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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唯一感到不满足之处是她没给她生孩子,这样他就更加奋勇地每天晚上在她身上耗费力量,他不知道她在和他结婚前已经悄悄地上了避孕环。她不愿意再给不爱的男人孕育后代了。
  今天,带着大学毕业文凭的技术员来了,筑路工程有了希望,工人们早就想修好这条路,转移到一块稍微富裕些、女人多一些的地方去了,他们在这里几乎呆出病来。
  曹垛亲自去沟里抓来了鱼,杀了两只鸡,又把旱季打到的鹿子割下一块来油炸,包谷酒有的是,鸡蛋和花生米也很多,只等婆娘回来炒一下就可以痛饮了。
  想到婆娘司马虹虹,他的眼睛飞过一小朵阴云。早晨周技术员看婆娘的神情不太正常。妈的,这个城里来的俊俏小生要敢打自己婆娘什么主意,非割下他的鸡巴烧着吃!
  婆娘静悄悄地回来了,她总是显得有些忧郁,但今天脸色格外阴沉。她从来没有告诉过他什么心事,他也从来没有这种要求,两个人能在一起过日子,能在一张不宽的竹床上睡觉,这不就说明一切了吗?
  “炒炒菜,请周技术员喝酒。”曹垛声音很粗,很低沉,和他这个人性格相符。
  “嗯。”司马虹虹轻声答应着,随即很快炒出了十几样由竹笋、野蘑、山菜、野味组成的热菜,还用一个很大的铜盆燃起了塘火,烧烤着麂子干巴,茅草屋里充满着浓烈的肉香。
  “我去叫周技术员和几个把子。”曹垛管好朋友都叫把子,不知是否从他有四川血统的父亲那学来的。
  看着脊背和竹门差不多宽窄的丈夫出门后,司马虹虹脱去穿了一天、粘上泥水的衣服,倒上一盆热水,急速地擦洗了一下身子。
  她抚摸着还依然洁白细腻的皮肤,忽然升腾起应该装扮一下的念头,为谁?为什么?她说不清,也不想说清,自从嫁给曹垛后,她几乎就没有打扮过,而是象山里已婚妇女一样,一心只放在过日子上。
  她拿出已经很多年不用了的胸罩,戴好后觉得胸脯还是很丰满的,穿上只在结婚时穿过一次的粉红连衣裙,头发也不再盘着,而是象小姑娘一样披在肩头。她没有任何化妆品,只好用蛋清洗洗脸,使皮肤滋润光滑。
  她没照镜子,推门进来的丈夫和以前的情人就是她的镜子,他们的眼睛都闪出了一道亮光。
  曹垛认为婆娘是在给自己挣面子,不能让城里来的技术员认为他过得太不象话。
  周伟认为这是司马虹虹还没忘旧情。是的,她老了,但昔日的风韵还在。
  而司马虹虹突然间明白自己是为谁打扮了,她是为这两个男人,她要让丈夫重新认识自己的美貌而绝不肯遗弃自己,她也要让周伟看到自己过得还不错,无需他同情和怜悯,只剩下忏悔就行了。
  她是不是自己在欺骗自己呢?
  塘火映红了酒席间,周伟让酒杯微微倾斜,以映出司马虹虹的脸影,然后他把嘴唇碰到上面,顿时感到了相别已久的热辣辣的吻,他禁不住痛苦地呻吟了一声。
  司马虹虹用手捂住了胸口,然后站起来,低声说:“我去看看孩子,他该回家了。”
  曹垛皱起了眉头,一个再粗心的汉子也能感到自己婆娘和新来的城里人之间似乎有一条藤索在牵动。他真怕这会带来什么灾难啊!
  人血不是水,可人血是酒,在他体内流动着。在某种意义上,他愿意变成一条路,使所有爱俏的女人踏着自己的胸膛走向县城,走向省城去买一条花裙子,去买一瓶香水。他会死吗?为了一个女人,还是为了一条路?也许他应该听父亲的话,不当筑路工,但不当筑路工,他能遇到这么漂亮的婆娘吗?酒在发热,在燃烧。周技术员有些面熟,似乎在哪见过,见过,见过,天天都见过……儿子回来了,是儿子,可门并没有响。
  曹垛醉了,他只要一喝酒就醉。
  周明夫省长的儿媳妇杨蓉迫不及待地给老公公挂通了电话:“爸爸,我知道周伟在什么地方了。在公路局飞龙山筑路队。”
  “是用我的名义调查的吗?”周明夫的声音严厉了些,因为他根本不想见到这个不孝子孙。
  杨蓉的眼泪顿时滴到了话筒上,她抽泣起来,她和他是夫妻情啊,爸爸多么不理解她的心,她只要能打听到他的下落,别说省长,就是什么中央领导也敢去动用。
  周省长最听不得儿媳妇那能断肠的哭声,立刻放柔了声音:“蓉蓉,中午我回家再谈。”
  杨蓉放下了电话。丈夫在飞龙山的消息说不出对她算喜还算悲。自从周伟冷漠地离去后,她除了接到一封他寄自车站的离婚申请书,就再没有接到他的片纸只字,也没有听到任何关于他的消息,她到省电视台去打听过,但电视台台长也只知道他办理了停薪留职的手续后便不知去向。他是省长的独生子,没有人敢问他要到什么地方去干什么。何况,当时人事处长让他填停薪留职表格时,他在去何处一栏里画了个问号,冷冷地说:“连我自己还不知到哪里去。”
  半个月了,杨蓉每天惶惶不可终日,她不愿意离婚,不愿意离开他,虽然她是搞艺术的,但她从省长那里接受了东方民族的全部传统道德伦理,她一定要找到丈夫的具体下落。
  在动员了一切能动员的力量之后,她果然找到了,那个公路局人事处的老办事员听说省长的儿子从他手中去了飞龙山后吓得够呛,慌忙办了退休手续,提前回家抱孙子去了。
  把周伟的消息告诉他爸爸之后,杨蓉觉得轻松了些,她躺在床上,觉得半个月来确实身心都过于疲惫不堪了,现在他爸爸会运用权力把他搞回省城来。
  哦,他又将回到自己身边,自己将怎样迎接他呢?用眼泪,用笑脸,用更热烈的爱,用更温柔的情?不管怎么样,绝不能象一个泼妇,也绝不能搞得满城风雨,象一些无知的女人那样到单位去告他有婚外恋,那只会把自己和他都搞得名声扫地。
  滇池的水面平静了,龙门上那只断裂的石笔在水面上画出一个大大的爱字,无数盛满温情的小舟在爱的间隙穿行,她赤裸着身子,躺在清澈的水底,天空离她很近,太阳离她很近,星星和明亮的夜都离她很近,他和她一同在捕捉小虾,他们从小就一同捕捉小虾,可他很快又去和另一个女孩子玩到一块,她和他太熟悉了,不如另一个陌生的女孩子有吸引力……
  汽车喇叭在响,爸爸回来了,她迎上去,扑在省长怀中,让他想办法把周伟从飞龙山弄回来。
  省长抚摸着儿媳妇的头发,为她擦去眼泪,沉想着摇摇头,“我不可能去调他回来,而且他也绝不会回来,飞龙山,那是我在三十多年前就修公路的地方,在我下命令让公路局给我完成一万公里任务时,我能把儿子从筑路队调回来吗?他是学习筑路专业的,他应该留在那里。”在这一瞬间,周省长突然可怜起儿子来,终究有骨肉之情啊。
  杨蓉则有点震惊,因为老公公从来没有拒绝过她任何要求,但她不理解他此时的心情,他恨这个叛逆的儿子,又为儿子充满男人的自尊而感动,假如因为儿子而使飞龙山公路修通,他多年的负债感不是可以一下子消失了吗?当然,儿媳妇需要丈夫,但现在她首先是自己的女儿了,他会为女儿寻找更好的丈夫。
  “不,我只要他!”杨蓉终于从周省长目光中看出了他心底的痛苦而矛盾的思绪,她近乎愤怒了,突然觉得省长和他的儿子同样自私,一切想法都只是为了使自己的心灵宁静,不被重负所累,可别人呢?
  她想斥责公公,说周伟到飞龙山绝非是为了省长的愿望,而只是自己去还债!但她没有如此,她怕伤了这个年岁不小的男人的心,她只是提出一个简单的要求:“爸爸,我想到飞龙山去一下,我要去说服他,也说服那个叫司马虹虹的女人。”
  三十多岁的一代人会被别人说服吗?周省长不信,但他不能再拒绝儿媳妇了。于是,他点了点头。
  “那你给我在歌舞团请个假。”杨蓉的声音有些撒娇。
  “不用,上午公路局李局长找我,说要组织个慰问团去慰问筑路工人,我已经让歌舞团派演员参加了,他们同意除马上出国演出的人员外,一律去慰问筑路工人。”省长凝视着儿媳妇,他的意思很明确,你不是在出国演出人员中名列榜首吗?
  “我参加慰问!”杨蓉回答得一点都不困难,她根本没觉得这是一种牺牲,出国的机会在爱面前是微不足道的。
  周省长迷惑了,他不敢相信儿媳妇的爱有如此坚贞,或者说,他不太相信在今天还会有如此真切的爱。但不为了爱,儿子跑到飞龙山去干什么呢?!
  杨蓉跑上楼去,她马上就在收拾行装了,可是,她该带些什么去呢?
  人们在生活中都面临着多么难解的问题啊!谁也不可能例外,她想起了《泥径》那首歌。
  在来到阿扎的第十六天,周伟终于获得了一个单独与司马虹虹在一起的机会。
  她总躲着他,不是惧怕,而是有意造成他的苦恼,使他心灵的伤口加深加剧,以达到她那种精神报复的快感。
  白天,她到嘎扎去给孩子们上课,而他则由曹垛带着去测量,选择最佳路基。傍晚,她钻进自己的茅草屋,就再也不出来。而且,当她知道他在不远的地方徘徊时,就故意发出开心的大笑。连曹垛都惊愕她这些天为什么会有如此之大的变化,甚至连夜间接受他粗鲁的爱时都不象以往那样冷漠,而是也在拼命地发泄,迎合。当然,这个睡得很死的汉子不会听到妻子在人静之时的低泣。
  而今天黄昏之时,周伟在她教课回来的路上拦住了她。
  “你为什么躲着我?”周伟的身上水淋淋的,有汗,也有树林里永远不会蒸发的露珠。他是从勘测点奔跑而来的。
  “你在十年前就已经永远地躲开我了。”司马虹虹的牙齿在响,这是恨和疼。
  “我就是来向你承认错误的,不,忏悔罪过的。”他去抓她的双手。
  她没有躲避,但却让他感到了僵硬、冰凉、如针如刺。
  “我已经死了。”她垂下眼帘。
  “不,你在我心灵里永远没有死。我从离开你的第一天就在反悔,可我没有勇气,没有力量。当我一感到自己有可能解救你,也认识到只有和你在一起才是爱时,就想方设法寻找你,我终于找到了,和我走吧,一同到一个能永远生活在一起的地方。”他用了一个男人能够用出的最可怜的哀求声调。
  “你不是来修路的?不是来继承你爸爸宏愿的吗?”她的声音依然冷酷,而且还多了尖刻,作为一个女性,她确实早已成熟了。
  “是、是来修路的,但更是来寻找你的!”他几乎要跪下去了。
  “自私!”她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他愕住了,自己是自私吗?他竟然从没有想到会有人这样评价他。
  她在冷笑,那是宇宙里的黑洞,是竹子开出的花,是毒蛇在吐出长信,是闪电划山的叹号,人从来不可能了解自己,也不可能了解别人,生下来就是罪恶,忏悔依然是一种罪恶,洗刷自己的灵魂,把剩下的污水泼到别人身上,黄昏时却有太阳升起,那条路基选择在一首歌词间,他的眼睛瞪大了,眼皮却眯起来。
  “你不能这样无情。”
  “你早已经无情了。”
  “我错了。你不允许我改正一次吗?”
  “用别人的一生来验证你的改正,这不是自私吗?”
  “不是,不……是。”他一下子把她拉进自己的怀抱,将她紧紧搂住,用嘴唇去寻找那薄薄的,曾经是火热的另一双嘴唇。
  她老了,眼角出现了皱纹,头发开始枯梢,脸上有些细小的斑痕,胸脯松软下来,腰肢也粗了,但她可以使自己的心灵宁静下来。
  他没变,还是那么年轻,男人的深沉中依然透露着孩子般的幻想和固执。身体不那么结实了,心跳不那么有力了,这是城市优越生活带来的结果。他为什么要来再一次折磨自己啊!
  她在他的怀中颤抖,但并不想离开他,他是自己第一个爱的,也是一生中唯一爱过的男人,她没有力量推开他。
  “他奶奶的,我就知道你这小婊子禁不住城里男人的挑逗!”曹垛穿着一身破旧的土黄色工作服,从茅草缝隙中钻了出来,他是寻找妻子的,每当妻子没有按时回到阿扎,他都会急不可耐的沿小路寻找。今天,进入他视线的是妻子扑到另一个男人怀中。
  妈的,多少筑路工人都曾想在这个标致女人身上占点便宜,可一看到他曹垛这身石头般结实的肉就老实了,而这个城里来的技术员才在阿扎呆了半个月,竟然就把这女人搞上了手。他怒火中烧,但他先把火气撒在了婆娘身上。母狗不抬屁股,公狗不会扑上来,从周技术员来的第一天,她不就一改旧颜吗?换上新衣服,还戴上个兜奶的玩意,把奶挺得高高的,这些日子天天放声大笑,每晚上那骚劲也是在冲这城里人撒的。
  他冲上去,一把揪过司马虹虹,几下撕开她那条粉红裙子,使她半裸露在夕阳之中,他脱下又脏又臭的鞋子,抡开了,狠狠地打在自己女人的肩上,背上,头上和胸脯上。顿时,细白的皮肤上出现了一块块血痕。
  她没有求饶,只是从嗓子眼中发出尖厉的呻吟,随即用手捂住前胸。虽然这两个男人都抚摸过她的全身,但她依然本能地护着女性不愿让人看见的地方。
  “别打她!不能打人!”周伟奋力拉开曹垛,然后挺身护住了司马虹虹。
  四只男人的眼睛对视着,象四道利剑将锋芒向一点聚集,只有粗声的喘息和由于用力过度而发出的骨关节的脆响。
  “是你,是你啊——”猛然间,曹垛凄厉地尖叫起来,他举起了拳头,因为他终于发现,被自己养到十岁的那个男孩子原来和眼前这个男人如此相象,以至于他可以肯定他就是那个男孩子的爸爸了,怪不得他觉得周技术员眼熟,象在哪见过,他不是天天在见他干出来的儿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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