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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是这儿吗?”
  “董黑子说是在北门,这是哪儿?”
  “我找不着北了,你下去问问。”
  “让我下去问?”
  “那当然!就得小姐问路。找那小子问,对,就那个嘴上叼着烟眼睛四外瞎寻么的那位,叫声大哥,别看不起他,不定是哪条道儿上的大哥大呢!”
  沈洁只好下了尼桑车。
  这里是农贸市场。她弄不清董黑子留给她的地址会是到农贸市场来接“王老”。肯定哪出了毛病。农贸市场以及农贸市场边恐怕是满大街的“老王”,怎么会有“王老”呢?
  现在没有办法,只能按董黑子的地址来见面。可转悠半天开尼桑车的王少华也没找到北门。一定要找到北门,就该在对面,都没有路,不知怎么过去。北门那边不远处倒是有一幢幢的两层小楼,兴许“王老”就住在那里头。董黑子肯定不愿意或者董黑子的表姨父一个什么田局长肯定不愿意把车开到小楼下面,因为“王老”是私人名义度假,别弄得满世界招摇。
  现在的问题是怎么去北门,还得找到一棵老槐树。怎么跟电影上地下党对暗号似的!这让她不舒服,幸亏蒋天伦没来,还以为是怎么着呢,还以为她和董黑子联合骗半叶花几万块玩玩呢,还以为她沈洁对这事儿不重视呢。
  何止是重视。
  找到老槐树是下一步,得赶紧找到北门。她在农贸市场边上,按王少华说的当众认了一位大哥。大哥果真热情洋溢地指指点点,眼睛直往她脖子下面钻。她稀里糊涂地半明白半不明白地回到车上,呼地关上车门,用手指着前面。
  “从那边过去往这边开。”
  “不对,应当从这边过去往那边开。”
  她看了他一眼,王少华,狗东西。
  “知道了还不开?”
  “嗬,你还急了?你们半叶公司办事太差,什么都没个准数,还神神秘秘。”
  “你快开车行不行?”
  “我说得不对?你要是一出门就把纸条拿出来。也不至于绕这个大弯子了。”
  “你以为你是谁?开车!”
  “你们别不高兴。昨天姓蒋的让我去大兴拉条狗,我说如果有别的事绕个弯也行,干嘛专程去拉条狗呢?”
  “现在拉的是姑奶奶,跟昨天的狗没关系!”
  “瞧瞧,误会了不是?这年月狗比人值钱——噢,我可没和你比啊,沈小姐……”
  沈洁推门要下车,手刚扶到门把手,车便启动了。
  “别急,我比你有把握。不是十点吗?你看看表,还差半个小时呢!”
  沈洁用手捂住耳朵。
  她不讨厌尼桑车,可实实在在讨厌这个开尼桑车的王少华。为了王老的事,为了半叶公司的大政方针,为了给刘文信一点面子,蒋天伦同意包这辆门上既没喷字、顶上又无顶灯的尼桑出租车。半叶公司每天三百元包了这部车,倒好像花钱请来一位领导,常常听他指手画脚,这个那个,她生气。王少华指手画脚就够让人烦了,偏偏时不时地还动手动脚。她差点就告诉蒋天伦,但没说,怕蒋天伦生气。她知道蒋天伦生起气来脑子就缺根弦,会误大事。
  车速终于快起来。她喜欢快车。董黑子也爱开快车。王少华的快车使她心跳,满大街钻来钻去,碰着个缺心眼的就得撞上。没撞上是个奇迹。她发誓再也不坐他的车,明天只要一完事,一秒钟都不用考虑就得把这色鬼打发走。
  本来想用董黑子的车。反正要花钱,肥水不流外人田,况且蒋天伦还占了人家的老婆,也算是一种补偿。然而董黑子没心思给半叶开五天车,他又被一个摄制组拉去包车。摄制组肯定相互串气,还是用熟了,用惯了,沈洁简直弄不明白董黑子怎么成了野班子摄制组的大红人?
  “这都不懂?”
  董黑子那天喝得醉醺醺,也不知怎么就把车开回来,居然没让警察抓住。
  “弟兄七八个,围着制片坐;好戏还没拍,个个脸撕破!”
  他吭吭叽叽地连唱带说,衣服也没脱,把一百九十多斤的身子一下就搁床上了。
  也就是董黑子喝得迷迷糊糊那天,蒋天伦来了。
  蒋天伦一进门就吓一跳,不知道董黑子在家。沈洁说他去长城跟着拍一场外景戏,原本今夜里不回来的。谁知道偏偏回来了。
  董黑子听见门声一响又坐起来,看见是蒋天伦倒是满脸欢喜,摇摇晃晃下了地。
  “蒋……蒋兄,坐。”
  董黑子不讨厌蒋天伦,是因为他知道蒋天伦拉着他老婆琢磨着卖长江水。他服。真他妈棒!长江水是世世代代卖不完的不说,关键是有市场。他懂。为什么?他总开车拉着老华侨跑文物店、古董店,花好多钱买具有中国特色、民族遗风的东西带回去,而且大都是送礼、纪念之用。如果买瓶长江水,瓶子精美,证书精美,把里里外外部弄得美美的又真实,他自己还想弄几瓶呢,甭说流落异乡的华夏儿女了。
  “得……申请个专利!知……知识产权防伪……反正我说不上来!就……是不能传出去!”
  “董兄不说,”蒋天伦微笑着,“没人会知道。”
  “你……他妈的认为我……我会会说?”董黑子被他的话激怒,舌头也更硬。
  “黑子,人家不是这个意思!”沈洁有点生气,瞪着他说。
  “玩……玩兄,玩……玩去吧!”董黑子晃晃悠悠地走出屋。不知是说错了还是原本自己要“玩去”,把他俩弄得好不奇怪。
  蒋天伦和沈洁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见董黑子抱着一块砖摇摇晃晃地走进来,把蒋天伦吓得怔住了。
  “这……砖好,长……长城砖。制片主……主任要拿它打副导……导演,我……我就抱回……回来了!”
  “黑子,你抱回它干什么?”沈洁大声问。
  “懂个屁!老……老外跟我……我要呢!艺……艺术品!我才不……不给那个包……包我车的大……大鼻子,他也拿不出……出去,我……我还要……要呢!沈洁你说摆……摆哪?”
  “你快给我扔了!”
  “等等!”蒋天伦眼睛一亮。
  “怎么了?”沈洁看见他脸色不对,以为被董黑子吓着了。
  “长城砖?艺术品?”
  蒋天伦激动起来,腿还有些发软,激动地抑制不住。
  长城砖——一个更伟大的“开发”又瞬间诞生!
  不。这不再是“开发”,分明是“超级策划”。长江水也该是个“超级策划”。不定哪天早晨或夜里,哪个女人或男人,还会给他以灵感,还会有更多更好惊天动地、振奋人心的“策划”。他为自己的聪明而激动。本来就该是属于自己的聪明。聪明人才能抓住一个点而展开无限的空间,因为大脑里有足够的“空间”随时准备着。要再成立一个“半叶国际策划公司”,还应当有一个“半叶国际营销公司”。上帝啊我的上帝。
  他激动了,跑出来,站在外面大口喘气。
  明月悬挂夜空。
  长江水。长城砖。
  他妈的,谁说外国的月亮圆?眼瞎。中国的月亮才是最圆的。中国的月亮是世界上最最圆的。中国的月亮只给中国的有心人看。
  蒋天伦看见了。
  不知为什么,沈洁跑出来看时,只见蒋天伦站在那儿,双手捂着脸哭了。
  他也会哭。他实心实意地哭了。
  “是不是这儿?”
  王少华讥讽地把那尼桑车直接开到老远就看见的“老槐树”底下,拉上手闸,看着沈洁。
  沈洁没理他。她看了看表,九点四十分,还差二十分钟。
  “你们半叶是不是在演地道战?刘文信刘书记——不,是你们的刘主任导演还是谁?接头人是谁?这老槐树底下该有个钟才对。”
  “傻X。”
  “你……你说什么?”
  沈洁轻轻骂了一句。沈洁骂的时候王少华正一手点烟一手开车上的音响,没听清。听清也不能听清,他瞪着木呆呆的眼睛看着她。
  她脸上露出一点得意的微笑。
  她的腿开始随着音乐在晃动,她喜欢她的腿在男人面前在出租司机面前晃动,只晃得他或他们心猿意马,唾液涌垂。这时候她就是一个胜利者。她喜欢男人失败,拜倒在她面前。她的腿光光的。她有一条光光的腿,被半明半暗的裙子掩住,也只斜着搭在光光的腿上。董黑子的腿上全是汗毛,和蒋天伦一样每根汗毛下面都鼓出一点,汗毛太粗,摸上去发涩。男光女涩,一辈子白过。女光男涩,一辈子好过。她笑了。她知道她把话说反了,和祖奶奶传下来的遗训正好相反。必须得和祖奶奶们相反,要不社会就不会前进,中国人就不会长大。成吉思汗跑马圈地。郑和下西洋。林则徐虎门销烟。杨乃武与小白菜。通通都是叫着劲儿干的。她的腿,她的身,早就征服了董克强董黑子,也征服了蒋天伦蒋老板。征服身边这个王少华,真是张飞吃豆芽小菜一碟。
  她喜欢出租汽车司机,或者准确地说她喜欢出租汽车,再更准确地一点说是喜欢汽车。蒋天伦要把半叶公司发展到美国本土去,她建议既不在华盛顿也不去纽约,要到底特律。那是汽车城。半叶公司有了长江水再有长城砖,那可都是硬梆梆的美金。她可以开上永远最新牌号的高档轿车。再也用不着花那每公里一块六或两块了——她才不爱坐“面的”呢,那本来是拉货的,小日本拉他妈海货的车弄到中国来全他妈的拉人了。蒋天伦在成立半叶公司的时候弄来一辆面包车,能把你活活气死。不急着用它的时候它晃晃悠悠满大街犯晕,哪天急着用它哪天准坏,任凭你十八般武艺这狗东西连声都不吭一下,只是启动机把马达弄得嗷嗷乱叫,好像挺痛苦,真他妈的装蒜。太老了,太破了,蒋天伦花了八千块弄来,还不够开三瓶XO钱,还想怎么着?有时候能走有时候不走就不错了。
  她不知道她本来会不会讨厌这个王少华——如果他不以为他是谁的话。她本来应当喜欢他和他的车。她应付的了任何男人。要是没有男人和她逗闷子,她一天都会很空虚。有钱没钱她出门想都不想就一定要打的,甭管皇冠、夏利——偶然地打一回“面的”。只要有车过来她就招手,“的哥”看见她准会停车,而且绝不会摇下玻璃窗问一句“去哪儿”,好像这趟活儿不跑个百八十公里停一下会后悔半年似的。“的哥”愿意拉她,因为她给“的哥”许多幻想。她的裙子太短太薄。她的领口太大太低。她的嘴巴多情。她的眼睛多事。她每次坐的士几乎很少付钱,因为她把她能露出的每一处胴体都为“的哥”看不饱的眼睛、带着二百二十伏电压以上的眼睛付出过了。她心眼儿好、只坐一个计价,便打开坤包慢慢找钱。她肯定有很多钱。她是“人民”的一分子,“人民银行”该有她一份,只是“人民银行”都坐落在繁华的大街上,不在她的包里。“的哥”很知趣儿,好像很自然地拍她一下腿,“下回再说”。如果她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拍她腿的那只手就变成抚摩了,弄不好就朝大腿根部伸过去,她便开门下车,回一句“缺德”便一了百了。只碰着过一个肯定对她的大腿还没摸出感觉的“的哥”,追下车讨钱,讨得她一记耳光。路上的男子汉便各个都是程咬金,横杀出来一顿拳打脚踢,她早拦了另一辆的士,和另一位“的哥”进行下一个故事。
  她有时候相信,弄不好董黑子不被摄制组包车,在街上瞎转悠撮活儿时,肯定也是有过短暂的艳遇。
  但愿董黑子今天没有艳遇,他应该准时来。她相信今天董黑子即便碰上他常不离口的麦当娜,也一定没心思,因为今天是天下第一大事。天大地大不如长城砖大。爹亲娘亲不如长城砖亲。况且他有过庄重声明,只是他手中的原子笔只会写公里数不会写合同什么的,而用眼睛、拳头、粗活和大嗓门来表达出他足够分量:开发“长城砖”,他不想争什么“专利”。“专利”那玩意没用,只是骗自己的,他要的是“股份”。半叶公司每销售一块“长城砖”都将有他的“股份”。他有权拥有。蒋天伦不反对,还跟他击掌为约。讲义气讲信用讲缘分的男人之约一掌足矣。想骗人的男人才拿骗人的合同去骗人或者被骗,她当然高兴,也觉得好玩。男人真好玩。两个都占据了自己自己也分明愿意的男人在一起做生意就更好玩。她爱玩。董黑子也爱玩。蒋天伦是玩中玩。她是玩姐,他们是玩兄。玩什么深沉玩什么潇洒玩什么人生玩一把长江水再玩一把长城砖世界上再也没有好玩可玩值得一玩的玩了。和老华侨们一起玩,长江水玩出五千年古老文化还能弘扬一把中华文明并让子孙记住并再传给子孙。和外国佬一起玩,长城砖玩出国际影响还能使对中国垂涎几代的人真正拥有一把东方神圣而且把世界第七奇迹的长城一个组成部分放在家中。
  “我说你们有谱没谱?”
  王少华坐在车上不耐烦了。他本来是很有耐性的,把倒视镜调整了一下角度,用手指头蹭着黄门牙,贼贼的眼睛实际上是在反光镜上看她半裸的胸。只是被沈洁察觉了,不高兴似的说只是给自己找回一点体面。
  “闭上眼再闭上你的嘴!”
  沈洁没想给他什么体面,恶狠狠地说了一句。然后走下车,狠狠关上车门,把身子往上一靠,等。
  偏偏等不来,已经十点十分。
  他有点起急。
  董黑子为了让三表姨夫田局长帮着请一位“首长”,买了两条项链送给三姨。三姨昨天还打电话告诉董黑子已和王老的秘书讲好,十点钟准时来接。千万别出什么差错。董黑子会不会一献殷勤把什么都说了?请王老只是到总统套房度个周末。三姨说没问题,总统套房开业时王老本来就是要出席剪彩的,只是临时有会没能去。田局长也一直想陪王老去那儿看看呢,“总统套房”对社会开业本身就是新事物,只是不得工夫。她有点担心董黑子会不会跟王老的秘书套近乎,把要请王老题词的事先说了?那可就坏了。不能现在说——尽管题词本身是半叶公司的全部目的,要看准火候和时机。
  她也知道,蒋天伦把自己最后的三万多元存款全部拿出来,没敢非想请王老到总统套房来为半叶公司题个词,而只期待为“长城砖”的活动——用“活动”肯定比“开发”或者“策划”好——等几个字。因为半叶公司虽然设计好了关于“长城砖”的各个细节,直到最后几乎要实施时才发现一个重大问题:这件事肯定要经过审批才行,可该由哪个部门主管呢?倘若海关的人看见老外们兴致勃勃地抱着块“长城砖”出镜,怕是该觉得天下大乱了,能放行吗?长城砖毕竟不同于长江水。长江水可以随便流,长城砖可不能随便走。这真是一个大问题。苦就苦在又没办法去咨询——一旦走露风声,各类技艺高超的空手道公司听说了这个绝妙的想法,恐怕就轮不到半叶公司了。一问就会问破天机。任何绝妙的策划都不过是一张纸罢了,一捅就破。蒋天伦不仅不敢问,即便写过“长城砖”三个字的纸,都要小心地撕得粉碎,连废纸篓里都不敢扔,直接放到马桶里冲掉,生怕启发了别人的想法。只要有了王老的题词,捷足先登便成定局不说,还有了尚方宝剑,那时再去咨询、办手续——甚至要大张旗鼓地张扬,不必再担心别人挤进来,也就有了半叶公司的辉煌。
  十点二十五分。
  沈洁想好,只要看见董黑子就先骂他个驴血喷头——他整个儿是个蠢驴。她甚至向路边看了看,潜意识支配她看有没有砖头石块一类的东西,她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在急疯了的时候使用它们。
  她忽然发现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像今天这样着过急。
  世界上最急人又最恨人的就是等人。尤其是她又不能不等这让她受不了。
  她腿麻木了。尽管在老槐树下,太阳光不能直射她,她依然感到自己已热得沸腾。她向车里扫了一眼,王少华把车座调正到他认为舒服的角度就在那儿舒服了,闭着眼。她视线离开车内的蠢驴时——这会她看谁都像头蠢驴,董黑子的皇冠车正好从前边胡同拐过来。她以为她会怒发冲冠,然而没有,一下反而兴奋起来,那是饥渴遇到清泉的兴奋。她以为董黑子会把车开过来,停在她面前,也没有,离她有二十米远就停住,然后一个人下了车,向她走来。
  沈洁这时踢了一下车门,顾不上多想,狠瞪了王少华一眼,让他赶紧坐起来,别眯缝着眼想入非非,只是个司机没什么可想入非非的世界。她挪动脚步,不明白董黑子为什么一个人走过来,还大步匆匆。
  “黑子!”
  她喊一句,却见董黑子向她摆摆手,示意不要叫,然后走到老槐树另一侧。她终于意识到自己担心的果然要发生,腿便不听使唤地软了一下。
  “黑子,来了吗?到底是他妈的怎么回事?我去接还是你去接?拿首长做接力赛呀?你……”
  “你快闭嘴!”
  沈洁一连串地诘问使董克强烦躁。他点着嘴上的烟,狠狠吐出一口烟雾,看着她。
  “王老临时有紧急会议,来不了。”
  “去你妈的吧!”
  “别傻X似的叫唤!”董克强知道她会叫的,实际上自己比她更气急败坏。“我他妈不比你急?告诉你,我给你带来了一个比首长还像首长的人。”
  “什……什么?”沈洁听不懂,董黑子玩什么把戏?他一把扯下他嘴里的烟,扔到脚下一踩。“你说什么?”
  “没办法,我现给你抓了一个!得先对付和安稳住蒋天伦!别让那小子以为咱们成心耍他呢!回头把你炒了!我的股份也瞎了!”
  “你他妈绕什么呢?董黑子你快放屁!”
  “别他妈的犯狂!今儿个我和你是一码事,要不我非抽你不可!”董克强也是怒火中烧,好在为了“长城砖”,为了对付蒋天伦还能控制住自己。“没办法,车上坐的是原来包过我车的老傻X,刚开了个装饰材料店人家全火就他倒闭了!人他妈长得满气派,白头发,说话吭吭叽叽,半天吐不出个真字儿来,肯定能蒙过去姓蒋的,就把他当个人物凑和着用吧!”
  “你这大傻X!”沈洁抬起手就朝他脸上打去,不料那董黑子早有防备,在空中就抓住了她的手,却一反常态地没有急,反而笑笑说:“我告诉你,现在我们俩得联合起来对付蒋天伦!这年头他妈的谁信谁呀?就得杀熟!生的能让你杀吗?你放心沈洁,我跟车上这个王云祥讲好了条件,你沉住气把戏演下去,我就不信我给你弄不来个题词!三姨也会帮忙的!只是现在别惹急了姓蒋的,事儿就全好办了!”
  沈洁没招儿了,直呆呆地看着他。
  “按我说的,不就对付一夜吗?这个王云祥人五人六的干什么都扯淡,装蛋玩最棒,还一直扎着我车份儿钱呢!你就只当做废物利用。我可没成心毁半叶,我还惦记半叶成功呢!别苦了你的他妈的蒋总,这叫文明欺骗,善意蒙人。总统套房的钱交了也不能退,长城砖的事儿也得赶紧办,你以为天下就我聪明啊?就我有招儿啊?人外有人!”
  “嘿……”沈洁笑了。
  “笑什么?”董克强吃一惊,他也怕听见她的笑。
  “笑你!”沈洁收住脸,不等他反应,“我和你的事儿回头再了!得赶紧走,都他妈几点了!”
  沈洁看见董黑子带过一个满头白头,看上去不到六十岁的人,心里还真喜了一下。这家伙还满像回事呢,真有点当过什么人物的味道。他个头满高,和董黑子差不多,有一米七六,脸可是不像董黑子,白白净净,眼睛似明似暗。手也有力无力地和她握过后,就上了尼桑车。
  沈洁拍电视剧虽然没演过正经八百儿的角色,但坐在王云祥——从现在开始只能称“王老”的人旁边,马上找到了感觉。他妈的人生都是一场戏,要玩就随便玩吧。董黑子说得对,这本无恶意的行为对蒋天伦来说也是真真实实的好意。如果哪一天被蒋天伦识破,董黑子没准真的弄来题词——甚至通过关系办妥“长城砖”的事儿,怕蒋天伦感谢还感谢不过来呢。那时候回味起今天,不过有更开心地一笑而已。
  “王……王老。”
  她知道他是“假王老”,有点不习惯。在回到总统套房以前一定要“习惯”不说,而且还要混熟一点儿。
  总得跟他说点什么。现在就应该进入角色了,不能走进总统套房时才知道谁是谁。
  “王老,生意不错吧?”
  “还行。”
  她的心咯噔一下——她看见他从兜里摸出盒烟来,是长乐牌香烟。董黑子这王八蛋怎么也不给“王老”兜里留盒万宝路?谁能相信“首长”会抽“长乐”?蒋天伦如果看到他每天一万五千元的花费请来一位只抽“长乐”的王老,弄不好一下就会识破。
  她抬起头,下意识地向前望去,似乎想找个烟摊儿,却从侧面看见王少华肯定不怀好意的一笑,心里又是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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