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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九鲤山下


  啸声已惊动松林内的人,黑影纷纷追出,劈面冲出两个人拦住去路,刀光疾闪,吼声如雷:“小辈纳命!通名!”
  走不了啦!他丢下金梅,冲进、拔剑、进击,一气呵成,狂野地扑进叫:“挡我者死!太爷右粯。”
  “啊……”惨号声刺耳,他从中间疾冲而过,两黑影向两侧倒。
  他像一阵狂风,从松林旁掠走。
  前面一声厉笑,大荒毒叟带了七名爪牙截住,笑声未落,暗器漫天彻地而至。
  他向下一伏,向侧急滚,大叫一声,淹住左胯一跃而起,折向飞遁。
  “他中了暗器,追!”有人大叫。
  大荒毒叟身形似电,衔尾追出叫:“小辈,你中了老夫的毒针,投降才是唯一的生路,针入经肺毒气攻心,你死定了。”
  他飞掠而走,向北逃生。后面,二十余名高手像一群乌鸦,漫山遍野穷追不舍。
  警讯传出了,各处潜伏的人循声赶来。
  黑夜中追人,禁忌甚多,且不易追及,要扔脱追的人太容易了。
  但大荒毒叟却毫无顾忌地穷追不舍,老魔的轻功高明极了,远追五六里,依然纵跃如飞,老当益壮,把手下那些壮年人,都抛在后面了,真能够跟在后面二十步的人,不足五名。
  右粯奔入田野,向北逃命,在田埂上行走,十分费劲。他开始超越一座村庄,进入池塘散布,荒野沟渠杂树竹林零落的容易躲藏地域。
  大荒毒叟越追越心惊,心中不住嘀咕:“为何他仍能支撑?那是不可能的,他应该毒发多时了。哦!我明白了,上次他抢了尤修明不少毒物和解药,被他用上了。”
  再一追,前面的右粯开始慢下来了,脚下踉跄,脚步声时而沉重,时而凌乱虚浮。老毒魔大喜,叫道:“小辈,你即使服了解药,但没有机会取出毒针,循气血进入心包络,你同样活不成还不投降?”
  右粯不加理会,全力狂奔百十步,钻入一座竹木丛生的野地,一闪不见。
  老毒魔刚要追踪跟入,寒星乍现,一把飞刀直射心坎要害。
  “哈哈哈……”老毒魔狂笑,接住了飞刀笑完说:“小辈,你在班门弄斧,劲道像是强弩之末,你大概得埋骨此地了。哈哈哈哈!你死定了。”
  话是这么说,脚下却不敢向内进,林中黑暗,真要挨上一记,可不是好玩的。
  右粯在九阴教众多高手的搜捕下,一直就占尽上风,神出鬼没来去自如,先后击死击伤不少黑道的高手名宿,真才实学足以跻身于高手之林,九阴教的爪牙闻名丧胆,望影心惊,目下虽受毒针所伤,老毒魔也不敢冒失地在黑暗的树林内冒险。
  刚才那一飞刀,老毒魔口气虽狂妄,但心中雪亮,劲道决不像是强弩之末,而有足以击破护身气功的可怕力道。
  林内声息传出,有艰难的迈步声,枝叶擦动声,以及强忍痛楚的喘息声。
  但老毒魔仍不敢追入,转身向追到的五名爪牙说:“四面散开,把这一带围住,等教主到来,那时该已天亮了,只消困住他便可,不许任何人擅入。”
  五人左右一分,两面包抄。
  后面又到了两个人,身材小巧,来势如电。
  老毒魔一怔,叫道:“你们是谁?停步……”
  两黑影急射而至,可看到裙袂飘飘,香风入鼻,剑气压体,以雷霆万钧之威飞扑而来。
  老毒魔见多识广,大吃一惊,猛地一剑封出。
  “铮!”剑突然中断。
  老毒魔心胆俱寒,姜是老的辣,知道不妙,顺势侧倒,滚出丈外跃起叫:“住手!亮万。”
  是两个女人,黑夜中仍可分辨轮廓,可惜看不清面貌。两女并肩而立,右首的女郎沉声问:“你是大荒毒叟?”
  “正是老夫,你……”
  “你用毒暗器射中了右粯?”
  “是的,你……”
  对方根本不许他多说,紧接着问:“你追他到此地来了?”
  “他就藏在林子里,你……”
  “把你的人唤走,你也快滚。”
  “什么?老夫横行天下……”
  “你走吧,不然你将埋骨此地。”
  大荒毒叟大怒,左手一扬,打出了五枚毒针。
  女郎的长剑吐出一朵剑花,一阵轻响,五枚毒针全被震碎坠地。
  老毒魔大骇,一声怒啸,双手齐扬,大袖一振之下,毒雾漫天。
  两女大概知道利害,左右一分,从两侧折绕而行,身法之神奇迅疾,令老毒魔心惊胆跳,不敢再逗留,往草丛中一钻,溜之大吉。逃出三四十步外,发出了求援的震天长啸。
  两女不再浪费工夫,疾射入林。
  走在后的女郎低叫:“佩哥,是我。你在哪里?”
  没有回答,两人已搜入十余丈,前面的女人也低叫:“佩哥儿,快现身,以免延误救治时刻。”
  左方不远处传来了细小清晰的语音:“请不要发声。”
  人影似灵蛇,贴地滑来。
  “佩哥……”
  右粯挺身而起,行礼道:“奶奶,菁妹,你们来糟了。”
  是池大嫂与孙女小菁。池大嫂一怔,说:“咦!你没受伤?”
  “这是佩儿诱敌的手段,你老人家与菁妹把他们吓跑,他们便不来上当了。”
  小菁气虎虎地说:“你倒会装,可把我们急死了。”
  “菁妹,这……”
  “你为什么要留书偷跑?”
  “我也是不得已……”
  池大嫂摇头叹息道:“你来晚了。即使你不在舍下耽误一月,也赶不及了,令师……”
  “佩儿已见到恩师,他嘱咐佩儿谢谢你老人家援手之德。”
  “哦!酒狂目下在何处?”
  “在城中养伤,左姑娘在旁侍候,十天半月便可痊愈了。”
  “小祥呢?”池大嫂关心地问。
  “他在九鲤山。”
  “九鲤山?你把他……”
  右粯赶忙说:“佩儿不让他冒险,因此安排他看守机关埋伏。”
  “哦!你是说……”
  “妖道妖术惊人,只宜智取,不可力敌,因此佩儿布下死亡之阱,引他们至九鲤山就歼,以报恩师穷儒中伏之恨。”他恨恨地说。
  小菁愤愤地问:“穷儒他老人家真的不幸了?”
  “是的,家师迟来一步,几乎也葬送在蒋王祠。”
  小菁哼了一声说:“我娘也来了,爹也将赶到,咱们一家同心协力,把九阴教连根拔掉。”
  右粯苦笑,说:“菁妹,妖道的妖术,说来你也许不信,那决不是咱们这些具有真本事硬工夫的武林人所能抗拒得了的。小祥弟起初也是不信邪,后来见识过之后,至今犹有余悸。除非能请到佛门高僧助阵,不然……”
  池大嫂接口道:“哥儿,能不能等一段时日?”
  “奶奶的意思……”
  “等你爷爷到来,福慧双仙重入江湖,琴箫降魔必可置妖道于死地,破妖术当无困难。”
  “妖道早萌退意,本来他们早些天便打算离开武昌,如果他们一走,遁回秘窟便无奈他何了。除非能由官府派兵进剿,不然毫无希望。此时不将他们除去,纵虎归山后患无穷,等不及了。”
  “你打算……”
  “佩儿已布好死亡陷阱,迄今为止,一切按计进行,佩儿有八成把握。”
  “我不放心你。”小菁急急地说。
  池大嫂沉吟片刻,说:“哥儿,说说你的计划,奶奶参详参详,或可助你一臂之力。”
  右粯抬头望望天色,说:“奶奶,天色不早,他们就快追到了,已无暇多说。这样吧,奶奶可先到九鲤山会合祥弟。如非生死关头,请奶奶不要出面,请答应佩儿。”
  池大嫂点头应允,说:“好,我答应你,我倒要看看你们年轻人的智慧与武艺,是否能当大任。”
  “谢谢奶奶,佩儿这里将祥弟的隐身处奉告……”
  说完,小菁微笑道:“奶奶,我要与佩哥留下一同诱敌。”
  “不,菁妹,太危险……”右粯断然拒绝。
  “我要留下,我才不放心你呢。你讨厌我,是么?”小菁娇嗔地说。
  “这……这从何说起?这……”
  池大嫂笑道:“佩儿,小菁留下也好。”
  “这怎么可以?妖道们……”
  “我对你有信心,并不是怕你有意外,而是菁丫头非留下不可。”
  “奶奶的意思……”
  “奶奶与菁丫头惊走了老毒魔,他该知道你已来了帮手。如果我与菁丫头突然失踪,岂不引起他们的狐疑?假使他们生疑不追,你的死亡陷阱岂不等于是废物,枉费心力?”
  “哦!这……”
  “我去挑衅,也假装受伤逃走,你便可以与菁丫头偕行了。她扶你逃生,岂不名正言顺?这并不有损你的预定计划,有菁丫头在,反而有助计划达成,是么?”
  “好,奶奶,就这么决定。”右粯深以为然地说。
  “你们小心,我走了。”池大嫂说。
  不久,西面林缘传来一声惨叫,接着叱喝声震耳。片刻,有人叫:“拦住那女人,她伤了咱们一个人。”
  右粯握住小菁的手,低声说:“天色不早,该走了。”
  两人向北走,疾冲出林。右粯弄了一根树枝作拐杖,在小菁的搀扶下,一跳一跳地,居然十分快捷。
  右方突发枝叶擦动声,接着飞来三枚淬毒透骨钉。小菁拉住右粯向下一伏,三钉落空呼啸而过。
  黑影飞扑而来,怒啸声震耳。
  右粯长身而起,急叫:“不能被缠住,扶我走。”
  “快走!”小菁叫,扶住他一跃两丈。
  一阵好追,看看天色发白,两人急赶急走,不赶不走,配合后面追的人,先向西逃。天色大明,他们已逃至东面湖沼密布,桑园麻林罗布的丘陵地带。
  跳入一处桑园,右粯说:“在这里,咱们要解决追来的第一批人。记住,留一两个活口。”
  “其他的人都杀?”小菁惊恐地问。
  “是的,慈悲不得。”他恨声说。
  “可是……”
  “由我负责,你替我防范偷袭便可。”他拍拍小菁的肩膀说,知道小菁从未杀过人,他也不希望小菁开杀戒,苦笑一声又道:“这是不得已的事,如果不杀他们一些人,激起他们的愤怒,他们不会穷追的。”
  “佩哥,吓他们便算了,要杀就杀元凶首恶,杀那些小爪牙,委实于心不忍。”
  “不要小看了这些爪牙,九阴教所收的第一批徒众,决不会是二流人物,任何一人皆可名列黑道一流好手。他们是吓不走的,可能有大多的人,服下了大荒毒叟的蛊毒,他们只有依命进退一条路可走。”
  “那……”
  “菁妹,你心肠软,女孩子所以不宜走江湖。这样好了,我击伤他们,尽可能不杀,可好?”
  “佩哥,我不希望你走江湖。”小菁傍着他坐下,垂下螓首含情脉脉地说。
  “那是不可能的,我是一朵没根的浮萍。”他无限感慨地说。
  “问题是你想不想生根,不是可不可能。”她说。
  “我的好姑娘,你生长在锦衣肉食之家,说这种话并不足怪。”
  “我又说错了什么?”
  “我是个孤零零的人。”
  “佩哥,我……”
  “我既不能昧着良心为非作歹,又不能下田耕种上山砍柴,家无恒产,两手空空,如何落业,如何生根?”
  “我不信你的话。”小菁睥睨着他微笑着说。
  “你说我说谎?”
  “在我家一月,你总是谈起身世便顾左右而言他,不愿吐露,似有难言之隐。”
  “家世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是否肯上进。”
  “当然我也不重视家世门风。但依你的才华与琴棋书画的造诣来说,决不是一个江湖浪人所能……”
  “江湖浪人便该斗大一个字认不得一箩筐?”他笑问,神色似无问难成份。
  “我虽不知你第一位先师九现云龙的为人,但他也决不会传授你琴棋书画。穷儒老前辈仅与你相处半载,即使倾囊相授,也有限得很,是么?”
  “这……”
  “你浪迹江湖,必定另有苦衷。”
  “我们不谈这些,好么?”他想改变话题。
  “当然,江湖人绝大多数的人,对自己的家世讳莫如深,尽力避免暴露自己的底细。”小菁锲而不舍地说。
  “对,所以我要求小祥不要以池家子弟的身份,卷入江湖恩怨的是非场。”
  “我们算得是好朋友?”小菁问,含笑握住他的大手。
  他默然,久久方说:“岂只是朋友?该说是情同兄妹。”
  “那你……”
  “师仇报后,我再告诉你好不好?”
  “佩哥……”
  “九鲤山生死一决,吉凶难料。我如果不幸身死,那么,一切都不存在了,我不想留些什么在人间。”
  “佩哥,你说得多么可怕啊!”小菁惊恐地说,紧紧地依偎着他,似乎怕他会突然飞走似的。
  他换上笑容,开朗地说:“菁妹,看开些,志公和尚说:人生本是梦一场,富贵荣华瓦上霜。一个饱经忧患闯过江湖的人,他对人生的看法大概可分三种。一是热爱生命,知道生之可贵,一只活的老鼠,总比一头死的狮子强。一是看破了人生,漠视世情,游戏人间,生死等闲。一是贪生怕死,不惜丧尽天良,不择手段去追求财与势,希望用财与势来保障他的生命,他们自以为勇敢,其实骨子里却是懦夫怕死得很,一旦财势全失,便成了丧家之犬。”
  “你是第二种人么?”小菁问。
  “希望是第二种,但我没有第二种人看得透彻。”
  “你似乎对佛门弟子……”
  “我恨和尚。”他爆发似的叫。
  小菁一怔,楚楚可怜地说:“佩哥,我说错了么?”
  他叹口气,拍拍小菁的掌背,柔声道:“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佩哥……”
  “是这样的,我五岁那一年,家父一生对礼佛颇为虔诚,一位号称神僧的和尚向家父说,我命犯恶煞,过不了二九,必须在八岁之前,赶出家门化万家缘,在十八岁之前,决不可接近家乡百里以内。本来,家父在八岁那年便要将我赶出家门,幸而家母苦苦哀求,一个八岁的孩子赶离家乡,哪还有活路?总算我被留下来了,度过了九岁。要命的是那年春天不巧大病了一场,险些过不了初九第一关。家母也慌了,不再坚持,就在十二岁那年,我终被赶出家门避煞,要不是碰上恩师九现云龙,恐怕我早就成了小叫化,也许早被饿死了。”
  “哦!原来如此曲折,你总算度过了第二关。”
  “第二关是十八岁,我那一年活得最惬意,所以我恨死了和尚。”
  “你过了煞关,该回家了吧?”
  “我不回去。”他大声说,悻悻地咬牙。
  “你……”
  “我不留恋那相信和尚胡说八道,而不顾骨肉亲情的家。”
  “佩哥,伯父也是为你好啊,你……”
  “哼!算了吧,如果我在外饿死和被人杀死,那贼和尚大概乐死了。”
  “这些事,你对左婷姐说了么?”小菁突然问。
  他呵呵笑,说:“除了你,谁我也不会说,这些事并不光彩,我不要博取任何人的同情。”
  “奶奶说,左婷姐是个好女孩,她愿为你生为你死,所以奶奶曾经对她说,要撮合你两人的姻缘。”
  “哈哈!这岂是一厢情愿的事?奶奶未免慷他人之慨。告诉你,我从没想到自己的婚姻,当然日后我可能会成家,但这一天不知会不会到来呢。准备了,他们来啦!”
  南面的小径中,六个青衣人飞掠而来。
  追来的六个青衣人中,右粯认识第二个人,正是屡战屡败的玉郎君梅中玉。领先那人是位年约半百的英伟中年人,相貌与梅中玉相同,一看便知两人是父子,四川涪州梅家的主人,梅林山庄的梅庄主到了。
  这位与雷堡主彭寨主齐名的江湖大豪,人才果然出众,雄健、威猛、精力充沛,剽悍之气外露,虎目中冷电四射,令人不敢仰视,天生的慑人气魄,似乎命定他是个威名显赫的霸主。
  六个人渐近,浑身热气蒸腾,可知他们曾经用陆地飞腾术赶路,而且赶的是冤枉路,总算让他们瞎猫碰上死老鼠,赶上了。
  右粯直等到对方接近至百步内,方与小菁动身逃走。
  追来的人发现了他,脚下一紧。
  逃至桑林深处,追的人快赶上了,叱喝声似沉雷:“印小辈,站住!”
  两人火速转身,右粯左手以木棍支体,右手剑伸出,咬牙道:“你们上吧,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梅庄主哼了一声,站在两丈外,不住打量右粯,也打量美丽的小菁。
  梅中玉脸色不正常,用衣袖拭着汗说:“印兄,咱们先谈谈。这是家父,有事请教。”
  “梅庄主有何指教?”右粯问。
  庄主哼了一声,一字一吐地问:“昨晚你在雷少堡主手中救了小女?”
  “就算是吧,在下要她做人质。”右粯镇静地答。
  “不管怎样,老夫先谢谢你。”
  “好说好说,先礼后兵。”
  “你已受了伤……”
  “大荒毒叟的毒针,要不了我的命。要动手就请吧,印某不在乎你们人多。”
  梅庄主毫不冲动,说:“九阴教的教主,想与你见面商谈。”
  “如果在下不愿意……”
  “你会愿意的。”
  “怎见得?”
  “教主求才若渴,不追究以往你的所为。”
  “倒是宽宏大量呢。”
  “教主诚意相请,虚副教主之位以待。”
  “哦!原来是要在下投靠。”
  “你如果愿意,老朽愿将女儿梅碧云嫁你为妻。”
  小菁大怒,冷笑道:“不要脸!你怎可当面提出这件事?哼!大概你的女儿见不得人,嫁不出去,所以……”
  “贱婢住口!”梅庄主厉喝。
  小菁长剑一挥,像是撒出无数寒星,抢制机先出招进击,剑尖闪电似的指向右期门要害。
  梅庄主没有机会拔剑,火速向侧急闪,吓了一大跳,以分厘之差,险之又险地逃出剑下。
  小菁并不追袭,冷笑道:“这是警告,下一剑你很难侥幸。”
  梅庄主迅速拔剑,神色庄严地说:“你刚才一剑,快速绝伦极为霸道,为老夫平生所仅见,你已获剑道神髓。”
  “好说好说,你要再见识见识?”小菁傲然地说。
  其实她是个好心肠的女孩,这种反常的举动,是被梅庄主声称将女儿嫁给右粯所激发的。
  刚才那一剑,她本可将梅庄主伤在剑下,但她竟能克制自己的冲动,已是难能可贵了。
  梅庄主摇摇头,容忍地说:“你小小年纪,太狂了,但老夫不与你计较。你进招吧,老夫要找出你的门派路数来,看你是何人门下,老夫也好找你的长辈问罪。”
  “你还不配。”小菁说,举剑逼进,脸上的傲慢神色消退了,显得平静安祥神定气闲。剑尖升起,她叫:“我进招了。”
  “请。”梅庄主客气地说。
  小菁人剑俱进,轻灵飘逸地点出一招。
  梅庄主不敢大意,剑尖疾沉接招。
  “铮!”双剑接触。
  梅庄主本来极有自信,定能封住中宫震偏刺来的锋尖,便可取得进招反击的中宫部位,给对方猛烈的一击。
  岂知他料错了,以他的精纯内力御剑,确将刺来的剑尖震出偏门,但却没有抓住反击的机会,小菁的第二剑以惊人的神奇速度,排空直入指向他的中盘,攻向胁肋如同惊雷击电,剑气压体,危机间不容发。
  “铮铮铮!”他后退封架,总算有惊无险地封住连续射来的三剑,换了两次方位,退了六步。
  他心惊了,竟然没有还手的机会,封架亦感力不从心,对方的剑势太过迅疾,太过神奇,信手急攻如同狂风骤雨,似乎没变动招式,用的仅是极普通的冲刺,勉可算是“灵蛇吐信”,也像是“七星联珠”,就这么上下吞吐绵绵不绝,他这剑术行家的上乘剑术,就是难以封架,不由他不惊。
  糟了,手上一慢,身形不够灵活,第五剑到了胸颈处,他本能地升起剑尖封架,人向左移位。
  没封住,小菁的剑尖早一刹那抽回,第六剑下沉半尺,如电光一闪,神乎其神地及身了,剑气彻骨奇寒。
  “哎……”他惊叫,飞退丈外。
  小菁一声轻笑,怒豹般向后窜,架起右粯喝声“走!”如飞而去。
  “不许追!”梅庄主大喝。
  所有的人皆闻声止步,梅中玉惊叫:“爹,你受伤了。”
  梅庄主肋下鲜血染衣,仰天长叹道:“老不以筋骨为能,我不该重出江湖的。天!我凭什么想重振当年声威?罢了!”
  “爹……”
  “孩子,但愿为父能摆脱得了九阴教。唉!咱们梅家竟落到这般田地,真是咎由自取罪有应得。快传讯,咱们慢慢往前追。”
  小菁与右粯折向而逃,沿途不忘留下一些痕迹。
  小菁一面走,一面微笑道:“四川梅家威震江湖,梅庄主父子想不到竟如此稀松,委实令人失望。”
  “呵呵!在池家绝学相较下,天下间能有几人可占便宜?”右粯坚起大拇指说。
  “都是你。”小菁娇嗔埋怨。
  “咦!我怎么啦?”
  “你不是说只留一两个活口么?看清是梅家的人,你却要放他们平安而退,是不是你真对金梅有意?”
  “别胡说!”
  “佩哥,要不要我做月老?”小菁顽皮地问。
  “不害羞,你多大了?竟然说这种不害羞的话来,十四岁的大闺女,已可找婆家啦!”
  “你……”
  两人大笑,小菁的面庞红得像是一树石榴花。
  两人相扶而行,有时走小径,有时越野,时东时西,有时向北,有时向有人处奔跑,故意引起人们的注意,以便逗引追兵。
  有人时右粯装得狼狈万分;无人时,两人有说有笑,谈天说地颇不寂寞,像是忘了即将到来的惨烈恶斗。
  午后不久,他们到了九鲤山的东南角,相距约在五六里,这一带地势较低,复杂得很。
  “怎不到九鲤山?”小菁困惑地问。
  “不,需等到日落西山。”他微笑着说,接着解释道:“他们并不笨,大白天他们在损失三五个人后,便会提高警觉,或者知难而退了。”
  “怪事,他们怎么尚未赶来?”
  “妖道该已摸清咱们逃走的方向了,目下他们必定在分兵调将,分三面包抄,要逼咱们至大江边,以便瓮中捉鳖。梅庄主必定已将追及交手的经过说了,我一个人他们已感到难以应付,多一个比我高明的你,他们岂敢放胆穷追?你等着吧,他们必定步步为营,逼咱们向江边退,不来则已,来必定是一大群。瞧,南面那两个村夫打扮的人,就是他们的眼线。”
  两个荷锄村夫,正沿小径向这一带慢慢接近。
  “真的?他看到我们了?”
  “如果看到,早就发出讯号啦!他们正在找呢。”
  “我去捉他们来。”
  “去不得,除非你不想捉他。”
  “你是说……”
  “只要你一现身,他们便会溜之大吉。”
  “那……”
  “等他们来,捉一个,留一个回去报信,咱们又得走了。记住,留下的一个,最好把腿打断,他回去愈慢愈好,咱们必须争取拖延的时辰。”
  两人伏在草丛中,一在小径左面,一在右前方,静候对方接近。潜伏处地势高,居高临下。
  两个村夫一前一后,相距十余步,大摇大摆向前走,目光不住向左右搜索,相距已在百步左右了。
  在下面的岔口,折出一个中年村夫。
  两个假村夫拦住了真村夫,指手画脚探问消息。相距太远,听不到他们的语音,只看到真村夫不住地摇头而已。
  不久,两个假村夫重新上道,仍然一前一后向前走,脚下加快了。
  右粯向路对面的小菁说:“菁妹,你知道我为何断定他们是眼线么?”
  “他们不像是农夫。”小菁答。
  “不,暴露行藏的是两人不该一前一后,他们心中害怕,也怕被同时拦住没有人逃回报信。你想想看,两个同村的人走在荒郊,还能不结伴同行话家常?”
  假村夫渐近,目光不在草丛搜寻,却盯着坡上的凋林细看,眼神涌起戒备的表情。
  等两人接近,右粯突然支棍而起,笑道:“你们跟来啦?来得好。”
  第一名假村夫做贼心虚,左手一抬,一声机簧响,袖箭破空而飞,然后将锄头一抡,火杂杂地抢进猛劈。
  右粯举棍一晃,袖箭射入木棍,然后举棍急拨劈来的一锄。
  “啪!”棍锄相交,木棍突断。
  “哎呀!”右粯惊叫,被震倒了,手掩住左胁,似乎创口痛得受不了。
  第二名假村夫飞跃而上,叫:“要活的,交给我……”
  人影似电,小菁飞射而出,像是鬼魅幻形,娇叱声震耳:“该死的恶贼!”
  “噗”一声响,她一脚扫在第二名假村夫的右胯骨上,力道恰到好处。
  “砰!”村夫摔出丈外,像是被雷所殛。
  第一名假村夫连劈两锄,右粯往后滚动,两锄落空,突听清叱震耳,再看到同伴被一位小姑娘踢倒,不由心胆俱寒,扭头向侧逃命。
  右粯将手中剩下的半段木棍奋力掷出,大叫道:“小妹,扶我走,他们的人快赶来了。”
  “啊……”逃出两丈的村夫狂叫,砰然倒地,木棍击中脊心,经脉震断,浑身麻痹,成了个活死人。
  小菁依言跃到,扶起右粯逃命。
  胯骨被扫中的假村夫,许久方惊魂归窍,暗叫侥幸,向同伴爬来,叫道:“项兄,我不行了,腿迈不动,你快回去报信。”
  项兄浑身僵软,惨然道:“我……我脊心被击中,督脉已断,浑身僵死了。你……你快撑住,回……回去叫人来……来救我,我不……不行了。段兄,叫……叫他们不要丢……丢下我……”
  段兄费了不少工夫,弄到一根树杈做拐杖,一步一撑步履维艰,一步一顿吃力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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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涯 扫校,旧雨楼 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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