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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节


  康熙皇帝坐在武英殿上,传集满朝文武,紧急召议。
  “噶尔丹屡次犯境,扰我百姓,众卿家有何提议?”
  一名官拜三眼花翎的大臣,自两列群臣中步出殿中,拱揖参奏:
  “启奏皇上,臣以为不能再姑息噶尔丹,必须遣派大军,与以降服。”
  “朕正有此意,只是大将军费扬古害了急病,简亲王雅布也在乌兰布通抗敌,宫中大将寥寥可数,不知派谁领兵?”皇上苦恼着。
  这时,另一名身着盔甲箭袍的副将站了出来。“皇上,十六阿哥精通韬略,智勇双全,可担此重任。”
  皇上沉吟半晌,颇为认同,询问爱子:“胤礼,你愿意代父出征吗?”
  “回皇阿玛的话,孩儿愿为大清效犬马之劳。”胤礼早想一展长才,立下大功。
  “很好,朕就封你为‘靖远大将军’,率同副将和十万骑兵,三月之后攻打噶尔丹。”康熙下达旨意。
  “臣遵旨。”
   
         ☆        ☆        ☆
   
  “你一定要去吗?太危险了,我请父皇改派其他将军,好不好!”珍缡泪眼婆娑地坐在床榻。
  胤礼抚着她莹洁的秀颈,在她额间印上一吻。
  “阿玛对我有养育之恩,我应该为他分忧解劳。你放心,我一定会平安地凯旋归来。”
  “可是……你这一去征途渺茫,恐怕要一年半载……我会很想你……”她嘤嘤啜泣,舍不得他出远门。
  他开导她。“男人志在四方,不该为儿女私情所绊,倘若我只是一名懦夫,不能驰骋沙场,我就不值得你爱了。”
  她清澈的水眸迎视他深邃的瞳眸,止住了悲伤,小鸟依人地在他怀里磨蹭,只手悄悄解开他的衣钮。
  “我要你永远记得我……”
  两人陷溺在原始欲流的激情洪潮里,沸腾澎湃地驰骋在巫山云端。
   
         ☆        ☆        ☆
   
  临行的前一夜,他们相拥成眠,珍惜最后的每一个时刻。
  翌日鸡啼,驱走了他们的温情,胤礼起身穿戴,一身银白鳞片的盔甲战袍,像天人般玉树临风。
  “为我珍重。”珍缡坐在床沿,语重心长,离情依依。“我等着你回来。”
  他给了她一个最后的拥抱,刻不容缓地转身踏出承和宫。
  外面正响起号角擂鼓声,军令噪动,骏马嘶鸣。这震慑人心的交响,盖住了她的哭声……
  日上三竿,珍缡踅回了竹香斋,垂着头,心情不佳地直走入内堂。
  赫然抬首,额娘正坐在梨木椅上等她。
  “额娘……”她怯怯地喊。
  “你们都下去。”穆妃一脸严肃地遣走宫女、太监。
  “是。”宫奴福了福身,全都退下。
  只剩她们母女俩,珍缡明白一定又有大事。
  “你一夜没回竹香斋,都在承和宫,是吗?”穆妃目光炯炯,发着寒光。
  “是。”她嗫嚅不安地。“女儿给胤礼饯行。”
  母亲垮下脸,怒火随即点燃,过去给她一巴掌,痛斥:“我没有你这种行为不检点的女儿!”
  “额娘……”珍缡捂着火辣辣疼痛的脸颊,泪水夺眶而出。
  穆妃冷冰冰地质问她:“你已经不是完璧了,对不对?”打在儿身,痛在娘心,她是痛彻心扉啊!
  珍缡垂泪默认,并不顶撞母亲,她知道这一切都是需要代价的,她既然做了,就不怕承受后果。
  “你太糊涂了,万一胤礼死在异邦,你怎么办?”穆妃怒斥。她好不容易调养大,如花似玉的女儿,就这样毁了清白,对方还是不得她缘的假阿哥,教她扼腕不已。
  “胤礼会活着回来的,他答应我了。”珍缡惶恐地说。
  穆妃冷哼一声,鄙夷、不屑地说:
  “就算他平安回来,他也无法娶你,你们有何未来可言?简直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母亲把话说得太重了,创伤她脆弱的心灵,她呜咽地哭诉。
  “我生是他的人……死也是他的人……大不了,下辈子再转世投胎做夫妻。”
  “你……你要气死我啊!每次都拿生命开玩笑,我上辈子欠你的啊!”穆妃跺脚骂道。
  “额娘,珍缡不孝,我也不愿意惹您生气,可是……你也是过来人,应该能够体会我们刻骨铭心的爱情。”她楚楚可怜。
  “刻骨铭心?”穆妃神情骤然悲凄,回首年轻的时光,她爱的可不是康熙,而是一名穷书生,可是她还是迫于无奈,顺从了父亲,嫁给皇帝,从此侯门深似海,她再也见不到心上人。
  谁也不知道她深藏的一段往事,她绝口不提,当它是过眼云烟,可是她年老色衰,君宠不再时,仍免不了遗憾、感叹,若是当初她嫁的是那名书生就好了,不用和层出不穷的嫔妃勾心斗角……
  女儿和她柔顺的个性迥然不同,珍缡会为爱不惜牺牲一切,她爱得如此勇敢,积极地争取自己的幸福。
  穆妃喟然叹息。“唉,算了,万般都是命,半点不由人,额娘只是替你忧心,这以后你和胤礼可怎么办?皇上若是知道了,后果不堪设想,实在左右为难。”
  “额娘……”珍缡俯在母亲的膝上,跪着乞求:“只有你可以帮我了。”
  “我……唉呀,我能有什么法子?”穆妃一筹莫展。尽管不赞同他们在一起,可是珍缡是她唯一的女儿,她不能眼睁睁地看她为情所困。
  “胤礼好歹也喊了父皇十几年的皇阿玛,如果我们坦白说出来,皇阿玛应该不会那么狠心,真的以欺君之罪处斩吧!何况欺骗皇阿玛的是严妃啊!”珍缡振振有词。
  难说喔!穆妃在心里自言自语。皇上是一国之君,岂容别人冒充他的皇子!她也无力扭转乾坤,只好得看着办。只愿届时真相揭开,宫中不要引起轩然大波才好。
   
         ☆        ☆        ☆
   
  自从那一夜蜕变成真正的女人,珍缡格格整个转性了,她不再孩子气,对那些童玩完全没了兴趣,开始认真地学女红。她很快就会成为胤礼的妻子,总不能什么都不会吧!此刻她正坐在一排向南的琉璃窗前,专注地绣着紫蓝色的香囊,那是她要做给胤礼的,在他回来之前,一定要完成。
  别的姑娘家做个绣品,可能三、五天就完成了,可她不同,她动作缓慢,却不是慢工出细活,而是怕绣坏了得重新拆掉。
  “啊!好痛。”她又刺到自己的指头了,连忙将拇指含进嘴里止血。
  “格格,要不要奴婢帮忙?”在一旁的宫女看不下去。十七格格心血来潮说要刺绣,要她拿来一堆绣样、针线,可是格格才动手做不到一个时辰,十根指头都糟了殃,这样下去还得了!
  珍缡却笑着摇头。“你去做别的事吧!我自己来就好。”她又低头继续绣着,虽然笨拙,但看得出很用心。
  宫女好奇地问:“这是要送人的吗?”
  “嗯,给十六阿哥的。”她轻声细语,一针一线把她心里的爱都灌注在上面。
  “格格对十六阿哥真好。”宫女无心地道。
  宫女走后,燕妃临窗经过,瞥见珍缡一个人,忍不住怒火盈胸。
  胤礼突然出征,害她黔驴技穷,没法子亲近他,这几日害相思害得严重。只要一想起胤礼壮硕雄伟的身体,她就彻夜翻转,无法入眠,只能把绣枕抱在怀里,牙齿咬着枕角,就像那是她心爱男人的躯体。
  她一肚子的怨气,正好找珍缡发泄。
  燕妃抬高下颚,直挺地走进去,瞄了一眼她手上的绣品,嗤之以鼻:
  “我看全京城的格格就属你的手艺最差劲,绣得四不像,还是别逞强了,省得丢人现眼。”
  珍缡又惊又怒。“燕妃娘娘,我哪里招惹你了?你为何说话那么刻薄?”
  “唷,我说错了吗?这绣品本来就绣得不好……”燕妃还把她手中的香囊拿过来,端详了一会。“啧,还真丑!要送给男人的吗?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就会思春了,我看得叫好皇上赶紧把你嫁人了。”她一边说,一边邪恶地笑。
  珍缡气愤不已。“还给我,不准你的脏手碰我的东西。”她抢过香囊,万分心疼,抬头怒视燕妃,口不择言:“你才是淫贱的女人,要不要我告诉阿玛,你是如何勾引胤礼的?”
  她在恫吓她?燕妃突地打了一个寒颤,珍缡在提醒她,她有把柄落在她手上!
  这丫头绝对留不得,否则将是心腹大患!
  燕妃强作镇定。“皇上才不会听信你的话!如果你胆敢去告状,我就说是十六阿哥想非礼我。”
  “你好不要脸!”珍缡阵骂她。这个燕妃实在太阴险,怎么她以前没察觉到。
  燕妃冷冷地笑。“你这个黄毛丫头也想跟我斗,门都没有。”她得意地离去。
  珍缡讨厌死她了,恨不得父皇早日喜新厌旧,把燕妃打入冷宫。
   
         ☆        ☆        ☆
   
  好不容易盼到皇上来到潇湘阁,燕妃刻意迎合,在床第间花招百出,尽展妖冶狐媚。康熙满意地留宿潇湘阁,她趁机在枕畔向皇上进言:
  “万岁爷,十七格格不是早过了及笄,为何还没有许给人家?”她的一双纤纤玉手柔媚酥骨地,为皇上推拿。
  康熙舒服地合上眼睛。“朕是打算先办了十六阿哥的婚事。”
  燕妃心里一惊,忙不迭说:“十六阿哥出征去了,他们兄妹俩不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吗?先办谁的不都一样?”
  “你是想为哪家王孙公子说亲吗?”康熙半眯着眼,斜睇她,还以为她拿了人家的好处,才来说媒。
  燕妃思绪飞转,迅速说:“我觉得简亲王的煜阳贝子不错。”
  “煜阳贝子……是还可以,只是不知道他能不能驯服珍缡的野性子?”康熙笑道。他那宝贝女儿是出了名的顽皮。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十七格格若是嫁了人,个性自然会改。”
  “我再跟穆妃商量一下。”
  “商量什么?皇上你是一国之君,说了就算。”打铁要趁热,她可不能让皇上有思考的时间。
  “煜阳贝子很喜欢珍缡吗?”康熙问她。
  她不假思索地回答:“喜欢啊!十七格格雪肤花貌,任哪个男人见了都喜欢。”其实她是胡诌的。
  康熙认同地点头。“珍缡确实是人见人爱,朕所有的女儿当中就属她最可爱,小时候是朕的开心果,可是女大不中留,她愈大就愈和朕不亲近。”
  “是啊!女孩家迟早要嫁人,不过没关系,臣妾可以帮皇上生一个比十七格格还要可爱的女娃儿,皇上您说好不好!”燕妃撒着娇。
  “当然好。”康熙笑得合不拢嘴。“你比穆妃要美,生的女儿一定是倾国倾城的美人格格。”
  燕妃的唇边飘着一抹冶荡的笑,女儿怎么比得上枕边人的轻声细语呢?她非得把珍缡踢出皇宫,除掉这个眼中钉、肉中刺。
   
         ☆        ☆        ☆
   
  “赐婚?煜阳贝子?”珍缡跌坐在椅,震惊万分。
  穆妃刚得到消息,立刻赶来竹香斋。“皇上不会无缘无故要将你许给煜阳贝子,肯定是有心之人故意促成。”
  珍缡秋眸含悲,坚决地说:“我不嫁,除了胤礼,我谁也不嫁。”
  “可是,皇上今天已经拟好诏书,命小玄子公公前去简亲王府宣旨了。”穆妃忧容满面,她知道以女儿倔强的个性,一定宁死不屈。
  “父皇怎么可以不问我的意愿,他太过分了。”珍缡绝望、盈怒。
  “你父皇是一国之君,君无戏言,恐怕不会收回成命。”穆妃一筹莫展。
  “不管父皇收不收回圣旨,我都要去找他说清楚,我爱的人是胤礼,不是煜阳贝子。”珍缡乱了阵脚,啥也没多想。
  “等一等。”穆妃阻止了她的鲁莽。“你想害胤礼吗?万一皇上知道十六阿哥是假冒的,事情会有多严重!”
  珍缡两条腿顿时钉在地上,她左右为难,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那要怎么办?我不能嫁给煜阳贝子啊!”
  穆妃蹙着眉头,这宝贝女儿已经是胤礼的人了,她再反对也没用。
  “事到如今,只有等胤礼回来再商量了。”
  “等不及了。”珍缡跺脚。“我还是要去求阿玛收回圣旨。”她飞也似的冲出去。
  “不可以,珍缡……”穆妃不放心地跟了上去。
  向太监公公盘问的结果,皇上正在潇湘阁燕妃娘娘那儿。
  燕妃使出浑身解数,莺声燕语,把皇上逗得开怀不已。
  “皇阿玛、皇阿玛……”珍缡直奔入内。
  “叩见十七格格。”太监、宫女欠身蹲礼。
  “珍缡!”皇上惊愕地,有些不悦她扫了雅兴,但毕竟是自己的女儿,他没有怪罪她。
  “皇阿玛,女儿不愿嫁给煜阳贝子,请皇阿玛收回旨意。”珍缡开门见山地道。
  皇上闻言,挑起了龙眉。“煜阳贝子有什么不好?朕已经决定了,两个月后,你就乖乖地上花轿,别给朕难堪!”他显露出帝王的专制、霸气,不容她反驳。
  “女儿不嫁,女儿要等胤礼回来。”珍缡执意说。
  “为什么要等胤礼回来?胤礼人在关外,赶不上你的喜宴。”康熙一头雾水,自己会错意。
  在一旁的燕妃心思细密,她看出了端倪,这十七格格和胤礼的兄妹感情,实在好不寻常。
  穆妃适时来到,听到女儿差点说溜嘴,赶紧补了一句:“皇上,珍缡自幼和十六阿哥感情特别好,他们手足情深,现在珍缡要出嫁,如果胤礼不克观礼,她会不开心的。”
  “可是胤礼领兵出征,需要一年半载才会回来。”皇上抚须道。
  “我可以等。”珍缡慌乱地说。
  穆妃紧张地向女儿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她不可再多言,以免露出破绽,然后对康熙说:“皇上,珍缡还小,臣妾也舍不得她早嫁,这婚事就缓一缓吧!”
  燕妃可急坏了,她处心积虑要把十七格格嫁出去,如果功亏一篑,那岂不气人。
  “圣旨都出去,君无戏言,十七格格可以等,人家煜阳贝子可不能等。”燕妃向皇上进言,媚波流转,康熙听了直点头。
  “对,燕妃说的对,这是一门难得的好亲事,你们就别再说了。”
  “阿玛!”珍缡还要再力争,却被额娘拉住衣袖。穆妃深知康熙的个性,不喜人家忤逆他,她莫可奈何地把女儿带出潇湘阁。
  珍缡回到竹香斋,就忿忿不平地甩开额娘的手,指责道:“额娘,你为什么不让我说呢?你们这样会误了我的幸福的。我看这件婚事八成是燕妃娘娘搞的鬼,父皇被她迷得神魂颠倒,她说一句胜过我们十句。”她好不甘心。
  穆妃叹着气,方才看见皇上宠爱燕妃的模样,她也柔肠百折,虽然已习惯皇上喜新厌旧的个性,但是多年的夫妻之情,仍让她心痛。
  “燕妃得宠不了多久,皇上就会冷落她了。”穆妃安慰自己。以往的经验,只要有一批翠袖罗裳的年轻秀女进宫,皇上就会转移目光。
  “那个燕妃有一次还跑来我的竹香斋欺负我,她喜欢胤礼,得不到他,就找我出气。”珍缡忍不住向母亲诉苦:“我要不是怕皇阿玛误会胤礼,早就向皇阿玛告状了。”
  “有这回事?”穆妃燃怒,震惊道:“燕妃是宫里的娘娘,她怎么可以这样?实在大胆大妄为了。”
  “就是啊!燕妃仗着皇阿玛宠她,什么都做的出来。”
  “这种不知羞的女人,皇上怎么会宠幸她?”穆妃气愤填膺。
  “皇阿玛是老眼昏花了……”珍缡口无遮拦。
  “嘘!小心隔墙有耳,你皇阿玛是一国之君,再怎么不是,你也不能批评皇上。”穆妃严词纠正她。
  珍缡瘪瘪小嘴。“那我的婚事要怎么处理?”
  “你先沉住气,我再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穆妃困扰地沉思。
   
         ☆        ☆        ☆
   
  白云慵懒地飘浮在蓝天,秋风飒飒,珍缡有气无力地趴在贻兰亭的栏杆,眼皮子似乎又要合上。
  她打了一个呵欠,伸伸懒腰。
  “怎么这阵子特别想睡?”她已经睡了好几个时辰,可是总觉得睡不饱。
  以前的她精力充沛,不注重睡眠,现在却不同了。奇怪了,她是不是有病?
  眼见婚期一天天逼近,她搜索枯肠,无计可施。恐怕等胤礼打完胜仗返回时,已是枯鱼之肆,来不及救援了。
  不管了,大不了她跷婚嘛!就算宫中会人仰马翻,皇阿玛会大发雷霆,她也绝不能上花轿。
  胤礼出征已经一个多月,日子过得好慢,她何时才能见到她?
  “胤礼,我好想你喔!你有没有也在想我?”遥望天际,不禁泪湿衣襟。
  不远处,虞嬷嬷端来冰镇莲子银耳汤,十六阿哥临行前,交代她没事的时候,常到竹香斋看珍缡,替他照顾她。
  “格格!要不要喝点甜品?”
  闻声,珍缡连忙拭泪转身。“谢谢你,虞嬷嬷。”
  虞嬷嬷是胤礼的奶娘,就像他们的亲人一样。看见她,珍缡的心底升起一股温暖。
  她坐在亭子的鼓凳上,一口、一口慢啜着甜汤,不知为何,胃底一阵翻搅,从喉间泛出酸液,她难过地抚着心窝,朝地上干呕。
  “恶——”吐完之后,她脸色苍白,额上泛着冷汗。
  “格格,你怎么了?要不要紧?”虞嬷嬷惊慌失措,忙为她拍背顺气。
  “我也不知道……”珍缡心悸道,有一种惶恐的念头正迅速爬升……她的月信尚未来潮,难道会是……
  “是不是我煮的莲子汤不清洁?才会害你吐出来?”虞嬷嬷自责地道。
  “不,不关你的事。”珍缡此刻不知该忧亦喜。
  她的手轻轻地按在腹部,微妙的感觉在心底衍生,那一夜的初尝禁果,令她难以忘怀,而她竟然就在毫无心理准备下,有了他的骨肉。
  虞嬷嬷不知情,关心地问:“要不要请御医过来看看?”
  “不、不用麻烦,我进屋里休息一下就好。”毕竟她还是云英未嫁的闺女,这种未婚有子的事,她羞于启齿,尽管虞嬷嬷是胤礼的奶娘,可她还是不敢告诉她。
  珍缡心慌意乱地走回自己的绣阁,因为日子一久,她的肚子会隆起,就瞒不住所有的人,她还能安然无恙地待在宫里吗?
  胤礼人在关外,她没有办法和他取得联系,这和皇上赐婚,无疑是雪上加霜。
  种种难题,压得她的心头沉甸甸,几乎快喘不过气。
  天啊!她该怎么办?
   
         ☆        ☆        ☆
   
  月黑诡静,北风猎猎。清兵御营中,烈炬如画。
  十六阿哥坐在豹皮椅,军师和猛将左右站立,御案上摊着一张行兵图,帅将三人神情严肃地研究着对敌之策。
  “现在噶尔丹已经被我们逼得走投无路,只好困守在飞龙谷,可是照道理而言,他们应该弹尽粮绝,为何不见士兵饿死?”副将疑惑地说。
  军师轻摇蒲扇,智谋过人地道:
  “飞龙谷地处险要,山壁如刀削斧劈一般,十分陡峭,易守难攻,想必他们已做了最后的防备,在山谷中大量囤积米粮,再加上山中本来就有泉水和野果,就算待上一整年,也不至于饿死。”
  胤礼一听,浓眉蹙紧。为了能早日回去和珍缡相聚,他卯足全力清剿叛族,若是还得在飞龙谷外等上一年,那真愁煞人。何况清军也有不少兵士有家室,他们一样归心似箭,日子一拖久,恐怕士气颓靡,若遭突袭,会溃不成军。
  他做出重大决定。“明日午时,咱们兵分二路,包抄飞龙谷。”
  “对,咱们杀他个措手不及。”副将附议,在地图上指着行军的路线。
  “十六阿哥千万不可贸然行事……”军师恐慌地想阻止。
  胤礼却一意孤行。“再等下去,等于是给敌人喘息养兵的机会,我们只要小心山势,一定可以将噶尔丹的族人一网打尽。”
   
         ☆        ☆        ☆
   
  肆虐的漠风在山谷中回荡,卷起的黄砂粒教清军睁不开眼睛,和敌兵交战时,吃了暗亏,无法神速前进。
  胤礼箭衣蟒袍,坐骑大宛宝马,上高山如履平地,他骁勇善战,擎着一柄大刀,一路所向无敌,只身领先杀进飞龙谷。
  山岗西面,副将领着一支军队,攀藤附葛地爬上去。攻其不备,弯弓搭箭,“咻咻!”射向敌军。
  噶尔丹的士兵如倒栽葱般倒下,清军喊杀连天。
  进入谷中的胤礼却被四面八方的迷雾困住,好似落在井圈子里,脚下满地荆棘,他看不清,宝马便被缠住,蹄子动弹不得。
  他只好跃下马背,跌跌仆仆,提高警觉地走着。
  想不到这山谷聚集了作战的天时地利,怪不得噶尔丹按兵不动,就是想引君入瓮。他有些后悔没有听从军师的建议,多观察地形、敌情,现在处境这么危险,稍不留神,恐怕就成了山中亡魂。
  可是为了痴心等候他的珍缡,他绝对不能出事。
  “爱新觉罗·胤礼!纳命来!”突然从密长的芒草间窜出一道人影,暴出喝语,一把长剑如疾风骤雨扫向他。
  在茫雾中,他吃力地应战,眼睛较不适应,对手似乎是噶尔丹的世子,招招狠毒,硬是把他逼退到残垣断蝶处,他的足靴踩到一坨流砂,蓦地陷了下去。
  他惊觉后头是无路可退的山崖,拼命挥剑,保全性命。
  可是噶尔丹的世子存心致他于死地,步步不肯放松,扬身一个飞旋腿,把他踢落山谷。
  “啊——”胤礼翻落而下,底下是万丈深渊,刺藤划破了他的衣袖,他慌乱地想抓住任何树枝,却勾不着,身子迅速往下坠,被湍急的河流载走……
  清军副将赶至看到这一幕,莫不惊呼:“十六阿哥!”却也来不及挽住胤礼,眼睁睁地见皇子命丧悬崖。
  “可恶!”清军化悲愤为力量,团结一致,把少数的噶尔丹余孽铲除,获得最后的胜利。
  但是他们的主帅却已功成身亡,为国捐躯了。
  众将士立剑于地,单膝跪下,哀悼十六皇子,莫不吸涕掬泪。
  厮杀了一天的战场终于沉寂了,火红的夕阳余晖缓缓流向西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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