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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荆棘   生意、专利、哀思、献曝


  零壹公司成立之初,美国维吉尼亚州的古多明尼奥( Old Dominio University )大学理学院院长郑天任博士来看我。他的尊大人是三军大学的教官,借着郑天任这次返国之便,特地介绍他与我认识。
  郑天任比我大两岁,他才是真正的计算机专家,对中文也情有独钟。我们一见如故,双方决定技术合作,我立刻把字库的原程序交付给他。
  郑天任回美之后,成立了东方计算机公司,后来与美国新闻处签约,设计了一套中文专用的信息通讯系统。
  一年后,蒋纬国将军离开了三军大学,调任联勤总司令。特召我去,要我替联勤设计供军中使用的中文无线电传输系统。他语重心长地对我说:
  “邦复,我做事比谁都辛苦,做得好,别人说那是应该的!稍微做得不好,各种指责交相发难。今天有个很重要的任务给你,但是我却没有经费。你自己斟酌一下,如果你愿意不妨先做,做成功了我才能跟你谈下一步。”
  有感于蒋将军的知遇之恩,这种事自是义不容辞。然而,没有经费,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我想到了郑天任,立刻打了个长途电话,看他有何建议。
  “没问题,这是我的本行,你先寄一万美金过来,三个月可以交货。”
  那时零壹公司财源有限,员工都领半薪,一万美金是四十万台币,钱从哪里来?
  说不得,只好借吧!那时叶条辉只剩下一个“台北房屋”,境况不佳,但是比起来他拔根毛也比我的胳膊粗。我硬着头皮去找他,说明了来意。
  “照理说四十万不成问题,可是我没有现金,全靠票子转来转去。”他一边说着,一边在一本帐簿中翻着,一会儿,他找到一张票子,对我说:“这张面额最接近了,可是只有三十五万,够不够?”
  像他这样仗义疏财的人,世不多见,只惜不能用人,落得西楚霸王一般的下场。两年后,我去了美国,公司财务好转,而叶条辉已经回到台中。刘世文特别亲自到台中去还钱。他后来对我说,条辉一眼已眇,情况不太理想。说起来别人欠他岂止千万,自从他失败后,还钱给他的,前后仅有这一笔!
  三个月后,我如约去美国取机器,没想到郑天任所做的只是一台中文终端机而已。这事不能怪他,我们事先没有谈妥规格,只凭一句话,当然会出问题。
  机器是运回来了,可是无法派上用场,因为性能连汉卡都比不上。联勤的任务该怎么办?好在这时宏碁已经颇有规模,我只好请他们帮忙,以宏碁的系统与军用的无线通讯系统联结,完成了中文无线通讯。
  这次在联勤总部的发表会规模不小,由蒋总司令亲自主持,动员了不少单位。那天的氛气诡谲怪异,我原以为是专为我们所办,一到会场,才发觉还有一批素未谋面的技术人员。这还不说,以往一到总部,就有总司令的副官陪送我去总司令会客室。这次则不然,一位少校把我拦下来,要我直接去会场。
  我从来不在意这些细节,但心中已有预感,一定是有重要人士来抢这笔“生意”。如同一道闪电,我心中一亮,这不是好事吗?如果有人想为国家做点事,我凭什么硬要出头呢?为了这次的展示,我已经焦头烂额,经常要陪着宏碁的技术人员到联勤的工厂去,自己公司都无法兼顾。我正在担心如果事情成功了,我能放手不管吗?当然,这是大生意,可是,我能赚蒋将军的钱吗?
  一个我熟识的少校悄悄地告诉我,说来抢着服务的是王金土博士,他不知怎样得到消息,便央请卜少夫出面说项。这本是好事,蒋将军当然不会反对,只是指示下属,由我先演讲及示范。等我们示范完毕,如果还有时间,再由他们来表演。
  原定的计划是从早上九点钟开始,我演讲约一个半小时,现场操作示范半小时,剩下一小时由各军种人员自由练习。我决定把时间缩短,留下一个多小时给他们,如果他们的东西好,技术高,就由他们来为国家服务。
  十点半左右我们就结束了,王博士有备而来,印妥了厚厚一本资料,每位与会者都送上一本,偏偏漏了我的。我心中有数,一句话都不说。王博士开讲了,他完全不提传输通讯,每句话都是以我的仓颉输入法为靶子。
  蒋将军一听就懂,他一眼看到我桌上没有资料,特别止住王博士,笑着问道:
  “怎么只有朱先生没有资料?”
  王金土尴尬不已,连忙说:
  “报告总司令,资料印得不多,刚好发光了!”
  “是不是这里面有军事机密?”
  “报告总司令,没有什么机密。”
  蒋将军便把他自己的那一本递给我,笑说:
  “既然没有军事机密,你就用我这本吧!”
  王博士很有想象力,他不仅在资料中累有说明,也在会场上一再强调,他说:
  “军事行动最重要的是正确性,假如说有这么一个命令:‘旭日东升,攻击开始’。如用仓颉输入法,便成了:‘九日日东升,攻击开始’。”
  为什么他一口咬定仓颉输入法会把“旭”字拆成“九日”呢?孙子兵法有言“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不知何以王博士如此,不知彼不能胜,所以我高挂免战牌。
  事后蒋将军的副官说,总司令要我先研究王博士的资料,再去司令面前“申覆”。我则说,总司令要用哪一套,敬请自决。
  第二天,那位副官到我们公司来,说总司令叫我申覆是给我面子,我怎么这样不识抬举!我一听,老毛病又发了,我说:
  “请你回去上报总司令,我是做研究的,不懂生意!”
  “谁跟你谈生意?只要你去解释一下。”
  “没什么好解释的!”
  “这是什么意思?”
  “解释什么呢?说别人的不好,只有我的好,那不等于狗咬狗吗?那么说别人的好,我的不好,那我去又为了什么呢?”
  “总司令哪能什么都懂?你该禀公处理呀!”他也上火了。
  “我是当事人,当然有成见,中文输入法一天比一天多,我自己的工作都来不及做,哪有时间去研究别人的输入方法!”
  事后冷静下来,我是错了,但是我也是不得已。蒋将军做事再辛苦,他却从来不必为生存、生活操心,我呢?为了这事已经损失不赀,再下去公司要关门了!

  宏碁该付的钱都付清了,我们虽有些零星的收入,但已捉襟见肘,天天为钱操心。我想靠专利赚点钱,那时我已有三项发明专利,还有五六件在申请中。
  一个国家的工业水准,看看专利申请的状况就可知其全貌。因为技术全靠创见,没有创见就没有技术,没有技术便只好沦于抄袭模仿。
  数年前为了发展闪光灯,我曾吃过被专利所误的亏。但我认为那只是个案,不能因为一粒老鼠屎而怀疑整个制度。这次申请的专利中,除了中文字形产生器外,还有中文打字机以及一个仿真人脑设计的“电路器”,是以不绝缘的塑料粉与导电的金属粉充分拌和,密封成为一体。体外有接脚,在接脚间,施以高压电流,在程控下使之短路导通。导通后便成为一块立体的电路板,为人工脑的一部分。
  专利下来了,却没有人有兴趣。大家都认为理论是理论,做不做得出来不说,能不能赚钱才重要。至于能赚钱的产品,到时照抄就是,今日投资才是傻瓜!
  更令我灰心的,是在一九八○年申请的“热转印色带”专利,那是为了配合另一个专利“热转印中文打字机”所申请的,我把它分为两个部分,一是“电热堆”式的打字头,一是“热转”的色带。前者一次就核准了,后者被打回两次。
  第一次专利局说理论不成立,需要样品。我临时用“奇异墨汁”浇在包香烟的塑料纸上,等干了后,把铅字烧热了,在纸上一按,字就印出来了。我把样品再度送上,过些时,又给我退回了。理由是:“本项技术没有实用价值”,专利局能知道什么实用价值?我没有再申诉,花时间、金钱不说,还要生无谓的气,何苦来哉?
  我申请专利的目的本为造福他人,但须防别人告我盗窃。后来一想,何不把自己的构想写出,公之于众?于是我动手整理,由日常生活到高科技,以至于未来的新材料等,共有数百件。草稿定名为《一千零一件》,然因飘泊经年,原稿散失无存。
  专利局指责我的发明没有价值,而五年之后,日本的热转写打字机大行其道,不知道赚进了多少钞票。不过话又说回来,日本人赚钱是应该的,谁叫他们的制度上轨道?
  一九八二年,有位严道律师(现为董氏基金会的董事)代表香港的董之英先生,找到我们,表示愿意投资。我们见面商谈了几次,董先生也特别由香港赶来,彼此都有志为社会做一点有意义的工作,所以倒是一拍即合。
  董先生对中文计算机兴趣不大,看中的是中文打字机,这更令我兴奋。这时我手中已经有了两个中文打字机的专利,其中一个是以仓颉码为索引,控制一个缩影的中文字模底片,当所找的字定位以后,字形便投影在一个由集成电路所制的“电热堆”打字头上,另一端就可以用前述热印的方式,透过可熔色带,把字印出。
  总之,有了董先生的投资,我便立即动手进行各项工程的设计,如字模、投影控制等,我们很快就做好了样品。字头则委托清华大学的一位教授代为设计及实验,理论及设计细节上都有了共识,经费约需三、四百万,董先生也同意了。
  剩下来是“热转写”的部分,董先生也同意另请专利律师代为申请。在我的计划中,将来每台生产成本,如果以每月生产一万台计,约需美金五十元。产量每增加一倍,成本就可以降低一个指数。
  我们的约签了,董先生第一批付款约一百多万也汇到了,久旱逢甘霖,公司中一片喜气。我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自己不像是生意人,每次谈到钱就觉得满心屈辱。做生意能不谈钱吗?当然,我可以找经营管理的人来主持,可是那又有什么分别呢?
  我的长处是思想,我的假想敌是人的私心,做生意能没有私心吗?让别人代我循私,我就可以唱高调了吗?当然,要生存在这个社会上不能没有钱,要想发扬自己的思想,更不能没有钱。这是一个根本的问题,要以非凡的智能才能解决。今天我还未具备这种智能,万一先向金钱投诚了,我还有获得那种智能的机会吗?
  金钱本身是清白的,它只是一种信用的代表,问题在于取得金钱的方式。赚合理的钱?什么叫合理?什么标准是合理?
  在当前的社会,合理是种自由心证,在我的理想中,未来由计算机负责所有物质的生产、供应,一定能使人人具备相同的生存权。至于多余的享受,那就没有必要平等,也不可能平等。这样既符合人类整体的公平,又符合人性的私心,才能称做合理。
  在目前的阶段,如果有一笔庞大的资金,就算是我“良知的借贷”吧。先发展出这种计算机体系,再以一个寡民的小国家做实验,成功了自然会受到世人的重视。
  谁会相信我的良知?又有谁能建立起此无上功德呢?当然,那一定是已经拥有金钱,却又不做守财奴的企业家。我对董先生抱着万分的期望,果真他是个守信而有眼光的人,我绝对有信心辅佐他成为历史上的第一人。
  是不是他呢?且走着瞧吧!总要有一个人先付出诚意的。我全面检讨了计划的细节,色带的专利不是问题,我有的是点子,立时想到了另外几种可行的方案。“热打字头”也没有问题,清大的那位教授保证,钱一到就可以动手。我再问严道,董先生的信心如何?严道也保证董先生是个知名的企业家,绝不轻举妄动,更不会毁约。
  言犹在耳,过了不到一星期,严道来电说,董先生紧急叫停。缘因大陆有位钱伟长,在香港推广其钱氏输入法,号称为中国大陆的标准。董先生怕我们的产品卖不进大陆,所以决定放弃。以往的投资则视为贷款,待我们有钱之后,代他捐给孔学会。
  这件事再一次告诉我,天下利器,唯至人得之。姜子牙八十始挂帅就说明了时机不到大事不成。我没有灰心,继续抱着同样的态度,在各企业界中寻找有福消受的大德。台湾各大财团皆接触过,包括国泰及台塑等。后来去美国、回大陆,又阅人无数。时到今日,我可以一言以蔽之:能力不足的人无能为力,而小有能力的人往往就自以为是,抱着一点成就踌躇满志,所以中国人只能有小成而无大就!

  在与宏碁合作之初,为了保障宏碁的投资,我自愿将向量组字的专利权与之共有。当天龙成功以后,宏碁认为输入法也应申请,于是我们又申请了仓颉输入法的专利。
  在我们推广汉卡时,有一天我突然想起自己曾经说过,文化是全民所有的,中文输入法自然是属于文化,我无权要求专利。因此,在征求宏碁的同意以后,我们登报声明放弃仓颉中文输入法的专利,开放给各界自由使用。
  有人说我傻,也有人笑我痴,更有人说,那是因为当时仓颉输入法根本没有人用。人如果太在意别人的意见,那就不要活了。在仓颉法被社会接受以后,又来了一批“专家”,认为我的发明不尽合理,随意篡之改之,以致仓颉输入法竟有十几种版本!为什么国人居然认为我这个发明人还比不上他这个使用者呢?什么时候青出于蓝的?
  只因为我不收费,别人就认定我智能不高?因为我没有金权背景,别人就任意作践我的心血?在著作权立法之后,也有人劝我申告这些人侵犯我著作的人格权,我一笑置之。何必跟这些可怜人作对呢?仓颉输入法的成败不在于一天、两天,也不是这一代、两代。孔老夫子的思想也是到了汉朝以后才彰显于世的,真理要经得住考验,急什么?

  美国有一家颇具盛名的计算机杂志社,派了一位女记者来台采访。不知是谁介绍她到零壹公司来访问我。
  她见到我,开门见山,劈口第一句话就问:
  “他们告诉我,说你很特别,我想知道你有什么特别的?”
  “特别?我不觉得我有什么特别的。”那时我刚刚宣布放弃仓颉输入的专利,这算特别吗?再不然,是因为我没有学过计算机,却闯进了这片天地?也有可能,我的所作所为,与同时代的人格格不入,所以有人说我特别。
  “那你为什么把辛辛苦苦的发明,公开给大家使用?”她拿出纸笔,准备记录。
  “我认为这是我的责任,中国文字技术是属于全体中国人的。”
  “你的责任?算了吧!”她很年轻,也相当漂亮,但那一副不屑的神情,却使脸上的肌肉歪到一边了:“难道政府付你薪水了?”
  “我是中国人,为我们的文化奉献,就是责任!”
  “别跟我来这一套,我们的杂志只报导事实。”
  “那你要我怎样说?我已经告诉你全部的事实了。”
  她的脸色更难看了,相信我的也好不到哪里去。她耐着性子,又说:
  “你说实话,是不是得到你们政府补助了?”
  “你自己看吧,我这个办公室像不像得到补助的样子?”
  “那么,你期望政府补助你?”
  “我不能说没有期望过,但是我不相信有这种可能。”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以为我们的读者会相信?这是科技的新社会,你有技术,你应该解决自己的问题,不要给我谈些没有意义的话!”
  彼此的意识型态南辕北辙,她一口咬定我别有居心,争到最后,我们不欢而散。她可以说是一怒而去,连一支精美的克罗斯金笔也顾不得带了。
  常有人问我,东西方文化有什么分别,这是个很大的题目,我的答案却很简单,除了生活习惯不同外,只有发展时间的长短以及观念累积的多少两种差异而已。
  西方不是没有文明古国,但其历史演进的规模远不及东方之钜大且复杂。仅以中国来说,五千年来,不论政体的变迁如何,人民的生活型态、文化的发展等始终是以家庭、社会、国家为重心。兼以文字相同,因为时间或地域的差异而产生的语音之隔阂,不致影响其认知,而得以形成一种融合型的多元式、连续性的累积文化。
  因此,再怎么西化的中国人,多多少少都接受了这些“传统”的洗礼,本着历史的教训,知道在众多的人口压力下,法治有所不足,必须遵守道德规范,自我抑制。又在现实经验中了解到生存竞争的艰困,唯有结合家庭的力量,唇齿相依。最后又认识到,人的力量与环境相比,实在渺小得微不足道,唯有个人的牺牲小我,才能有大我的幸福。
  当然,这最后的阶段只有极少数的圣贤能达到。一般说来,中国人多半保守、知足,从好处说是容忍、谦和、安定,从另一个角度看来则是愚昧、自私、不事进取。
  在一个变化和缓的环境里,就如一个清彻的湖泊,静静地徜徉在群山的环抱中。湖中鱼虾悠游自在,一代一代地生存下去,大不了有大鱼如鲲,也有小虾似泥的分别而已。
  中华文明正如奔腾澎湃的黄河,环境变化激烈,直到黄淮平原才缓和下来。河中有种鲤鱼,诞生后顺河而下,在下游平缓的水域成长。鲤鱼一旦成熟,便奋力逆流回溯,要跃上龙门才交配产卵。这种鱼都健壮善泳,生就永不臣服的特性,禀赋天成。
  而西方是分裂型的文化,没有中心的主流,盛衰强弱交替,此起彼落。由于国与国间、民族与民族间之生存竞争激烈,观念、制度也不断地调整、兴革。不能适应的遭到了无情的淘汰,存在的也继续在演变,终于导致了工业革命的产生。
  工业革命后,物质生产导致了人类需求的丕变,平和安宁的农耕生活方式被激烈竞争的工商文明所取代,谦忍容让的社会美德则被冲突吞并的策略所侵蚀。西方经过了百年的阵痛,建立了物质文明的规范,而中国直到十九世纪才发现黄河业已泛滥。
  我们这一代正好是各个文化汇聚合流的时机,东西方不可避免的正面接触了,尤其是信息时代的到来,文化的冲突更难以避免。基于型态的不同,人们难免开始反省,到底是哪一种文化比较优越?我们应该如何选择?
  站在人类的立场,我不认为有任何一种文化优于另外一种,就像人种之间的比较一样。站在进化的立场,生存淘汰则全基于适应与否,也与我们观念中的优劣无关。
  今天若单纯用物质条件来比较,谁都不能否认西方远远的领先东方。可是人是否能永远自满于物质的刺激,永无休止地追求那无穷的排列组合?另一方面,富裕的结果,人是否还能够永远保持其冲劲,一代一代地努力下去?
  基于对人性以及地球资源的了解,我不相信有这种可能。如果人以追求物质满足为目的,即使消耗了所有宇宙中的资源,人的感官刺激只有不断的更新,需求更永无止境。很多西方的智者已经在反躬自问,难道人生的目的是在作物质的奴隶吗?如果不是,这种迹近疯狂的经济竞赛将伊于胡底?
  问题在于人类是否具有足够的智能了解自己,如果没有,人类本身必将是愚昧的受害者,直到毁灭的末日,都不可能得知答案。否则,在关键性的时机,人类必然会得到一些启示,明智而慎重地选择未来的前途。
  东方的文化是人类经验的长期记录,可惜的是如今西方物质文明兴盛了,东方瞠乎其后。就像一些没落的贵族后裔,当别人还在欣羡其家世的光辉时,这些子孙只顾贩卖家当,把过去累世聚积的资产以及文物精华视为敝履。不仅不知珍惜,将之发扬光大,尤其深恨自己投错娘胎,弃之唯恐不及。
  最为今天的中国人骄傲的是所谓的五四运动,而五四的受益者正窃居国之庙堂。他们眼中只有德先生与赛先生,把孔夫子、孟夫子推到一年一秀的孔庙中。他们崇尚白话文,降低了人的思维品质;强迫实施义务教育,遑顾人性的特质。以致上材受到拖累,不能尽其全功;下材不适其教,一个个成为问题青年。
  不仅如此,五四残余的文化学者口口声声发扬中华文化,但遍观一些“大师级”的钜作,除了用些西方哲学的分类观念,将中国思想削之缩之,硬套公式之外,我没有见到任何一本着作,任何一个人,真正说明了中华文化的精髓是什么!
  我认为所谓的中华文化精髓,指的是在五四运动以前,一些中国读书人的行为准则,以及在其遗留的著作中,字里行间所抱持的中心思想!
  相信没有人反对,过去中国读书人的态度是安贫乐道、逆来顺受;抱持的立场,是无私无欲、清静无为;所追求的境界,是天人合一、物我两忘;所读的书,是以《易经》为首的经典。
  在这四类之中,我们总应该看得出中心何在了吧!有人会说是儒家,但是更明确的说是“黄老思想”。这且不去争议,因为老子的思想还没有到流行的时机。
  只说儒家的《易经》,今日的学者又懂了多少?为什么胡适之、陈独秀等这些大思想家,对《易经》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是否不屑于学习呢?
  有些不懂的人,偏又喜欢自命不凡:
  “易经是迷信!”
  是不是迷信先放在一边,就算中华文化是由迷信开始的,那么迷信也是中华文化的一部分呀!要不么,干脆一点,大义灭亲,不要再谈什么“发扬中华文化”!要不嘛,就先花点功夫,学通了《易经》,再来谈中华文化!
  中国几千年来前人的宝贵经验,在今人心中早已难与西方抗衡。至此空有中华文化之名,却无中华文化之实,成了文化断层!
  尽管我目前力有未逮,公司中仅有十多个人,我却决定让杨美芬专心学易,其它的事都不必管。我自己则直到十余年后,中文计算机的硬仗打完了,卸下责任,才转战文化。
  在西方,学者咸认为信息时代将以文化冲突为主力,国内的学者居然还没有认识到中国文化在哪里?五四之余威也就可想而知了!
  西方红楼一梦之余,开始反省,正要借镜过去的得失,以作为未来文化发展的参考。他们求助于东方,却发现面前只矗立着一片文化废墟,徒供凭吊惋惜。而在新兴的工业城镇中,无数西装革履的黄皮肤黑眼睛,还在红楼竞艳,津津乐道地膜拜着西方文明。
  不论个人愿意与否,在环境的影响下,人的思想行为离不了其土根。现代的中国人尽管满心想摆脱历史的包袱,但意识型态却充满了传统的价值观念。对当前的西方功利主义欲迎又拒,在得失之间矛盾彷徨不已。
  举个最明显的例子来说,人人都知道日本人最团结,美国人最好合作。为什么呢?日本是个岛国,地狭人多,除了团结奋斗之外,别无他途。美国人都是世界各地的移民,过去不堪回首,到了一个崭新的环境,机会唾手可拾,自然各人自求发展,重视自我享受,只顾赚钱、发财。同伙做生意,只要能赚钱,大家全力以赴,当然合作愉快。
  中国人则不然,在过去阴影的笼罩下,穷得怕了。心羡西方物质文明,从政从商,发财是主要的目的。可是在传统社会压力下,又必须保护声名,才能在亲友、族人之前维持颜面。即使已经名利双收了,仍然意犹未尽,因自卑进而自傲,一定要掌握大权,封妻荫子,俨然一个小小王朝,以期光宗耀祖。
  就算移居海外,人种肤色、思想习惯在在与欧美人士不同,难以摆脱。无根可植,无枝可栖,又不得不认同自己的血缘、文化。不幸的是国力薄弱、政体分裂,加以党派林立,各持己见。在意识型态的斗争中,民族观念早已荡然无存,虽然忠孝之心尚存,却也左右为难。
  因此,现代的中国人在自己的国土上,是包袱太重,人各一心,互难苟同。处身异域偏又心怀故乡,以致首尾两端,与当地风俗文化格格不入。这正是一个时代的分水岭,如果我们真能体认到中国人就是中国人,大家相互容忍,把心理的包袱丢掉,且不论东方西方、中国外国,有好的就学习,有坏的便扬弃,那我们还会有明天。

  我在自己的岗位上,只能要求自己牺牲,如果连中文计算机都不能统一,还有什么文化和社会的大道理好谈?思而想之不如起而行之,于是我在一九八一年十月二十九日下午二时,在台视前的“名伦”西餐厅,邀请了电信局的陈德盛、资策会的杨键樵、宏碁的施振荣、神通的侯清雄、大同的林叶增、东元的颜世英、经纬的李音生、声宝的庄先生、王安的陈幸良和星茂的王久华,连我共是十一人,同商大计。
  我首先表明,中文计算机属于全体中国人,应该采用最好的方法,我个人愿意拋砖引玉,把我的方法提供出来,由大家共同评鉴。任何一种理想的方法,必然是最经济、品质最高,人人能够接受的。各厂商若能统一采用,才能更上一层楼。至于硬件与应用软件则由各厂商自行设计,努力拓开市场,造福社会国家。
  陈德盛及杨键樵二人全力支持,慷慨陈言。在场各人无不动容,都表示愿意合作,只是要详细研究,不能草率行事。杨键樵立刻在现场打了一通电话给信息策进会董事长李国鼎,李先生表示全力支持。于是我们决定成立一个策划小组,公推大同公司的林叶增为筹备会主席,订下了第二次会议的时间。
  杨键樵联络的结果也有了正面的响应,资策会委托工研院电子研究所所长杨丁元博士参加会议,并负责全面的评估。
  第二次会议是十一月四日下午二时,人员略有变动,声宝来的是位陈经理,星茂是温国荣,王安是林荣生,经纬是位纪经理,神通则是朱厚天。
  我先提出我的计划,我将中文字库、中文系统以及中文打字机等全部技术拿出来,希望有新台币二千万元的权利金。如果大家决议采用,由政府出资一半,各生产厂商出资一半。我则负责在半年之内,将各种大小密度的中文字形产生器发展出来,并制成集成电路。其余产品则可在一年之内完成,供应各厂商使用。
  杨丁元已获政府方面的授权,立刻表示支持,拟先评估中文字形产生器的可行性,与会的厂商负责人也一致同意。于是我便交出全部的技术资料,由杨丁元领导的电子研究所先作技术评鉴,再决定下一个步骤。
  过了一个星期,杨键樵找我去。他说根据杨丁元的评估,我的技术没有价值,他有把握在三个月内做出比我更为完善的中文字库来。
  杨博士没有错,为中文奉献,人人有责,谁能做得更好,就应该由谁来做。所以当杨键樵向我一再表示歉意时,我则很诚恳地期望杨丁元博士能兑现他的诺言。只惜事到如今,物换星移,杨丁元博士的中文系统不知在哪里?
  十二月九日,我接到电话通知,说李国鼎先生要在资策会顶楼接见我。我到时,他的秘书告诉我,会面只有十分钟的时间,要好好把握。
  当时李国鼎是资策会的董事长,是国家科技政策的设计者,他既然找我,我猜一定是要表示支持中文计算机的计划。我诚惶诚恐,一见到他,就等着他的指示。他好整以暇地坐在沙发上,似乎也在等我开口。坐了一会,他说:
  “朱先生,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没有找他呀!可能是有好心人希望我当面向李先生陈情,但事先没有准备,一时之间不知道从何说起。尤其是只有十分钟,深怕一句话错了,机会也就错过了。
  “请李先生支持中文计算机的发展。”
  “所有的专家学者都告诉我,计算机是高级的科技产品,不适合用中文。”
  “计算机是高科技,可是用计算机的目的是处理文字及数据资料,中国人不可能人人都会英文,也不可能把文字都改成英文。”
  “朱先生,老实说,我不懂计算机,所以我必须相信专家学者,据他们告诉我,只要懂一百多个英文单字,就可以使用计算机。我们在中学就把英文列为第一外国语,照理学会几百个英文单字,应该不成问题才是。”
  “李先生,谁这样说,谁就是有意蒙骗您!”我说着说着就激动起来:“没有只懂一百多个英文单字就够了的事,任何一台计算机都有几百页厚的操作手册,不看懂能用吗?此外,计算机里面放不进中文资料,我们中国文字及文化,在未来会是什么下场?”
  他想了一下,慨然说:
  “朱先生,我见过的所有人中,只有你一个人有这种看法。我觉得你是对的,可是我今年七十岁了,还在为国家忙个不停。我不可能重新去学,也不可能反对一般学者专家的意见,我只能对你作精神上的支持,希望你能成功。”
  李国鼎先生是台湾政府中唯一对科技有认识的领导人物,连他都受到那些眼光如豆、只顾抱着金饭碗的专家所影响,我还有什么话好说?不过这也是千古不变的定律,有心为国为民的领导者,若得不到有胆识有能力的好幕僚,充其量也只能维持一个小小的局面。同理,做为一个领导者,如果不能提纲挈领、掌握重点,则在当今繁琐庞杂的技术时代,很难能认清真正有价值的任务和人才。
  人生本来就是一个实验室,宇宙又何尝不然?只要我们分得清楚,微观和巨观原本没有区别。在每一个不同的层次中,都有其时空的特殊条件以及变化运作必然的定律。只要我们能够把这些条件整理出来,人生,宇宙,又有什么我们不能理解的呢?
  宇宙进化的模式是人类前途所系,身为人类一份子,我们能够掉以轻心吗?人类的历史是种族、社会、文化兴亡的前鉴,我们又能忽视吗?
  我认识很多从事科技工作者,他们往往自命不凡,自以为是天之骄子,将所知有限的技术当作个人求名得利的工具,罔顾即将导致的恶果。我常常劝他们,建议他们考虑一下历史所启示的教训,而他们总认为过去的人犯错乃是因为无知无能,所以历史没有参考的价值!
  更有一些迷信科技万能的盲从者,他们只看到科技创造的力量,不愿接受科技破坏环境的事实。他们认定总有一天科技能够解决一切,可是那“一切”指的是什么,他们不知道,没有能力知道,也不愿意知道。
  当然,我所指的这些从事科技的工作者,充其量只是些工匠而已。只因为今天计算机当道,物以稀为贵,计算机技术人员就不可一世,自以为是神了。
  这些人算得上是科学家吗?科学是有系统的学问,重视推理,由观察、思考中先作假设,再以严谨的态度实验分析,小心求证。他们所根据的是实验记录,所信仰的是理性,所追求的是真相。
  历史不正是人类的实验记录吗?虽然那些记录难免流于主观,难免因为条件之不足而有所偏废。可是这并不妨碍我们加以研究、求证,找出其中的症结来。过去之认识不足、见解不明以及所犯的错误,正好给予我们重新认知的机会,而记录的事项更是我们据以参考的宝贵资料。
  科学是什么?只是物质文明的工具吗?科学家呢?难道甘心为物质的奴隶,终身埋首在新物质的探索、新世界的开拓,而不顾人类社会的福祉?科学家应该是最具理性的人,他们不仅有科学的知识与态度,而且有人类的良知。知道人类过去所犯的错误,知道应该如何避免,知道怎样运用他们的技术、能力为人类谋取最大的利益!
  既然如此,科学家必须先了解“因果律”,以人类的得失衡量前人实验的结果。千万不可急功近利,草率从事。否则能力越大,所可能造成的祸害也越大;影响力越深,所种的因果也越严重。
  时到今天,我们都处身在因果的轮回当中,悲也罢,喜也罢,谁也免不了承受前人所种的因。可是,只要人能够觉悟,今后的机运还在我们的掌握中。从事科学工作者,在玩弄知识魔术之余,是不是该有所警惕,谦虚一点,先向历史请教一二呢?
  如今不论在台湾或其它地方,科学家已经俨然成为社会的主流,取代了过去的贵族、僧侣、武士以及中国特有的科举文人。然而事实又是如何呢?除了拜时代之赐,物质供应丰裕外,其它一切都乏善可陈,尤其是精神生活已经接近破产的边缘。
  是不是科学家认为人只是一种吃饱穿暖就满足了的有机物?是不是科学家在显微镜下面,看不到人类的不幸?是不是在科学辞典里,没有“精神需求”这个名词?
  记得有次我去参观一个现代化的养鸡场,里面有中央系统的空调,喷着带点清香的空气;优美的背景音乐,轻快流畅;还有电动的运粮车,计算机调控的自动喂食系统…
  我最难忘怀的是那位管理员,他驾着电动车,指点着一排一排整齐划一的鸡舍。里面有无数红冠白羽、精神抖擞,长得又壮又漂亮的鸡只,有的振翅高歌,有的则埋首低啄。其前边下方有两条流动的带子,上面送来的是金色的食粮,下面送走的是白晃晃的鸡卵。
  那位管理员看着面前的“太平盛世”,志得意满地说:
  “各位,这就是科学的伟大,我们不仅能把鸡养得肥大,蛋生得多,最有意义的是我们能让被养的鸡都感觉幸福无比!”

  计算机界也不尽然全是功利之徒,有一段轶事很少为外界所知。缘宏碁有位销售专员段晓雷,此人能说会道,头脑清晰,也很有侠气。而神通的刘大卫也是个性情中人,说话有点结巴,但在结结巴巴的后头,常蕴含至理。
  有一次,刘、段两人不期而遇,且各为其主,争得面红耳赤。
  两人所争的是公司领导人的能力高低及眼光远近,在华光(神通的关系企业)及宏碁两个公司中,以李振瀛与施振荣两个总经理为例,究竟谁胜谁?
  开始时难免各说各话,没有交集。妙在两个人都有求真的精神,他们得到的结论是,由段晓雷去见李振瀛,刘大卫会会施振荣,作一个客观的比较。彼此并约定,如果得到了共识,其中一个人一定要放下成见,“弃暗投明”。
  于是两个人分别回去,为对方安排了交换访问的时间。
  事后,段晓雷承认李振瀛比较高明,也决定履行诺言。可是他辞职未获准,尤其是当宏碁的老同事知道他要去华光,更是无法谅解,责备他见利忘义。段晓雷在进退失据之下,认为失信虽然不可,无义亦非所愿,最后竟然悄然赴美,销声匿迹。
  在零壹公司中,沉红莲则是位女侠,她个性直率,严于律己也严以待人,经常得理不饶人。姜有谟是文化中文系的,原在她的手下工作,有一次突然来向我辞职。我当然了解其中原委,便问姜有谟愿不愿意写程序,他说怕学不会,我便直接把他调到程序部去。
  不到半年,姜有谟边学边写,写了一套紫微斗数的软件。林维江立刻找来一位角头老大,打算开一个计算机算命的活动站。
  那位角头老大很有点头脑,找人做了一个木头人,里面放一台苹果机,一台打印机。在胸口有一个洞,客人只要输入生辰,斗数图就立刻输出。
  这个构想很好,但还需要加一点工,这便由另一位同事小董负责。小董做事拖拖拉拉惯了,一点小事答应了好几次,一直不能完成。那位角头老大很不高兴,也无可奈何。这事大家一直瞒着我,角头老大也不知道公司谁是老板,只知道找小董。
  有一天,我听到三楼声音异常,下去一看,很多人围在那里。小董被角头老大抓着,逼到了墙角,紧抱着头,一副狼狈不堪的德性。
  “你说,你快说!明天能不能交货!不说我就打死你!”老大手中是把锤头,离小董的头还不到一尺。
  场中人人都吓得目瞪口呆,我正想上前,突然听到一声暴吼:
  “你想干什么!”一个娇小的人影由我身后越众而出,我一看,糟!是沉红莲!
  那位角头老大回头一看,也楞住了,他把小董放开,恶狠狠地打量了一下。原来是一只散发着怒火的兵蚁,正面对一只大甲虫,努力摇晃着两个鸡蛋似的小拳头。
  全场鸦雀无声,角头老大举着铁锤,竟然哈哈大笑:
  “失敬失敬,原来贵公司有位女侠客!”
  林维江也有侠气,有次沈红莲代表中文部向程序部挑战,比赛篮球。沈红莲是高中校队,大学班队,但中文部其它人不是文弱书生,就是纤纤佳人。
  程序部仅熊黎民就堂堂六尺之躯,再加上几位手长脚长,活蹦乱跳的少年家,这场比赛的盘口是一比一万!
  不管是冷战是热战,中文部人人愁眉苦脸,唯恐有人提到球赛,万一有人不识相,遇到中文部的同仁,问声:
  “星期天…”
  答案是千篇一律:
  “星期天我要去看电影,有谁请客呀?”
  如果谁在沉红莲面前露出了一丝牙缝,就会看到一个美猴王大闹天宫的景象:
  “你是啥人?直教那姓熊的前来会我!”
  熊黎民则是一副施施然状:
  “哦!哦!不忙不忙,到时自有分晓!”
  星期天我赶到球场,两队正在操兵。只见那一端兵精将猛,篮球碰碰然,人球齐飞,一派袖珍NBA 的模样。
  另一端,坐的坐,倒的倒,脚酸手软,遍地哀鸿。
  本着人道精神,我正要宣布比赛中止。不料在程序部中,突然冲出一员猛将:
  “朱先生!我可不可以申请转部?”
  “现在转部?”我一看,是林维江。
  “不现在转就来不及了。”
  “好吧,你要转什么部?”
  “中文部!”
  球赛在抗议声中开始,也在抗议声中结束。原因是比赛太精采了,记分员变成了拉拉队员,浑然忘了比赛的目的,记分牌上一直是零比零,最后胜负难分!
  由于计算机是当红的科技,是经济利益的核心,想在这个圈子里找义人,实在是缘木求鱼。一九八九年,我曾在大陆见识到一位真正的义人。他符合了义的基本条件,即坚持原则,牺牲自己,他是中国社会科学院的栾贵明先生。
  有一天,有人拿一份人民日报给我,叫我看一篇讨论中国信息前途的文章。显然大陆与台湾,一个老大,一个老二,就算有差,也差不多。文中提到大陆盗侵版权的现象严重,有很多输入法即抄自我的仓颉输入法。抄还不说,为了个人的利益,反而以仓颉为对象,大肆攻讦。文中对这种现象很不以为然,严正地提出讨论。
  作者是栾贵明先生,任职于中国社会科学院电子计算器中心。
  一个人能路见不平,为一个素未谋面、无利可图之人拔刀相助,这不是义人吗?后来我到北京,特地与他会面,相谈颇为投机。他早就看出计算机对文化的影响,也一直在这个园地中耕耘,但限于各种条件,能做的不多。
  他也训练了一批学生,把《全唐诗》和所有相关资料都建了全文索引库,甚至于《古今文选》、《二十五史》等都在他的计划之中。我看到他的成绩,知道中华文化代代有传人,心中大感安慰。
  后来我回到台湾,由罗鸿进口中得知因为他坚持研究传统文化而得罪了权贵,被迫离职。尽管如此,他仍然坚持信念,继续艰苦奋斗,在浊世之中殊足可贵。

  坚持理念不是一句口号,零壹公司虽然只有近二十位员工,但一开门,处处要钱。平均我们每个月可以做四、五十万的生意,开支却在七、八十万左右。
  能借的都借了,沉红莲也设法借了二十五万来,不得已,我决定把房子卖掉。内人很不谅解,我知道她关心孩子读书的问题,一心想去美国。因此便骗她说我要去美国发展,她信以为真,于是房子卖了,得款一百五十万元。
  然后,我带着她们母子,先去洛杉矶安顿下来。售屋的钱先充作公司开支,然后由公司每月按时寄美金一千块过去。我则住进公司,以办公室为家,开始了尔后十数年有室无家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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