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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六章


  天宇中仍然云层密布,大地黑沉沉,暴雨已止,地面仍然到处是污浊的泥水。
  月华仙子睡了一个好觉,恢复了不少精力,颇为吃力地向山上摸索,经常失足滑倒,身上重新沾满了泥水,成了一个在夜间活动的鬼怪。
  登上烽火台.她心中叫苦。
  尸体不见了,表示已经有人来过,把尸体带走了,也表示现场的遗物也抬走了。
  她不死心,开始在地下爬行,寻找百宝囊,希望没被人拾走。
  仅找了一片角落,便听到急剧的脚步声。
  地面仍是潮湿的,矮树野草含水量高,快速走动,一定可以发出声音。
  她吃了一惊,挫低身躯潜伏候变。
  来了三个人,走近才看出外貌。
  为首的人。是南京巡缉营的主事人无情剑。这家伙目下大权旁落,已成了一个聊供奔走的听差,主事人已由八表狂龙瓜代,他只能指挥南京营区的百十名力士。
  八表狂龙来自京师鄢狗官的总理衙门,地位最高。之外便是来自苏杭鄢狗官身边的保镖,西岳炼气土与丧门恶煞一群便是代表,地位也比无情剑这些力士高,因此无情剑只能带了所属的爪牙,与及花重金请来相助的高手,摇旗呐喊听候差遣。
  他所带来的两个人,是他花重金请来相助的高手,武功都比他高明,也等于是他的保镖。上次至潜山搜索,他碰上了吴志贤,几乎栽了,因此不敢大意,出动时必定带了自己花重金请来的保镖随行。
  午夜已过,他才带了人前来。可知他并没参与午后追逐潇湘龙女的事,更不知道八表狂龙亲自带了高手,入城追逐柳思和白发郎君。
  “这里就是烽火台。”他向两位保镖说:“柳不思那混蛋,的确是在此地长啸叫阵的。”
  “颜兄,我看你人很聪明,怎么做这种蠢事?”那位穿了一身黑色夜行衣的同伴说:“下午所发生的事,目下已是四更天,柳小子会在这里枯等六七个时辰?你带我们来干甚么?找他留下的影子?”
  “龙主事派我来看看,我能不来吗?”无情剑苦笑,“城内各处我地头最熟。他要我来看看有何可疑征候,我还不知道他到底想看些什么呢。下午我们追逐九华剑园的吴家两兄弟,远追至江宁镇白白奔忙了一场,回来天已经黑了,还没弄清城内所发生的事呢!”
  “颜兄,龙主事已经不再信任你.你又何苦再三自告奋勇,什么事都全力以赴?”那人的语气有不快,保在埋怨,“他根本就看不起贵营的人,认为你们派不上用场,所以在城内的重要活动,都派他的所谓心腹自己人担任。这种玩命的事,能避免岂不大吉大利?”
  “贾老哥,不是我愿意自告奋勇。当初策划铲除九华剑园的事,是本营的第一要务,是我主持策划的。九华剑园余孽如不铲除净尽,日后龙主事他仍摆驾回京,而我必须面对吴家余孽的报复,我不自告奋勇行吗?罢了!烦人,他娘的!剑园余孽还无法解决,平空又增加一个劲敌柳小子,咱们的处境真是不妙。”
  “一个三流混混……”
  “贾老哥,三流混混,能在江浦把咱们的人弄得灰头土脸,敢到江东门咱们的大门口大闹?这个人,我的确深怀戒心。咱们留心些,在这附近搜一搜,天一亮,咱们再撤走。”
  潜伏在草丛中的月华仙子心中大急,这三个家伙似乎要在这里等候天亮。她怎么等?
  日下她精力未复,气机受损贼去楼空,要和这三个人拼命,她毫无希望,何况目下手中没有任何可作兵刃的物体.想在地上投几块小石也摸不到。
  银牙一咬,她决定冒险。
  躲不住的,这三个家伙在附近搜索,早晚会把她搜出来,天亮了更无法藏身。
  置之死地而后生,她已别无抉择。
  先发出一阵怪笑,她长身二起。
  无情剑二个人,一闪即至。
  “什么人?”无情剑大喝,一声剑鸣撤剑在手。
  面面相对.隐约可辨面貌,天虽黑,轮廓依然分明。
  三人皆心中暗惊,以为看到了鬼怪。
  月华仙子的道袍,已用作元神依附的武器,被九灵仙婆自爆的魔功,化为碎布帛了,上体仅穿了胸围子,露出沾了泥水的光赤粉臂。下面的长裤也裂了,沾了泥水的玉腿映掩。总之,她那一身真是怪异得令人吃惊,
  尤其是她那一头及腰的长发.站起之前已经披散,半干半湿下垂,在面孔前形成发帘,掩住了面孔,真像个恐怖的鬼物。
  “无情剑,你不认识我月华仙子?”她—甩头发,头发左右摆动,益增三分恐怖。
  无情剑大吃一惊,心中一虚。从临淮县双方纠缠开始,小妖巫始终不曾真的失败过.也只有八表狂龙一些武功或道术高明的人,敢和小妖巫交手拼搏,其他二流人物,还不配与小妖巫动刀动剑。
  一流高手,也避免与二流会妖术巫术的人一拼,而小妖巫却是超绝的巫门高手,专向高手名宿敲诈、勒索、挑战的江湖风云人物。
  她这种妖异的形象,一流人物也感到心惊。
  “你……你在这里干什么?”无情剑硬着头皮问,感到握剑的手呈现不稳定状态。
  “在这里等候,等侯八表狂龙来和柳不思决斗。”月华仙子用怪怪的,带有鬼气的声调说:“昨天下午,柳不思在这里仰天长啸,声震全城,指名向你们的主子单挑,要在这里来一场龙争虎斗。结果,你们的主子八表狂龙,好像没有来,也许他来不及赶上,是不是准备天亮以后再来?本地子要在这里等候看龙争虎斗,八表狂龙如果胜了,他必须再和我了断。你们三位是来布置安排的?”
  头发再一甩。身形也转了一圈,及腰的发飞散急旋,妖异的气氛愈来愈浓了。
  “在下是来察看究竟的,柳小子似乎并没在这里。”无情剑心中一定,小妖巫似乎敌意不明显,“龙主事不屑与柳小子计较,咱们巡缉营的目标,是九华剑园的人,哪有闲工夫兼顾其他的小事?”
  “你们只是来看看的?”
  “不错。”
  “你们不怕?”
  “小妖巫,你不要不识趣.龙主事真要集中人手对付你,你难逃本营的雷霆追杀,本营高手如云,伯过谁来?你还有几个人,赶快离开南京,不要在本营的地区兴风作浪,以免全军覆没。”
  “本仙子与八表狂龙誓不两立,与你们巡缉营也没完没了。”月华仙子徐徐逼进:“本仙子在这里准备布下诛仙大阵,可不能让你们活着回去报信……”
  无情剑心中一寒,飞退丈外。
  两个保镖对月华仙子不陌生,没有与妖巫一拼的勇气,月华仙子怪异的形象,已经让他们心中发慌。无情剑一退,两人怎敢不走?
  “咱们走!”无情剑沉叱,悄然射出三把柳叶刀。
  月华仙子命不该绝,恰好脚下一滑,踩中一个积水的小坑,仰面滑倒。
  三把柳叶刀掠过她的顶门,她一蹦而起。
  “你该死!”她大叫。
  无情剑心胆俱寒,黑夜中悄然发射三把柳叶刀,居然全部落空,只惊得汗毛直竖,一跃两三丈,眨眼问便远出三十步外,与两个保宝如飞而遁。
  月华仙子也感到腿一软,干脆爬伏在地。
  三人百忙中扭头一看。小妖巫不见了,心中更慌,逃得更快,疑神疑鬼的人,逃的速度是十分惊人的,他们本来就没有斗志,把小妖巫失足滑倒.认为是黑夜中小妖巫可以看到偷袭的飞刀,更是心惊胆落。逃走第一。
  月华仙子其实惊出一身冷汗,失足滑倒居然无意中逃过大劫,也许真是天老爷保佑,她根本无法看到飞刀,看到也无力闪避。
  “我来这里干什么?”她伏在地上突然自问。
  她实在没有替柳思冒险上山,找寻百宝囊的必要,目下她连一个二流人物也对付不了,自顾不暇呢!
  她狼狈地爬起,知道危险已经过去了。
  “我在自找麻烦。”她又喃喃自语。
  想起柳思,她精神一震,急急到先前恶斗的现场,重新在现场中心的外围三至五丈。仔细地绕圈寻找。
  柳思的形影。不时出现在她的幻想中。她真的喜欢这个神秘的怪人,每见一次面,她便感到与对方多接近了一步,离开了却感到心里少了些什么,思念与时俱增,柳思在她心中的份量愈来愈重要。
  这就是她在凶险关头,情急脱衣袍御元神一击的原因所在,决非一时冲动,而是她的一颗心已放在椰思身上,事急便拼命御神一击替柳思拒敌。
  那时,潇湘龙女与白发郎君,已经害怕得神智大乱,自顾不暇。而她,是唯一关心柳思的人,明知道行比西岳炼气士那些人相差远甚,她也不顾一切奋全力一击,甚至随后扑上,被神功爆发的劲道,震散了元神,身躯也被震飞三丈,几乎骨肉化泥。
  柳思,是她愿意以生命投入的人。
  绕了大半圈,尺余见方的黑褐色百宝囊,现出在凌乱的草丛中,伸手—摸,不由大喜过望。
  “谢谢天!这是他的百宝囊。”她一蹦而起,高举百宝囊狂喜地大叫:“我找到了,我……”
  她撤腿便跑,兴奋欲狂,皇天不负有心人,她这次冒险有代价了。
  服下丹丸,月华仙子片刻便感到气血转舒.精神大振,疲劳渐消。
  “你这种丹丸真神妙。”她欣然而起,吹熄了灯:“我要回住处更衣,顺便带食物来。你重得像一头大枯牛!我目下无法背你远走。我知道这里不会有巡缉营的人来,他们还不知道你受伤,暂时是安全的,我得带食物来给你恢复精力。喂!要不要通知白发郎君?”
  “你一通知他.走狗仍将蜂拥而至。至少也有三个眼线盯他的梢,希望他不知道我受伤。嗨!可别忘了弄些衣物来,光赤着身子不是滋味。”
  “去你的!你还怕我看?”月华仙子黑暗中伸手轻拧了他一把,表示心情不再紧张,“一天被人毁了两套衣衫,愈想愈气,下次一定做滑溜溜的绸质紧身衣,再不就拜托你给我弄—块异种鲛度做衣裳。”
  “呵呵!我剥老道的道袍给你穿,是你心甘情愿脱的,不是吗?”柳思居然有心情说笑话,可知他对复元的事信心十足,“真得谢谢你脱衣一击,小妖巫,你是非常人,我喜欢你。”
  一只颤抖的小手,轻柔地在他的头脸上抚摸,黑夜中他看不见月华仙子的表情,但颤抖的小手,已可感觉出他的话,在月华仙子的身心引起多大的波澜。
  颤抖的嘴唇,在他的颊旁亲了一吻,像蜻蜓点水。脚步声轻盈急促,柴门轻响,人已经走了。
           ※        ※         ※
  会议厅中,气氛不寻常。南京巡缉营的主要首脑十二人,京都带来的鄢府心腹也有六个,从杭州鄢狗官身边派来的保镖有声男两女。临时花重金请来的人不配列席,不便让这些外请的人参与机要事务。
  鄢狗官在四个盐运区中,所设的巡缉营到底有多少,连他自己也弄不清,反正最重要的埠头,就有一个巡缉营,小的府州,则设有分司或分哨。这些营反正都不需拨款做粮饷,经费必须自给自足,养了多少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不需拨付一文钱;而且必须替他搜刮金银,所以养的走狗愈多愈好。
  每一营各有责任区,应特殊的情势才向其他营区调拨人手,调遣相当灵活,各地区身分地位高的力士,随时可以调动支援。
  但这次南京地区发生严重情势失控现象,由京都部府直派重要人员前来主持,而远在杭州的鄢狗官,仅派了一二十名心腹保镖前来支援,身为主持大局的八表狂龙,心中极为不满。
  从杭州来的主要负责人,是西岳炼气土,副手是丧门恶煞。丧门恶煞在江浦被柳思打昏。之后便失了踪。目下西岳炼气士也不见了,不知下落,剩下的几个人,派不上多少用场啦!
  人手不足,人人心情不安,西岳炼气士与几个请来的高手名宿失踪,更令这些走狗忧心仲仲。
  南京地区的负责人无情剑最是心焦,真有寝食难安的感觉。他营中有百十名力士,三百余名差役.先后损失惨重,百十名力士已损折过半,仅能派作眼线传讯的差役也死伤不轻。缉私的工作必须照常进行,这期间巡逻查缉的工作几乎已经停顿,经济来源已大成问题。总理行辕仅直接拨款给八表狂龙开支,却向他巡缉营催促缴交定额的应缴款,他连奖金也发不出了,所以最为焦急,再这样拖下去,不但奖金发不出,连死伤的抚血金也没有着落啦!
  他做梦也没料到,情势变得如此糟糕。九华剑园吴家,绝剑狂客固然是江湖有名气的剑客,但论江湖声望地位,也仅能算一方之豪,比起那些名动天下的高于名宿,根本算不了人物,满以为凭他南京巡缉营的力量,就可以轻而易举铲除净尽了,岂知……
  他一肚子怨气无处发泄,鄢狗官为何不多派一些声威震江湖的人支援他?
  西医炼气士是超拔的高手名宿,但三五个超拔的人不足以应付眼前的情势,狗官身边有两三百个与西岳炼气士相等的人才,为何不多派几个人来?
  他对八表狂龙信心渐失,这个来自京师的年轻狂龙,本身的武功虽则了不起,但远来江南人地生疏,带来的人也数量有限,独柱哪能擎天?因此在会场中,他的牢骚比八表狂龙还要多。
  总理行辕派来主持会议的人,是名号颇为响亮的六爪云龙诸葛长虹,是上一代乾坤九条龙之一,声望与江湖地位,比出道仅两年的八表狂龙,高出不可以道里计,但也对来自京师的八表狂龙颇为客气。
  两条龙主持会议,气氛却不融洽。
  六爪云龙修养不错,年近花甲当然处事圆滑,有耐心地听任小辈大发牢骚,沉静地听取当前情势的分析。
  “你们从头到尾只有一句话:要人。”六爪云龙最后综合各方意见,皮笑肉不笑加以答复:“这么一点点小事,似乎你们已经束手无策了。绝剑狂客的江湖排名,只能算是小有名气的二流人物;摄魂骷髅一些老魔,也聊算一流而已,你们居然被他们闹到家门口来,委实令人失望一似乎除了要人之外,你们毫无作为。”
  “诸葛前辈,在下受命出京时,信使一而再保证,鄢大人身边的人将全力支援。”八表狂龙对六爪云龙的讽刺深感不满,立即提出抗议,“结果,能派用场的高于,最多只有十个人,其他三五十个只能供跑腿,滥竿充数,一个个虚有其表,我才真的失望呢!鄢大人身边,留那么多人干什么?”
  “人手不足,不能一举歼除这些丑类,像这样逐次消耗人力,我这个营还能支撑多久?”无情剑愁眉苦脸,地位最低抗议也缺乏气势,“当初策定计划时,大总管就传下话保证派人支援的,要本营放手去于.要钱要人毫无问题。结果……”
  “对付这么几个跳梁小丑。你们所获的支援人手,已经超过实际需要的十倍。”六爪云龙不再客气,摆出主子面孔,“你们不怪自己无能,反而诸多抱怨推卸责任。哼!仅一个西岳炼气士,就可以摆平五个摄魂骷髅,十个绝剑狂客。你们所花的钱,已经接近十万两银子;如果你们认为自己真的无能,我请求鄢大人解散你这个营,或者改隶扬州分司,力士降一级任用。”
  “你是说我无能?”八表狂龙要冒火了,“我还以为要对付的是超绝的高手名宿,岂知却是一些二流的江湖滥货,这些人鬼鬼祟祟打了就地,没有充足的人手,如何能把他们逼出来?当初十万火急催我南下,说好了可以给我充足的人手,结果,在各地调来一些三流甚至末入流的差役充数。我要到杭州去见鄢大人,我要人手……”
  “年底鄢大人要回南京,上湖广巡视。”六爪云龙沉声说:人不能再过来,也无人可拨。这条水路不打通,谁也担负不起责任。”
  “为何无人可拨?”
  “你知不知道,今年半年之中,共发生十二次刺客事故?”
  “小丑跳梁……”
  “是吗?武林四霸天的老大在暗中策动行刺,你认为是小丑跳梁?”六爪云龙冷冷一笑,“武林四霸天威震天下,你八表狂龙还没出生呢!鄢大人即将巡视湖广,湖广一带的牛鬼蛇神,必须及早清除,能网罗为用当然很好,不能用的必须歼除。目下鄢大人身边的可用人手,大部份已经秘密派出,大总管已带了得力的客卿与四夫子,秘密在武昌巡缉营坐镇策划。据消息证实,武林四霸天不但涉入,江湖四剑圣也可能出面,咱们是否对付得了,仍是未定之天,恐怕得请江西严家出面相助,才能保证鄢大人湖广巡视的安全。所以,不可能再派人给你们,一切得靠你们自己了。鄢大人身边已经没有几个人了恐怕挡不住真正的高于刺客,怎能再抽出人手来助你们?”
  “你是说,鄢大人身边的人……”
  “三分之二已秘密派往湖广去了,防刺客的人手已嫌不足。”六爪云龙大声说:“西岳炼气士属内总管调度,能派来协助已经冒了相当大的风险,再抽调几个人来,鄢大人的安全谁负责呀?”
  “看来,真的只好靠自己了。”无情剑满脸沮丧。
  “要钱另外请人,倒是可以商量。”六爪云龙在行辕是当权人物,有权动支十万两银子以下的款项,要钱办事,从不吝惜,要人,那就超出他权限以外了。
  鄢狗官搜刮得多,也舍得花。办重要事务,出手十万八万两银子小事一件,除了正常开销,每年刮入私囊的银子就‘以百万计,
  仅送江西严家父子的礼金,每年也在三十万两左右。每年扬州地区的盐税,就替皇帝增加四十万两收益(原为六十万两年税,鄢狗官增为一百万两。另搜只残盐——额外一两百万两,每半年解往京师,皇帝称之为不世奇功)。
  “看来,咱们只好赶快自求多福,多请几个人了。”无情剑硬着头皮说。要人协助无望,当然只好自行设法啦!他可不想解散一手建立的南京巡缉管,更不希望被调拨到其他偏远地区喝西北风。
  “对,你们必须自行设法。”六爪云龙说得够明白,“西岳炼气士子虚谊长,迄今仍无消息?”
  “连请来的茅山三于、九灵他婆、大悲圣僧,也迄今不见返回。”八表狂龙大感泄气,“也许真的遭到不幸了,‘都是些浪得虚名的货色,哼!”
  会议草草结束,已经没有希望获得外援了。
  所有的人,都避免提及柳思。柳思只是一个三流混混,提出来岂不丢人现眼?
           ※        ※         ※
  会议上不便提,私底下必须提。
  会议厅不远处是贵宾室,六爪云龙与暂时充任主人的八表狂龙,在贵宾室就提及柳思的事。
  “有关那个柳不思的事,我做过一番调查,—行辕里还有些。人才,恐怕我知道的,要比你多一些。”六爪云龙在私室中,没摆出上级的嘴脸,“龙主事,七猛兽与星斗盟之间,在买卖上多少有些秘密往来,彼此的底细,也多少有些了解。这个人,的确是曾经在七猛兽手下,做了将近一年的伙计,调查的手段十分高明,精明能干颇为出色,但武功确是平平,只能算是三流的混混。怪的是你的人,为何被整治得不亦乐乎?他比白发郎君差得太远了,而白发郎君仅聊可名列二流高手而已,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问题不在他的武功是否高明,而在于是否精明机警,诸葛前辈。”八表狂龙苦笑,“武功盖世,也奈何不了不与你正面打交道的人。那两个混蛋,抽冷子暗算打了就跑,从江东门逃到正阳门,到处乱窜像老鼠,我那些眼睛长在头顶上的高手,怎奈何得了他们?”
  “他在石头山长啸,指名向你挑战。”
  “没错。”八表狂龙坦然承认。
  “昨天你也带了人进城。”
  “对,追搜几个老魔。”
  “你没去石头城?”六爪云龙语气不悦。
  “那混蛋不断虚张声势.引诱咱们的人奔东远北,我怎会上当?我还没到他就溜之大吉了,而且躲在半途,向我的人下毒手偷袭。昨天,你知道我损失了多少人吗?在街巷中偷袭是十分容易的。”八表狂龙根得咬牙切齿,“我已经指派专人对讨他,同时不想放弃追搜几个老凶魔的行动,没想到指派对付他的人,竟然全部失踪,委实令人百思莫解。”
  “不要把全副精力,浪费在这个精明机警的小混混身上,赶快把九华剑园的杂碎,克期加以铲除才是主要的工作。你要知道,绝剑狂客在南京到九江这段江面,有潜在的致命威胁,这几年给巡缉营带来不少麻烦,所以非把他们消除不可。鄢大人即将自苏杭返回南京,前往湖广巡视,一旦余孽在这段江面生事,谁也担负不起惊扰鄢大人的责任。”
  “我知道。”
  “你知道就好,那可是唯你是问的严重责任。”
  “我会一网打尽九华剑园余孽。”
  “还有一群老凶魔。”
  ‘在下对付得了。”八表狂龙信心十足。
  “那个小妖巫月华仙子也不好惹,她比城狐社鼠更易藏身,神出鬼设防不胜防,没有和她来硬的必要。给她一万两银子,打发她滚蛋就算了。”六爪云龙用世故的口吻说:“鄢大人对花钱聘请具有奇技异能的江湖朋友,是十分慷慨的,除非确定不能用也无法打发,不然是不会积极铲除的;像柳不思这种精明的三流混混,其实也很有用处呀!你只知道用威逼迫他,难道就不会用利引诱他?我听说你一直把他当成七猛兽的人,认为七猛兽也必须听你的,沿途你没给过他一文钱,买消息都是他自己掏腰包。老天爷!你是这样用人的?”
  “这……”
  “皇帝也不差饿兵呀!”
  “那混蛋就是倔得很……”
  ‘你没把他当作自己人,他当然不受你管束,你再三逼他,这叫做授人以柄,给他抓住你的痛脚,有了报复的借口。”六爪云龙不客气地教训他。“他用大嗓门嚷嚷,你毫无机会分辨。年轻人做事只图一时快意,不顾后果乱来。”
  “我会毙了他的。”人表狂龙脸红耳赤,也心中暗恼,但对方是总理行辕的人,掌握经济大杖,地位也比他高,江湖名望他更是望尘莫及,想发作也有顾忌,把怒火全记在柳思头上了。
  “你还想毙他?”六爪云龙冷笑。
  “不错。”他答得斩钉裁铁。
  “你没想到收买他罗为己用?”
  “这……”
  “少一个敌人,增加一个朋友,你不认为对你有利?”
  “可是……”
  “忍不下这口恶气,是吗?”六爪云龙叹了一口气,摇摇头,“你永远不会成为叱咤风云的英雄,也永远不可能成为雄霸一方或者天下的豪霸,你只能成为一言不合,就拔剑而斗的匹夫。”
  “诸葛前辈……”
  “我是为你好。总有一天,年轻人会取代老一辈的英雄豪杰地位,你不取代,别人也会的。你如果不运用你的智慧,就算你的武功天下无敌,到头来仍会像陨星一样一闪即没,壮志未酬霸业成空。好吧!你去乱搞吧!只要你不影响鄢大人的安全,我不会干涉你的事。”
  “这个……”
  “你并不愚蠢。”六爪云龙冷冷地说:“你要知道,你以为你的武功天下无故,人人都得仰你的鼻息,你是天生的霸才。同样地,别人也会有这种想法。你以为了不起,用剑来慑伏天下人。而对方却反道而行,结交天下人为己用。你能杀得了多少人?而对方却有天下人相助,你有多少机会?”
  “着……”
  “鄢大人用人,就是放手任用天下人,除非这人确是不为任何威迫利诱所动,而又有实质上的威胁,才不得不除之以绝后患,所以才有今天的局面。”
  “为何要铲除九华剑园?绝剑狂客根本不足为患。”八表狂龙悻悻地说
  论天下群雄,绝剑狂客还算不了人物。
  “你不要小看他,这人是一大祸害。”六爪云龙郑重地说:“大江上下,名家高手甚多,真正领袖江湖群伦配称仁义大爷的人,是尚义小筑的三眼功曹林柏森。他很聪明,明时势识兴衰,从不介入严家与鄢家的是非,表明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约束所有的牛鬼蛇神,回避咱们两家的人。所以,对咱们两家人毫无威胁,我们也乐得和他和平相处,井水不犯河水。绝剑狂客不同,他明里表示不问外事,暗中唆使黑白两道的牛鬼蛇神,不断偷、抢、骗、劫,用各种手段计算各巡缉营的盐船私货,造成可观的损害,却站在明处一问三不知,甚至为表示清白,摆出对咱们友好的态度,客客气气扮笑面虎,坚决不为巡缉营效力。这种人最可怕,阴险毒辣防不胜防,很早就有除去他的打算,可惜一直就找不到借口。阎王好相与,小鬼难缠;他比三眼功曹实力相去天壤,却对咱们造成很大的伤害,所以策划了半年之久,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对付他,没料到仍然被他早一步得到风声,举家逃匿祸患无穷,以为把你调来便可以轻易解决他,没料到……”
  “在下保证近期内.把这些魑魅魍魉一网打尽。”八表狂龙咬牙说:“我要试用怀柔的手段,先解决老凶魔与柳不思的威胁,利用小妖巫月华仙子,帮助我一网打尽九华剑园余孽,前辈但请放心。”
  “好,你能采用怀柔的手段,我就放心了,问题是你是否有次心。需要的经费,我会全力支持。好自为之,别让鄢大人失望。”
  “我会全力以赴,请放心。”八表狂龙再次保证。
  —个自负骄傲,心比天高的年轻人,在受到挫折后所提出的保证,是十分靠不住的。尤其是保证的事,完全与他性格相反,要他去用杯柔手段讨好仇家,那真是比登天还要困难的事。
  六爪云龙精明老练,却没有知人之明。
           ※        ※         ※
  近午时分。月华仙子重临小室,她扮成一个中年贫妇,背了一个大包裹,走路蹒跚吃力,没有人能看出她是一个青春美丽的少女。
  柳思全身的瘀肿,已经快要消失了,脸色仍然苍白,手脚已可活动。大难不死,他求生的意志,比任何人要强韧,平安度过最艰难的时刻,元气正以可喜的速度复元,他从鬼门关里逃出来了。
  如果没有小妖巫拉他一把,他恐怕已经在地狱途中了。
  月华仙子带来了汤水食物衣裤,甚至带了一把巴首给他保身。看到他恢复精力,喜极欲狂。
  小屋旁有个小池塘,月华仙子细心地先替他净身,面对一个精赤的大男人,她脸红红地但并不害怕。
  “我自己来,不要把我看成快要死的人,劳驾你净身准备入硷。”柳思提出抗议,挣扎欲起。
  “你给我放乖些。”她羞红着脸,把椰思按回原位,“你如果死了,我不会替你准备入硷,那该是你的妻子儿女的事,现在你得听我的。”
  “哦!你的意思,是取代我的妻子儿女吗?我真有福气呢!呵呵!”
  “你还笑得出来?”她先拭掉头脸的泥污:“你有妻子儿女吗?柳兄。”
  “可惜没有。”柳思说:“一个有了妻于儿女的人,还在江湖出生入死冒险玩命,至少他就不配为人夫为人父;女人也一样。”
  “女人又怎么啦?”她出门净巾,在门口扭头问。
  “你还没有婆家吧?”
  “啐!”
  “喂!听说巫门男女,即使婚嫁之后,也不养儿女,是真是假?”
  “你是见了鬼啦!天知道你从那一个长舌男女口中,听来的莫须有谣言。巫门有千百种派流,有正有邪有妖有鬼,每一派流的规矩都不一样,大多数都是正派的。任何技术,包括武功在内,用之正则正,用之邪则邪。我不在乎你把我看成邪门外道……”
  “如果我把你看成邪门外道,在临淮我就一把折断你美丽的小脖子啦!喂!我肚子饿啦!”柳思大叫大嚷。
  “穿好衣裤才准吃。”她掉头便往池塘跑,脸红到脖子上啦!
  柳思已经可以坐起来进食,用不着她喂。
  “你怎么啦!似乎心事重重量。”柳思一面进食,一面向在一旁沉默的她询问。
  “他们找到你的住处,也找到白发郎君……”
  “哎吁!”
  “白发郎君脱身了,他这个老江湖精得很。”
  “该死的!他们似乎不在乎我,不在乎一口气宰了他们许多超绝的高手名宿,大白天也敢到我的住处撒野,似乎认为吃定我了。”
  “他们并不知道西岳炼气士几个人死了,还在到处打听呢!也许,是白发郎君和潇湘龙女,把尸体藏起来,消息并没走漏。如果知道昨晚你宰了他们六个可怕的高手。而又敢白天去找你,那就表示他们有更可怕更高明的人物,准备对付你的。”
  “唔!也许吧!以后再说。我要休息两或三天,这期间让他们得意吧!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那把秋水冷焰刀,被他们弄回去了。”
  “是的,你的东西都被他们取走了。”
  “其实,我并不需要宝刀。哦!今后你有何打算?”
  “他们太强,我看,报仇无望.但……但我真的不甘心。”她有点沮丧,“我委决不下。”
  “快下定决心。”柳思说:“迟疑不决,表示信心已失,会吃亏的。”
  “我……定要和他们周旋到底,杀一个是一个,杀这些残民的走狗,我不会手软的。”她咬着银牙说。
  “你还有几个人?”
  “四个。”
  “加上我,和白发郎君,如何?”
  “你……你是当真的?”她吃了一惊,也欣喜若狂。
  “当然当真。”柳思说:“和你们在一起,我无拘无束心里没有负担;和九华剑园的人走在一起,我也觉得不是滋味。我对豪霸人物没有好感,宁可独来独往。”
  “所以,你不和潇湘龙女打交道?”
  “对,尽管她是一个好女孩,而且她和八表狂龙也是势均力敌的对手。”
  “唷!你是说,我不是一个好女孩?”她白了柳思一眼,脸上表情丰富,幸好扮成中年女人,不然必定媚力十足。
  “你没有卖她,所以不是坏女孩。不坏,那就是好啦!呵呵!我和白发郎君,都不是好东西,和我们在一起,你最好小心些。”
  “你……你把我看成……”她背转身,嗓音变了,“你是第一个看到我身体的人,本来那时我想杀你的。你如果认为我是……”
  她觉得浑身一震,一只大手按住了她的肩膀,那种感觉,实在难以言宣,似乎全身都僵了,心跳加快了一倍,火从那只大手燃起,快速地燃遍全身。
  自从猜出柳思的身分之后,她的一颗心已完全贯注在柳思身上,每一次见面,就多一分好感,柳思多看她一眼,她就有触电的感觉,浑身发烫,心跳加快。
  只是,她伯柳思卑视她。
  “双成。”耳中听到柳思充满温柔的语音叫她的芳名,“你敢向强梁的权势挑战,绝不会是只知道自怜的女孩。在我的眼中,你不但是坚强高洁的好女孩,也是温柔美丽的好女孩……”
  她转过身来,一头扎入柳思的怀里,藏住因兴奋而流泪的火热面庞,抱住了柳思的腰干。
  柳思温柔地轻抚她的背脊,脸颊在她的发髻上轻抚,就这样,两人默默地拥抱着,良久,良久。
  她清晰地听到柳思强而有力的心跳声,也知道自己的心跳比平时快了一倍。
  她心中意念飞驰,希望就此时光不再移动。
  久久,她突然失措地松开拥抱。
  “哎呀!你的伤……”她惊惶地叫。
  “哎呀!好痛……”柳思龇牙咧嘴怪叫。
  “对不起!我……”她手足无措要扶柳思躺下。
  一声轻笑,柳思重新把她抱住了。
  “把我当作琉璃做的人,铁定会上当的,呵呵!”柳思抱紧她大笑。
  “鬼!鬼!”她一脸绯红,大胆地轻咬柳思的脸颊。
           ※        ※         ※
  没有人会注意山脚丢弃的破小屋,因为没有人知道柳思受了伤。
  月华仙子一直就陪伴柳思养伤,二天中衣不解带倍极辛劳,晚上出去到街上准备食物,昼夜警戒严防意外,不但没感到疲劳,反而精神抖擞,凤目中异彩特别明亮,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附近的一草一木,她都觉得亲切美好,总之,这世间一切都与往昔不一样了。
  第四天,柳思住进石坝后街的五福客栈,也就是白发郎君落脚的旅舍,有一半长住的旅客,是在秦淮河卖笑的花花草草。
  白发郎君也重新回来落店,客房在柳思的右邻。
  友邻,是月华仙子与一位侍女的房间。侍女姓徐,叫徐小珠。两女打扮得花枝招展,还真像秦淮的粉头,由于有不少粉头在这间旅店长住,她俩不会引人注意,可以站在暗处,策应柳思也提防意外。
  公然落店,柳思有意引鬼上门。
  白发郎君替柳思弄来一把狭锋单刀,这是真正单手使用不宜硬砍劈的刀。
  落店半天工夫,嗅到弱小兽类气味的饿狼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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