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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节


  八月中旬,正是一年中最适合旅行的季节。虽然台湾的天气仍热得可以煎蛋,但是在较高纬度的国家,已经嗅得出秋天的气味,不复见夏日的高温,反而是凉爽的微风轻轻吹拂,是极佳的旅游季节。
  林飞菱正是那一个准备抓住夏季尾端、准备到国外好好玩上一玩的人。就当作是给辛苦工作一整年的自己一份大礼。
  出国之前,当然有些必备动作得做——办签证、准备护照、到银行开旅行支票、订机票——除了每个旅人必做的事外,林飞菱还额外的勤练几项她自然认为是绝对不可少的“工具”。
  这时,她正拿着一本名叫“轻松学日语”的书,正猛背其中的几个句字。不外乎是请、谢谢、对不起之类的短句。
  出国前努力K语言,虽是亡羊补牢,但是聊胜于无。虽不见得有实值帮助,至少心情上会安心点。只是……
  “飞菱,你是在念啥书啊?”林飞菱的室友——易安妮,好奇的看着边摇呼啦圈边K书的林尽菱。
  “嘘,别吵,我正在专心的背句子。”林飞菱真的很专心,以致于没时间和易安妮聊上一、两句。
  易安妮得不到林飞菱善意的回应也不气馁,很自动的绕到她面前,看了她手上书的书名——
  “轻松学日语?”她缓缓的读出书名。“飞菱,你不是下个礼拜就要到意大利玩吗?”是啊,要走她没记错,林飞菱是要去意大利的——她甚至托林飞菱顺道帮她买些东西回来。“怎么这时候还在背日文?你是不是或多或少都要背点意大利话比较实用?”印象中,林飞菱对日本并不特别感兴趣,怎么会在出国前猛K日文?
  林飞菱认为这是个需要费时去解释的问题,于是停下转动中的呼啦圈,将手中的书本放到茶几上。
  “安妮,”她的手放在呼啦圈上——她的呼啦圈直径有一百五十公宽。“你认为我现在才开始背意大利文,到时能记得多少?”
  她老早就把她要去的地方的地图烙在脑海里,只要那里的街道不要有太大的变化,她即使不靠地图也能找到正确地位;还有一些简单的字句,她也早列表备用了。毕竟她筹划这次意大利之旅,光花在事前的准备工作上就用掉她三个月的时间。而比价的工作、住宿问题也花了她不少时间去作调查。一个月前,她终于把假期排了出来。而这时她已全部安排妥当,就等时间一到,搭上飞机直奔目的地而已。
  “记多少是多少啊,有记总比没记来得强嘛。”易安妮这么建议着:“要是想学日文,等你回国后再去学也不迟啊。”真弄不懂,哪有人要去意大利却猛K日文的。
  “唉,安妮……”林飞菱先是叹了口气。“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这不是她第一次出国,但却是第一次自助旅游,当然要特别的慎重其事。“我早把大概会用得到的意大利字背得滚瓜烂熟了。”
  “你可以再复习呀。人说:小心驶得万年船。又说:小心不蚀本。你就多记点也好。”易安妮是凡事都要“三思”的人。
  “不、不、不,背意大利文事小,现在要是不学点日文,万一到外头做了什么有辱国格、损害台湾人名誉的事,可就来不及了。”林飞菱自认这解释已相当清楚,怎奈易安妮还是一副有听没有懂的模样,像是在做无言的要求,要她再说得明白点。
  怎么林飞菱做错事,就会有辱国格、坏了台湾人的声誉?就算如此,也不会和日文扯上关系呀!易安妮的脑袋不管怎么转,就是转不到这一点,因为她再如何好瞧不出两者间的关联。
  “古人说的: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这句话听过没?”
  “听过啊,可是这和你要挽救国格、国家的声誉有什么关系?”
  “笨啊!”林飞菱终于忍不住,将她学日文的目的,以比白话文还要白话的说法,告诉她这不开窍的室友。
  “我要是在国外做了什么蠢事、丢脸事,只要我口中溜几句日文,那么那地方的人一定会以为我是日本人,那么他们就会认为做这件事的人是日本人。”简直言之,就是借刀杀人,只不过没那么血腥罢了。“所以,我不但维护了咱们台湾人的尊严,还将了日本人一军!”她颇为得意的说:“如何?你说这日文是学得还是学不得?”当然有必要学,不然她何必浪费时间去背些看起来很奇怪的日文字。
  “你这……”易安妮不晓得要如何回话了!毕竟,很少有人会像林飞一样在出国前猛K日文,为的就是“万一”做了丢脸事时的准备——“你就这么笃定,你到国外一定会出丑?”
  “人嘛,哪有不犯错的。”这是林飞菱的理论。毕竟她在台湾时都能闹笑话了,出了国,人生地不熟,再说风土民情截然不同,怎么可能不出岔子?“何况,出门不比在家,凡事总是先打好点,以免到时手忙脚乱就不好了。”要她临时掰几句日文她还真说不出来,明知如此,当然得在出国前好好的恶补一下了!
  “你不怕到时遇上日本人?”这也难说,日本人最喜欢做什么海外旅游了。要是林飞菱好死不死遇上了日本人,到时看她怎么自圆其说。
  “逮就捕、逮就捕。”意思就是叫易安妮放心。“我会眼观四面、耳听八方。要是看到那些个日本小短腿出现,我一定谨言慎行,可以了吧?”有次,她的电视不知怎么转的,刚好转到某个体育台,而那时候的节目恰巧是日本职业足球的转播,从此她对日本男人的印象就是——日本小短腿。虽然她腿也不长,可是她不会将自己的腿和外国长毛男摆在一起比……怎么说咧?这是一种比较题嘛。
  “喂,留点口德,小心你下地狱被人割舌头。”
  “逮就捕,逮就捕,判官是自己人,不会为了那些日小短腿割我舌头啦。”林飞菱认为阎王爷和生死判官全是中国人,怎么可能会为了那些个倭寇判她罪。再说,他们应该不会忘记八年抗战中,那些个日本小短腿杀了多少中国人才是。
  “好啦,随你!”易安妮也不想再白费口舌了。“不管你到意大利做了多少有辱国格的事,只要记得将我托你买的东西顺利带回来就成了。”
  目前时尚界的当红炸子鸡牌,全都来自意大利。易安妮当然明白各牌在原产国买也便宜不到哪去,不过总比在台湾那种动辄破万的价格要来得好多了——至少还可以退税。
  “知道啦。”林飞菱想起易安妮那一长串的购物单就头疼。那购物单上头不仅有彩色图样,还把台币价格给标在上头。并且还要求她多少价钱以上不要买……她真服了她!
  有时,她实在很怀疑,那上头的符号有那么重要吗?再说,那些个世界超级名牌鲜少将自己的标志给大大的绣在衣服上头。既是如此,何必多花好几千元的新台币,去买一件贵得要命、别人又不知道牌子的衣服呢?不管啦,反正花的又不是她的钱,搞不好到时她还可以赚汇差呢。只是回来时要提一大堆东西在手上,想想就觉得麻烦……唉,会选中意大利当作她自助旅游的第一站,也是件巧得不能再巧的事。话说半年前,她不小心借了部有点历史的老片回家看,而那部片子就是——窗外有蓝天,原著叫“翡冷翠之恋”,里面的景致被导演及摄影师烘托得美丽极了。从那一刻起,她就决定有生之年一定在自己到翡冷翠,看看真实的景色是不是就如同电影里一样。
  于是,她便着手准备一切,从最初期的资料收集,乃至于住宿、餐厅……所有的资料一应俱全之后,才开始计划这次的行程。
  首先,各大观光胜地一定少不了扒手及骗子,虽然人要秉持着人性本善的最高指导原则,只是出门在外,还是小心谨慎为上,宁愿把所有人都当成坏人,也不要让那些个不良分子有可乘之机。
  为此,连续半年的时间,她密切注意各大报上的旅游版和旅游杂志,凡是有提到意大利的旅游经验报导一律剪下来存档备用。经过长时间的资料收集之后,她得了几个结论,那就是——不论发生任何的天灾人祸、意外事件,绝对不要让行李离开自己的身边,因为很可能就那么一秒之差,行李就这么不翼而飞了。再来,就是千万不要理会陌生人的搭讪,这很可能会为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最后,尽量表现得像是识途老马般的自在,别老将地图拿在手上,让人一看就知道自己是个好骗的菜鸟。
  有了这几个结论后,林飞菱除了勤记各大城市的街道图,以及各个交通路线外,她还开始勤练赛跑——要是那么不幸遇上扒手,看看能不能跑得够快,追回自己的失物——和防身术。
  等到她所有的“技艺”学得颇有心得后,她才开始将收集的资料汇整,规划出一个完美的行程——至少她认为那叫“完美”。
  现在,所有的行前准备都做好了,只等时间一到,行囊一背,上飞机飞往意大利喽!
  ***
  林飞菱没告诉多少人她要去意大利的事——除了她室友,以及她父母外。不过她父母以为她参加的是旅游团——原因相当简单,因为光一个易安妮就托她带了近一皮箱的东西,要是再多让几个人知道,那她岂不是得包个货机才有法子将别人托她买的东西给运回来吗?麻烦愈少愈好!
  因此,她上飞机的那一刻,连个送行的人都没有——易安妮得上班——就这么一个人背着一只帆布袋,潇潇洒洒的上飞机去也。八月份,还算是旅游的旺季,出国的人还真是多,整架飞机上看不到几个空位——经济舱就是经济,位子小得让她连伸腿都有些困难;而这样的情形她还得再忍受个十来个小时……幸好,她的座位被安排在走道旁,虽然看不到窗外的云层,但是她的脚至少还有位置放……老天!她甚至算不上高大咧!
  如果,她是个有钱人,一定会选择坐头等舱还是商务舱——坐在经济舱简直是活受罪……没法子啊,商务舱的价钱是经济舱的一点五倍,而那个头等舱咧,她则是连价钱都不敢问啦!
  坐在狭小的位子上,林飞菱不禁羡慕起那些个有钱、能坐头等舱的人了。
  ***
  亚历山大·卡堤,就是这么一个让林飞菱羡慕的有钱人之一。就在林飞菱坐在狭小的位子上、羡慕起坐在头等舱里的人时,他正安稳的坐在几乎大得可以当床睡的豪华座椅上,听着航空公事准备的音乐,手上拿的是来自英国最著名的瓷器店出品的骨磁杯,悠闲的喝着来自牙买加原产的蓝山咖啡。品味的不仅是口中那香醇的咖啡,同时也享受着无懈可击的优雅气息。
  这时,有个身材窈窕的空姐手中拿着本杂志,以训练精良的仪态及温柔可掬的微笑走近正在品味人生的亚历山大。
  “对不起,卡堤先生。”空姐那甜软的嗓音,清清脆脆的在机舱内响起。
  “有什么事吗?”这位卡堤先生对这美丽空姐的来访似乎不是很欢迎。
  “是这样的,”空姐缓缓的说:“我在杂志上看到有关您在纽约时装发表会的报导,对您独特又新奇的设计相当欣赏,不知道您可不可以帮我在这本杂志上签名?”上头有张亚历山大和最后一位穿着他设计的新娘礼服的模特儿,一起出场的画面。
  “当然。”亚历山大爽快的答应她,接过笔龙飞凤舞的在上头签着几乎无法辩认的名字。这个动作不到十五秒就完成了。他将杂志递回去,同时对美丽的空姐说:“柯林斯小姐,”他注意到这个不怎么识相的空姐的名牌。“谢谢你对我的赞美,不过下次如果我还有机会坐到你服务的班次,希望你能在我下飞机前才把杂志交给我,那时我会很乐意为你签名。”他的话不算严厉,不过表示得也够明白了。“喔,真是抱歉,我下次一定会注意的。”柯林斯小姐听得亚历山大这么说,连忙道歉。“非常抱歉打扰到你,不过还是谢谢你的签名。”在头等舱里的客人不乏名人;名人嘛,有些脾气不怎么好,这个亚历山大·卡堤的脾气算是不错了。“要是您还需要什么服务时,请尽管告诉我们。”
  “当然,先谢谢你了。”虽然被人打断了难得的悠闲时刻,不过这并不影响他的好心情。
  “哪里,这是我们的职责。”柯林斯小姐拿着签过名的杂志,完美的退场。
  而亚历山大·卡堤也重回他那品味极品咖啡以及优雅时刻的世界里——这是头等舱里的亚历山大·卡堤;职责是当今时尚界最受推崇的服装设计师。
  ***
  而坐在经济舱里的林飞菱可不像亚历山大这么好福气,虽然空中小姐和空中少爷的服务不因等级而有太大的差别——差别是一定会有的——但是在硬体享受上,却相差甚远。
  这时,和蔼可亲的空姐推了台小推车走到她身旁,以英语询问她要咖啡、茶、还是果汁。由于林飞菱会咖啡因过敏,因此她向笑容满面的空中小姐要了杯柳橙汁——普通的玻璃杯——有了饮料后,她顺道向空姐要了本杂志解闷。
  她看了看杂志的封面——VOGUE。
  “嗯,很有名。”她自言自语的说:“很有名的有钱贵妇人的专用杂志。”
  有一次,她的室友易安妮买了本VOGUE回来,她随手一翻,便看见一件看起来不怎么样的长礼服,虽然那衣服看起来和一件两、三千块台币的衣服没啥两样,但当她看到那价钱时,眼珠子差点掉出来——那件衣服真的不能算贵,真的!但是,这是对一个有钱没地方花的贵妇人来说,要是换成林飞菱呢?老天!她的一年薪水也没那件衣服多!
  从此,她对这种超级有钱贵妇人的专用杂志敬谢不敏,因为,她看到里头的内容、里头的衣服都会让她有想尖叫的冲动。
  现在,她坐在飞机上,无聊得很,不知道要做什么,又不想睡觉……虽然她不大喜欢这种“有钱贵妇人专用杂志”,不过嘛……勉强看看吧,了起略过价钱不看嘛。
  就这么翻着、翻着,她看到了个斗大的标题—Alexander Cattiin N.Y.
  “Alexander Catti,这家伙是谁?”她接着又看了看里头的内容。“Lavina的创意总监?”Lavina这个单字有点印象,易安妮给她的采购清单中,好像有这么一个字的存在。“嗯,大概是个做衣服的吧。”要是她这话给如今就坐在同一架飞机头等舱里的亚历山大听到,他可能会气得把林飞菱踢下飞机吧?
  “他长得还挺帅的。”她翻到下一页,看到记者专访他的照片。的确是有副足以让女人为之倾倒的长相。“嗯,我看他衣服设计得也不怎么样嘛。”像她这种连针都不会拿的人,绝对是没有资格批评一个享誉国际的服装设计大师。“他当模特儿可能还比较有前途。”这个叫亚历山大的要靠他那张脸吃饭绝对没问题。
  对于纸上人物,林飞菱一向没有多大的兴致,更甭提是这个专赚女人钱的男人。虽然他是个大师哥,但这只是以总体而论,若以个别论,他想让人——尤其是林飞菱——对他永远难忘……嗯,就有些困难了。
  反正,外国男人只要不要胖得连脖子都看不见的话,大概都长那个样吧——黑发、碧眼、白皮肤、高个子……差不多都这个样子。
  在她还没对亚历山大·卡堤有更加深刻的印象时,美丽又笑容可掬的空中小姐端来了她先前点的餐点,她乐得把VOGUE给丢在一旁,专心享用她在飞机上的第一餐。
  飞机飞呀飞,飞过了高山和海洋,终于飞到了披萨、法西斯主义和黑手党的发源地——意大利。
  林飞菱一下飞机,到了入境大厅后,先以小额美金换了十万里拉备用,准备从机场搭巴士前往中央车站。早在出国前,她已经将她的行程做了个完美的规划,从兑币到各项的食衣住行等等的事,她都已经做了安排。现在她要做的就是照表实行而已。
  她打算先在米兰住一个晚上,先探探地点,同时到市区大教堂附近的东京银行兑换旅行支票。换了一千美元,大约是一百七十五万里拉。当她拿到她换的钱时,心想:这时候她也算是拥有百万的身价……虽然,意大利的币值真的很小……不管了,她在意大利的所有食衣住行,全得靠这一百七十五万里拉了!要是花完了,不管行程是否完全结束——如果没有意外发生,这些钱足够她撑到行程结束了——她都要立即启程回家。
  林飞菱提着行李,走到落脚处后,立刻放下行李,穿上她特制的“扒”外套——皮包放在里层的衣袋里,同时这个衣袋除了拉链外,还有一整排钮扣。那些小偷在短时间内或许有法子伸进她衣服的里层,但却没法子在她不发现的情况下拉开拉链又解开钮扣取走她的皮包的。
  当然,如果那些个扒手拿把刀子割开她的衣服那又另当别论了……不过,要是他们拿刀子也拿她没辙,因为她这件衣服是她花重金购来,全部以Kevelar丝制成,连子弹都穿不透了——她这件外套,俗称防弹衣——甭提是那几把小刀子!她只在牛仔裤的口袋里放了大约一万里拉左右——合台币两百元的现金在口袋里。而她这一万里拉只是她用来买点小点心充饥的“零钱”,就算被偷了,也无关痛痒。
  于是,她到意大利的第一天便像个苦行僧般,不断的来回奔波,不但将所有的景点走遍——基本上是坐着公车经过而已——同时,还记录到一些无法在台湾找到资料的景点……虽然坐公车坐得头昏眼花,不过收获颇多。
  抵达意大利的第一晚,她睡得极为香甜。
  而话说坐在头等舱、被林飞菱称之为专赚女人钱的亚历山大,则在下了飞机之后,招来计程车直奔另一个专门往返意大利各个国内机场的利纳德机场。在那里,他的私人飞机正等候他的大驾光临。
  于是,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亚历山大已经回到了他位于翡冷翠郊外的豪宅,吃着他请来的厨师为他专门烹调的特制餐点,喝着由法国空运过来的特级波尔多白酒。这一餐,他吃得极为满意。
  回到意大利的第一晚,亚历山大·卡堤过得十分舒适。
  ***
  林飞菱一大早就带着相机离开了住宿的旅馆。照她的原订计划,她该是住在翡冷翠中央车站附近的旅馆里,可是经过她的实地勘察,那旅馆给她的感觉不甚良好——有点阴森森的感觉。她可不要为此而得到了能上玫瑰之夜“鬼话连篇”的第一手题材——所以呢,她很勤劳的多跑了好几家,终于找到一家让她感觉不错、价格实在、服务亲切、房间干净的旅馆。
  她到翡冷翠时,已经过了下正午——没法子,从米兰搭火车来花了四个小时的时间——等到她找到自个儿满意的旅馆时,也快傍晚了。那一天,她没来得及四处走走晃晃,只有时间和旅馆的老板娘建立情谊。
  话说中国料理、意大利料理以及法国料理并列世界三大美食。当旅馆的老板娘得知她是个中国人后——对外国人来说,台湾人和中国人是同义代词——便兴高采烈的拉着她以意大利文及英文交杂的方式,和她聊了一大堆有关吃的事情。而她也趁着这个机会向老板娘打探了许多一般观光不晓得的好地方。
  总之,她在翡冷翠的第一晚虽没能到处寻幽访胜,不过收获也是不少。
  隔天一大早,她吃完早餐后,就背着相机、穿着她的防扒背心,开始逛大街去。
  今天,她打算以圣母百花大教堂为起点,开始她的意大利名城巡礼的第一站。
  如果要以步行的方式从她投宿的地方走到圣母百花大教堂,可能要花上两、三个小时。虽然这种做法可以减肥,也可以借此观察到意大利人的生活百态……但是,林飞菱着实不是那种勤劳的自助旅行者,要是有大众交通工具可搭,她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搭着公车,半个小时左右——扣掉等车的时间——她人已经站在圣母百花大教堂前的广场了。广场附近的小街道中,据说有许多值得一探的小店;而教堂附近也有许多的名胜值得探访……当她亲眼看到教堂那“像山一样”的大圆顶后,对“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句话感触特别深。虽然在旅游杂志以及电视节目中已经见过几次它的样貌,可当她真的亲眼见到时,那种感动,可不是坐在书桌前或电视前所能比拟的。
  感动归感动,她还是快手快脚的拿着相机对着屋顶拍了张照。
  接着,她走进了大教堂的内部。此番前来有个小小的愿望,那就是要看那举世闻名的“最后的审判”的真迹。她是没什么艺术细胞的,但是呢,被人传颂了几个世纪的画一定有它可看之处;冲着这一点,她非得亲自来看这历久不衰的东西。
  林飞菱走了又走,看了一幅又一幅的壁画,虽然看不太懂主题为何,不过她还是很尽心的将它们给一一纳入镜头。总之,能在教堂里的墙壁里留下真迹,一定有它了不起之处,她先将它们给全拍了,回台湾后等有时间再好好的查这些画的源由。
  花了三个小时,总算将教堂从头到脚给走透,最后她爬上四百六十四级阶梯,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抵屋顶的阳台。为什么要大费周章的的爬到这里来呢?据说在屋顶的阳台可以尽览翡冷翠的街景。她到这上头来除了看街景外,还凭着记忆力来对照脑中的街景,描绘出一个具有三度空间概念的立体翡冷翠地图。
  当她终于“逛”完这座圣母百花大教堂,她的肚子已经饿得前胸贴背,甚至认为自己要是再不进食,就有血糖过低、进而陷入昏迷状态的可能。
  出了教堂的第一件事,自然是找家小餐馆好好的饱餐一顿。
  在还没到翡冷翠前,她打算到旅游书上推荐的餐厅好好的吃上一顿。但是经过昨晚和热心的老板娘以简单的英文兼比手划脚沟通的结果,发现老板娘对她口中的那几家餐厅评价都不是很好,甚至以非常鄙夷的口气告诉她:如果要上那些地方吃饭,不如回来吃她煮的午餐就成了。
  经过这一次对谈之后,林飞菱手中多了一份美食餐厅的名单,里头和她先前拟的名单重复的只有两家。
  林飞菱拿出单子,相中其中一家离她目前所在地最近、并且经由玛莎强力推荐的餐厅。她快步疾行,十分钟不到,她人已经站在餐厅的门前。
  当看到餐厅的外观时,她实在很难想像这是一家餐厅。先撇开它的门面不说好了,它甚至连招牌都做得小小的,一般人要是不仔细看,根本不知道这其实是一家餐厅。林飞菱抱着半信半疑的心态,推开木门走了进去。
  一走进去,她发现自己马上成了众人的焦点。
  “这是怎么一回事?”这的确是一家餐馆没错,除了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起士及新鲜蕃茄的香味外,餐馆里的每张桌子都坐满人。“怎么全是男的?”老天!她该不会就这么巧的进了一家类似GayBar的地方吧?“不可能啊,玛莎应该不会故意整我才对。”哪有人故意叫一个女孩子走进同性恋聚集的地方。
  “Buon Giogno。”这句是她在台湾时恶补出来的意大利文,意思是早安或你好……反正这两个单字加起来就是问好的意思。
  此时,柜台里冒出一个金发帅哥,他亲切的以英语对林飞菱说:“你是林飞菱小姐吗?”
  “是,我就是。”她吓了一跳!这人怎么会知道她的名字?她没那么有名吧?
  她的想法表现在她的表情上,那位金发男子露了个微笑。“别紧张,上午玛莎打电话给我,说你可能会到我这地方来吃饭。”
  “你认识码莎?”林飞菱喜出望外的说。
  “是啊,老朋友喽。”他招呼着林飞菱,要她坐到吧台来。“在这里坐一下,我还得到里头弄几道菜,等一下再告诉我你想吃些什么。”
  林飞菱愣愣的点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气。她这回到意大利是抱着“人性本恶”的心态,不论遇上什么都要小心应对,千万不可相信对方。料得到,她这回到翡冷翠后,不仅找到个好地方住,而旅馆的老板娘还动用她的关系,要她的朋友关照她一番……回去后,一定得好好的谢谢她。
  就在林飞菱还在庆幸自己的好运气,无暇注意到别人的目光时——基本上,她是这家餐厅里唯一的女客,又是意大利难得一见的东方脸孔,自然引人注目。
  亚历山大卡堤正坐在餐厅最角落、最不引人注目的位置,同其他人一般仔细端详这个像是突然闯进梦游仙境的爱丽丝。
  前天,他刚结束了在东京的行程,一直到昨天才回到翡冷翠的目的只有一个——休息。这里是他成长的地方,对这城市的一砖一瓦,他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当他在外头工作得过于疲累时,不论他人在何方,只要他想要休息,就一定会回到他位于翡冷翠近郊的别墅。因此,外人对他的印象就是一个十足的工作狂,好像有无穷的精力可用。
  他不否认自己是个工作狂,但他是个懂得充电休息的工作狂。
  才回到老家的第二天,他便迫不及待的来到这家由他儿时玩伴——法兰可开设的餐厅,品尝他那足以媲美世界名厨的厨艺。或许这么说有失公允,但是法兰可煮的任何一道菜,都是那么恰如其分的对上他的味蕾。
  除了老朋友法兰可傲人的厨艺外,他喜欢到这里用餐的原因不外是——他在这里只是一个普通的客人,不会有突如其来要求签名的仰慕者;更不会在他吃得正尽兴时,有记者要求拍照……在这里,他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饿着肚子等吃饭的客人。
  其实早在林飞菱上门前,他已经解决了他面前的餐点,悠闲的吃起饭后甜点,就等着法兰可的休息时间,好和老朋友好好的聊上一聊。
  就在这个时候,林飞菱就像是一只飞错地方的迷途小鸟,无助的看着这个她十分陌生的地方;正在犹豫着要不要离开的时候,法兰可的出现解决了她的问题,不但成功的安抚了她不知所措的心情,同时让她放心的坐在吧台前,并且开始好奇的盯着他们这些个不知收敛目光的男客们看。
  “她到底几岁?”由于亚历山大并不在她的视线可及的范围内,因此他可以仔细的观察她。“应该不超过十八岁才是。”对于东方女子,他了解的并不太多。他只约略知道东方女子看起来通常比她们的实际年龄还要年轻。可是眼前这个女孩子……他敢打赌,绝对不超过十八岁。
  等等!一个未成年的东方女子只身一人到外国旅游……这……未免太危险了!亚历山大对于她这种鲁莽的行为不甚苟同。
  这世界上被叫得出名字的美女,他认识的大概有一半以上。有些是他客户,而有些则是帮他将他服装最美的一面展现给世人的模特儿……有段时间,他几乎每天都要见上类似但不相同的脸蛋达数十次之多。能见到美女固然令人愉悦,但是长时间下来,他对女人的容貌已到几近无反应的地步。毕竟他要的不是她们那种世人所钦羡的无敌美貌,而是她们那修长而削瘦的体态。
  若就他个人的喜好来说,他不希望自个儿的女伴全身上下瘦得只剩一层皮,那着实有些不健康。再者,他认为“美”只是一种感觉,根本无法实体化。
  当那些来自世界各地、不同种族、不同肤色的模特儿一字排开时,他根本无法实际区分她们的特色为何。因为她们已经规格化——身材规格化、装扮规格化……时尚界的舞台俨然是一个真实的芭比娃娃制造厂,所不同的只是她们的肤色及长相。
  曾经他以为那样就叫美。但是他发觉他错了,那只是浮华的表面,不具有任何的意义。
  一个个该是享受青春、体验生命的十来岁小女生,却穿着一件件不符合她们年纪的衣服走在伸展台前,摆弄着不属于她们该有的姿态。这或是成千上万少女所梦寐以求的,但是除之而来的名与利外,她们是不是能保有自己原来的面貌,而不沉沦在这个华丽的大染缸中?
  眼前这个十来岁的东方少女,当然是比不上他所看到的任何一名模特儿、明星,但是在她身上他却找到了被他遗忘许久的感觉——一种纯美;纯真不受任何规格所限制的美。
  虽然,他对她独自一人行走天涯的行为还是不怎么赞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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