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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明月山,只是湘潭东岸的无尽山区中,一座稍为人知的丛山之一。再往东,则是与江西相邻,峰峦更多的武功山山区。
  这里,几乎是造世而孤立的丛山中的另一天地,是攸县、醴潭三县的界山,真正三不管的乱山丛莽,虎豹出没的地方。往南,另有秩具名气的严仙山、凤凰山,更是四不管地区(西南是衡山县)。
  山里的村落都很小,每座村相邻也有三二十里,山径马道羊肠往来不便,有些人一辈子没见过县城,一辈子没离开山区看着外面的世界。
  到明月山有两条路,一是乘船超昭陵摊,直接拍靠南湾寨,再起早走山径八山。一是从昭陵镇的漾口,乘小舟筏溯漾江上航,从万山丛中进入鹿仙寨,便可沿山径到达明月山北面的山岭。
  漾江流域有不少村落,这是最佳的进入路线,食物易于张罗,水更没有问题,处处皆有溪流水泉,甚至有雪数飞食走兽可猎。
  每一座村,每一座寨,都对从外面来的人怀有戒心,国风强悍,村与村寨与寨之间,相处也不怎么友好,排外性浓厚理所当然。
  山上不可能有村寨,村寨皆在山谷间的溪涧河流附近,连强盗的山寨,也不建在山上头。
  自从天下大乱之后,大量难民逃入山区,有些人开始开垦更深的山林,成为新一代的移民。
  最后,吴三桂在衡州府建立的大周皇朝覆灭,山区又增加了不少新的屯垦者,散布在这千里方圆的湘赣交界穷山恶水生息,也逐渐改变了山区的风貌。
  逃兵、游勇、义民、罪犯、强盗……这就是当时那一带山区的情势,几乎生息在内的人,多多少少有些见不得人的苦衷,与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除了千百年来土生土长的山民以外,十之九是问题人物。
  鹿仙寨,是真正土生土长的山民,所建的简陋小村落,加建了防兽防匪的寨墙,所以称为寨,也表示这儿是山高皇帝远的官府势力难及地区。
  鹿仙寨是开放的村落,也是附近两百里山区的最大市集。
  日用口从长沙一带运来,以小舟笺沿铁江(漾江)运至鹿仙寨贩卖,所以也是山内山外货物山产的集散场,经常有商贩往来。
  但整座寨居民不足三百,小得可怜。
  吴锦全对这一带山区十分陌生,他手下那些江湖高手名宿,也对附近的情势毫无所知。
  这就是他收服湘潭地区牛鬼蛇神的目标,网罗当地牛鬼蛇神,就可以利用这些人来控制情势。
  原信三个人,对明月山附近有深入的了解。
  湘潭六太岁,角木蚊,湘潭捕差快活一刀……这些人也是对山区不陌生的人,全被他带来了。
  他们住进鹿仙寨,由快活一刀出面,借了三座上瓦屋安顿主要人员。其他负责暗中活动的人手,当天便秘密进入山区隐起行踪。
  南面廿余里,便是明月山。
  据说,该山可以找到形如圆月的白石。又说,在山顶赏月显得特别清朗。
  吴锦全并不急于入山,他老谋深算,秘密布下必要的人手,这才展开行动,因此在鹿仙寨歇息了两天,对外声称后姑娘玉体违和,先休息再说。
  其实,唐姑娘的女人病已经痊愈了,脸色恢复红润,与离开湘潭时的病猫形象完全不同。
  两天的等候,各路牛鬼蛇神陆续悄然抵达,散布在山区的隐秘处,各显神通。
  李宏达象是失了踪,吴锦全的眼线失去接触。
  这天一早。
  原信、吕震、郭舒,带了唐姑娘姐弟,以及吴锦全所派的八名保镖,准备山行物品,带了兵刃里粮入山。
  吴锦全则带了甘余名随从,由亢宿、角宿、参宿……以及湘潭六太岁一群牛鬼蛇神,也浩浩荡荡走另一条小径入山明月山没有强盗,也没建有山寨。
  原信一马当先,沿山径接近明月山东麓,绕过一座小岭的岭脚,路右的古林钻出三名樵夫打扮的中年人,迎面相候似乎久候多时。
  一名樵夫远在五六十步外,举右手打出一连串手式。
  原信脚下一慢,也回了一连串手式。
  三樵夫不再等候,转身便走。
  原信向己方的人打出跟在三樵夫后面的手式,以不徐不疾的步履,与三樵夫保持五六十步距离行走。
  “原叔,他们是些什么人?”跟在后面的唐姑娘忍不住问。
  “往昔的部属。”原信一面走一面说:“愚叔从湘潭返回昭陵,便着手准备,与山里面的人取得联系,那些在山中开垦的老弟兄答应帮忙,这三位是领路的。”
  “我们要到何处找箕水豹”
  “箕水豹确在山中,但在何处还得费些时日打听。我们先到明月寨,那儿有人会供给消息。”
  “明月寨,是不是义士们聚义的地方?”
  “明月寨只是有十二户人家的小聚落,他们不是义士,而是早年忠贞营士兵,一只虎李赤心的部属,不属愚叔管区,目下他们是种山的山民。”
  “那……他们为何不组成义军?”
  “好侄女,你以为这些早年的匪寇,会为大明皇朝重新卖命?”原信苦笑:“杀戮一生,目下都是年已半百出头的人了,而且成了家,有了山田,官府对他们既住不究,你能寄望他们重新举起刀枪玩命?”
  “原叔,难道说,人心真的死了吗?”唐姑娘失望地说。
  “等见到箕水豹之后,再下定论好不好?”原信的口气却是兴奋的的、热烈的:“老一辈的人,或许拿不到刀枪,但年轻的一代,却充满信心和斗志,在希望和期盼中成长,他们不愿世世代代做鞑子的奴才。”
  “哦!原来如此!”唐姑娘欣然色喜:“原叔,用得着侄女吗?”
  “可能的?”
  “可能?”
  “这些人,不论老的一代或新的一代,对令祖南天燕子,有一份发自内心的尊敬。至于他们对你的意向和行动,见到他们之后就可知道了。”
  “只要用得着侄女的地方,侄女赴汤蹈火义不容辞。”
  “目下言之过早,不久便知道了。”原信不原多说,埋首赶路。
  这里,是明月山的东南山区,明月溪在这一带逐渐形成小河流,流至甘里外与严仙河会合。
  有溪流,就有山民居住。
  这里就是明月寨的座落处,是用巨木围成的村寨,十二户人家,寨就建在溪南的小山脊上,山下是沿溪开垦的水田,一看便知道可以自给自足的小山寨,是民寨,而不是山大工的山寨。
  踏入寨口,似乎看不到有人走动。
  只有十余头凶猛的大黄犬,狂吠着迎客。
  三位引路的樵夫先入寨,片刻便涌出五六名壮汉,喝退了狂吠的猛大,神情冷漠地将客人领至一栋大茅屋前,推开门肃客入室。
  堂屋布置简陋,主人在堂口相候,是一个豹头环眼的年近花甲老人。
  “果然是总爷,十余年久违,仍然容光依旧。”花甲老人脸上有了笑意,抱拳行礼:“没料到再次相见,仍带有血腥味。
  诸位,蜗居简陋,幸勿见笑失礼,请坐!”
  原信任职总兵官,旧属们称之为总爷不算失礼,早年的身份官职已不存在。
  “江兄,谁都在设法逃避血腥。”原信脸上挤出一丝苦笑:“但有时候,似乎命中注定了的,逃避不了,毕竟情势不由人。
  “我来先替你引见南天燕子的孙少爷与孙千金。后姑娘席贤侄,快上前向江大叔行利。江大叔江谦,是老朽早年的战友,你爷爷曾经与他并肩作战了一段时日,与你爷爷颇有交情。”
  客套一番,原信却没替吴锦全派来的人保镖引见,江谦也不提三樵夫与六名壮汉的姓名。
  草堂不大,十几个坐满一堂,气氛显得沉闷而紧张,丝毫没有故友相逢的那种欢欣喜悦现象。
  湘潭的变故,显然消息早就传抵山区,主客双方心中皆有数,心照不宜。
  “目下情势十分混乱。”主人江谦不多作客套,三言两语谈上正题:“不错,箕水豹王老哥确在这一带山区,建立了一般具有相当实力的人马。”
  “这也就是我来找他的原因。”原信也坦然道出来愈:“另一原因,是为了唐姑娘姐弟请回祖骨的事……”
  “总爷,恐怕你来的不是时候。”江谦抢着说:“与你们同来的人,那位小王爷吴锦全,总爷,你真不该带他们来的。所以,王老哥要我转告一些事。”
  “江兄,那吴锦全是帮助唐姑娘的人……”
  “唉!总爷,你是一个老老实实方方正正的人,请问,你知道那姓吴的来历和图谋吗?”
  “这……很抱歉,我确是一无所知……”原信老脸一红,不知该如何措辞。
  原信他确实是一无所知,他在湘潭并没有逗留,又不是在外闯荡的人,想打听消息也没有门路。
  “他对王老哥没安好心,他们的目的,是追寻闯贼从京师劫掠所夺的宝物金珠,明月山区将成为血腥的屠场。因此,王老哥访总爷立即离开返回塘湾村,日后再派人邀请诸位前来一会。”
  “江大叔,请听贱妾的下情……”唐姑娘心中一急,只好抢着说话。
  “唐姑娘,你什么都不要说。”江谦毫不客气地说:“令祖的灵骸,确是王老哥偷偷迁葬到此地来的。你跟总爷回塘湾村等候,这是你唯一可做的事。目下最重要的事,是赶快摆脱吴锦全那些人,吉凶祸福,在你一念之间。
  “王老哥不希望你受到奸人的迫害和利用,离开是唯一脱离血腥的机会。总爷,我希望你们立刻动身。”
  原信只感到心中生寒,脸色大变。
  “我不走。”唐姑娘寒着脸说:“贱妾此来,抱有破釜沉舟的决心,必须将家先祖的灵骸请回故乡桐城,其他的凶险在所不计。”
  堂屋后出来一位火眼金睛灰发如飞蓬的人,花甲年纪依然健康成猛。
  “江兄弟,我来处理这件事情。”这人声如洪钟,火眼中神光四射:“唐姑娘有权这么做。”
  原信一怔,摇摇头苦笑。
  “斗宿,你仍然健在。”原信似乎颇感意外:“我想,主持山区大局的人,是你而不是箕宿。据我所知,你的才予适合领导群伦,箕宿的勇猛万夫莫当,但综合大局运筹帷幄,他难当大任。”
  斗宿,宿全名是斗木□。真姓名无人得知,廿八宿的真姓名从不向外公布。箕水豹王彪,是否真的姓王名彪,恐怕靠不住。
  “总爷,要做强盗占山为寇,我和王老哥这种人,可说轻而易举足以纵横天下。但如要组织反抗挞子的义军,我们这种人就不够份量了。我和王老哥一些人,只是供奔走的所谓死士,指挥义军的另有其人。”
  “谁?”
  “抱歉,事涉机密,恕难奉告。”斗宿转向唐姑娘和气地说:“明天,老朽将派人领贤姐弟,至今祖坟前致祭。至于是否迁走令祖的灵骸。你们有权决定,毕竟你们是唐公的后人。”
  “戏妾要拜见王大叔。”唐姑娘坚决地说。
  “不可能。”斗宿一口拒绝:“王老哥已经不在此地,目下谁也不知道他的去向行踪。”
  “侄女必须见到王大叔,以了解家先祖的骨骸,被迁来此地的经过情形。”
  “老朽不知王老哥目下在何处,很可能已抵达赣南,何时返回此地,谁也不知道,可能需要一年半载,或者永远不会回来了。”
  “侄女……”“唐姑娘,你没有任何理由见王老哥。”斗宿不再客气:“你姐弟在湘潭挖令祖骨骸的经过,咱们这儿的人一清二楚,老实说,有许多人不敢苟同。现在,你可以看到令祖的坟莹,怎么挖,那是你的事,没人会反对。
  “王老哥对这件事甚感不快,所以决定撒手不管,活的人才重要,死人的灵骸没什么好争的。”
  “没见到王大叔,侄女是不会走的。”唐姑娘的态度异常坚决。
  “那你就到鹿仙寨去等吧!”斗宿向原信抱拳为礼:“总爷,在这里,你将受到尊敬,但请不要过问其他的事,请见谅。言尽于此,告辞!”
  斗宿向主人江谦一打手式,转入内堂匆匆走了。
  “唐姑娘如果留在敝寨,无任欢迎。”江谦向唐姑娘笑吟吟地说:“如嫌不便,请回鹿仙寨安顿,明早老朽再派人前往,领贤姐弟祭扫令祖的坟莹。至于小王爷的这八位随从,敝寨简陋恐怕难容佳客,所以留与不留,姑娘可以斟酌。”
  笑里藏刀,不啻明白地表示此地不留佳客,只允许唐姑娘姐弟留下,人随从必须返回鹿仙寨,明显地敌规吴锦全的人。
  斗宿的态度,更明白表示对这件事的不满,也明白地表示对湘潭方面的动静,明月山的人一清二楚,毫不隐瞒对吴锦全仇视的态度。
  “假如咱们坚持留在贵寨呢?”八随从的首领狞笑着问。那双经常放射出阴森冷电的怪眼,狠盯着主人江谦,眼神极为凌厉摄人。
  “不会有人款待诸位。”江谦泰然自若,不为对方凌厉的目光所摄。
  “你呢?也不尽东主之谊?”
  “我?我不会留在这里。”
  “为何?”
  “因为这里已经是空寨。”
  “唔!人都撤走了?”
  “不错,撤走了。贵主人小王爷十分精明,十天前便派人前来潜伏蹑踪了,而且已经查出箕水豹的山寨在严仙山紫气谷,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贵主要大队人马,已经包围了紫气谷。”
  “咦!你的消息—…·”
  “山区进出的人十分单纯,外人的一举一动,很难逃过山民的眼下,所以贵主人所包围,只是一座空寨。
  “王老哥不希望得罪我们这些贪心的贵宾,因此空寨以待,免伤和气,他不屑为了你们这些贫鄙之徒,而牺牲弟兄们的性命。”
  “如果在下留下你们,箕宿会不会牺牲你们几个人?”随从首领快要露出狰狞的面目了。
  “你留不住我们的。”江谦信心十足地说。
  “真的呀?”
  “没有骗阁下的必要。”
  “在下要试试。”
  “最好不要试。”江谦指指堂屋四周:“堂屋共设有二十具喷简,瞬息间可喷出满堂瘴毒,只有诸天神佛,才能不受瘴毒侵害。”
  “唔!你们有备……”随从首领脸色一变。
  “不错,有了万全准备,假使诸位不是伴同唐姑娘姐弟同来,结果你去想好了。诸位请吧!江某送客。总爷,失礼处尚清海函,日后当起府谢罪,请。”
  江谦伸手送客,原信讪汕地说了几句客套话,招呼唐姑娘姐弟告辞。
  “江谦几个人不送客,站在原地抱拳相送。
  “江爷,我在鹿仙寨等候王大叔,不见不走。”唐姑娘在堂回郑重地说。
  是吗?只要你有时间,那就等吧!”江谦的语气不怎么客气了:“箕宿王老哥是否能在三年两载返回,谁也不敢保证,你会等到头发变白的。如果你想在这里守令祖的坟,我们会欢迎你的。好走,姑娘。”
  返回鹿仙寨住处,半个时辰后,吴锦全带了大群爪牙沮丧地返回,果然扑空,紫气谷山寨中空空如也,连鸡犬也没留下。
  所有的人都心中明白,箕水豹并没有远走高飞,他所组成的所谓义军,只是名义上的组织,平时散处各村寨,是与外间少往来的山民,有事即揭竿而起,才正式打起义军的旗号。因此这附近数百里山区的山民,很可能都是义军的一份子。
  这里,是箕水豹的根基,不可能放弃,风声一紧,暂时躲起来而且。
  吴锦全十分后悔,不该一时激忿,歼除了雪峰山的群盗,因而惊走了箕水豹,得不偿失。
  根据他先遣人员所获的消息,箕水豹两天前还在紫气谷出寨现身,而且事先布置了埋伏,准备与侵入山区的人决战。
  岂知雪峰山盗群溃败的消息传到,箕水豹便失了踪。
  搜索加强了,志在必得。
  从鹿仙寨居民的神色变化猜测,箕水豹也在积极部署,估计很可能招来大援,准备作生死存存亡的决战。
  吴锦全不在乎大援,他也在积极部署。
  一早,来了四名山民打扮的壮汉,前来促请唐姑娘姐弟,前往坟场拜家乃祖坟莹。
  吴锦全摆出堂皇的阵势,带了四十余名随从,伴同唐姑娘姐弟同往,连香烛与家品都准备齐全,丝毫不需姑娘费心,真有点大仁大义的气概。
  坟场在明月山的南麓。位于一条东西走向的山脊上,四周松柏参天,风景美丽视界广阔。
  百十座山民的坟墓,不规则地散布在前缘。最上面,一排九座大坟,每座坟前面都建了祭台、祭坛、景亭、神道碑,庄严肃穆气象恢宏。
  南天燕于唐秉忠的坟,是西首的第三座。
  中间一座,是故太师何腾故的衣冠家,一代孤忠,大明烈士,成为这些草莽遗民的精神象征。
  礼失求诸于野,在与世几乎隔绝的丛莽山区,尚可看到人心不死的气象,而城市里,尤其是繁华的城市中,早已看不到故国衣冠的风貌,人心早已死了。
  祭扫的紊文得节,花费了将近一个时辰。
  除了唐姑娘姐弟悲痛逾恒之外,原信三位遗臣孽于老泪纵横,而其他的人,谈笑自若根本不当一回事,连湘潭六太岁也毫无戚容无动于衷。
  礼成,唐姑娘姐弟由夺命一枝春与蓝田姐妹,扶至景亭歇息。
  “唐姑娘,要不要将令祖的灵骸起出携近桐城故里?”夺命一枝春柔声问。
  唐姑娘神色惨淡,欲言又止。
  她本来就是不远千里到湘潭挖坟的,目下找到真坟,那得不挖。
  “我得考虑考虑。”她终于发话了。
  “考虑?”夺命一枝春一怔:“那你来干什么?”
  “郑大姐,谁敢保证坟内真是家先祖的骨骸护她说的理直气壮。
  “这……”夺命一枝春一楞:“在湘潭陶公山,你毫不迟疑动手挖……”
  “彼一时此一时。”她打断了夺命一枝春的话:“我要见到箕水豹之后,证实确是他将家祖的灵骸偷迁来此,才决定是否要挖。”
  “这是我的主意。”缓步入亭的吴锦全说。”一举两得。”
  “消息已经走漏,卖水豹恐怕早就逃出千里外去了。”夺命一枝春苦笑:“咱们白忙了一场。”
  “女人,你不懂。”吴锦全用权威性的口吻说。“宝藏必定藏在此地的某一处地方,这里也是亡命者的逃避术,箕水豹肯丢掉这里的基业远走高飞?他一定躲在某一处秘密所在,我会把他逼出来的,哼!”
  “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夺命一枝春显得有点心神不宁。
  她是个江湖女亡命,见多识广,加上女性的敏感本能,已经感觉潜在的凶险。
  “有什么不对?”吴锦全信口问。
  “也许,我心中有点虚。”夺命一枝春不安地说:“似乎感觉出箕水貌不是容易对付的人,我们的一举一动,皆在他的有效监伺下。以现在来说,四面的山林中,好象都潜伏有监视的人。”
  “我派有不少潜伏的人……”吴锦全得意地说。
  “我是说箕水豹的人。”
  “那是一定的。”唐姑娘突然以老练的口吻说:“他已经把这一带山区的山民亡命,与及隔邻的赣□山区不法之徒,暗中组成一股庞大的暴民组织,气候将成。这一带山区的人,都是他的眼线。假以时日,动乱无可避免。”
  “不可能的。”吴锦全信心十足地说:“他根本不成气候。
  雪峰山盗群,泰半是他早年的盗伙,他连雪峰山盗伙也无法掌握在制,成得甚事?”
  “他如果仍以匪盗面目号召,那才不值得重视呢!”唐姑娘的话,一点也不象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弱女子。
  “你是说……”吴锦全神色一变。
  “反清复明义军。”唐姑娘冷冷地说。
  “这……废话,你怎知道?”
  “他们已经向我有所表示了。河南方面的日月盟首领叫关一孤,真名叫凌霄客关崇岳,盟坛建在信阳州,他就是从湘南潜赴河市活动的,他也是当年投效何太师的江湖义士之一,可知箕水豹这里的组织,必定与日月盟暗中勾结呼应,不能掉以轻心。”
  “咦!你……”吴锦全吃了一惊。
  他并非为了箕水豹建了义军组织而吃惊,而是被唐姑娘反常的言论吓了一跳。
  “我就是知道,别忘了这儿的人把我看成自己人。吴爷,有些事你应该多费心,不要被难见形影的金珠财宝蒙住了心眼。”唐姑娘冷冷地说完,不理会吴锦全的惊讶神情,扭着小腰肢出亭去了。
  “我……我忽略了些什么……”吴锦全盯视着她的背影喃喃地自语,眼中放射出怪异的光亡。
  同一期间,严仙山的山径上,蔡小玉和张碧瑶姑娘,一身村姑打扮,用布卷盖了剑,泰然向紫气谷走。
  山区有不少村寨,山径经常有人行走,村寨之间居民往来不绝,并非蛮荒纪域,事实上与平原地带的村镇并无多少不同,她俩的出现并不其反常。
  “我们孤身前来,确是太过凶险。”张碧瑶一面走,一面说:“小玉妹,我们似乎不该来。”
  “来的人愈多,凶险越大。”蔡小玉不以为然:“人多了,就不会有人出面打交道。碧瑶姐,你怕?”
  “不怕是假。”碧瑶苦笑:“我倒不在乎箕水豹那些强盗,而是怕吴锦全那些暗中活动的人行凶,那些江湖枭雄行事不择手段,不能不防。”
  “只要他们不大批埋伏,我们应付得了。”
  “很难说,比方说,吴锦全的师父神剑安澜,一个人出现拦截就够了,你我应付不了他。”
  “应付不了我们就跑。”小玉俏皮地桥笑:“他一个位高辈尊威震天下的老前辈,他敢撒野?最好是臭骂他一顿,看他的脸往那儿放。”
  “他那种老而不死本来就不要脸,会怕你骂呀?”碧瑶的见识不是小玉所能企及的,看法正好相反。“就凭他神剑安澜会隐起身份暗中作怪的情形看来,他那将名头声誉当作一回事?
  “你说咱们应付不了就以的主意。却颇为管用,往林深草茂的地方窜,用暗器定可阻止他穷追!”
  说话间。两人绕过一处山嘴。三丈不足的崖上古松盘虬,一株苍松下坐着一个穿道装的中年人。
  一声轻咳。吸引了两位姑娘的注意。
  “道长好家有话要说。”碧瑶惊觉地抬头上望:“不知有何见教?”
  天师道的教徒算是方外人,是唯一可以留发不蓄辫的人,但仅限于有案可稽的教徒,不是每个人都可以穿一袭道袍就可以留发的。
  这位老道梳了道辔,青道袍泛灰打了不少补钉,穷乡僻壤的道人香火钱收入有限,就是这付穷德行,一看便知是本地的穷香火道人。
  “你们是姓吴的人?”老道安坐不动,语气冷森:“姓吴的有不少女人,明的暗的都有,似乎两位女施主的风华,与她们不同。”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碧瑶口气相当强硬。
  “不怎样!”者遭冷冷一笑:“路人人可走,这一带近来风云际会,各怀机心,各显神通,在脸皮还没撕破,狰狞面目没露出之前,每一条路都是安全的。贫道只是好奇,信口问问而已,别无他意。”
  “别无他意就好,后会有期。”
  “女施主,能听得进忠告吗?”
  “我在听。”
  “不要再往前走。”
  “为何?”
  “因为你们找不到什么!而且可能凶险重重。”
  “既然来了,总不能半途而废呀!道长。”
  “有时候,半途而废焉知非福。”
  “有些事,半途而废却是大灾祸。”
  老道哼了一声,徐徐站起整衣,蓦地大袖一挥,枝叶摇摇,松针纷落,人影一闪即逝,就象什么也没发生。
  “继续再进?”小玉向。
  “非进不可,我们必须先一步找到箕水豹。”
  “那就赶两步。”
  两人加快脚步,无畏地放开脚程急赶。
  远远地,紫气谷的山寨在望,远在三里外,景物一览无遗,看不到人影,也没有家畜活动。
  “恐怕来晚了。”张碧瑶泄气地说:“那是一座空案,人畜俱空。也许,这里不是紫气谷的山寨呢!”
  “错不了!”小玉肯定地说:“每一村每一寨,只有一条互通往来的山径,沿途我们没发现岔路,应该不会走错。
  “紫气寨向东北伸展的山径,通向廿五里外的新铺,这里如果是空寨,我们可以到新铺打听找线索。”
  “新铺更为偏僻,只有甘余户人家,我们人地生疏,冒失地闯过去,恐怕不太妙吧!”碧瑶皱皱眉说。
  “你说的,我们必须先一步找到箕水豹。假如让吴锦全或李大哥先找到他,岂不是一场大灾祸?”小玉找人的意志似乎更为积极:“无论如何,我们得尽一番心力消除灾祸,不是吗?”
  “是的,只有箕水貌肯定相信我们的诚意,听我们的劝告远走高飞,才能消去这场大灾祸,我们别无选择。”
  寨门是虚掩着的,两人干脆跳寨墙而入,果然是空寨。
  两人十分沮丧,不再浪费时间人内搜索,疾趋东北角另一座寨门,要奔向新铺去打听消息。
  新铺在甘五里外,是深入山区的一座小村落。
  这一带山区,村落都小得可怜。
  刚接近寨门,沉重的寨门,由两个青衣人一左一右将门向内推开。
  寨门外,五个穿劲装佩刀剑的人正欲人寨。
  一看他们的装扮,便知不是山区里的人。
  两人脸色一变,碧瑶一打手式,转身飞奔,奔向最近的一座农舍。
  她们要与本地的人士接触,回避一切山外的人,尤其不希望穿了劲装,带了刀剑的山外人见面。
  显然,这些人是吴锦全的爪牙,正是她们最不希望碰上的人。
  “好哇!果然还有人在!”那位高瘦的人欣然大叫:“休走,你们飞不了的。”
  七个男女掠走如飞,衔尾狂追。
  两女并不怕这些爪牙。不过却不希望照面起冲突,吴锦全人多势众,公然冲突日后将有无穷祸患。
  昨天,吴锦全率领大批爪牙,出其不意包围了这处紫气谷山寨,却扑了个空,没料到今天仍派有爪牙前来,可能四周还隐伏了不少高手,随时皆可能一涌而至。
  两位姑娘并不知道昨天吴锦全已来过了,只知昨天派有人在明月寨,会见了负责管理坟场的人,今天则去亲扫南天燕子的坟。
  韩昌期带她们秘密走了一趟明月寨,没找到化名为百里光的欧文宗,总算知道箕水豹隐身在紫气谷寨,所以为了行动方便,两位姑娘结伴而行。
  她们的消息,没有吴锦全灵通。
  要办的事情还没有着落,怎可提早引起纠纷?
  她们一示弱,追的人可就神气啦!叫嚷着衔尾狂追,毫无顾忌地跟在她俩后面,跳入一座木造大宅的院子。
  “哈哈哈哈……”为首的高瘦中年人,对着各处门窗紧闭的房舍狂笑:“就算你们变成老鼠,也没有容身之地,我会把你们技出来的,不如乖乖给我滚出来,我会客气地对待你们,不然……”
  七个人搜屋,应该够分配了,但为首的人不想浪费时间,所以改用怀柔胁迫诡计把她们骗出来。
  厢门依呀呀怪响,门开处,踱出两个赤着上身,手握双股猎叉,健壮魁伟的中年大汉,两双彪圆的怪眼精光四射,威猛骠悍的气势颇为慑人。
  “该死的,你们真不肯罢手吗?”领先踱出的大汉怒容满脸,威风凛凛的走入院子盯视着他们。
  “咦?还布了埋伏呢!”高瘦中年人欣然叫:“叫箕水豹出来,就可以决定肯不肯罢手。喂!你们两个蠢贷,知道我是谁吗?”
  “应该知道你这混蛋的底细。”大汉口中也不饶人:“你胁下挟着的鞭套,里面盛着金色的霸王鞭,已表明了你的身份。
  你是雪峰十二寨扫地工的儿子,金鞭太岁章一鞭,一个狗屁不如的杀人狂,你想用名号吓唬我吗?”
  扫地王是早年流窟中非常可怕的匪魁,先后共出现了五个扫地王。至于这一个是否真的姓章,就无人得悉了。
  反正儿子叫章一鞭,猜想可能性章而且。
  以一始为名,颇为罕见,而且绰号又叫金鞭太岁,也许是不原以其名示人,所以取名为一鞭。
  “用不着吓唬你,本太岁只要让你知道,你所碰上的人是谁就好。我老爹说,箕水豹好像已经死在常德渡河战役中,而他居然没有死,躲在这里享福,而我老爹那些老弟兄居然毫无所知。
  “我老爹很不高兴,派我跟小红狼一些人前来,向他讨一点从紫禁城带出来的珍宝,快叫他出来,找他的人很多,他最好别让其他的人先一步给杀死了。喂!你们两个蠢货,又是什么玩意?”
  “我张龙,他赶虎。”大汉指指同伴报名号:“山中的猎户,不是强盗,你他娘的狗改不了吃屎,你老爹做了一辈子强盗,你也克绍箕裘做强盗,你儿子也会做盗孙,逃到这儿来撒野,你配?我敢打赌,你一定疯了,只带了五六个狗男女来,你以为你真的是太岁吗?呸!”
  金鞭太岁怒火如焚,咬牙切齿除去鞭套纳在腰带上,单手挥动沉重的金光闪闪霸王鞭,火杂杂地迈步向前冲,气势汹汹颇为惊人。
  “本大王要把你砸成一堆零碎。”金鞭太岁怒吼着大叫着:“以为藐视本大王者戒。纳命!”
  一鞭猛砸,势吉雷霆。
  双股猎叉是浑铁打磨的,也是重家伙,重量比霸王鞭更重,而且是长兵刃,可知也是以力股的重家伙。
  挣一声暴露,叉无畏地架偏了鞭,叉尾劲道倍增,顺势猛挑金鞭太岁的右助。
  好一场势均力敌的狂野激斗,鞭叉便接硬挤,力与力的全力拼搏势若狂风暴雨,金铁交鸣连声狂震,两人皆双手运刃,并无技巧可言,但极为凶猛,谁不小心被对方击中,一下子就够了。
  恶斗吸引众人的注意力,谁也没留意一旁多了几个人。
  一声暴震传出,缠斗的人影终于骤然分开。
  金鞭太岁斜震出丈外,马步一乱。
  “这些蠢才真像斗牛。”一旁传出阴冷的语音,发自一个佩了剑的年约花甲骨衫客:“没错,全是些强盗亡命的打法,咱们可把人等到了。”
  五男两女七个人,像鬼魅似的平空幻现在一旁。
  占了些上风的张龙吃了一惊,忘了乘胜追击。
  “你要等什么人?”一旁的赵虎沉声问。
  “等箕水豹。”育衫客道出他的来意说:“你们,必须带老夫去找他,或者派人去叫他来。”
  “你是……”
  “老夫姓罗,罗北海。我们虽然很有耐心,但敝长上小王爷却很不耐烦、所以,老夫急于和箕水豹谈谈。他这样躲躲藏藏,对谁都没好处,是吗?”
  “原来你是小挞虏的走狗,很光荣是不是?”赵虎嘲弄地说:“似乎每个人都在我箕水豹。
  “其实箕水豹的名号早就黄土长埋,你们在找一个不存在的人,一个被埋葬的名号,岂不可悲?”
  “那就找王彪,他没有被埋葬掉吧?”罗北海居然不脸红,不在乎被骂为走狗:“他在吗?”
  “王彪?”
  “不错,人呢?”
  “叫王彪的人很不少,赵某知道其中的五六个……”
  “少给我装糊涂。”罗北海冒火了,浓眉一轩,冷森森地道:“你知道箕水豹就是叫王彪。”
  “这我就不清楚了1”
  “你……”
  “我说的是实话。”
  “带我们去找王彪,阁下。”
  “抱歉,办不到。赵某不能带你们去陷害无辜,我相信所有叫王彪的人都不愿见你,我不能替他们惹祸招灾,你们自己去打听好了!”赵虎断然拒绝。
  “由不得你,小辈……”
  “你想怎样?”
  “哼!”罗北海面目一寒,不拔剑大抽一抖,身形电掠而上。
  金鞭太岁身边的一个雄伟大汉,猛地一跃而上。
  “轮不到你,滚回去!”大汉怒叱,身形暴进中一拳遥攻。
  隔山打牛奇功,也称百步神拳,拳攻出动流破空,激动气流发出殷雷似的连绵震鸣,好精纯的拳劲,修为竟然比金鞭太岁高出数倍,打扮却像一个小强盗跟班,可知金鞭大岁带来了出类技革的高手做后盾。
  罗北海吃了一惊,但已无法闪避,双方的速度皆骇人听闻,身形一动便接近了。
  一声沉叱,罗北海不得不全力招架。
  排云飞袖对百步神拳,神功对神功,功深者胜,全力一击,招一发便决定了强存弱亡的命运。
  “砰——”一声大震,罡风激涌散射,地面走石飞沙,浑雄的拳劲袖风,形成了强烈的气爆。
  双方劲道相当,同被反震的罡风逼得暴退文外,几乎隐不下马步。
  张龙、赵虎同时脸色一变,被两人可怕的神功吓了一跳,总算知道今天来的人无一是庸手。
  显然,双方都是有备而来,并非来探道而且。
  张龙向赵虎一打手式,赵虎会意,两人同时转身飞掠而走,三两个起落便窜入堂后,一闪不见。
  金鞭太岁发出一声粗野的咒骂,下令穷追。
  罗北海更是愤怒,也挥众追出。
  寨中房屋错落,有各式各样的仓库畜舍,到处都可以隐藏,如果不能衔尾紧迫追逐,真难估料人躲在何处。
  人手少,更难搜遍每一个角落。
  张龙赵虎两人的身影,像是乎空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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