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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老驸马派人送书信 小太岁出谋探监牢


  程咬金在眨眼之间,竟然“死而复生”,群臣大吃一惊。李治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问道:“老爱卿,这是怎么回事?”
  程咬金老谋深算,没有立时回答问话,只是说:“臣先请万岁恕罪,再以实禀告。”
  “恕你无罪。”
  程咬金谢恩之后站起身来:“万岁,臣惟恐救不了薛仁贵的性命,才在猪尿泡里装上猪血,放在帽子里……”
  李治哭笑不得,只好传旨把薛仁贵押入监牢,等四十天再行刑斩首。程咬金与文武群臣都松了一口气,异常高兴。李道宗表面装得若无其事,内心却十分懊丧。
  散朝之后,秦怀玉与罗通几个要好的大臣要为程咬金贺功。程咬金喜笑颜开:“好,待我回府换过衣服,随后就去。
  怀玉,你把吃喝准备好吧!”
  秦怀玉带领罗通等人进府之后,请大家落座,吩咐上茶。他知道程咬金的脾气,一进门准嚷着要开席。于是,又吩咐立即准备酒菜。
  果然,程咬金一进门就嚷上了:“怀玉,快开席吧,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咱们先吃先喝,吃喝完了再唠。”
  怀玉命家人摆上酒宴。程咬金狼吞虎咽,吃得沟满壕平。饭后喝茶时,秦怀玉说:“四叔,要不是您老金殿上来个假撞头,薛元帅早就不在人世了。”
  一提起假撞头之事,大家忍不住笑了起来。程咬金问:
  “你们笑什么?”
  罗通说:“我们笑您怎么会想出那么个高招儿,一个猪尿泡竟救了一条人命!”
  程咬金又得意起来,他手捋胡须摇头晃脑地笑着:“嘿嘿,要不怎么能叫你们学着点儿呢!没有金刚钻,不敢揽瓷器活;没有几样绝招儿,我敢说大话吗?常言道:挨精似精,挨愚似愚。你们常跟我在一起,就会长见识,就会精明起来。你们都瞧见了,听着了,我爬起来说一声‘谢主龙恩’,天子大吃一惊,问我是怎么回事儿。要记住,这是节骨眼,先不能回答他。我要一提猪尿泡那事儿,天子一怒,说我‘欺君犯上’,要把我宰了,那不就麻烦了吗!我来一个‘先请万岁恕罪’而后再说,结果怎么样?事儿办得利利索索,一点儿没毛病,什么叫随机应变?什么叫聪明过人?这就叫随机应变,这就叫聪明过人。光学头顶猪尿泡假撞头还不够,得学怎么用得恰到好处。这就跟做菜似的,不到火候不行,过了火候也不行……”
  嚄,程咬金可有吹的啦!东拉西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直喷唾沫星子。
  在座的都是程咬金的晚辈,既不好打断他的话,又不便随便插言。当他说得口干舌燥端起杯喝茶的时候,秦怀玉见缝插针,问道:“四叔,您看怎么样才能搭救薛元帅呢?”
  程咬金咕咚咕咚喝了两口茶,放下杯,环视一下众人:
  “你们有什么办法呀?”
  众人面面相觑,罗通说:“四伯父,我们眼下还没想出什么办法。”
  “既然没有办法,那就听我的。从今天开始,你们要轮流去探监送饭,要留心探听,有什么动静要立即禀报我,出了意外,我找你们算帐!还有,每逢三、六、九,咱们在这儿聚齐,通通气儿,怀玉管吃喝。好了,我回府歇着去了,你们合计怎么排号探监吧。”
  就这样,每天有人给薛仁贵探监送饭,一晃过去十来天,程咬金也没说出用什么办法救薛仁贵。
  这一天,众人又到秦府聚齐,向程咬金请教救薛仁贵的计策,程咬金大发雷霆:“你们一个个也都老大不小了,在这儿左吃一顿,右吃一顿,吃了好几顿,到了用你们的时候,个个像木头疙瘩似的,什么办法也拿不出来,白吃呀?你们倒是说话呀!都哑巴啦?真是一帮酒囊饭袋!充其量不过是一勇之夫,能成什么气候!”
  众人听了这话,觉得不顺耳,可他是个长辈,也不好说什么,只好忍气吞声。
  程咬金一见众人全不言语,更来劲儿了,念三七,道四六,把众人连冤带损说了一顿,而后话锋一转:“你们说说徐懋功这个牛鼻子老道可恨不可恨!平时,他愣吹什么袖吞乾坤,阴阳有准,能掐会算,前算五百年,后算五百载,他是真会算呢,还是假会算?我看他是净装蒜!若是真会算,算没算出薛仁贵在京城被人陷害,遭此不幸?要真算出来了,为什么不回京城救薛仁贵?他安的什么心?”
  罗通实在忍不住了,说道:“四伯父,您干吗跟我们发这么大的脾气?我徐伯父不在京城,再说就是他在朝中,也未必就能救得了薛仁贵。”
  程咬金瞪大眼睛,冲罗通一挥手:“你懂个屁!他不能救谁能救?就凭他那挂弯弯肠子和两片小薄嘴唇儿,死人都能让他说活了,何况人还没死呢,他怎么救不了?你想想,我们在疆场上东挡西杀,舍生忘死,才挣了这么个官。那个牛鼻子有什么能耐,有什么功劳?可他的官职就比我们高,被封为开国军师,官拜英国公。凭什么呀?不就凭他肚子里那挂下水、鼻子下的那两片嘴吗?只要他回到京城一说情,万岁一定准本!如果在四十天期限之内他不回朝,薛仁贵要是有个好歹,我非宰了他这个牛鼻子不可,也省得让他没事总算计好人!”
  大家知道,就是因为徐懋功没有在京城,程咬金才信口开河,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无非是想发发火而已。人老脾气大,为救薛仁贵,着急发火也是出于好心,言语粗鲁就粗鲁点儿吧!
  程咬金并未到此作罢,数落完徐懋功,又冲着鄂国公尉迟恭的儿子尉迟宝林发火了:“还有你这小子的爹——尉迟恭这个大老黑,一脑瓜子糊涂,监修大佛寺,至今不归。他要是在朝,事儿就好办了。薛仁贵是他干儿子,他能不救吗?他手中有打王鞭,上打君,下打臣,代管三宫六院。他要在金殿上一举鞭,天子敢不饶薛仁贵吗?如果他回来晚了,仁贵丧了命,决饶不了你这小子,也不会饶我老程……”
  “我也希望爹爹能在朝中,可他老人家现在不在朝中,我有什么办法呀?”
  程咬金气呼呼地骂了一句:“你真是个笨蛋!”
  程咬金还要往下说,这时候秦怀玉站起身来:“四叔,您该歇歇了。”
  “怎么,听得不耐烦啦?谁不愿听谁就滚出去!”
  “四叔,这是我家,您叫我往哪儿滚呢?您听我说,您这一发火,我倒有了主意啦!”
  “你有什么主意了,快说!”
  “四叔,您发一通火提醒了侄儿。依侄儿愚见,应当给英国公、鄂国公写信,叫他们快些来京。”
  程咬金怒容顿消,哈哈大笑,用手指着秦怀玉:“说了半天,这些人当中就数你聪明,他们都是一帮愚人。”他又用手指点众人,“你们寻思我在这儿真发火呢?我是在点化你们,可你们像块石头似的,一点儿也不开窍。你们看人家怀玉,脑子就比你们来得快……”
  程咬金这一夸赞倒使秦怀玉觉得不好意思了。他连忙插话:“四叔,我给您准备文房四宝……”
  没料到一句好话又惹程咬金不高兴了:“刚夸你小子聪明,你怎么又糊涂起来啦?你不知道你四叔我不识字吗?你给我准备文房四宝,不是寒碜我吗?”
  “四叔息怒,侄儿的意思是:您老人家说,侄儿我代笔。
  此事非同一般,若不用您的口气,绝难办成。”
  程咬金转怒为喜,大嘴一咧,嘿嘿嘿嘿,得意地笑了几声:“那当然了。这话算让你说对啦!来,文房四宝伺候。四叔我说,你小子写。”
  秦怀玉命家人拿来文房四宝,按程咬金的意思写好两封信,然后派家人送往两处。
  众人刚松了一口气儿,尉迟宝林的弟弟尉迟宝庆探监回来了。他慌慌张张地跑进待客厅,说:“四伯父,众位兄弟,大事不好了。我刚刚到牢门外,正碰上李道宗。他一下轿便怒冲冲问我干什么来啦,我说给薛元帅送饭。他说圣上有旨,谁也不准来探监送饭。如再有人去,定斩不饶。因为我事先不知道,所以这次不治罪。无奈,我只好回来。看这来头儿,薛大哥凶多吉少呀!”
  众人听罢,都很为难,有谁敢惹皇叔李道宗?他领旨查监,谁又敢抗旨不遵呢?大家不约而同地瞅着程咬金,指望他能拿出一个办法来,可是,程咬金也耷拉脑袋了。眨眼间,待客厅里静无声息。突然,镇殿将军尤霸叫道:“我去碰碰李道宗,不信他敢杀我!”
  “不行,这样会把事情闹大!”
  “不这样,咱们也不能愣挺着呀!”
  正在这时,就听有人说话:“家人,近来府中可真热闹哇!几次问爹爹出了什么事,他都不告诉我。今天又来了这么多人,你们知道他们来干什么吗?”
  “少公爷,我们不知道。”
  “你们不知道,我自己进去问问。”
  随着话音,走进来一个小孩儿,头挽日月双髽髻,红扑扑的脸蛋儿,浓眉大眼,身穿对花氅,足蹬一双抓地虎靴子,十分精神。他是秦怀玉之子秦英秦勇孝,是尤霸的徒弟。他十岁那年进皇宫去看望外祖父唐太宗,一个太监阻拦他,他蹿上去掐住那个太监的脖子,要把脑袋给揪下来,幸亏有人赶来拉开。唐太宗得知此事,无意中说了句:“你这不成了揪头小太岁了吗?”秦英马上跪下:“谢皇姥爷封孙儿为揪头小太岁。”从那之后,人们都叫他“揪头小太岁”。他今年十三岁了,学了一身好武艺。
  秦英一进待客厅,秦怀玉心就悬起来了,他怕儿子掺和大人们的事,担心惹出是非来。于是,让儿子拜完在座的众人之后,忙说:“勇孝你还没吃饭吧?快去吃饭吧!”意思是赶快把儿子撵走。
  哪知程咬金早就盯上秦英了。当他听到秦英的声音时,那耷拉的脑袋立时抬了起来;当他一眼认出秦英时,一下子眼睛亮了,主意也上来了。秦怀玉打算把儿子撵走,那能行吗?
  程咬金连忙叫道:“勇孝过来,爷爷亲亲你。”
  秦英跑了过来,程咬金亲了他一下,就搂在怀里不放了:
  “勇孝,爷爷有件为难的事儿跟你说说。”
  “四叔,他是个孩子,你跟他说有什么用呢?”秦怀玉连忙说。
  “有用没有,我告诉他有什么关系?你少管我们爷孙俩的事儿!勇孝,你认识你伯父薛仁贵吗?”
  “认识呀。”
  “哎呀,他被人陷害,你皇舅要杀他。你爷爷我上殿求情,才保他多活四十天。你薛伯父坐了大牢,你爹、你叔叔、你伯父们轮流探监送饭。方才你尉迟叔叔去探监,碰上亲王李道宗奉旨查监,他说不准去探监。这一来,你薛伯父还活得了吗?我们正为难,你来了。孩子,你有什么办法没有?”程咬金说着用袍袖一捂眼睛,抽抽搭搭地哭上了,也不知有没有眼泪。
  秦怀玉一听这个气呀:“四叔,我们都束手无策,他一个小毛孩子能有什么办法?勇孝,快去吃饭,吃完饭去练功。以后不该你知道的事儿,你少打听!还不快走!”
  罗通等人都知道秦英是个惹祸精,便说:“勇孝,听你父亲的话,快走吧。”
  程咬金叹了一口气:“看来我不该跟孩子说这事儿。我明白你们和怀玉的心思,是怕孩子们惹祸。勇孝呀,爷爷我可跟你说明白了,免得落埋怨,你可别去监牢惹祸呀!你要愿意去你就去,爷爷我可没让你去!”说着拍了拍秦英的脑袋,把他推开了。
  这叫什么话呀,秦怀玉真生气了:“行了,四叔,别再说了!勇孝,你还不快走!”
  “是,老爷爷你别说了,我走了。”秦英冲程咬金挤了挤眼,又转向秦怀玉,“爹爹放心,我决不惹祸。”
  口里说得好听,心里想得却不是这样。秦英走出待客厅,来到后花园,叫花匠把他那帮相好的小兄弟全叫来。
  工夫不大,段茂、殷奎、马世珍、尉迟江、尉迟松、铁彭、柴举、王庆、尤志、程通、罗章、刘林全来了,加上秦英,一共十三位,都是少国公。其中罗章最大,十五岁;程通最小,刚十岁。罗章问:“二弟,有什么急事?”
  秦英把事情告诉了众位小兄弟,哥儿几个一听就急了,罗章喊“二弟”,那些位叫“二哥”,齐问秦英:“怎么办?”
  秦英一见众兄弟群情激昂,就更加来了精神:“咱们的薛伯父坐了大牢,李道宗连送饭都不让,这个老家伙也太霸道了。咱们的长辈不敢惹他,我可敢碰他!”
  “对,咱们碰碰他!”
  “咱们得暗中去给薛伯父送饭,千万不能叫父母知道。有胆量的,跟我走;没胆量的,今天就划地绝交!你们有没有胆量?”
  十二个人异口同声地回答:“有胆量!”
  花匠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战战兢兢地说:
  “少公爷,你可别去惹祸呀!”
  “少废话,告诉你,我爹妈要问我上哪儿去了,你就说我和弟兄们一起练功去了。要是走漏风声,把你的脑袋揪下来。”
  十三个小家伙从花园后门溜出来,顺大街往前行走。罗章年岁大点儿,想得多点儿,说:“弟兄们,咱们也不能空着手去呀,得给薛伯父买点儿吃的带着。”
  “对,要不是大哥想得周到,咱们差点儿把这事儿忘了。”
  秦英说着领头进了一家点心铺。
  掌柜的看来了一帮少国公,吓了一跳,急忙迎上前:“众位少公爷,想吃点儿什么?咱这儿要是没有,我上别处给你们弄去。”
  “我们买点心。”秦英说着冲弟兄们一挥手,“咱们谁身上带钱了,全掏出来!”
  大家把钱掏出来,往柜台上一放,嚄!全是白花花的银子,足有十两,掌柜的说:“众位少公爷,买这么多钱的点心,得装多少盒呀!你们怎么拿呀?”
  罗章说:“干脆给我们找个大抬筐吧。”
  掌柜的叫伙计找来一个抬筐、一条扁担。掌柜的和伙计一起动手,左一包,右一包,也不知包了多少包,把大筐装得满满登登。罗章说:“等我们办完事儿,再把扁担和筐送回来。”
  “那东西值不了几个钱,甭送了,况且这银子还有富余呢。”
  “那富余的钱就不用退了。”
  “多谢少公爷,我们给送去吧。”
  “不用。给抬到门外就行了。”
  小筐抬到门外,小家伙们大眼儿瞪小眼儿,谁也不动手。程通走到秦英面前:“二哥,这筐点心咱们先别抬,咱们得合计合计把大事定下来。”
  “什么大事儿?”
  “我爷爷常说:千人走路,一人牵头。虽说咱们才十三个人,可也得有个头呀,嘿,干脆就选个元帅吧。到时候,元帅一声令下,大伙儿就一齐动手。”
  罗章抢先说:“秦英当元帅吧!”
  “行!”众人一阵大喊。
  程通知道自己当不上元帅,可是还想当先锋。于是,他又说:“有了元帅,元帅就下令任命先锋吧!”
  可是,秦英没任命程通,而是让罗章当先锋官了,众人又是一阵欢叫。掌柜的和伙计不知怎么回事,全出来观看。程通摆着手说:“快进去,看什么?我们去探监,你们要是再不进去,我们惹了祸,就说你们让我们去的!”
  一句话把掌柜的和伙计全给吓回去了:“快进来关门,今天不卖了!”
  元帅,先锋都定了,程通说:“段茂、殷奎、刘林、马世珍,你们四个是运粮官。”
  四个人也不知道运粮官是干什么的,可一听有个“官”字,都挺高兴,齐说:“行,行。”
  程通又说:“其他几个哥哥随时听元帅吩咐,我是押运粮草的,现在元帅可以传令起程了。”
  程通虽然不是元帅,但却像元帅似的发号施令。秦英说:
  “我这个元帅以何为证呢?”
  程通一边四处踅摸,一边说:“这有什么难?保你有帅印!”
  “在哪儿?”
  “别急。”程通一眼发现路边有块石头,忙过去拾起来,递给秦英,“二哥,这就是帅印。你揣在怀里,遇见李道宗,要是说崩了,你就给他一帅印,准让他开瓢儿!”
  秦英把那块砖头举起来晃了晃,揣在怀里,说:“我说了话,如有谁不听,我就拿帅印砸谁!现在,马上动身!”
  程通说:“四位运粮官过来,抬筐!”
  四人一听全咧嘴了:“程通,你干什么呀?”
  “我是押粮官,专看管你们四个的。你们谁敢偷吃,我就揍你们!”
  “你这差事真好呀!”
  “少啰嗦,快抬吧!刚才你们四个不是答应了吗?”
  四人无奈,只好抬筐。
  这帮小家伙在元帅的带领下,奔监牢走去。他们心里都憋着一股火气,要碰一碰江夏王李道宗。
  十三个小家伙走大街,过小巷,来到监牢门外停下。秦英一挥手:“先锋听令!”
  罗章急忙上前:“在,元帅有何吩咐?”
  “先锋先锋,遇事先行。你上前告诉牢头,就说揪头小太岁探监来了。”
  “得令!”
  牢头早已看见这十三个小家伙来了。他知道来的不是一般人,恰似十三个小老虎,特别是秦英,更不好惹。他想:前几天,秦怀玉、罗通等众位国公来,告诉我薛仁贵是含冤负屈入狱,问题迟早要弄清楚,让我给去掉脖锁、手铐、脚镣三大刑具,还说如若慢待,叫我小心脑袋。可是,今天中午,亲王李道宗来了,说薛仁贵酒后无德,逼死翠花公主,谁也休想救他。李道宗见薛仁贵没戴三大刑具,大发雷霆,他说他已领下圣旨,不准任何人来探望薛仁贵;并说万岁告诉他,要断薛仁贵的饮食,一天至少要查两次监。看来薛仁贵的性命难保!如今,又来了十三只小老虎,还不知要吩咐我干什么呢!如果不叫他们进去,准会闹出事来;如果叫他们进去,李道宗知道了,后果不堪设想。我说我这眼皮怎么总跳呢,八成要出事儿吧!
  牢头心里正乱嘀咕呢,罗章已走到他面前:“牢头,我们元帅秦英带领我们来探望伯父薛仁贵来了。元帅揪头小太岁派我这个先锋官先来跟你打个招呼,是你领我们进去呢,还是叫别人领我们进去?”
  牢头一听,愣了。秦英什么时候当上元帅啦?也没听说罗章是个先锋官哪!话又说回来了,揪头小太岁即使不是元帅,我也惹不起呀!看来,我得领他们进去。可是,我得先告诉他们:亲王奉旨下令不准探监,如他们硬要进去,亲王也就不能怪罪于我了。牢头想罢,满脸赔笑:“少公爷先锋,我可以领你们进去。可是,在进去之前,你能不能把元帅请过来,我跟元帅有话要说。”
  没等罗章答话,秦英冲了上来,大叫一声:“怎么,他不叫我们进去吗?先锋闪开了,待我揪下他的脑袋!”牢头吓得直哆嗦,罗章急忙拦住:“二弟,不是他不叫进,是他要求见元帅,有话要说。”
  “你要说什么?快讲!”
  牢头体似筛糠,浑身乱抖:“我可不敢拦挡众位少公爷,不过,有件事儿我得跟你们说明。只因江夏王李道宗奉旨查监,不准任何人探监送吃的,而且让我们给薛元帅断饮食。凭良心说,我等实不愿这样做。因为自古以来,有该杀该剐的罪,哪有饿死的罪呀?可是,如若不这样做,那就是抗旨不遵,会引来灭门之祸。另外,这个时候八成江夏王该来了,要真是碰上众位,我又怕众位少公爷凶多吉少。我要说的就这些。少公爷如果一定要进去,若碰上江夏王,可别说是我叫你们进去的。”
  秦英气得双眉倒立,虎目圆睁,胸脯子直呼扇。罗章把秦英拽到一边,说:“二弟,牢头说的那些话,看来是真的。不过,我听着这里有点儿毛病。李道宗查监,兴许万岁有这个旨意;可是,要断薛伯父的饮食,从古到今,也没有饿死的刑法呀!我估计万岁不会有这个旨意,准是李道宗在捣鬼!
  万岁既然准了程爷爷的人情,哪有再传旨断饮食之理?”
  “大哥哥言之有理!”不知什么时候那十一个小家伙也围上来了。
  罗章又说:“二弟,你为元帅,我为先锋。慢说探监不犯法,就是犯法,也没有什么了不起!李道宗来了,咱就跟他碰碰,打到金殿咱们也有说的。咱们问问皇上,为何要断薛伯父的饮食?”
  秦英的小胸脯还在呼扇:“大哥,你说得对。实话说,我早就看李道宗那家伙不顺眼,一直没得机会教训他。今天他不来,算他有造化;如果来了,定要收拾收拾他,出了事儿,我一个人顶着!”说着,走向牢头,“你领我们进去,一切都由我顶着。李道宗来了,由我教训他,与你无关!”
  牢头心想:今天有热闹看啦!他硬着头皮把十二个小家伙领进牢房,程通留在外边巡风放哨。牢头打开牢门,众小将进去,把那一大筐点心放下,只见薛仁贵身穿罪衣,腰系罪裙,戴着脖锁、手铐、脚镣,无精打采地坐在地上。秦英一摆手,呼啦!全跪下了:“伯父在上,我们众弟兄给您叩头了。”
  众小将五体投地地跪着,薛仁贵看不清这些孩子的面孔,问道:“你们是谁家的孩子?快快起来。”
  众小将起身一一报过家门,罗章又说:“伯父,外面还有一个小兄弟程通在放哨,他叫我们大家代问伯父好。”
  秦英说:“伯父,我们为您买来点心。您别难过,想开点儿,我们一定想办法救您。”
  这番话语若出自成人之口不足为奇,可是,从十三四岁的孩子口里说出来,就具有特殊的力量了。这种特殊的力量催发薛仁贵从内心奔涌出一种特殊的感情,多么懂事的孩子呀!秦怀玉、罗通等好友来探监时,他没有掉泪,而今他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住自己了,两行热泪夺眶而出。他喜欢这些孩子,从心眼里喜欢这些起懂事的孩子。由此,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己的儿子——丁山。如果丁山还活着,大概比这些孩子大一点儿吧,可是,他……薛仁贵不敢再往下想了,他的心像被一把钩子钩住似的,他情不自禁地恸哭起来,像个小孩儿似的恸哭起来。众小将不知不觉也跟着哭起来了。这哭声震撼着薛仁贵的心,他强忍悲痛,止住哭声,说:“你们别哭了。你们来此探监,你们的爹爹知道吗?”
  罗章心眼来得快,刚要说“知道”,可是这话还没出口,秦英早已随口而出:“不知道,是我们偷着来的。”
  这时,罗章的话也出口了:“知道,我爹叫来的。”
  其余众小将也附和说:“我爹知道。”
  秦英知道自己说错了,赶紧改口说:“我爹也知道。”
  薛仁贵理解这些孩子的心情,更加觉得他们可爱了:“孩子们,你们别瞒着我了。李道宗奉旨查监,你们的爹爹都来不了,怎么会叫你们来呢?我听说卢国公为了给我求情,还来了一个假撞头,真难为他老人家啦!其实,事到如今,早死晚死都是死,也不差这几十天。大丈夫生在三光之下,生而何欢,死而何惧?多活一天,多遭一天罪;少活一天,少遭一天罪,我真想立即死去!”
  罗章的心一颤,担心薛仁贵寻短见,他对牢头说:“你要好好看住我的伯父,如有三长两短,我决不饶你!”
  牢头久经世故,马上来了一个顺风转舵:“薛元帅,您听到了吧?您万万不可自寻短见哪!我跟您远日无冤,近日无仇。您真要那样想不开,我可就没命啦!”
  薛仁贵摇摇头:“牢头放心,我已是要死的人了,决不会连累你。”
  这时,程通从外边跑了进来:“元帅,不得了啦,李道宗在牢门外骂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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