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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九宫恶阵


  他摒除临斗前的惧念,大踏步泰然向列队相迎的两厂鹰犬走去,相距三丈外,他哈哈一笑道:“夏某单人独剑践约来了,那一位是乾坤一剑诸葛前辈?久仰了。”
  一面说,一面在丈外抱拳行礼。
  中间的暴眼猩鼻人呵呵一笑,回礼迎出说:“老弟果是信人,不愧称神龙夏三东主。老朽诸葛洪,一向在京师闯荡,咱们少亲近。老弟在庐州府得意时,生意兴隆,疏财仗义大名鼎鼎,老朽兄弟们多曾与贵店往来,只是咱们少亲近,今日得见尊颜,真乃三生有幸。老弟仅凭老朽留下的一张粗柬,便泰然单人独剑前来践约,豪情胆气非常人可及,老朽深感荣幸,深领老弟这份给面子的盛情。来,老朽替老弟引见几位朋友。”
  带发头陀是六指头陀昙真,隶属东厂。
  高瘦马胜三角眼的人,是千手鬼君凌如飞。是西厂的第一位档头。
  五官清秀的中年人,正是以善用迷香、好色如命闻名的太虚仙客武慈,也是西厂的档头。
  其他的人,皆是两厂的知名人物。
  安平—一行礼,对太虚仙客更颔首一笑,除客套外,更加上一句“久仰大名,如雷贯耳。”
  两厂的外围爪牙为数甚多,档头数量虽然不及内厂,但他们的艺业造诣都在水准以上,彼此相差不远。不像内厂的相差太悬殊。内厂里的人,除了七僧八道十八豪杰之外,其他的人,全是些不登大雅之堂的地痞流氓,欺压良善巧取豪夺很管用,真要和武林朋友动手,却派不上用场。而东西两厂的人,除出外办事的档头,每个人皆可独当一面。精明强悍,艺业高强。以一比一,他们不如十八豪的前八名,但其他的人,却比不上他们。十八豪的前八名比七僧八道高,以下的便差上一筹了。因此,他们的实力可想而知了。
  引见毕,乾坤一剑让路伸手虚引,笑道:“园中已备下洒席,替老弟接风,请移玉园中小饮三杯,再谈咱们的事,请。”
  安平欠身笑道:“说起来诸位都是前辈。小可岂敢有僭?前辈请。”
  “呵呵!老朽岂能慢客?这样吧,你我挽手而人,如何?”乾坤一剑豪迈地说,伸手相挽。
  安平自然不肯示弱,伸手说:“小可放肆了,请。”
  两人挽手而行,领先入园,冬青园门至大门的小径,穿过一座花圃和一座架在鱼池上的拱桥,全长约有八丈左右,地下铺的是雕花方砖。
  两人一面走,一面谈笑。挽着手不住颤动,脚下有时踉跄不定。但直抵大门阶下,两人的脸色依然未变。
  大门是开着的,大厅布置得富丽堂皇。乾坤一剑挽着安平进入大厅,继续向后厅门走,一面说:“这座孤园是本城陈大户的避寒别墅,老朽借住三天,在外表看不出奇处,到里面方别有洞天哩!”
  穿过经堂,便感到温暖的气流扑面而至,踏入一扇有两名仆人把守的朱漆大门,安平感到眼前一亮。
  “妙极了,好一座巧夺天工的室内花园。”他喝彩地叫。
  四周的厢房所谓暖房,里面建有火坑,有排出暖气的管道透入园中。中间,是一座高有四丈,方四十余丈的小巧花园,有四时不谢之花,草本葱莽。所有的草木花卉,全用的是各式花盆。大的圆径八尺,小的不足八寸,大冷天千瓣山茶居然盛并不凋。小型的亭台楼阁散布其间,精巧绝伦,几如幻境。
  园顶部,是乳色的琉璃架,可透入天光,四周有百十盏明亮的灯笼,照耀得如同丽日当空。那时,琉璃极为罕见,永乐年间方由郑和从西洋带回,设有官窑制造,用于宫殿内府。这间孤园居然有琉璃瓦,委实令人莫测高深。
  花丛中心,摆下了两席盛筵。山珍海味杂陈,酒香扑鼻。
  安平被安置在主客位上,主人诸葛洪。两席的陪客共有十六名,其他的人则在东西两列长案上就座,他们另设有酒菜。
  安平从容入座,神色从容。
  危机四伏,四面八方都有人,数十双眼睛全向他集中,他却谈笑自若。
  酒过三巡,乾坤一剑哈哈一笑,发话道:“老弟,我乾坤一剑一生中,阅人多矣!今天总算开了眼界。自入园至今,老弟神色泰然,像是真正的客人,而不是前来赴死约会的,老朽佩服得紧。老弟,老朽有事请教,尚请坦诚相告。”
  “前辈有何吩咐,请赐示。”安平含笑答。
  “老弟单人独剑前来践约,难道真没将老朽一群人放在眼中,自认剑下无敌,足以将咱们击败么?”
  “前辈的话,小可深感惶恐。小可此来。并不希望与诸位冲突动手。”
  “那么,你来干什么?”
  “前辈相召,不敢不来,何况两位姑娘已被诸位请来了。小可希望能与诸位讨一份情。”他不亢不卑地说,神态从容。风度极佳。
  “请教,两个妞儿与阁下沾亲?”太虚仙客接口问。
  “无亲无故,相识而已。”
  “既然如此,你犯得着为她们舍生忘死么?”
  “小可并非逞匹夫之勇的人,但道义在身,不能不管。诸位本是冲小可而来,两位姑娘遭了池鱼之灾,此事因小可而起,小可岂能置之不理?至于是否因此而送命,小可也就顾不得了。为人在世,行事但求心安。如果小可贪生怕死不闻不问,即使苟活百年,亦将永受良心的责备。所以冒死前来践约。”
  “你真与她们无亲无故?”千手魔君沉声问。
  安平正色注视着千手庞君,一字一吐地说:“彭小曼姑娘在下半年前有一面之缘,欧阳小翠姑娘与在下昨日午间相识。凌前辈如果不信,可向江湖打听。如有一字不实,小可任凭处治。”
  “哈哈!你的话可笑已极。”
  “请教,小可的话有何可笑?”
  “你已前来践约,本来就要任凭咱们处治,没错吧?”
  安平淡淡一笑,从容地问:“凌前辈的话,也可笑已极。”
  “又有何可笑?”
  “小可如果认为前来践约非死不可,你想,小可还会来么?小可再愚蠢,也不至于甘心前来送死是么?”
  “你有道理,但……”
  “小可不是有道理,而是真正的事实。别说是初相识的人,即使是至亲骨肉,明知宜险救人无济于事,也不会冒必死之险来救人的。在下认为,两位姑娘的死活,与在下并无多少相干,救得了固然更好,救不了亦无可奈何,反正小可已经尽了心力,其他便不需顾忌了。小可应召践约而来,诸位总不会自甘下流,在酒菜中下毒,在暗中用暗器袭击,或者一拥而上吧?以诸位的声誉名望,总会给小可一次公平一决的机会,小可不见得非死不可吧?”
  乾坤一剑不住点头,笑道:“不错,你这人很难得,难怪无敌金刀叶兄替你关照,果然不让人失望。”
  安平推杯而起,笑道:“小可有事在身,不克久留,在未领诸位盛情之前,可否让小可见见两位姑娘。”
  乾坤一剑哈哈一笑,向上一指说:“哈哈!老弟请放心,两位姑娘在上面等着呢,她俩人异口同声,承认是老弟的好友,因此,太虚仙客武老弟不敢对她们亵渎,武老弟相当敬重老弟呢。”
  上面左壁三丈高处,一处壁形木板徐徐移开,现出一座有扶拦的小室,两位姑娘坐在一张大环椅上,用牛筋索将手脚捆在扶手和椅脚上,绑得结结实实,居高临下,她俩焦急地向安平注视。
  “大哥,不必管我们。”小曼大叫。
  安平心中已打定主意,大笑道:“彭姑娘,不瞒你说,管不管你们那是我的事,能管当然好,管不了也就无可奈何。在下此来但求心安,救不救得了你们又是另一回事,不必对在下存有奢望。令祖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名宿,在下通知他,他会替你们设法的。”
  乾坤一剑一怔,冷笑道问:“你并未打算诚心救她们?”
  “笑话,如无诚心,小可来此则甚?救不救得了,小可只能量力而为,成功与否我不在乎。诸位既然不愿放人,那么,事不宜迟,可否划下道来?”
  “看了咱们这许多人,你仍想侥幸?”六指头陀怪叫。
  “不是侥幸不侥幸,而是诸位不允许在下救人,你们不会轻易让小可走路,小可也不打算就此悄然滚蛋,不如说光彩些,故请诸位划下道来。”
  “壮哉!青年人,好,咱们园外见,老朽会给你一次公平一决的机会。”乾坤一剑离座说。
  众人纷纷站起,在乾坤一剑挥手之下,不等主人先行,迳自纷纷先走了。
  乾坤一剑和千手魔君两人,陪伴着安平出园。
  到了冬青园门外,安平先是一怔,接着心中狂喜。
  门外的广场中,布下了一座九宫阵,是明堂九宫,每组有两个人,九宫中间一宫没有人。其他的人,只站在园门左右旁观。北面一宫,以六指头陀为主。前面一宫是太虚仙客为主,另一个是姓周的大汉。
  显然,所谓公平一决,只是请安平入阵。任凭他向各处突围,进人任何一宫,除了该宫的一组人外,其他宫的人不许插手。按规矩,九宫之中如果能连破五官,便算胜了。破宫并非指将宫攻破,而是“过”宫,能将人击败当然最好,击不败只要能通过——当然不许飞跃而过——便行,要踏遍五宫,就是说必需击败十个人,怎能说公平?乾坤一剑未免口是心非。
  每一宫皆划了界限,纵横各三丈相当宽阔,足以施展,显然准备将安平毙在阵内。
  三人在阵外止步,乾坤一剑呵呵大笑,满脸横肉都在动,笑完说:“老弟的勇气,老朽极为心折。但利害攸关,老朽不得不慎重处理,本来。老朽冲老弟这份豪气,也该无条件地释放两个妞儿,与老弟攀一份交情,可是难在老朽一个人做不了主。”
  “小可明白前辈的心情,能给予公平一决的机会,小可已感激不尽了。”安平泰然地答。
  “老弟能够谅解,深感盛情。咱们三厂的人,皆知在老弟身上,说少些,追出一两百万银子当非难事,但咱们极为佩服老弟的为人。不愿出此绝着。同时,无敌金刀叶老哥以及内行厂的朋友,曾在南昌府以道义关照,请求咱们两厂的人不要和老弟为难,咱们不能不买账。老弟的艺业比无敌金刀高明,咱们有所顾忌。因此,设下九宫阵。领教老弟的惊世绝学。老弟如能按规矩连破五宫,老朽不但释放两个妞儿,而且恭送你们出园,今后决不与老弟为难。老弟敬业钱庄泄漏名单的案子,就此结案不再追究。如果不能连破五官,老弟所付出的代价,老朽不说,老弟谅必清楚,不必多费唇舌了。”
  安平一面打量各宫的人,一面说:“听前辈的口气,小可入阵破宫之举,是势在必行的了。”
  “正是此意,老弟明人,当知老朽之意。”
  “如果小可不过问两位姑娘的事。就此告辞别过,又待如何?”
  “那么,老弟将会受到围攻。”乾坤一剑若无其事地说。
  “哦!看来小可巳别无抉择了。”
  “正是此意。”千手魔君阴森森地答。
  安平淡淡一笑,扭头问道:“可否将两位姑娘请出在一旁观战?这么一来,她俩便知小可是否曾经为他们尽了心力了。”
  “老弟请求合理,好,来人哪!带出两位姑娘。”乾坤一剑大喝。
  不久,四名大汉将两位姑娘抬出,连着大环椅,往园门旁一放,让她们观战,四大汉拔刀在手,在旁戒备,只消一声令下,钢刀随时可将她们的脑袋砍下。
  安平还未能完全摸清鹰犬们的企图,也看不出乾坤一剑对履行承诺的条件有多少诚意,不得不作最坏的打算,暗地打定了主意。
  九宫阵中的人,自然是两厂的精英,中间的中宫,判断可能是乾坤一剑和千手魔君亲自主持。他必须攻破五宫,但这五官必须包括中宫在内,不然即使连被外围八宫,也不算破阵。他心中不住思量,决定大胆按计进行。
  他决定大展神威,最后进入中宫,先制住外围八宫的人,最后擒贼擒王,如此进行风险甚大,可能有力尽之虞,但值得一试。他打定主意,问道:“交手时刀剑无限,万一失手误伤,前辈……”
  “哈哈!咱们都是亡命之徒,如果怕死,就不会闯剑海蹈刀山玩命了。老弟放心,咱们的人伤了,只怪自己学艺不精,决不怨天尤人。老实说:老弟的处境,比咱们险恶百倍,咱们已占了大便宜哩!”他的处境确是险恶百倍,名义上各宫的人各守地盘。表面上看是以一敌二,倒还公平,但动起手来,三丈地盘到底嫌小些进退中踏入另一宫的机会有的是,只要踏入另一宫,那么,将不是一比二,而是一比四了,万一再不小心又陷入第三宫,便是一比六啦?九宫的格局是排列在一起的,被迫入另一宫是常事。假使双方艺业相去悬殊,自然不需顾虑,即使以一比十八,料亦无妨,但如双方的修为相去不远,那又不同了,加一个人也赚多啦。
  “老弟,咱们先申明。”千手魔君说,稍顿又道:“动手时明暗俱来,毒香迷烟俱到,老弟必须小心,莫谓言之不预。”
  安平点点头,泰然地说:“小可理会得。”他拔出屠龙断犀匕,扬了扬道:“小可的暗器两种,匕首为其一,至于迷香毒烟,小可并无此物。也不识毒香迷烟为何物。”
  他扬了扬匕首使纳入袖中,只看到宝光一闪而已。
  椅上绑着的彭小曼,突然“咦”了一声。她是皓姑娘的表妹,自然认得屠龙断犀匕。
  “老弟准备好了么?”乾坤一剑问。
  “小可准备好了。”他沉着地答。
  “那么,老朽在阵内恭候。”乾坤一剑拱手为礼,与千手魔君入阵而去,果然位于中宫。
  安平先沿阵外围绕走一匝,脱掉外衣,将匕首入鞘,在进入中宫之前,他不打算使用神匕,只用点穴术,必须制住鹰犬的穴道,以便作为讨价还价的本钱,防备鹰犬们另生毒计。
  他到了西北角,这一宫如从阵外攻入,相当安全。极少误人他宫的机会,因为这一宫的两面外线,皆与本宫互不相连。
  为防患于未然起见,他再吞下一颗清神丹,将白龙辟毒珠取出含在口中,便可不怕迷香,也不怕毒烟了。
  光华一显即没,旁人还不知他含下防毒至宝。
  “沙!沙!沙!”他进入阵内,踏入三步。
  这一宫的两个人,年纪皆在花甲上下,一高一矮,相貌凶猛,用的兵刃都是剑。
  安平未拔剑,两个花甲老人也就不好意思先撤兵刃。两人不向前迎。屹立阵中等候,鹰目炯炯神色冷酷。
  入了阵。便不许退出了,有进无退。安平必须欺进。
  两个老人不迎上,用意在等他深入,以便出手时迫安平误入他宫。
  “三东主从此入阵,老朽深感荣幸。老朽张成。”右面的老人冷冷地说。
  “区区方亮。”另一名老人说。
  安平口含白龙辟毒珠,说话走了样,含糊地行礼道:“得罪得罪,有僭了。”
  声落人扑上,向左一闪,一拳急攻左面的方亮。
  方亮一声长笑,手向上封,急步欺上用腿反击,鸳鸯连环腿闪电似的踢到。
  张成急扑而上,进步、拔剑、出招,一声低啸,剑发龙吟,攻向安平的右胁背。
  下面右随攻到,右后方剑攻上盘。安平的处境相当困难,目前自己巳人孤势单,又有人质在对方手中,既没有公证人在旁监场,更无外援可待。如果他一开始便下杀手,可能激起对方的怒火,岂不要糟?
  然而生死关头却不容他多想……
  他不理会身后侧的剑,唯有前进方有生路,收拳下拨,格开一腿,第二腿接踵而至。
  他仍向前迎。一劈掌击中方亮的膝骨,顺势扣住扭身便摔,神力倏发,左掌拍在方亮的腿外侧,全力一送。身形旋进换了方位。
  方亮惊叫一声,脚前头后向张成飞去。
  张成赶忙收招沉剑,向侧急闪。
  安平人如暴虎,急扑而上,挫身出腿贴地猛扫,“噗”一声得手了。
  张成骤不及防,脚被扫中,侧身跪倒。
  安平一跃而上,一脚踏住了张成握剑的手,俯身点了张成的期门穴。
  方亮砰然,鱼跃而起,飞起一脚,猛蹴安平的臀下海底穴。
  安平像是脑后长了眼,身躯稍挪,让踢来的腿擦身而过。手疾眼快挟住身侧的腿,旋身猛扭。“哎呀!”方亮狂叫,第三脚尚未踢出,便被扭倒了,痛得失声狂叫。
  安平踏上一步,一指头点在方亮的丹田穴上。
  这瞬间,他身躯尚未挺直,原势不变纵入第二宫。光华一闪,寒影剑出鞘,风雷骤发,攻向第二宫,最近的一名虬须大汉捷逾电闪,奇快绝伦,出其不意入宫突击,志在必得。
  虬髯大汉也不慢,突然向后急退。
  这一宫的另一名中年人一声狂笑,脚向下踏。
  “蓬蓬蓬……”一连串闷响几乎同时爆发,地面九具预先安排好埋藏得极端秘密的铜管,喷出三尺高的五彩毒烟。将附近九平方丈的地面罩住,迎风飘扬,五彩缤纷。
  “看我氤氲使者的五毒桃花瘴是否灵光,哈哈……”中年人在五彩瘴气中狂笑着说。
  笑声未落,安平剑发排云七散手,人化龙腾,排瘴而至。快!快得令人目不暇接。光华一闪,绝招已出,以排山倒海似的声势,攻向氤氲使者。
  氤氲使者做梦也未料到安平不怕五毒桃花瘴,突见光华迎面飞到,大吃一惊,赶忙挥剑封架,骇然后退。
  太慢了,剑封出人已近身“铮”一声轻呜。剑反而被寒影剑压出偏门,百忙中出剑不可能用全劲,被压偏自己便暴露出空门。
  安平左手切入,手一伸便制了氤氲使者的右期门穴,立即旋身反扑乘机扑来的虬髯大汉。“铮”一声暴震,架住了大汉砍下的一刀,挫身探人,扣住了大汉的踝骨向前力带。
  “哎……”大汉惊叫,仰面便倒,左脚立加反击,踹向安平扣住右脚的手臂,要解脱被制的右脚。
  安平的剑把突出,云头不偏不倚,击中大汉的气海穴,左手顺脚伸上,在大汉的丹田穴上加上一指头。
  五毒桃花瘴仍在喷射,但浓度渐减。
  两座宫四个人,在短暂的片刻间全部躺倒,毒瘴无功,安平的迅捷身法,把其他的人镇住了。
  他突然放弃了西南容易突破的一官。两起落间便反跃至正北,毫无顾忌地光临正北一宫。对付六指头陀。
  六指头陀的同伴是一个额有刀痕的中年人,腰带上悬挂着一把沉重的蜈蚣钩,一声大吼,拔钩来一记“拨草寻蛇”,抢攻安平的下盘。安平刚向下落,眼看回避不及,这招凶狠沉重,挨上了那还了得?铁打的脚也禁不起这一击,非断不可。
  安平双手一振,吸腹点头,脚不向下落反向上收,前空翻翻落在使钩中年人的身后去了,好险!不但避过一击,而且控制了对方身后的空门。
  六指头陀一声怪叫,一招“泰山压顶”,及时攻到,配合得恰到好处,恰在安子双脚与地面行将接触的刹那间,任何高手也避不开这一招恰到好处的一击,完全没有反击的任何机会,逃命的机会也微乎其微。
  安平似乎是故意引对方出此一招的,脚触地人便向后躺倒。向侧一滚,“砰”一声大震,方便铲拍入地中,深陷五寸以上,只慢了电光石火似的一刹那,贴着安平的背,下落,危极险极。
  使钩中年人也在这瞬间回身反扑,钩影下沉,大喝道:“拿头来,小辈!”钩尖紧接着安平的头部钩落,手下绝情。
  安平一剑格开下落的蜈蚣钩,连人带剑向中年人的脚前滚去。
  中年人骇然收钩飞退,危机巳过。这瞬间,六指头陀的方便铲及时劈下。
  安平的滚势突然停止,“擦”一声铲头贴身劈入地中近尺,他一手搭住铲柄,下身急扭,双脚夹住了头陀的一条腿,奋身一绞,身形扭转,右手的寒影剑在身躯扭转中挥出一剑,贴着中年人刺来的蜈蚣钩挥出。
  “哎……”六指头陀惊叫,丢铲便倒。
  滚转中,已进入了东北角的另一宫。使钩大汉几乎在六指头陀的惊叫声中,“啊”一声厉叫。飞退丈外,胸胁交界处血如泉涌,被寒影剑开了一条四五寸长的裂缝。肠子冒出创口,受伤甚重。
  这瞬间,这一宫的两个使剑大汉双剑一合,向仍未站起的安平集中,剑啸刺耳,剑尖急降,安平身剑合一飞跃而起,寒影剑如怒龙夭矫,但见光华狂野地飞舞张合,人影乍合乍分。
  两大汉同声狂叫,踉跄跃退。直退出三丈外,脚下一软,屈膝踣倒,两人的右肩皆出现了剑孔,鲜血泌出。
  安平也向后退,左脚退入了中宫。
  乾坤一剑和千手魔君巳候多时。一脚踏入,等于是宣告入侵,机会来了。
  千手魔君一声长笑,双手飞舞,身形左歪右倒,像是醉汉,举手投足间,五颜六色大小不同的各型暗器,像是狂风骤雨般向安平射到。
  安平向前仆倒,贴地平射,突又站起左闪右挪,在短短的片刻间乍停,倏伏倏起,一面挥剑震落零星近身的暗器,一面用左手拍击不期而至的细小牛毛毒针,同时一面向乾坤一剑迫近。
  暗器太多,防不胜防,蓦地,他感到右肩后一震,麻麻痒痒地。
  他回身一剑挥出,人向左闪,身形随着扭转。
  原来有三枚作弧线飞行的小金针,金光闪闪地绕飞而至,有一枚已射人肩后,另一枚被剑震落,最后一枚划出一道细小的金色光弧,右旋绕到。
  他转身打击暗器,背部向着千手魔君,千手魔君的右手再次扬出,歹毒的三枚子母飞环出手,环大仅径寸,中套两个会分段飞出的内环,不能用兵刃打击,碰到兵刃便会崩裂,本身的惯性仍向前飞,必定伤人,惟一自保的方法,就是用快速的身法回避。可是,千手魔君计算极精,不发则已,发则对方决无回避的机会。
  安平知道挨了一枚针,另一枚行将及身,料定身后必定另有其他暗器飞来,生死关头,该拼命了,千手魔君名不虚传,是作孤注一掷的时候了。
  他左手疾沉,拔出了神匕,右手用剑把轻触射到胁下的金针,身躯前仆,突然在触地的刹那间向右贴地激射,身躯蓦起,射向在一旁仗剑观斗的乾坤一剑。
  三枚子母小飞环落空,金针亦被击落。
  “咦!”千手魔君吃惊地叫,弄不清安平是用何种身法脱离原地的。
  “呔!”乾坤一剑的沉叱震耳欲聋,接着风雷声骤发。
  南面的山坡上,紫髯翁一群名宿正用全速向下赶。
  “铮铮!”剑鸣震耳,剑气飞腾,寒影剑的光华排开乾坤一剑布下的剑网,从中锲入。
  人影乍止,剑气尽敛。
  寒影剑架住乾一剑的宝剑,屠龙断犀匕抵在乾坤一剑的腹结穴上。
  乾坤一剑失神地站在那儿,目定口呆,死死地低头盯在屠龙断犀匕上。
  安平一振寒影剑,乾坤一剑的剑脱手堕地。
  安平哼了一声,用云头做点穴器,信手划出,连制乾坤一剑三处穴道:气海、鸠尾、左期门。
  乾坤一剑身躯一震,摇摇晃晃地倒下了。
  安平左手一扬,屠龙断犀匕突化长虹,划出一道优美的光孤,向丈外的千手魔君翩然飞去。千手魔君吃了一惊,左手一招,三枚子母小飞环迎着神匕飞去。
  “得得得”三声脆响,三枚飞环爆裂,四射而堕,神匕仍丝毫不变不徐不疾地向前飞行。
  千手魔君大骇,向后飞退,一面恐惧地叫:“以气驭剑术!老天!”他退得快,神匕亦随之加快,安平也跟得快。他大惊失色,自怀中掏出一面小铜钹,脱手掷出。
  “叮!”神匕擦飞钹而过,飞钹几乎断成两片。光华如电,神匕临头。
  千手庞君心胆俱裂,张开双手狂叫。
  “我认栽,认……认栽……”
  神匕掠顶而过,向左旋飞,翩然绕出一道半弧折回,飘回落到安平的手中。
  千手魔君惊得双腿一软,感到头皮发紧,彻体生寒,颓然坐倒。
  安平大踏步走近,收了神匕制了他的右期门,仰天吸入一口气,举目扫视附近发呆的人一眼,向南面的太虚仙宫走去,踏入界线的前一瞬间,神匕再次入手。
  “不必动手了,武兄弟。”躺在地上的乾坤一剑大叫。
  太虚仙客收了剑,向安平笑过:“老弟,你赢了。”
  “承让了。”安平掏出口中的白龙辟毒珠说。
  “昨晚你不曾被迷香所迷,不久前你进园入阵之前,在下已经泄放了迷香,但你却毫无感觉,可知兄弟的迷香,已经失去效用了。老弟,你已练至百毒不侵,迷香不袭的境界,武某只好服输,两个妞儿是你的了。”
  “紫髯翁来了!”有人大叫。
  太虚仙客脸色一变,突然向园门急掠,大叫道:“准备动手,毙了他们。”
  安平心中暗暗叫苦,一怔之下,被太虚仙客逃出控制,来不及了。
  他情急智生,火速退后,抓起乾坤一剑,先控制人质再说,大虚仙客站在两位姑娘身后,厉叫道:“好小子,原来你也会藏奸。”
  九宫阵已散,其他的人将被制了穴道的人扶走,在园门列阵。剑拔弩张。
  安平心中叫苦,硬着头皮说:“在下确是独自前来的,并未告知任何人。”
  “小辈,难道他们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不成?事实俱在,你还敢强辩?”
  第一个到的人是严辉,其次为严老夫人,第三才是紫髯翁,破扇竹箫是第四第五位。男女老少陆续到达,最后是带着大青大黄的四侍女,众人在安平身后两翼张开,形势一紧。
  太虚仙客有恃无恐。先前他对安平不顾忌,因为安平已申明与两位姑娘仅是朋友,朋友的生死并不重要,世间生死全交的人并不多。目下两位姑娘的双亲已经到来。骨肉连心,挟持小的要挟老的,必定万事如意,何所惧哉?他将剑架在小翠的后颈上,向安平冷笑道:“咱们以为你是个真正的英雄豪杰,必能遵约独自前来。所以对你客气,卖给无敌金刀一份交情,和你公平一决,试试你的胆气和技业。哼!想不到仍然是个不讲信用的家伙,食言寡信,让这些人随后赶来。你既然失信在先,休怪咱们无礼。”
  紫髯翁还没听清太虚仙客的话中的含义,讶然向安平问:“夏哥儿,是怎么回事?”
  安平将乾坤一剑放下,苦笑道:“他们将两位姑娘擒来,这位乾坤一剑诸葛前辈在客店留书,要小可单人独剑前来谈判。因为在玉笥山时,小可曾和内行厂的人打出交情,内行厂的人曾替小可关照,因此他们为约小可前来公平一决,以破九宫阵作为交换人质的条件。小可已经破了九宫阵,紧要关头,诸位却赶来了。他们认为小可食言,因此……”
  辉老是个修养到家的人,居然怒火上升,抢着说:“这不是他们故意找藉口么?两厂的人劫人后迁至孤园隐身,这消息是破扇翁打听出来的。恰好老朽的两位侍女两头灵兽,寄居在这一带山林,发现夏小哥在这儿与人交手,因此,奔回城中报信,恰好咱们打算派人前来寻探,便急急赶来了,你们怎能乱入人罪?”
  太虚仙客冷笑一声,接口道:“任凭你们妙舌生花,在下却听不进耳,事实俱在,不容推诿。你们听了,限你们立即退出贺兰山区,不然在下立即下手屠杀人质。”
  紫髯翁勃然大怒,紫髯无风自摇,虎目冷电四射,手按剑把沉声道:“老夫行侠江湖五十年,极少与人结怨,上次在九江,三厂的人几乎将老夫的孙儿生于死地,老夫不愿追究,今天你们居然得寸进尺,用迷香弄鬼掳走老夫的孙女,是可忍孰不可忍。今天,别说你杀了老夫的孙女,即便将钢刀架在老夫的全家老少的颈上,老夫也要不顾一切为世除害。三厂的人荼毒天下,人人皆曰可杀,老夫今天只好大开杀戒。”
  “哈哈!老夫的孙女也不要了。他们大概有三四十个人,以一换二十,有利可图。上啊!我竹箫老人当先。”竹箫老人狂笑着说,点着拐杖跨步越众而出。
  “两位老爷子且慢。”安平急叫。
  太虚仙客仰天狂笑,笑完说:“你们以为几个浪得虚名的老匹夫,便能吓倒武某人不成?孤园内设下了五毒瘴阵,武某的迷香天下间能备有解药的人少如凤毛麟角。你们这些人修为也许已达炉火纯青之境,但决不可能练至不坏金刚的境地,禁不起迷香和五毒桃花瘴的袭击。桃花瘴在片刻间如无解药,必死无疑,而解药仅氤氲使者一个人有,来吧!你们等什么?”
  五毒桃花瘴五个字。像晴空乍雷般在众人耳中轰鸣,这玩意确是可怕,嗅入鼻中片刻即毙,即使有解药,救迟了同样无用。奇毒无比,曾在南荒走动的人,或许知道找解药,在中原的武林朋友,可说连看都没看过这种五彩毒瘴,但对这玩意的利害却知之甚详。
  安平当然知道目前的处境,除了他有白龙壁毒珠可以护身之外,其他的人皆无法抗拒毒瘴。他越众而出,笑道:“两位老爷子请息怒,请让小可说几句话。”
  “哥儿,你……”紫髯翁抽着冷气问。
  “小可请教,两位老爷子是否真的舍得两位姑娘?”
  “没话说,舍了。”竹箫老人厉声叫。
  “那么,事情好办。”
  “怎办?”
  “要这些人偿命。”
  “哈哈!你也想吓唬人么?”太虚仙客大笑着叫。
  安平脸色一沉,冷笑道:“姓武的,今天如果让你们跑掉了一个人,我神龙的名号便不用叫了。你要杀人质,最好及早下手,在下决不想吓你,你竖起驴耳听了,在下已经领教过毒瘴迷烟的利害。但夏某仍然活得好好地。你们说得好听,给夏某公平一决的机会,但是不是真公平呢?五毒桃花瘴在江湖朋友来说,天下间能不怕毒物的人,屈指可数,你们事先并不知夏某不怕瘴毒,可知你们已必欲置夏某死地而甘心了。夏某并不傻,早看出你们另有毒谋,因此在破九宫阵时,五宫中制住了六个人,你的头儿乾坤一剑便是其中之一。除了受伤的四个人外,其他六个皆被在下用诡异的制穴手法所制。天下间能解这种制穴术的人并不多,而十二个晨辰之内不能解开……”
  辉老突然抢着问:“哥儿,你用了几成劲?”
  “五成。”安平本能地答。
  “用了五成劲,天下间能解的人,不出十个。”
  安平心中一动,但无暇追问,向太虚仙客继续说:“即是说,被制的人死定了。氤氲使者已被在下制了穴,他巳不能动弹,再想用五毒桃花瘴,恐怕也不会如意了。你杀了人质,在下也先杀乾坤一剑,然后……”他转向紫髯翁,大声说:“诸位不必进人孤园,只须把守在外面,小可仗一剑一匕,杀入园中放火。将他们薰出,诸位在外面见一个杀一个。”
  “哥儿,你一个人进去?”辉老惊问。
  “他们只是些土鸡瓦狗,何足道哉?刚才闯九宫阵,小可有所顾忌,因此不敢下杀手,不然,十八个不够小可祭创。请放心,小可如无把握,岂敢单人独剑前来送死?不信便可立见分晓。准备了。”
  他朗声说完,一把抓起乾坤一剑,向前走,拔出寒影剑怒吼道:“姓武的,咱们同时杀人质,准备接夏某雷霆一击。”
  他将乾坤一剑放跪在地,寒影剑举起了,叫道:“咱们以三声为准,同时下手,一!”
  一字叫出,宛若石洞中听响起一声焦雷。
  紫髯翁举剑大吼道:“散开,准备戳杀。”
  “二!”安平再次大吼。
  太虚仙客如被雷击,他可不愿放着逍遥日子不过,不远万里迢迢跑到江西来送命,想活得紧,大叫道:“且慢!”
  “慢什么?在下要叫三了。”安平声色俱厉地说。其实,他五内如焚。怎忍心令两位!”娘送命?比太虚仙客更心虚,只是他能压下心中的恐慌,神色不使外露而已。
  “咱们有商量。”大虚仙客叫。
  “既然要生死一拚,没有商量。”
  “不要逼人太甚。”
  “在下并未逼你,是你在逼我。”
  “咱们交换人质,双方就此罢手,互不追究既往,你们走你们的阳关道,咱们走咱们的独木桥。同时,你得保证替咱们的人解穴,并保证不再截杀咱们的人。”
  “在下请教欧阳老爷子。”
  “条件不算苛,但他们必须立即离开赣州府。”紫髯翁说。
  安平扶起乾坤一剑,收剑入鞘,说:“你先放人,咱们一言为定。”
  “你能保证?”
  “大丈夫千金一诺,欧阳老爷子岂会是失信的人?”
  太虚仙客乖乖地命手下替两位姑娘解绑。两位姑娘略一活动手脚,喜悦地奔来。
  安平解了乾坤一剑的穴道,大踏步挽着他走向园门,排众而入,替被制的人解了穴道,朗声说:“多有得罪,诸位海涵,夏某也许还得在江湖上流连些时日,诸位如果不肯放手,夏某随时恭候,届时在下便不会闯什么九宫阵了。有多少人你们尽管上就是。请代向叶前辈问好,在下领他的一份情,山长水远。后会有期。”
  说完,昂然行礼退回。两厂的人,目定口呆地目送他走出园口,步伐坚定,从容不迫。
  两位姑娘迎接着他,喜悦地同声叫:“谢谢你,夏大哥,咦!你……”
  安平额上突现冷汗,脸色泛白,苦笑道:“对不起,刚才我所说的硬心肠的话,是……是迫不得已的。假使我焦急,他们便会更硬,便难……”
  皓姑娘已看出不对,低叫道:“大哥,你……”
  紫髯翁抢出抱住他,急声低问:“哥儿,是不是遭了暗算?糟!”
  他一咬牙,说:“我右后肩被一枚扁形小金针射人,目下巳循经脉到了消乐穴,似要放道进入心房。请小云弟扶我一把,不可着相。须赶快离开。”
  紫髯翁大惊,挽他低声说:“我挽你走,沉着举步,避免血液加快运行。”
  两人不露形迹地南行,从背影看不出安平已经受伤,三位姑娘不敢声张,凤目中饱含泪水。其他的人更不敢多问,只用关心的眼神注视着安平的背影,一行向南徐徐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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