开启,缓缓道出:“我曾答应你不管多久我都会等你,我也食言了,等不到几年我开始不等了、开始恨你;柏仲,我们真的能忘记过去,一起活下去吗?”
  “试试看——”他激动地说,全身都因为她的话而兴奋得颤抖着。“我们试试看好吗?”
  “嗯。”她允诺,为彼此打开另一扇窗——
  一扇名为“希望”的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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