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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回 人海揭秘


  王先生所以答应我们去打听消息,因为他突然想起了一个人,此人真实的姓名他根本就不知道,可是相互之间却十分熟悉,并且引为知己。
  王先生患病期间,曾经住在博习医院的头等病房里,他住的是二号房,一号房里住了一位姓陈的,患的也是结核病,也是王先生的同学在替他医。俗话说同病相怜,病友和旅伴是最容易谈得来的,何况那位陈先生也不是一般的俗人,他瘦瘦精精,戴一副金丝边的高度近视眼镜。此人谈吐高雅,博古通今,特别是谈到历代之兴衰,宫廷之闲变更是滔滔不绝,好像是专门研究历代的各种神秘事件。
  王先生有这位病友为伴,精神为之一振,知心的谈论胜似盘尼西林。他们常常在医院旁边的一个小教堂里散步,坐在长椅子上一谈就是一个黄昏。
  久而久之,王知一发现这位病友自身也有点儿神秘,来探望他的人都是神色仓皇,垂手直立,喊喊喳喳地回禀着什么事体。王先生也曾请教过这位病友的名字和职业,病友笑笑:“你就叫我陈某吧,我确实也曾用过这个名字,至于职业嘛……无固定职业,时时都在变化,也许有一天会和你一样,写点儿历史或秘史之类的东西。”
  王知一不想多问了,也没有多问的必要,反正这位陈某总是有些来头,什么来头都一样,与学问无涉。
  王知一和这位神秘的陈某在医院里相处了半年,纵论历代兴衰,交换各种书籍。待到陈某要提前出院时,两个人还真有点难舍难分,好像还言犹未尽似的。临行时这位只谈学问,不谈自己的陈某确实动感情了,他拉着王先生的手说:“你是我生平的第一个知音,可惜我们现在还不能同行,但愿有一天我们能同窗共烛,你写《欲海通鉴》,我写《人海揭秘》。你曾经问过我的姓名和职业,我没有告诉过你,不过,凭你的洞察能力,你大体上也知道了我是做什么的。我希望我能够对你有所帮助,如果你有什么难处,或者是碰到什么秀才遇到兵的事情,尽管找我好了,不必客气。”
  王知一确实也看出来了,这位病友的谈吐和学识与他的身份极不相称,这是一位掌握着党国机密或秘密组织的人。王知一对这一点并不介意,也没有什么可怕的,反正是只与他谈学问,不与他谈机密。
  几乎是一种灵机一动,灵光一闪,王先生为了替我们排难解纷,便突然想到了这位神秘的人,也许可以托这位朋友为这些学生帮帮忙,打探一点消息;即使帮不上忙,或者是打听不出来也无所谓,为人谋尽力而已。王知一那时怎么也没有料到,这种事情是不好惹的!
  王先生记得那位陈某说给他的地址,到光华刻字店去找一个刻字的老头,交给老头一张纸条,要刻“陈某王知一”。
  王先生如法炮制,跑到光华刻字店递给那老头一张条子,要刻“陈某王知一”。那老头只看了一眼:“明天上午来取。”
  第二天上午王知一去取的时候,那老头却把纸条还给他:“你把名字写错了,看反面。”
  王知一把纸条翻过来一看:“下午三点,在元大昌楼上见。”
  元大昌是一爿酒店,是一种只卖黄酒不卖菜的真正的酒店。下酒菜只是一些发芽豆、豆腐干、辣白菜之类,间或也有一些提篮卖小盆荤菜,卖香烟、糖果、花生米的,那是外来的小贩,与店无涉。
  元大昌卖酒的方式也很特别,柜台的后面有一只大水缸,缸内满贮着热水,木制的缸盖上有许多圆洞,洞中挂着许多铁皮的酒筒,酒筒分半斤装和一斤装两种,内装烫热了的苏州甲仿。所谓甲仿就是甲级的仿绍酒,那时的酒厂很规矩,公开声明,此酒是仿造绍兴黄酒而制作的,不是真正的绍兴酒。久而久之苏州人也认了,就爱喝甲仿,那乙仿是烧菜用的。
  下午三点钟是元大昌最热闹的时候,王先生一进酒店就感到两耳轰鸣,透不出气。这里真正称得上是乌烟瘴气了,喝酒的人几乎都会抽烟,烟雾和酒气混合在一起,弥漫在那种关着窗子,没有通风设备的店堂里。喝酒的人都在谈天说地,每个人都想提高嗓门让别人听见,结果是造成了一片巨大的轰鸣,谁也听不清谁讲了一些什么东西。酒徒们就欢喜这种氛围,一片混沌,天地合一,只管信口开河,不用担心后果,因为谁也听不清楚谁讲了些什么话,或者是谁也不想听清楚谁讲了些什么东西。
  楼上算是雅座,稍许清静一点。王先生上楼来时在楼梯口向四周稍一打量,便见靠南窗处有人转身站起,摘下黑眼镜对着王先生招手,正是陈某。
  陈某笑容满面:“知一兄,想不到你还没有把我忘记,我以为你对我这样的人会敬而远之的。”
  王先生也笑了:“既敬又为什么要远之呢。说实话,我是要向你打听一点事情才来打扰你的。”
  “没有关系,有事尽管说,但也不要马上说,来来,先坐下来喝一杯。”陈某拉着王先生坐下来,那里早就虚席以待,摆好了杯筷。
  陈某替王知一斟满了一杯酒:“请吧,知一兄,这是上等好酒,刚刚开甏的。”说着,自己一饮而尽,又自斟自饮:“酒逢知己干杯少,这是对我而言的。对你来说也许一杯就多哩。我从来不劝人饮酒,主张各人自便。饮酒是快乐的事,喝醉就痛苦了。”说着又自斟自饮,好像是一个干煞酒甏似的。
  王知一平时也喝点黄酒,对开甏酒特别有兴趣。黄酒是米制的,酒瓷口是泥封的。开瓷的时间长了就容易变味,变得稍有酸味。酒甏里的酒都有沉淀,甏底的酒都是有些混浊,所以苏州人都考究喝开甏酒,而把甏底的酒卖给人家烧菜去,很便宜。王知一尝了一口这上好的开甏酒,就觉得很对口胃,但他还不敢开怀畅饮:“陈兄,承蒙不弃,临别留言,我今天是有一点事情来找你的。喝酒嘛,以后再找机会。”
  “好吧,那就先说事,后喝酒,两不耽误。”陈某又是一杯下肚。
  王知一觉得也对,就把来意说了一遍。
  陈某停着酒,认真地听到底:“知道了,这事没有什么了不起,今天来不及了,麻烦你明天再跑一趟刻字店,我会把一切告诉你的。”陈某把杯子举起来:“好啦,事情谈完了,该喝酒啦!”
  王知一也觉得该喝酒了,那开甏酒的香味是很诱人的。三杯下肚,旧话重提,两个人又开始谈论历代之兴衰,社会之发展。一个谈欲海难平,一个谈人海诡秘,酒酣耳热,胡天胡地,嗓门儿逐渐提高,到最后谁也听不清谁讲的什么东西。可是谁都觉得今天是大彻大悟,畅所欲言。
  陈某和王知一当时虽然喝得有点云天雾地,办事情却是毫不含糊的。第二天王知一跑到刻字店时,那老头对他讲得清清楚楚,只字不漏:“陈某寄语:务请诸生火速转移,防止有人欲于非常时期邀功,无辜者亦可抓去充数。天下分合之际必有风雨雷电,诸生如坐待不如暂避。知一兄笔耕之际当注意劳逸,保重身体,吾去也,海天云雾,后会有期。”刻字老头像背书一样,不增不减,只字不漏。
  王知一明白了,陈某要走,时局将有大变,许达伟他们的处境十分危险。在这种紧要关口,如果有人能在城里破获一个共产党的地下小组的话,肯定能官升三级,而且不会有人去查问,抓的人是真的还是假的。
  王先生在刻字店的门口雇了一辆黄包车,抓紧时间回到许家大院,直接跑到我们的楼下,看见我就招手:一小弟,你们过来,在家的人都到隔壁来,有要紧的事情商议。”王先生一改往常的那种慢条斯理,好像每根神经都绷得紧紧的。
  我一看王先生的神情就知道不好,预感到有什么噩耗要来了,便从楼下奔到楼上,边走边叫:“快,快到朱老头家去,王先生有事要和大家商议。”
  所有的人,包括阿妹在内,听到我叫喊都是连奔带跑,只有罗非坐在那里做习题,不肯动:“你们去吧,和我没有什么好商议的。不管什么事情,我都同意,也都不同意。”
  罢了,你罗非同意不同意确实也都无所谓。我们三三两两地跑到朱益的家里。
  朱益老头、王师母和朱大妈都在,他们也在谈论着我们的事,神情是很紧张的。
  “来来,都到里面来。”朱大妈也不搬凳,也不倒茶了,全免了日常的礼节。
  王先生开门见山:“各位,我已经打听过了,要把你们当作共产党的地下小组抓起来,这是可能的。以前我也弄不懂,这事情有点荒唐,怎么会发生的,是谁告发的,这样做要想达到什么目的?一连串的问题你们都不能回答,我也不能回答,现在请朱老先生为你们回答,我认为他的回答是可靠的。”
  朱益老头拿起紫砂茶壶来嘬了一口说:“我一生一世只是收旧书,收旧货,从来不收集什么消息。前天也是无意,坐在阿五的摊子上讲闲话,阿五说:你阿晓得,二号门里的那个胖阿嫂这几天可神气呢,自从那个贾大奶奶和几个警察来了以后,胖阿嫂就来对我说:‘阿五啊,告诉你,我马上就要搬家了。’‘恭喜呀,搬到哪里?’‘搬到三号门里,独住。’‘那怎么可能呢,那里住的是两位大亨,是许先生和吴先生住在那里。’‘啊呀,你是耳聋了还是眼瞎的,你没有看见黑乌鸦来叼共党,大奶奶来抓逃妾?抓走那帮小赤佬,赶走那条母狐狸,许先生就搬进四号门,吴先生搬进六号门,那三号门里的房子就是我们耿家的!阿五呀,你也去想想办法吧,搬到我住的二号门里去,去和那老佛婆做邻居,闻闻她的檀香味。……’”
  王先生打断了朱老头的话,他怕朱老头又把闲话扯到别处去:“大家都听见了吧,胖阿嫂的闲话泄漏了天机,可以断定,这一场风波是为房子而兴起的。他们为了房子便制造借口,暗中告密,目的是把你们赶走,空出房子来让他们分配,让他们一家一院,实现多年的心愿。据我所知,蒋仞山本来答应把四号门里的房子让给吴子宽,没有想到却被你们抢占……”
  许达伟奇怪了:“房子是我家的,怎么能由他们来分配?”
  朱老头叹气了:“达伟呀,有些话我说了请你别见怪。你爷爷当初做了一件蠢事,就是把那个万青皮弄进来。你妈是个没用的人,你爸又在海外,当时你年纪小,万青田就想一手遮天,遮也遮不住,许家的事就是谁也不做主,谁也做不了主;许家的房子就成了公产,谁有本事弄到手就等于是谁的,勾心斗角了几十年。”
  “现在由不得他们了,这些房子要由我来管理,我要么把它们拆光,要么散给天下的寒士!”许达伟又激动了,“在座的都是寒士,将来的房子全是你们的,要把那些勾心斗角、耍阴谋诡计的人统统赶出去!”
  “喏喏,你这话就遭忌了,所以人家要抢在前面把你赶出去!”王先生一语道破,说出了事情的症结。
  史兆丰首先听懂了:“噢,他们是想借李少波的手把我们赶出去。”
  “我还以为是李少波和马海西争风吃醋呢。”朱品又活络起来了。
  马海西对朱品白了一眼:“这事情我是有功无罪,不像你,要不是阿妹帮你的话,我们大概也会被乡下人赶出去。你要好好地谢谢阿妹,人家是用性命救你的!”
  许达伟挥挥手:“严肃点,现在要研究对策,如何与这股邪恶的势力斗到底!”许达伟捏起了拳头。
  “去找律师。”
  “报告学生会。”
  “早出晚归,和他们打游击。”
  大家七嘴八舌。
  大家讲的话都是灵机一动,许达伟也觉得是靠不住的,便转身征求王先生的意见。
  王先生毫不含糊:“现在没有其他的路可走,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各自找地方暂时躲避。换句话说,就是让他们赶出去。”
  “不行,我们不能后退!不能把房子拱手让给他们,他们占有的房子已经够多的了,已经算不上寒士了;如果是把房子让给阿五的话,我们都会举手赞成的。”许达伟还是振振有词地来宣扬他的主张,什么住者有其屋,耕者有其田。
  我听了只觉得牙龈痒痒,现在都是什么时候了,你还来这一套,讲什么平等平均,给穷人分房分田,这本身就有点像共产党,无怪要来抓你。老实说,我是主张第三十六计。
  想不到张南奎居然也很坚决,主张不走,实在有人来抓的话,就从化纸炉内钻出去。我知道张南奎的心思,他是舍不得他的那个房间,那实在是个明亮、宽敞、洁净、高雅的房间啊,窗明几净,井然有序,两盆兰花正盛开着,香气四溢。张南奎曾经对我讲过,他一生一世只要这么样的一个房间,别无所求。
  王先生站起来了,讲话是很有感情色彩的:“同学们,请听我的话,也请你们相信我,我们萍水相逢,可我们心灵相通,相处得是很好的。再加上许达伟的父亲是我的知音,也是我的老友,因此,我不能对你们的事情撒手不管。老实说,我也舍不得你们离开这里,你们走了我们也会寂寞的。”王先生向朱益看了一眼,他说我们是包括朱益在内。
  朱益点点头:“是呀,才热闹了几天。”
  王先生接着说:“我也曾想过,不向邪恶的势力低头,和他们周旋到底。可我得到了十分可靠的消息,马上要清乡、清城,他们真的会把你们当作共产党抓起来,他们抓不到真的就抓假的,假的充当真的请赏邀功,谁也不去分辨真伪,也没有地方去讲理。我估计,原来告发你们的人只是想要得到房子,不一定要把你们置于死地,可是,要把你们置于死地的人却是不要房子的,要房子的人只能听从于那不要房子的,这就使你们的处境变得十分危险。目前是一种非常时期,他们把你们抓起来以后可能不经审判,瞎来一气!”
  史兆丰叫起来了:“会秘密处死的!”
  我们都被王先生说服了,一个个低头无言。
  朱老头为我们鼓气:“君子报仇,十年不迟。你们先避一避,只带随身的东西,反正也快放寒假了,过了年再来看看,到时候,也许那个李少波早就逃之夭夭了……还有,阿妹可以不走,留在这里看门,留在我们身边。”
  大妈还要补充:“工钱饭食都由我们来付,我们家里也想用个人呢。”说着便把阿妹搂到怀里,像得到一个女儿似的。朱大妈有个儿子在上海,却没有女儿在身边。
  许达伟说:“那也不必,我妈早就说过了,她要收留阿妹。”
  阿妹高兴得紧紧地依着朱大妈,她觉得好人都和她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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