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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他真有这么厉害?
  几日前,听了亮王对战尧修的评价之后,未央实在是很难相信这个老爱钓鱼的男人,竟有这么大的能耐,也终于了解为什么战尧修投靠亮王的消息一传出后,就不断有刺客找上门来的原因。
  只是从他的表面她一直都看不出来,他有什么心机或是高深莫测的才能,在他的外表下,他究竟隐藏了多少?虽然她从很早以前就怀疑过他并不是普通的文臣,可是在他的身上,她永远都只能看到他心平气和、文弱又开朗的模样而己,而他隐藏的另一面,她却从未见识过。
  未央坐在战尧修身旁紧盯着他俊逸的侧脸。她不晓得,到底是自什么时候起,她变得如此在乎她身旁的这个男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渐渐发觉,她时常不自觉地将他兜在心头,在脑海里时时回想着他用那令人沉醉的嗓音对她所说过的每一句话,而她更忘不了曾被他拥抱在怀中沉睡的感觉,那种仿佛回到归属地的温馨感。对于他的每一个接触、每一个交视她的目光,都会令她不由自主地忘却了自己,忘了她是来保护他而不是把他当成日思夜念的对象,而逐渐陷落向他。
  为什么,她就这么容易地像是他手中正钓上的鱼儿,无法动弹地被他给掳获?严格被限制不许出门,只能在自宅小池裹钓鱼的战尧修,在未央的思绪飞漫至天外天时,试探性地出声。
  “你还在吃味吗?”
  吃味?回过神来的未央反覆地想着她曾对他吃过什么味,而后亮王曾说过的话,就像是一道抹不去的阴影般,又漫天盖地的朝她盖了下来。
  说真的,至今她仍一直很介意亮王说过,他曾经很爱很爱一个钟爱昙花的女人,每每想起这件事,她就觉得胸口里的某种东西像是被剥夺了,那种无端端却又心痛难宁的感觉,总束缚得她无法呼吸。
  “未央?”看她一迳沉默不语,战尧修伸手轻转过她的下颔,深深地看进她的眼眸深处。
  未央直视着他那明亮的眼瞳,心房因他的撩动而急速地战栗。
  她愿意相信亮王的那番话只是想套她的话,而且,就算这是事实,她也不愿去面对,她愿做个自欺之人!她愿说服自己,能在他心中占有一席之地的人是她,而不是他曾爱过的某个女人。而这一切,只是因为她希望他这双眼瞳能够只停留在她的身上,只看着她一人。
  她轻轻挪开他的手,“我没有。”
  “没有?那你这几日来怎么老是瞪着我?”为什么近来不管他做什么,都有她那双眼如影随形的跟着他?
  未央红着俏脸,实在是很难启齿,“那是因为……”
  她总不能告诉他,他那张脸除了耐看之外,也很容易勾引她的视觉和蛊惑她吧?他的一举一动,都好像直接踩在她的心版上,而且每一步都踩得又深又重,深深地印下了他的印子。只要看他看久了,她不但变得贪婪也变得自私,她变得只想让他停留在她的眼眸里。
  战尧修瞅着她脸颊上的红霞,放下了手中的钓竿将身子转向她,缓缓地挨近,他的眼神是如此的灼热,令未央忍不住地颤缩,每当他朝她欺近一段距离,她就惶惶地往后撤一段距离,直到她撞上身后的大树,再无去路。
  他将双手抵按在她的两肩旁,浓勤馆围包拢着他们,让她无处可逃地睁大眼,看他低首款款地在她的唇边低语。
  “你……不会是爱上了我吧?”
  他的话,像一阵晴空落下的响雷,直直地打在她的身上,驱散了她不明白自己近来对他如此反常的疑惑,带领她走出十里迷雾,看清楚了她心中已经成形的事实。
  “去钓鱼……”她一手按着喘不过气来的胸口,一手推抵着他太迫亲近的胸膛,极力忍下心中的震卷,拉着他走回池边。
  “未央。”战尧修却停住了脚步,感觉她将他的手握得紧紧的,“你最近为什么都与我寸步不离?”
  她拉着他坐回池畔,拍拍脸颊振作起来,“因为亮王说你是其他两党都欲除之的目标,倘若我离开你,随时就可能有敌人乘机杀了你。”打从亮王说过他有多么高明的能耐之后,她根本就不敢让他落单。
  “他们是想杀我没错,但你毋需这么紧张。”战尧修将钓线抛向水面,又优闲地钓起鱼来,根本就没有她那么严重的忧患意识。
  可是未央却谨慎又认真地说:“我必须照亮王的话好好保护你,不能对你的安危有丝毫的疏失。”
  “好吧。”他将手中的钓竿一扔,两手捧着她的脸蛋,“既然你这么在乎我的安危,那今晚就到我的房里来。”
  “到你房里做什么?”
  “你可以在我的床上……”他徐徐拉近她的面容,在她的贝耳上勾撩的轻舔,“试试用另一种方法来保护我。”
  “我在跟你说正经的!”未央抚着仿佛着火的耳朵,脸红心跳地朝他大叫。“你若是要说正经的,可以去找那两个人好好谈谈。”战尧修伸手指向已暗暗伺伏了两个不远之客的方向。
  未央迅即照他指的方向看去,赫然发现,她竟大意的让两名浑身杀气的人闯进府里来。
  她负气地撇着芳唇,“才刚刚说你会有危险,马上就有人来要你的命,你还叫我不必太紧张?”
  不同于其他来行刺的刺客,云掠空与段凌波落落大方地走出暗处,并肩地审视着满脸保护欲的未央。
  “恪未央?”云掠空首先确定他们到底有没有找对人。
  “正是。”未央将战尧修推至身后,昂首迎向云掠空探索的目光。
  已经想好该怎么下手的段凌波,挨在他的耳边问:“掠空,你的火云掌能不能压制住女娲剑?”
  “应该可以。”云掠空摊开两掌,自掌心中放出了丛丛耀眼又夺目的火光,朵朵像是云朵的火云在他的掌心间流窜着。
  段凌波露出一抹残笑,徐缓地拉出伏羲剑,“好,那就由你来牵制她,由我来动手。”
  站在未央身后看着他们两人动作的战尧修,很快的就发现了这两个人会联手合攻的原因,以及他们真正要找的目标。
  “未央。”战尧修附在她的耳边警告,“他们两个……未必是来找我的。你要小心云掠空的火云掌。”
  未央听了不解地问向已经蓄势待发的云掠空,“你们要找的对象不是战尧修?”“我们要找的是你!”回答她的火云掌立刻凌空飞来,直抵她的面前。未央在闪躲之际,也忙着把她身后的战尧修给拖向一边,在云掠空愈来愈靠近她,施放的火云也愈来愈猛烈时,忙不迭地扬起女娲剑抵挡。
  正要乘机袭向未央的段凌波,浑身突地泛过一阵冷意。他抬首看向冷意的来源,发现战尧修的眼瞳里所出现的肃杀眼神,仿佛要将他的身体给刺穿。
  “凌波?”兀自加强攻势的云掠空,纳闷地回头叫着那个已该上场却没跟过来的段凌波。
  战尧修轻轻抬起一掌!缓慢的合握掌心。登时,像是被人刺穿心房的痛楚迅速在段凌波的胸口蔓延开,令段凌波不禁抚按着疼痛的胸口急速喘息。
  战尧修是想当着她的面捏碎他的心不成?段凌波讶异的喘息着。贞观不是说战尧修不会出手的吗?怎么在这节骨眼上,战尧修反而像是一点也不介意在恪未央面前露出他的真面目?
  “凌波,你还在做什——”等不到段凌波支援的云掠空,才想回首骂他为何还不照计划动手时,千丝万缕的刺痛便在他的心房四处乱窜,几乎要把他的心给绞碎。
  战尧修森冷的盯着他们两人,唇畔缓缓逸出一抹冷笑。
  “这是……”云掠空抚着胸口,猛然知道疼痛的由来。
  “快点住手!”段凌波赶紧收回攻击未央的念头,紧张地一把拉回云掠空在他的耳边低语,“战尧修的脸色不对,他好像发火了。”
  “他……”也觉得心中泛过丝丝冷颤的云掠空,张眼望去时,也察觉了战尧修那噬人的眸光。
  当机立断的段凌波马上扯着他的臂膀,“走!”
  “可是……”
  段凌波使劲地拖着他跃上屋檐,以轻功在树林里飞奔,“别管那个女人了,先走再说,不然等战尧修真的对我们冒起火来,我们一个也活不了。”
  “等等,那个老头是谁?”眼尖的云掠空在欲走远之前,停站在树梢之间扯住段凌波,眼尖地指着一个走进府内、身着黑衣的老人。
  “怎么说走就走?”才想大展身手的未央,一脸茫然地看着段凌波他们消失的方向,无法理解这两个人到底是来干嘛的。
  “我想……他们可能有别的事要办吧。”战尧修踱至她的身边,脸上又恢复了平易近人的笑意。
  未央小心地回头检视他,“你有没有受伤?”
  战尧修的目光穿过她的肩头,直视着那名披着一袭黑氅的老者,而后缓缓地将未央拉至怀里,大掌徐缓地抚上她的背脊。
  一阵像是遭人以锐器划破背脊的痛感霎时攫住未央,割裂般的疼痛深刻地入侵她的骨髓,痛得她几平昏茫失智。
  “好痛……”疼痛不已的未央靠在他的胸前,伸手想抚摸背后到底是怎么了。“抱歉,你得睡一会儿。”战尧修冷冷地在她的头上说道,并且不着痕迹的一掌袭向她的背后,让她软倒在他的身上。
  战尧修将晕过去的未央横抱至树下,抚紧她的眼睑后,再慢慢地踱至那往老者的面前。
  “原魔,你来做什么?”这个从不轻易走出修炼的山洞,也不见世人的原魔老人,居然会在五百年之后跑来找他?
  “今日我来,是要履行五百年前司马懿和我缔结的契约。”原魔老人朝他伸出枯瘦的手掌,“当年他用他的魂魄来和我交换了两个愿望,现在,我必须来实现它们。”
  战尧修唇畔勾起一抹笑意,“司马懿想要什么?”
  “首先,他要八阵图。”
  “我不会给”战尧修挑衅地朝他眨眨眼,一手按向腰间的长剑,“我想你也应该不会蠢到想从我的身上拿。”
  “你不给?”原魔老人敛紧了眉心,在不知道这五百年来他的武功精进了多少的情况下,不敢贸然对他动手。
  战尧修朝他耸耸肩,“五百年前我就对你说过了。”
  “既然如此,我只好先实现他的第二个愿望。”原魔老人并不气馁,依旧打算完成司马懿当年委托的心愿。
  “什么愿望?”
  “他要得到恪未央。”原魔老人的目光尖锐地飘向树下的未央。
  话起话落间,一道道几乎是毁天灭地的凌厉内力随即震向原魔老人,也将原本花木扶疏的庭园袭毁殆尽。
  没料到战尧修会如此做的原魔老人,在闪躲不及之际,硬生生地承接下这道几乎致他于死的内力,而后频咳出血丝、按着受创的胸坎,睁亮了绿幽幽的眼瞳盯着他。
  战尧修一手握着原魔剑的剑鞘,一手徐缓地拉出黑亮的长剑。
  “无论司马懿与你交换了什么,也不管经过了几百年,他永远都别想完成他的心愿。”战尧修边说边以剑尖在草地上画出八阵图其中的一个阵式,迅即将整座宅子里的人都困锁在阵内。
  “你想做什么?”原魔老人惊惶地看着只要走错一步,就可能会令他尸骨不全的阵式。
  “遇神杀神,遇魔除魔。”战尧修冷冷地凝望着他,为了我的愿望,你必须死。”“伯约!”根本就没想到他会这么做的原魔老人,在眼看苗头不对时情急的大叫,“不要忘了我拥有你的心,倘若杀了我,你我的契约就永远也解除不了,你永世都要活在失心的痛苦中!”
  战尧修不在意的耸耸肩,“我不在乎。”
  “你竟然不遵守你的承诺?”原魔老人在急着想解开阵式的同时,回头对那个说话不算话的战尧修嚷着,“你忘了?你发誓过绝不会杀我!”
  战尧修却忍不住笑出声来,“我是个连心都可以卖的人,你以为我会遵守什么承诺?”
  “就算你不守信,但我们的契约还是会跟着你生生世世,不要说十世,就算是在十世之后,一切也都不会改变。你不但永远都得不到你的心,你也将永远得不到她,只要你活着一天,她将永远的为你而死!”眼看着庭园中异石迭起,巨大的石柱在自己身边一根根的耸立着,原魔老人又惊又怒地提醒他。
  战尧修笑着将手中的原魔剑直插在阵式中心,“用不着替我和她担心,因为我并不打算活那么久,而我也不想再有什么生生世世,我会让我的轮回就在这一世永远的终结,往后,她也不会再为我而死。”
  “你……”巨大的石阵在原魔剑一插入地表时,立即逼迫似地朝原魔老人靠拢,将他压得四肢欲裂、无法喘息。
  “你找错人做买卖了。”战尧修在石阵将他挤压得不能呼吸之前淡淡的提醒他,“如果你能投胎的话,下辈子,你可要看清楚你做买卖的对象,别以为你是魔我就斗不过你。”
  伏卧在屋檐暗处的段凌波,对眼前的情景两眼瞪得有如铜钤般大。
  他小声的问着身边也是一脸难以置信的云掠空,“你听见了吗?”
  “听见了……”在看见了战尧修那种模样后,脑海几乎一片空白的云掠空呐呐地点着头。
  “他们在说什么伯约和原魔?”段凌波完全不明白,为什么下面那个老人会叫战尧修为伯约,而战尧修也叫那个老人为原魔。
  “不知道……”
  知道阵内还有两人在偷窥的战尧修,一手抽出原魔剑解开阵式,在石阵消失无踪,大地又恢复原样后转过身来,以鹰集般锐利的眼眸锁住他们其中一人。
  “掠空!”
  一听见他的叫唤,云掠空赶紧跃下屋檐,快速地来到他的面前。
  战尧修一手指着奄奄一息的原魔老人,“处理掉他,将他的心刨出来,把他那颗石头做的心给捏碎。”
  “为什么?”云掠空骇然地抬首,“他已经快死了,何必要……”他不懂,一个老人跟他有什么深仇大恨,让他非要置那老人于此;还有,他在说什么石头心?
  战尧修冷冷低哼,“别被他的外表给骗了,他和我们不同,他并不是人,若不刨出他那颗石做的心,他永远也死不了。”受了再重的伤,这个原魔老人也能复原,不然他怎能安然地活了五百年而不死?
  “他不是人?”云掠空讶愕不已的看向地上那名本来还气息孱弱的老人,居然在转眼间又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而他的脸上还带着一抹邪气的笑。
  “他是一只以食人魂魄和心而赖活了五百年的原魔。”战尧修边说边催促云掠空。
  “你最好在他复原前赶快动手,倘若你不想让他留在世上为非作歹,就照我的话去做。”
  “我马上办。”云掠空看了眼前的异象,立即抽出掌中的火云剑转身走向原魔老人。
  “凌波。”交代完了云掠空,战尧修又朝远处的段凌波勾勾手指。
  段凌波默然无语的立身站在他的面前。
  战尧修眯细了眼,浑身散放着阵阵冷意,“今日你和掠空所看见、听见的一切,不许泄漏出半个字。”
  “是。”深知他什么都做得出来的段凌波,想也不想的就点头。
  “至于你们想杀的恪未央,她今儿个没办法眼你扪过招。想杀我的话尽管冲着我来,不许对她动手,否则下一次可别怪我将你们的心捏成粉碎。”战尧修淡淡地撂下话,而后走至树下抱起仍不省人事的未央,动作轻柔的将她带进屋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处理完原魔老人的云掠空,站在段凌波的身旁,一颗激动的心还没办法稳定下来。
  段凌波冷静的问:“刚才,你看见他对那老人眼底的恨意了吗?”
  “看见了。”
  “不要再找战尧修和恪未央,也别管哪个皇子将会坐上皇位了。”冷汗悄悄滑下段凌波的额际,“我们得快点查出战尧修到底是谁!”
  战尧修两眼一瞬也不瞬地看着静睡在床榻上的未央。
  自从赶走了那些不速之客后,他就一直坐守在她的身畔,动容地看着这名又来到他生命中的女子。
  他轻轻将摘取来的昙花簪妥在地的发髻上,看着她人花相映、五百年来都相同的美丽模样,以指尖温习着她那张深深刻在他心中的面容,以唇暖暖地吻过她一如以往温润芳香的的唇瓣。
  在这命运朝他进逼、时日无多的时刻,他得牢牢的记住眼前在灯火下姿容赛仙、婷婷长驻他心里的小女人,因为,他不会再有下一世了,他将再也不能像其他人一样,可在生命之火燃尽时,投身至轮回里,再重新回到这十里红尘。这一次,将会是他最后与她相遇的一世。
  就连孟婆汤也无法化去他每一世所存留的记忆。在看尽了无数的春去秋来、缘起缘灭,一次又一次的看着她出现在他的生命中,让他在等待了无数年后好不容易才又见到,有时,他真想不要再接近她,不要让他那颗无法控制的心将他的爱意说出口,就让她这样平平淡淡、无风也无雨的好好过完一世。
  可是心中想见她、想爱她的庞大力量却由不得他,每回,他的渴望都催促着他去接近她,去与她短暂的相爱一场,他多么想与她做对疑心的凡间男女,相信着永恒不变的诺言斯守到老,但每一回,他付出的爱,总是来不及等到她的回应,她就因为原魔的咒语而无法避免的横死在他的面前。
  如果世世都注定要失去她,他还能相信什么地久天长?他还能相信什么情可动天?
  他们两人,早就再也回不去,回不去那个他们从未被迫分别的久远前了!而他,也已经再也找不到那个为了不背叛他们的情爱,愿舍身代他一死的女子了……他还记得,当年司马懿在得不到她时,是多么狠心的在他面前将她举刀劈杀;他还记得,当年他是如何痛彻心肺地搂着她的尸身,请求她再睁开双眸看他一眼,不要孤孤单单的留下他一人……
  只是苍天听不见他的祈愿,没有人能够完成他的心愿,除了将心卖与原魔以换取再见她一眼之外,他别无选择;但在后来的每一世里,他无时无刻都懊悔着他曾与原魔做过那笔交易。
  战尧修取出袖中的八卦玉,看着玉面上每一张凄悠望着他的女人,为自己每一次都令她们死于非命的境过而深感歉疚。
  他伸手一一抚过她们在玉面上的面容,“原谅我,是我的私心害了你们。”他再将八卦玉另一面翻转过来,痛心地看着那个第一世为他而死,但脸上却依旧带着他最爱看的笑容的女子。如果她和其他的女子一样有着那种凄然的表情就好了,她为何要笑得如此开怀?她难道不知道是他用他的这双手,将她推进地狱裹,让她往后的生生世世都如早凋的花朵般倾落凋萎的吗?
  床上的未央动了动,睡意朦胧的抚着犹自隐隐作疼的背部,战尧修轻柔地将她倾转过身,揭开她的衣衫,在明亮的灯火下看着那道在她美背上,五百年来都一直存在着的刀痕。
  他温热的吻纷纷落在她背上那似是刀痕的胎记,看她因不适而紧蹙的眉心缓缓地舒展,气息又再度变得均匀规律。
  战尧修轻巧的在她的身后躺下,双手密密地拥抱住她,再一次地感觉她回到他怀抱时的每一分感觉,命令自己要永远的记住这一刻。
  他埋首在她浓密的发里,颤抖的拥紧她,以几不可闻的音量向她悄悄叙说。“即使我将永生永世都得不到你,但请你一定要记住,在我的心底,你永远都是我唯一的情人。”
  在他将昙花簪上她发间时就己醒来的未央,此刻极力忍住心中巨大的抖颤和心痛得化不开的伤愁,依旧保持着沉稳的气息装睡,不让他知道她已将他的话全部听得一清二楚,更不让身后的他知道,她那因他而淌流的颗颗泪珠早布满她的小脸,同时在她的心底深处流下为他而感到心疼的泪。
  只是她不懂她的泪是为何而淌流,她更不懂他对她所说的每一句话是什么意思,她只知道,她好像被拉入了一个阴暗而又看不见未来的世界里,而在那个遥远的世界里,有着他的存在。
  夜里哭又了睡,睡了又哭的未央,极力忍下战尧修那番话语所带给她的心痛感,在漫漫长夜里细细感觉他那宽阔怀抱所带给她的归属感,也试着去感觉他的伤心,他说那些话的原因,以及她和他之间在五百年前有什么关联。
  好不容易,她才在悸动中缓缓地入睡,但她却陷入了一个怪异的梦境中辗转挣扎,直至天色微微透亮的时分到来时,她才从噩梦中挣脱出来。
  未央睁开双眼,看着窗外朦胧的天色,深深吐出一口气,拭去残留在她脸上的冷汗和泪渍,而后转首寻找那个昨夜曾柔柔拥着她的战尧修,却发现他已不睡在她的身旁,反而是睡坐在她的床边。
  看着他倚靠在床榻边的睡容,未央不明白他为何要离开她,并与她保持着这种踞离。
  她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拨开覆在他前额上的发,但睡意浅浅的战尧修迅即捉住她的手,脸上写满了防备,而在他的眼眸里,像是藏着什么。
  “你怎么会在这?”未央命令自己装作对昨夜的事一概不知情,决心在弄清楚事情之前,不露出一丝异样。
  战尧修看她一脸无知的模样,紧握住她的大掌立刻放开,脸色恍然一变,又像往常一般散漫且轻佻。
  他懒懒地打了个呵欠,“昨日你昏倒了,所以我就留在这里照顾你,没想到后来连我也胡裹胡涂的睡着了。”
  未央不动声色的看着他片刻间变脸的模样,不禁在心底纳闷他为何要撒谎,也不懂他之前防备的眼神代表什么意思。
  她暗自伸手抚着仍是隐隐作痛的背脊,想起了那个梦境。
  “我作了一个梦。”
  战尧修转头看向她,“什么梦?”
  “我梦见,我被一个身披战甲的老者所杀。他在我的背上狠狠的砍了一刀,而有个男人含泪抱着我的尸身,在我耳边一声又一声的唤着我的名字。”未央边说边专注的看着他表情的变化。
  战尧修的反应只是挑挑眉峰,“很有意思的梦。”
  未央定眼看着他那副不以为意的表情,心底充满了怀疑。他一点感觉也没有?难道这个梦真的跟他没关系?
  她不死心的朝他伸出手,“给我看看那块八卦玉好吗?”她就不信,她不能从他的身上挖出他的秘密来。
  战尧修顺应她的要求自袖中取出八卦玉交给他,然后一手撑着下巴,像是睡不饱般地频频打着呵欠。
  “再告诉我一次。”未央拍着他的脸颊,一手指着在玉面上带着微笑的女子,“这个人,是不是我?”
  战尧修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她,“不是。”
  “她是怎么死的?”她指着那在玉面上以及在她梦里容颜相同、都是身着战甲的女人问。
  “战死沙场。”
  “其他的这些女人呢?”她翻过玉面,急急的问着他,“她们又在哪里?”“她们也都死了。”战尧修瞥了她一眼,自她的手中抽走八卦玉将它放回衣袖里。
  未央紧盯着他的动作,“那八卦玉里除了藏有八阵图之外,它还藏了许多秘密对不对?”
  “或许吧。”战尧修站起身伸了伸懒腰,以手揉着睡僵的脖子。
  “告诉我那些秘密。”未央伸手把他拖回床边,不肯让他敷衍过去,非一探谜底不可。
  战尧修咧开嘴朝她摇首,“我不能。”
  “为什么?”
  “因为我也不知道。”战尧修状似无奈地摊摊而手,“我所知道的,就只有伯约的故事而己,而这八卦玉里头的秘密,我什么也不知道。”
  不管她左拐右套就是套不出他的半点口风,未央不禁感到泄气,可是他昨夜在她耳畔所说的话,又淡淡地萦绕在她的心头,令她怎么也抹不去挥不掉。她真的好想知道他为何会说出那番话来,更想知道,他身后藏了些什么巨大的秘密。
  对于他,一股原始的力量驱策着她前进、前进至他的身边,而她更想做的是,进驻至他的心底,而不是让他这样用取巧的方式将她隔得远远的。在经过昨夜之后,她无法阻止那在她心底因他而滋长的情愫,也无法阻止自己自第一眼见到他时就感觉到的沉沦感,倘若她会因他而沉沦,那么,她愿意。
  “你知道亮王为何会将我的官衔命名为奔战吗?”未央盯望着他,刻意问了他一个问题。
  战尧修搔搔发,“可能是他希望有一天,你能够与这官名相反,不会奔向战场。”
  “可是亮王却和你说的不太一样。”未央微笑地摇首,看他的脸色在提到亮王后逐渐变了。
  “亮王他怎么说?”战尧修收拾起散漫的心情,慎重地追着她的答案。未央爱说不说地微倘着臻首睨看他,“他说……”
  “他说什么?”战尧修逐渐变得有些不耐。
  “他说在未来,我会在奔向某个姓战的人的怀抱后,再度走上战场。”未央摇头晃脑地把亮王说过的话背给他听。
  战尧修的两眸瞬间睁大,“他真这么说?”
  “嗯。”她点点头,“可是我又从未打过仗,我真不懂什么叫再度走上战场?”“亮王他……”战尧修的口气变得有些不稳,“他有没有说过你上了战场后的后果?”
  未央不解地看着他那凝重的神色,“他说我一旦上了战场,他和我之间的缘分就将结束。”
  战尧修力持住自己纷乱的气息,对这如将他推入地狱般的消息脑中感到一片晕眩,巨大的不安感又重现在他的心底,像座警钟般敲击着他的心房,如同每一世他失去她时一般。
  一旦她上了战场,她和亮王之间的缘分就将结束?但亮王不是答应过他,会代替他将她留在太极殿永保她的安全吗?为什么她若是上了战场,她就会与亮王缘尽?
  战尧修身子猛然一怔,突地想清了亮王的话意。
  难道说……她又将会战死沙场?
  “明日你就离开这里回太极殿。”他迅速做了决定,马上变了张脸,冷清地转首告诉她。
  “什么?”未央被他突如其来的驱赶怔得一愣一愣的。
  他离开床边,冷然的开口,“我不要你继续留在我身边,我不需要你的保护。”对于他无情的命令,未央的心有些受伤,但她知道,他会突然这么对她说,一定有着原因,而那原因,必定跟她和亮王以及他有关。
  她执拗地甩过头,“我不走。”不给她一个答案就要她走?办不到。
  战尧修眯细了眼,一手执起她的下颔,“我再说一次,明日就走。”
  “为什么?”她挥开他的手,紧捉着他的衣衫不放,“为什么你突然要我走?”“我说过我不需要你。”他像个陌生人般淡淡地与她撇清距离。
  她不信地盯着他绝情的脸孔,“骗人。”
  “去收拾你的行李。”战尧修抽回自己的衣衫,再度说完后就转身离开她。“我不晓得你在发哪门子的火,也不管你是在想些什么。”未央跳下床飞快地拖住他的手臂,“但是你给我听清楚,亮王要我留在你的身边,我就得留在你的身边。没有亮王的同意,你休想我会离开你一步。”
  “好。”战尧修冷冷的应了一声,“我去找亮王。”
  未央马上横挡在他的面前不让他走出房门。
  战尧修不想与她在这上头争执,于是转身绕过她再朝门口前进,但她又伸开了双臂阻去他的去路。
  “未央!”被她一拦再拦的战尧修,脸上终于出现了丝丝的火气。
  看他一副比她还坚持的模样,未央有种被人抛下的感觉,那种失落到深处的疼痛啮咬着她的心房,令她疼痛不堪,也更加坚定了她的意志。
  她不再拐弯抹角的问:“你瞒了我什么?”
  “没有。”战尧修冷冰冰的要求,“请你不要猜测我的心。”
  “我并不想猜测你的心。”她微笑地摇首,一双美眸紧紧锁住他那张一直以来都魅惑着她的睑庞。
  战尧修怔首俯视着她,“那你究竟想做什么?”
  “我想这么做。”她朝他嫣然一笑,突地伸出双手捧住他的脸庞拉下他,在他的唇上深深印下她的吻。
  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怔住的战尧修,思绪在她芳香的唇瓣凑了上来时,瞬间被抽光,理智走得老远。她的吻,勾撩起他深藏在心底的记忆,令他忍不住想要奋力掬取,但就在他想伸出双手将她拥进怀里时,每每刺痛着他心神的回忆,又飘然潜进他的脑海里。她那每次在他面前死去时的容颜,叉再一次清清楚楚浮现在他的脑中,让他紧缩着心房,不得不推开她。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你以为你究竟在做什么?”
  小脸上映着两朵红霞的未央,坦然的迎视他的目光,也正视着她心底呼唤着她这么做的欲望,一手亭亭的指着他的心房,让他清清楚楚的听见。
  “我要得到你的心。”她要得到这个令她泪流的男人,她要得到这个令她夜夜千肠百转的男人,她要得到这个对她似是有情却无情的男人。
  “什么?”战尧修作梦也想不到她会这么说。
  未央干脆说得更加明确,“我在说,我想得到你的爱。”
  为了她的话,战尧修几乎喘不过气,庞大的喜悦和恐惧同时将他的胸口束紧,任再强大的理智,也无法熄灭他体内那如火般四处蔓延的情绪。可是她的话却同时也像把利刃,切乱了他的世界,将一切变得零零散散,难以收拾齐全。
  “你太高估你的魅力了,之前不过是逗逗你罢了,你还当真以为我对你有意?”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阴冷而陌生,“这辈子,我绝不会为任何人而心动,我建议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未央不慌不忙地在他身后说着:“我不会让你踏出这宅子一步,如果你硬是要去找亮王,我不知道我会对你或对我自己做出什么来。”
  “你威胁我?”他没想到她居然为了她的坚持,什么都做得出来。
  “对。”
  战尧修几乎将掌心紧掐出血丝,在她的威胁下!他被她困住了脚步,不知该走或是不走。
  “战尧修。”未央伸手抚着他的唇,铿锵有力的告诉他,“你可以躲我,也可以不接受我。但我告诉你,在没有得到你的心之前,我绝不会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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