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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爬山的背后


  当了学生会主席没多长时间,我就重新组阁了学生会的领导机构。肖爽,比我高一届,他当了学生会副主席,政教处主任宣布了之后,他约了我,要和我谈一谈,我答应了他,地点在操场后的花池旁边。
  放学后,我对虹说,我有点事,不和你们一起走了,你们里面当然包括亚宁。虹答应着,她从来不会像那种浅薄的女孩,追问我到底有什么事,为什么不和她一起走,这是我最赏识的一点,她从来不充当管家婆的角色。至于亚宁,他更是干涉不着我。亚宁被我封了学生会的宣传委员,因为他的歌唱得不错,最近正迷恋着张信哲的歌。他让我将磁带拿回家感受感受,还可以,有点女孩的柔美。妈妈不爱听,她说没力度。妈妈总爱说“力度”,她评价男人的词是“没力度”,她评价女人的词是“没气质”。这两种东西都不是直接能看到的东西,看不到的东西被妈妈常挂在嘴边,可见多么不可琢磨了。
  晚自习的铃声一响,我就趁混乱之际,溜到了广播室。说起来,我真是贪得太多了,我还是学校的广播员,负责周二周五的“校园采风”节目。妈妈对当广播员没有什么意见,因为她就看中了节目主持人这一职业,当广播员不正好是锻炼的机会吗。广播室的窗户正好冲着肖爽说的那个花池,等成百辆上千辆的自行车都推完之后,等所有的嘈杂声都消失之后,我看到了肖爽,他来到花池旁,四下里寻看着,还不时看着手上那块硕大的电子表,我觉得挺好玩的。他要找我谈什么呢,两次大的演讲他都排在了我的后面,是不服气呢,还是怨恨我是他的克星呢。管他的呢,如果他客气,我也客气;他不客气,我也不客气。我走出了广播室,来到了花池旁。
  肖爽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齿,就是不说话。
  我说:‘你笑什么?”
  肖爽挠了一下小平头说:“什么也不笑,第一次约女孩子说话,有点不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想说啥就说啥。”
  肖爽说:“那我就说了。”
  我用鼓励的眼光看着肖爽,我闪过了一个念头:“他好像比亚宁有力度。”
  肖爽说:“你能不能在下个学期把学生会主席让给我。”
  “为什么?!”我有些惊异。
  “上次我和那位竞争的时候就输给了她,这次我又输给了你,我不能两次都输在女孩子手里。怎么运气总是青睐女孩子?我觉得我挺优秀的,皇帝轮流坐,不能总让你们女孩子坐呀,从武则天到慈禧太后中间还隔了那么多朝代呢。”
  我笑了:“那你是不服气了,你别忘了,如今就是阴盛阳衰,哪次比赛不是女的拿冠军多。”
  肖爽说:“不过你的确是一个很出色的女孩子,大家都这么说。”
  我和肖爽都笑了,我又问肖爽,“除了不服气,还有别的原因吗?”
  “当然有,不过也不完全指望它。”
  “是不是指加分。”
  肖爽点了点头:“是的,但也不是。我很小的时候,我爸爸就离开我和妈妈走了,是妈妈把我养大的。她说,别看我是一个女人,可我也得培养你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也一定把你培养到大学毕业。你知道,我和我妈妈吃了多少苦吗?我很小的时候就在家里撑起一片天了,为了含辛茹苦的妈妈,我一定要考上大学,我一定要在多方面锤炼自己。能加分更好,不能加分,对于录取也是有好处的,学校都希望录取品学兼优的学生。再有,我什么班干部都当过了,就是没当过学生会主席。我想当一回过把瘾,等我考上大学,你正好是高三,你再当。”
  肖爽实话实说,把我感动了,为他能让母亲欣慰,为了他能过一把瘾。但我却不想这样轻而易举地答应他,得到的太容易还有什么锤炼的意义。我说:“你说让给你就让给你,也没意思,你要想方设法赢我一次才是。”
  “怎么赢你?”
  “爬山。”我也不知怎么想起了爬山。
  肖爽说:“那你肯定是爬不过我的,是不是想故意输给我?”
  “不是,我为什么要输给你?”
  肖爽说:“好吧,就咱们俩。”
  “不,把学生会的成员都叫上,咱们也趁机搞一次凝聚人心的活动。”
  肖爽说:“就按你的意见办,主席阁下,本周日。”
  “好,去梅力更。”
  妈妈去过梅力更,她说那地方很美,山顶有一个瀑布,我露出羡慕的神情。妈妈又说,不过嘛,看景不如听景。我觉得她这是不想让我去,才这样说的,我就更想去了。我没有爬过高山,只是小的时候在公园爬过人工的小土山,没有感受过妈妈说的那种“高瞻远瞩”。我真是妒嫉妈妈,她爬过很多山,写过峨嵋山的小猴子,写过五台山的出家人,写过普陀山的百步沙,写过泰山的日出,使我对山有一种神秘的冲动。我一定要去爬山,想找到真正溶进山的博大中的感觉。
  本周五,我向学生会的成员宣布了去游梅力更的决定,大家都兴奋极了。我本来答应虹一块去的,但又改变了主意,我对虹说:“我不能搞特权,如果我带你去,那么大家都带一个同学去,就不好了,这毕竟是学生会的一次首脑活动。”
  虹说:“我不介意的,你玩得开心就行。”
  关于我和肖爽组织爬山的目的,是瞒着虹、亚宁和玲儿的,我只是对妈妈说了。妈妈说:“如果你们俩处在一条起跑线,我是不同意你拱手相让的,因为人一生能够属于自己的机遇并不多,而有人却把握不住,那就是一个弱智;如果已抓住的机遇又让给别人,让别人从你手中抢走,那你简直就是一个蠢才,你不会有所作为。现在你俩不是一条起跑线,对于他来说,机遇只有这一次,可你还可以有一次,就应该让给他,反正我也不主张你指靠那种并没有写进招生简章里的加分,让掉了更好,先过把瘾,下学期就让给他。再说,难得他一片孝心知道用实际行动来回报她的妈妈,这样的孩子太少了。”
  妈妈后两句话是灶王爷卷画——画(话)中有画(话),我懒得再与妈妈计较她的诱导。
  周五夜里下了一场雨,周六一早天还是阴阴的,我真耽心今天再下明早就去不成了。妈妈已很坚决地说了:“今天再下,明天就不要去,路滑,还会有山洪爆发,别为了玩搭上小命。你出了事,我也得去上吊。”
  我企盼着太阳公公你快开恩吧,你要知道,我是多么难得去爬一次山呀,再说这爬山后面,还有一个交易。也许是我的真诚与善良感动了老天爷,下午,太阳终于露出了笑脸。
  周六晚上,妈妈左嘱咐右嘱咐:上山要铆足气,咬住牙,脚跟一定要站稳;下山时,悠着劲不要跑,否则冲力太大,容易发生危险;不要单独行动,不要去林子里太密的地方,不要坐在太潮湿的地方;唠唠叨叨像个老太婆。当妈真累,我心里替妈感慨了。
  周日,我们一大早就出发了,昨天刚下过雨,空气里还透着股清新,十三辆自行车在公路上赛跑,路就在脚下延伸,据说要骑两个小时才能到达梅力更,说说笑笑,也不觉得路远。骑了大约一个多小时,前面已模糊地看到了山的影子,云很低,山尖漫在云里,云把山尖擦来擦去。听妈妈说:“梅力更”是蒙语译来的,是险峻的意思,不知是否真的那样。我的赛车没有车筐,背上的包越来越沉。肖爽和亚宁同时说:“主席阁下,替你背一会儿吧。”
  我笑了笑,说:“我不能腐化。”但最后我还是把包给了亚宁。亚宁是我的好朋友,肖爽嘛,只不过是不甘心失败又想过把瘾的大男孩。从外表看,亚宁就是没有肖爽英俊,说话的声音也没有肖爽那种胸腔里发出的共鸣音,但亚宁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帅”和“灵”。
  车子在飞驰,看到了目标,路便缩短了。到了,终于到了。我们到了山脚下,这时有许多电动三轮车的车夫围了上来,一个个脸上尽是笑容,说要拉我们去山里。我们拒绝了,既是来爬山,就不要坐露着“天窗”的车。尤其是肖爽,他是决心赢这一次的,我心里已决定让他了,所以我是不急不躁的。
  我们开始攀登,景色越来越美,绿树越来越密,路也越来越崎岖,回头看自己刚才走过的路,像是一条米色的绸带蜿蜿蜒蜒如同仙女的水袖。啊,路在我们脚下,竟是这样的美。我越来越感吃力,汗珠子先是沁出脑门,然后不顾我的尴尬,毫不羞涩地流了出来。我和肖爽一直是走在一起的,他没有喘吁也没有流多少汗。很显然,我选择了爬山就意味着想输给他。真奇怪,我怎么那天竟会选择了爬山呢,这才叫输得心甘情愿。肖爽呢,他也一定赢得不爽快,男孩子爬山本来就能胜过女孩子。自己体育本来就是弱项,从上小学至今,体育都是勉强及格。妈妈说:“你怎么就这么笨呢,小时候你跑起来就像鸭子。”妈妈看着身材很适中的我,不相信我会那么笨。一次上体育课她特意去了学校。那节课是做前滚翻,别人都很自如地翻了过去,唯有我却怎么也滚不过去。回家后妈妈说:“你没有体育细胞,像个大熊猫。”我说:“谁让你小时候给我喂饭时,老说熊猫呢。”
  我真是爬不上去了,腿越来越疲软,山路越来越陡,脚下好似没了根基,你再想抛开女孩子与生俱来的所有柔弱,也是力不从心。在即将爬上山顶的时候,肖爽大踏步地攀了上去。我输了但并不沮丧,因为我心里一直就想输的。
  我们终于都爬到了顶峰。瀑布的美尽收眼底,它犹如一条白练镶嵌于山石中,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向下直泻的气势显示着山的奔放。偶尔有风吹过更有烟雾缭绕的感觉。泉水把岩石打磨得那么圆润,像少女娇嫩的肌肤。瀑布下面形成一个水潭,泉水源源不断直泻而下撞击水面,溅起的白色水花像少女裙据的花边。
  大自然真是太美了,她的美可以陶冶情操、净化灵魂,难怪妈妈那么热衷于游山玩水看风景。
  欢呼雀跃之后,我们找了一块干净的地方,铺上塑料布把吃的都拿了出来,五花八门,什么都有。肖爽拿出来的吃食最简单,就是馒头、榨莱丝还有两个鸡蛋。我想肖爽一定会很难为情,我正琢磨着怎样给肖真解难,却听肖爽说:“比起大家的,我可是寒酸了一点,不要紧,没有平地显不出高山,没有江河显不出大海,没有这普通的馒头和榨菜,就衬托不出火腿肠和鸡翅有什么诱人之处,大家说对不对?不过我告诉你们,这馒头是鲜牛奶的,这榨菜是可可味的,这鸡蛋可是从恐龙出生的地方挖掘出来的。”
  大家哈哈地笑了起来,我们的笑声赋予山以动感,点缀了山的生机,壮大了山的豪迈,感染着山的灵气。可我的心却为肖爽的这番话而颤抖,我应该输给他,不要让生活给他太多的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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