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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梭珠争威


  清虚道姑被剑上传来的强劲震力,震裂虎口脱手弃剑,人不由自主,向右震飞,不偏不倚,撞上了火把。
  “哎唷……”她一声惨叫,火把油星四溅,她脸上和颈脖,皮焦肉臭,以手蒙脸倒在地上狂叫不已。
  玉琦看了她的惨叫,心中一软,便退在一旁,向两绿衣女人问:“两位是谁?”
  大丫头战栗地说道:“我们是她的门徒。”
  “带她走,也许还有救。”
  两绿衣女心中一宽,搀扶起赤裸的清虚道姑,仓惶地走了。
  清虚脸上已不成人形,双目已盲,皮开肉绽,已经昏厥过去了。
  两个绿衣女人互相递送过一次奇异的眼色,急急地离开。此后,江湖上永远消失了清虚道姑的踪迹,她的命运谁也无法估猜。两个绿衣女人,也下落不明。
  在那官道旁的三栋木屋中,丫环小青等了三天,不见主人回来,她心中一害怕,也悄悄地溜了,等飞爪欧朋以后前来访寻时,已经人去屋空了。
  玉琦等众人全走了,正想回身,蓦地发现不远处剑芒闪烁,他心中一动,拾起一看,骂道:“是她!这贱妇。”
  剑细长轻巧,像是饰物,他一看便知,那是妖妇池缣之剑,定然是她正和清虚道姑一块儿计算他。
  他提着两把剑,向洞内赶,老远便亮声叫道:“华,她们走了。”
  他赤身露体,意思是教姑娘回避。他踏入洞中,姑娘已躲在被中,旁边堆着她的湿衣。她定然已经起身捡回衣裳,可是衣湿且破,不能穿。
  他匆匆穿上内衣,转过身说道:“华妹,先穿我的外衣,以后再说。”
  姑娘畏缩地起身,穿上他宽大的衣裤,猛地扑入他怀中,放声大哭。
  他对以往之事,茫然不知,紧抱住她,不安地说道:“我该死,我确不知过去做了些什么,如果屈辱了你,我不知如何赎罪。请相信我,见到奶奶,请求奶奶派人往毒龙岛……”
  姑娘用手搪住他的口,幽幽地说道:“哥,你我都是清白的,闯来的人救了我们。”
  玉琦心头的石块落地,说道:“闯来的人,也不是个好东西,看那把剑。”
  姑娘被玉琦用话岔开,羞意略减,看了剑一眼,说:“咦!是女人的饰剑。”她并未与池缣照过面,故不认识。
  “是池缣妖妇之物,她是神剑书生的妹妹。看来,他兄妹俩都蹑在我们左近,今后我们除了昼伏夜行之外,是躲不开他们的。”
  “从明日起,我们扔掉这畜生兄妹俩。”
  “且让他们逍遥一时,见过奶奶和爹妈后,我绝不饶他们。我们该走了。”
  菁华放开他,忸怩地说道:“哥,马在第一栋破屋中,包裹……”
  玉琦会意说,“你稍等,拿着含光剑防身。”
  他取了火把觅路出洞,上了厅堂,菁华的剑仍在那儿,想是池缣退得匆忙,无暇带走。
  不久,两人重新出洞,在破屋取了马匹,菁华一直不敢抬头,更不敢和他对视。她自顾自跃上马背,不像已往招手要他同乘。
  玉琦脸皮厚,他一带马缰,跃上了她身后。姑娘嗯了一声,伸手去推,他反而一把将她挽紧,笑道:“妹,见外了?我们该亲密些啊!”
  “坏!你……”她脸红耳赤,但却倒在他怀中,闭上凤目,长吁一口气,坐得甚是舒熨。
  到了颍上,玉琦仍向凤台官道走,姑娘诧异地问道:“哥,不是该分路走正阳关么?”
  “傻妹妹,要扔脱钉梢的人,至少我们得到怀远,方能在夜间往回赶,不然扔不掉的。”
  “那,我们不是要多费两天的时间?”
  “为了奶奶的安全,这两天是值得的。”
  “我们何不弃马步行,用轻功赶路岂不快些?”
  “不!数百里长途,我不愿你吃风雪之苦。”
  姑娘一时感上心头,蓦地扭转娇躯抱住他狂吻,在爱侣们的心中,对方一句关注的言词,所引起的共鸣,其效果是局外人无法了解的。
  三天后,时届午夜,两匹健马越过了六安州,这座名城已经沉沉睡去,马绕城郊而走,没人发现。
  越过离城东八十里的肥河,便进入了山区,山区的东面,约一百五十里到卢州,这两个州,相距太近了些;倒不是因为民丰物阜,够条件设州治,而是因为中间隔了一座山区,中间用不着设县。六安曾经出过一位名将,就是朱皇帝的本家朱亮祖。在朱皇帝还自称吴王,攻向江南之时,在宁国路(明改府)被朱亮祖打得落花流水,要不是朱元璋用车轮战加上绊马索擒下朱亮祖,他就下不了江南。这一场凤阳朱缚六安朱的美谈,在这一带甚是传诵.后来朱亮祖帮朱元璋打江山,伐吴取粤,功业彪炳,封为永嘉侯。以后至边疆代替徐达,镇守东北,元朝的余孽,畏之如虎。
  六安人杰地灵,既然出了一名开国勇将,这一带的土著好武之风,极为兴盛。换言之,就是所谓民风骠悍。
  超越六安城,平安无事,一过十里店,便发生了问题。
  风并不劲烈,雪也止了。在严冬的午夜,按理道路上不会有行人,可是这时却出现了大批人影。
  正走间,前面三五里地人声隐隐,犬吠连连。
  玉琦将缰绳一松,说道:“前面有人械斗,我们且绕道,不必介入。”
  菁华却说:“我们可在一旁瞧瞧,不插手就是,也许还用得着我们插手,恐怕有我们的朋友在内呢。”
  “将面蒙起,我们不可露出本来面目。”
  两匹马向前急冲,远远地已看到官道之中,围了一大群人,不住呐喊,猎犬的吠声此起彼落,大多数人手中高举着火把,照耀如同白昼。
  玉琦将马带入左侧田野说:“我们将马匹放在前面,然后转回来瞧热闹。”
  马匹绕了一个大圈,越野而过,奔出三里地即转上官道,将马匹栓在树林内,带上应用物品,携手向火光熊熊的所在掠去。
  他俩接近了斗场,在路旁掩近一株高大的苍松,扫掉横枝上的雪,并排儿坐了,可将场中的景象看得一清二楚,相距约有半里地。
  官道两侧,三十余名内穿对襟衣,外穿棉衫,头戴棉帽的大汉,牵着猎犬执着火把,七嘴八舌在穷嚷嚷。
  官道西面,三匹马放在田野里。官道中间,三名身材雄伟,内穿轻裘外罩大氅的凶猛高个儿,年纪皆在古稀以上,面如锅底,只有灰色的须眉略带白色,铜铃眼凶光暴射,乍看去,像煞了庙门口的四大天王。
  三个凶猛老人之前,是两个玉琦极为熟悉的身影,左首那人,赫然是夺魄金梭巴天龙;另一个则是在惠济河畔,随同太清出现过的阴森的老人。
  道路中间,有两个年轻小伙子,分左右仗剑戒备,左首小伙子年约二十三四,唇红齿白,身材魁梧,很帅,面对五名高手,夷然无惧。
  右首小伙子年纪相若,方面大耳,唇间留着胡桩,一身破袄,顶缠包头,显得风尘仆仆,大概有半个月以上没整容了。他倒提着一条三节棍,威风凛凛。
  道路东端,五匹马屹立在五丈外,马上是五个身披黑色大氅,头戴熊皮风帽,黑巾蒙面,身材高大的人,鞍旁插袋插着兵刃,鞍后有马包。
  五人五马屹立不动,如同化石,如果不是马匹不住在口鼻间陨着白雾,真不象是活的;端的训练有素,看情景功力定不等闲。
  两侧的三十余名大汉,除了执火把牵着狗以外,全带刀枪叉棍和弓箭。看穿章打扮,定然是刚欲进入山区狩猎的人,也定是六安的土著。
  玉琦目力奇佳,火光又够明亮,第一眼便看清了巴天龙,心中一懔,说道:“是巴天龙那恶贼,有麻烦。”
  姑娘问道:“有何麻烦?”
  “拦住的定然是我们的人,我们岂能不管?管了却又冒险,同时又暴露了我们的行踪。”
  “哥,宰了他们灭口,有何险可冒?”
  “他们人多,含光剑一出,倘有一个人溜走,怎能灭口?何况这些人无一好相与。虽然,巴天龙内力远不如我,剑术他更不行,绝逃不出我的师子三剑之下。但他的金梭可怕,上次他并未真想取我的性命,所以我能避过他一梭,所以相当冒险。因为目下是晚上,更不易躲。”
  “那……我们离开……”
  “不!我们不能见死不救。朋友们为我龙门杨家之事,抛头颅洒热血,所为何来?即使是火海刀山,粉身碎骨,我也得闯出援手。华,你先走一步……”
  姑娘蓦地嘤咛一声双手蒙面哭啦!
  “怎么了?华?”
  姑娘没理他,哀哀而泣。玉琦手足无措,揽住她急道:“好妹妹,你怎么了?”
  姑娘扭着柳腰儿,要摆脱他的手,哀哀地说道:“你……你并不将我看成你的……你的……面临危难,你就要扔开我了,我……”
  “傻妹……”
  “我不傻,你忘了我们的山盟海誓,你忘了我们生死与共的誓约……”
  “瞧,我说你傻吧?我准备暗中援手,和老魔们捉迷藏,又不是去拼老命,干吗要说生生死死?哼!凭他们那几块料,和我较轻功,差远了哩!任何厉害的暗器,也无法伤得了十丈外的人,何况他们还得防备我的回风珠?所以我准备游斗,让那两位朋友脱身,用不着你担心,因此要你在前面等我……”
  “你骗我,刚才你说得那么可怕,定然是存心拼命,不要瞒我了,哥,你无法撵我走,任何事我依你,冒险之事我不会让步。你知道,即使我走了,万一你有三长两短,我不会活在世间……”
  玉琦急忙用手掩住她的樱口,激动地说道:“好妹妹,别说得那么可怕好不?千万不可凭空生出那些怪念头。走吧!记住,不可露面;不然你就在这儿等我,看我引走他们。”
  “我不走,就在这儿等你。”
  “亲亲,不可离开啊!我会为你珍重……”
  姑娘抢着答道:“不!为我们珍重。”
  玉琦抱住她,两人亲昵地一吻。他一跃下地,向火光中如飞而去。他一身银白,与雪同色,只一闪,人影便神奇地消失了。姑娘修为非浅,但一到二十丈外便无法再看到他的踪影了。
  官道中,巴天龙正向那五人五马发话:“相好的,你们走是不走?”
  先头一匹马上的蒙面人,用清亮的嗓音答道:“官道乃是天下人所有,在下爱行即行,爱止则止,阁下似乎不必过问。这儿不是城池,天下太平,连城池内也不行宵禁,在下没说错吧?”
  巴天龙冷冷地问道:“尊驾是想管闲事了,是么?”
  “管闲事不敢,瞧瞧热闹而已。”
  “你不知江湖禁忌?”
  “江湖禁忌并不禁旁观之人,如果是开堂立戒,该找处秘密之所,不该在大路之上。看光景,尊驾并不像在这儿开堂立戒。”
  “告诉你,我夺魄金梭巴天龙之事,就不许人在旁观看。你们真要看,通名!”
  “该通名之时,在下自然会报出。在下并未惹人,在这儿歇歇并不犯死罪。”
  巴天龙冷冷地说道:“你们是不走的了,巴某只好撵你们走。”
  “阁下用不着多树强敌,放着正事不办,何昔来哉?我们不是中原人,看看中原人理论,也可见识见识,阁下何必声势汹汹?当然啦!阁下干的事如果见不得人,不愿让人知道,只须知会一声,在下拍马就走。”
  蒙面人用话一挤,巴天龙果然不好赶人了,他乃是自命天下第二的名宿,黑道中大名鼎鼎的寨主,干的事见不得人,还像话么?他哼了一声说道:“笑话!巴某干事,光明正大,岂……”
  蒙面人抢着接口道:“在下也知尊驾定是中原光明磊落之人,所以敢驻马而观,老兄休怪。”
  半捧半挤的话出口,巴天龙气全消了,说道:“诸位既然要看,老夫让你们旁观,但言之在先,如果诸位想架梁,请便,但先试试巴某的斤两。”
  说完,猛地一掌抡出。“嘭”一声闷响,他身前八尺的地面雪花,似乎被火药在下崩飞,雪花激射的啸声,慑人心魄,地面现出三尺大一个雪坑,深有一尺,雪下的地层亦被震陷五寸,好浑雄的劈空掌力!
  他傲然地说道:“诸位估量着。”
  “好!中原绝学果然惊人,在下佩服得紧。”马上人泰然地喝彩,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但似乎言不由衷。
  巴天龙冷漠地一笑,向后一挥手。
  后面三名凶猛狞恶的老人,有两个从两侧大摇大摆地走出,背着手,到了两个小伙子之前。一个向左面青年人说:“小伙子,你的身份,老夫已经查明,证据齐全了。不错,你抢先一步逃走,没想到在六安会遇上老夫吧?你是跟老夫走呢,抑或是要老夫下手擒你?”
  “朱护法不信晚辈之言,那也是无法之事。天雄奉总帮杜护法手谕,专程赴河南面禀总帮主,有机密大事禀报。按帮规,在下带有总帮法旗,任何人皆不得阻拦。护法如此阻扰,乃是违反帮规之事,日后在总帮主之前,自有总帮主作主。”
  “哈哈!你未免太天真了。巴护法就是奉总帮主手谕,前来截住你的。你偷了法旗,没有用,看法旗份上,所以对你客气,不然早就用帮规治你了。跪下!”
  “笑话!法旗在身,你敢无礼?”
  “本护法奉总帮主手谕,怎算无礼?跪下!”
  小伙子怒叫道:“你违犯帮规,该受五刑之惨。”
  朱护法徐徐迈步,桀桀大笑道:“你快尝到五刑的滋味了,梁天雄。”
  玉琦在一旁听得不耐烦,原来是无为帮窝里反,没有什么可听的,更用不着他管。他正想撤身,一听“梁天雄”三字,陡然一惊,不走了。
  小花子彭霄,曾经告诉过他,打入无为帮的人,在河南是剑阁双雄的孩子彭家元;这人曾在清字坛秘窟出现,暗助他脱险。在江南黄山附近,是关西梁家三英的后人梁天雄。他俩都是七豪杰的子弟,七豪杰是玉狮的好友,与玉琦的关系太密切了,舍身入虎穴,义薄云天,目下身份暴露,他玉琦也该拼命了。
  玉琦血脉贲张,逐渐欺近。
  朱护法向前逼近,梁天雄急退两步,探手怀中,“唰”一声抖出一面黄色三角旗,高高擎起。
  旗长约八寸,乃黄绢所造,流苏为边,金造旗杆,中央绣了一柄黑色小剑,四周绣着两座北斗,上托太极图,将剑拱在中间。
  他高举法旗,大喝道:“法旗在此,如帮主亲临,不得无礼。让路!”
  朱护法一怔,躬身一礼,很不情愿地退回原地,转首向巴天龙望去,似在询问怎办。
  巴天龙冷哼一声,向右面小伙子一指,沉声道:“天威兄,先擒下那小子再说。”
  朱护法说:“天龙兄,咱们可不能违犯帮规,让帮中兄弟笑话。”
  巴天龙道:“法旗只能保他一人,以后再说,他跑不了。擒他的同伴,他无权过问;因那小子不是本帮帮众。”
  朱护法手一挥,向右首老人说道:“二弟,动手!”
  被叫二弟的老家伙身形一闪,伸出黑漆的蒲扇大手掌,五指箕张,劈面便抓。
  梁天雄金旗一挥,身形急截,将同伴挡住,叱道:“住手!朱护法怎敢妄动?”
  金旗一到,二弟赶忙缩手后退,说道:“你一个小小法坛香主,怎敢管二爷的事?”
  “天雄法谕在身,身怀法旗,为何不能管?”
  巴天龙突然叫道:“朱兄弟,请退。巴某面受总帮主金谕,要清除内奸,梁天雄虽身怀法旗,亦难与总帮主亲口交付相比。待巴某先擒下他们,日后可由帮中召开刑堂大会,总帮主自有裁夺,有何罪责,巴某一力承当。”
  他跪下一腿,猛地伸右手扣住左手小指,“得”一声摘下一节指尖,丢在地下,立一掌拜下,抬起头朗声说道:“巴天龙无状,先寄一指,以谢冒渎法旗之罪,日后是非,巴天龙在刑堂领责。”
  他抖衣站起,厉声问道:“梁天雄,你这同伴姓甚名谁?”
  梁天雄在巴天龙断指谢旗时,脸色渐泛苍白,这时正将旗卷起,纳入怀中。
  使三节棍的青年人一挺胸脯,说道:“在下秦天霸,你想怎样?”
  巴天龙桀桀笑道:“今晚是群‘天’萃会,巧极了。喏,老夫叫巴天龙,景护法叫沧海神鲛景天来。”
  那阴森老人咧嘴一笑道:“就是老夫。”
  巴天龙向三个凶猛老人一一举手虚引,说道:“这三位是本帮护法,人称六安三煞,大煞朱天威,二煞朱天猛,三煞朱天极。梁香主叫梁天雄,你叫秦天霸,岂不是群天大会么?梁天雄,你站开些,老夫不能伤你,但用请仍可请得动的,先擒下你的同伴再说。”
  梁天雄叫道:“不成!你须自断一臂,方能向我梁天雄下令。”
  “在本帮众护法之中,我巴天龙只须断指便可。”
  “本帮中没有例外之人。”
  “那怪你少见多怪,不懂帮规;有疑问,可到刑堂诉说,本护法不和你多费唇舌,秦天霸,你出身是何门派?”
  “在下家学渊源,你这是有何用意?”
  “老夫必须问清,以免得罪朋友。你定然是夺魂旗老匹夫的眼线,可惜已没有你通风报信的机会了。你是投降呢,抑或要老夫亲自动手?”
  秦天霸哈哈一笑,豪迈地说道:“秦某会是投降之人?你作梦。梁大哥,你先走!”
  巴天龙身形一闪,闪电似地扑上。
  梁天雄大喝一声,一剑截出。
  秦天霸一声长笑,三节棍一招“贴地盘龙”攻出,人向右闪,挫腰伸腿,棍飞扫而出。
  巴天龙冷笑一声,大袖一挥,“啪”一声击中剑身,梁天雄即连人带剑震飞丈外。棍同时袭到,他左脚一提,向下一踹,半分不差,恰到好处,竟将第一节棍踏住了。
  他一声桀桀大笑,伸手便向秦天霸脑袋瓜抓去。
  前面五匹马本来已感到乏味,正想绕道赶路,但一听“夺魂旗”三字,他们不走了。
  这面一动手,他们同时一声长啸,纷纷撤兵刃跃下马背,一掌将马驱走。
  兵刃一出,第一人赫然是八尺蛟筋鞭,第二人是双股叉,不错,前一人是神鞭姜志中,第二人是闹海夜叉柏永年。
  同一瞬间,一道白影闪电似掠到,快得令人肉眼难辨,玉琦到了。
  “叭”一声响,他一掌接住巴天龙的一爪,间不容发地救下秦天霸。
  劲道一接,巴天龙被震得向右一飘,远出八尺外,方将退势止住。
  玉琦也退了三步,拉下了面巾。
  秦天震身躯急撤,退出三丈外。
  远处,姑娘已看清了姜志中和柏永年的兵刃,火速溜下地面,向斗场奔来。
  巴天龙骇然变色,怒叫道:“是你!你竟然在这儿。”
  玉琦仰天长笑,一声龙吟,含光剑出鞘,举剑朝天一柱,豪气飞扬地说道:“风云五剑之首,狂狮杨玉琦在此。巴天龙,你感到奇怪么?”
  他这一叫,除了巴夭龙和沧海神鲛景天来以外,其余的人全部失惊。人的名,树的影;在众多高手之前,这小子竟大胆地现身亮名号,果然不同凡响。
  姜志中大喜,叫道:“杨公子,东海毒龙岛的人全到了。”
  玉琦没回答,姑娘已到,她也亮声叫道:“姜叔叔,散开!”
  玉琦接着说道:“大家退出十丈外。天雄兄,退!”
  巴天龙虎吼一声,一手拔剑一手按金梭。
  他的手刚动,玉琦知道他的金梭霸道,目前己方人多,可不能让他有亮绝学的时机,早已先发制人。
  “打!”他抢先大喝,三粒瓷造回风珠已先后以连珠手法打出,厉啸着向巴天龙飞去。
  他的手连续急扬,另三粒脆钢回风珠和三枚制钱,分袭巴天龙和沧海神鲛。
  巴天龙手法够快,可是手尚未摸到腰带,银星已经到了,射向他上中下三路,啸声奇异,看似缓慢,其实快极,来势奇猛。
  如换了旁人发暗器,巴天龙岂肯闪避?他即使不加理睬,暗器在他身外一尺,也会被他的护身真气震落。可是玉琦用暗器打他,他可不敢置之不理。绝顶高手极少用暗器,宁愿在必要时随手捡木石一类玩意使用,不用则已,用则定然十分厉害,也定不平常。巴天龙是暗器行家,他的金梭就是霸道绝沦、天下无双的歹毒暗器;由于金梭体积大,他也绝不从暗中发梭,其实该不算暗器,但仍被人认为是暗器之一。
  他心中一惊,这小伙子既然用暗器,定不寻常;看那特别醒目的白影和那奇异的啸音,绝非易与之物,他可不能在阴沟里翻船,栽在暗器之中哪!
  珠到,他来不及拔剑拔梭,猛地哼了一声,双掌一上一下,向珠子拍去;如山内劲倏发,好不凶猛。
  掌拍出,他想乘机撤剑拔梭,可是没有机会。三粒白瓷珠没到,后发的三枚脆钢回风珠已经先到,后发先至,竟然啸声乍敛,被掌劲一激,无声地从两侧划一道半弧,击向他的背心。
  三粒白瓷珠同时向上疾升,“啪啪啪”三声脆响,珠儿相撞,火星一冒,化成了一团白粉,四散而飞。
  巴天龙大吃一惊,猛地向左急闪,大袖连续急抡,罡风四荡,他还以为白粉是毒雾,怎敢冒险。
  可是三粒钢珠厉啸又起,随他抖出的罡风,四面狂舞,以他为轴心,起落飞扬不止。
  不止此也,玉琦左手连扬,回风珠连串飞射,但听满天都是尖厉的锐啸,双珠相撞的爆裂声此起彼落。
  沧海神鲛见三道淡影射到,心中暗惊,斜身连劈三掌,劈空掌力如怒涛狂涌。
  金钱“嗤嗤嗤”三声,穿透掌风,略偏些少,掠过老家伙的身侧,好险!
  玉琦向后用千里传音之术叫道:“退!在后面等我。”
  巴天龙被闹了个手忙脚乱,退了三丈之远。后面的六安三煞不知厉害,拔出佩剑向袭到的珠子振去。
  回风珠如没有掌风内劲相激荡,只能按发射人的所望路线回转飞行,力道一失,便会自行堕地。但如被掌风内劲一激,便会四处乱飞,啸声更厉。
  一二两煞出剑后,一振便退,身形挫下退出,退后时身躯带起的劲风,贴地飘扬,脱出了回风珠的威力圈。
  三煞一剑振出,并未退后,跟着又拍了一掌。
  “哎……”他一声惊叫,一颗回风珠从他双眼前横飘而过,一发之差,右眼珠便完蛋大吉。珠子擦过鼻梁,打得他眼前金星直冒。珠子掠过的劲风,迫得他的右眼珠也火辣辣地不大好受,向后倒退两丈。
  他这一惊叫,其余的人全都吃了一惊。
  马蹄声急如骤雨,毒龙岛的人和姑娘已退出二三十丈;梁天雄和秦天霸,也上了他们最后两匹马的鞍后,五匹马八个人如飞而逝。
  两旁的大汉们纷纷放下火把,弯弓搭箭猛射。可是五匹马全是千里龙驹,流矢只算替他们送行。
  玉琦屹立路中,手中含光剑光华如电,手中扣了一把暗器,并未身动。
  火光下,他像一个天神,当关而立,威风八面。
  巴天龙脸色铁青,拔出了一枚金梭,吼道:“追!这儿交给我。”
  玉琦蓦地大吼道:“冲杨某来!谁追追看?”
  他那股劲,像煞了九里山前的楚霸王,虽然势孤力单,但面对千军万马,仍然气吞河岳,豪气飞扬。吼声宛如晴天霹雳,声震十里,令人气为之夺。
  巴天龙手一招,沉声喝道:“围住他,不许插手。”
  三煞和沧海神鲛四下里一分。三煞是三把剑,沧海神鲛是一把分水刺,围成一个十丈夫的圆圈。
  玉琦心中暗喜,暗说:“这老狗老昏了,这样怎能拦得住我?”
  他却不知巴天龙已经横了心,刚才失风在暗器之下,已令他丢尽了脸面,日后传出江湖,他这夺魄金梭巴大寨主的名号,将被打入十八层地狱了。他羞怒交加,气冲斗牛,已将太清妖道的告诫,丢到九霄云外去了,恨不得生吞玉琦的肉,方消心头之恨。
  他拔出最厉害的“百瓣金梭”,存心置玉琦于死地。这百瓣金梭他平生只用过一次,可见他已经恨极。梭中藏了极猛烈的硝石,外包一丛百毒飞针,梭壳上刻两寸长的一百瓣裂痕,可化为一百块小梭。硝石中藏引线,可任意在任何距离爆炸,如受外力撞击,硝石一挤,亦一触即发,只消沾着一枚针和一枚小梭,准死无疑。
  玉琦曾领教过他一枚金梭,知道定然有更利害的金梭将要发出,所以心中暗凛,也准备接下这一记歹毒玩意。
  巴天龙料定玉琦准接不下这一梭,所以叫众人围住以防万一,反而给玉琦大好的逃生机会,实非他始料所及,乃是玉琦之幸。
  巴天龙一手仗剑,一手持梭,咬牙切齿地逐步欺近。当然啦,他的金梭威力可远及五丈,他自己也得防备,预计金梭出手,自己可退出两丈,所以他必须距玉琦三丈之外发梭,不然自己也得倒霉,如果是普通的八瓣子母梭,飞散方向有一定的轨道,他自然知所趋避,可以近身发梭毙敌,但百瓣金梭可不成,必须立身在三丈外。
  欺近至四丈左右了,他仍一步步迈进,神情狞恶,咬牙切齿十分唬人,一字一吐地说道:“小狗,这儿就是你埋骨之所。六安州于你并不安,你得死!打!”
  他手一扬,但梭并未发出。
  玉琦神目中异彩闪动,冷然凝视,护身神功充沛于全身,含光剑光华四射,发出阵阵龙吟。
  他已六识通玄,巴天龙那骗人的手法岂瞒得了他?对方手一晃,他连睫毛也未眨动。
  四周的人,全被他那泰山崩于前而目不瞬,屹立如岳峙渊渟的镇定神态所惊,一个个全呆了。
  玉琦心中在不住思索,他想:“我必须以轻功避开呢,抑或是接下这一梭?又怎样接法?又如何闪避?”
  蓦地,菁华的身影,在他眼前一闪而没。耳中,似乎清晰地响起姑娘那含有无限深情的声音:“任何事我依你,冒险之事我不会让步。你知道,即使我走了,万一你有了三长两短,我不会活在世间……”
  他心中在暗叫:“啊!是的,我要为我们珍重。她定然在远处看着我,在胆战心惊、提心吊胆地看着我,我爱她,岂能让她受惊?我不必硬接这一梭。”
  是的,远处约半里左右,所有的男女,全纵上土丘上的树林高枝之上,向这儿凝望。
  火把光亮如昼,除了毕剥的火花爆裂言之外,猎狗噤声,四野死寂。
  “打!”巴天龙又叫,手一扬,他已进至相距三丈二三之地了,只消跨进一大步,便可发梭啦!
  玉琦又没移动,像个化石。
  巴天龙心中暗喜,但玉琦的镇定神态,却又叫他大恨,愤火中烧。
  他正欲踏出一步,玉琦却突然一声大吼道:“打!”
  “嗤溜”一声,一粒回风味已尖厉发嘛飞到。
  巴天龙正欲发梭,可是对面人影已杳。
  左侧一声剑吟,加上一声厉喝。他用眼角余光一看,三煞朱天极正被玉琦一剑迫退了三丈。
  回风珠同时到达,他本是暗器行家,有了刚才的经验,他已有制回风珠的妙策了。
  这次他聪明,将剑迎向回风珠,缓缓递出,在珠剑相触的瞬间,突然振剑横拍,内力倏发。
  “啪”一声脆响,珠碎如粉,剑被震得向右一荡;珠子的劲道好大!
  “小狗!你怕死逃命么?”巴天龙大吼,向前急掠。
  “打!打!打!”玉琦连声暴喝,银星连珠而出。
  巴天龙向左飞掠,转了一个方位。
  玉琦也不傻,他也向左急掠,扑向二煞朱天猛。
  “此路不通!”朱天猛怒叱,一剑斜削。
  “着!”玉琦叫,攻出一剑“乱洒星罗”,错招攻入,千颗流星急射。
  二煞知道他神勇绝伦,宝剑更是神刃,怎敢硬碰送死?只好半途撤招,右飘沉剑,一撤左腿,就是一招“弯弓射虎”,改向玉琦左胁。
  巴天龙屡次被戏弄,理智全失,猛地扑近大喝道:“朱兄,速退!”
  手中金梭突然飞出,手臂掌心并未移动,令人难以察觉他在发梭。
  这家伙好狠,竟然不顾二煞朱天猛的死活,梭出手,人已向后飞退。
  朱天猛剑招刚出,怎能速退?猛地倾全力沉剑,双足一登,向后飞射。这一沉一登,自然慢了半分。
  玉琦心中一惊,顺剑势向右前方急冲。
  三人的方向,是玉琦面向北出招;二煞从北面避招,闪至西北攻出“弯弓射虎”;巴天龙是由正南追逐而至,从玉琦身后发梭。
  退走的方向,是玉琦向东北,二煞向西北,巴夭龙向南,金梭是向北飞的。
  “轰”一声巨响,金梭爆裂,千百枚淬毒的百毒金针,向四面八方飞射,一百枚小梭厉啸着,在百毒金针之前向四方激射而去,远及五丈外,力道方行消失。
  玉琦身形够快,可是方向稍差了些,如果他向东走,定可脱险。他万没料到,以巴天龙这个宇内数一数二的高手名宿,竟会不顾自己人的死活,发梭要人陪死。这也就是未能幸免的原因,因为大出他的意料。
  这是黑白道的最大区别。白道中英雄牺牲自己,成全别人;黑道凶魔则牺牲别人,成全自己。
  玉琦刚纵出四丈外,只觉左肩后琵琶骨和左胁下两处,护体神功一荡,便觉浑身一震。
  接着护体神功再向外迸,沙沙轻响中,十余枚百毒飞针全被震落地下,他也落下地来,停住去势。
  一阵彻骨奇痛直侵肺腑,他知道自己受伤了。
  他在河南府被玄阴叟郭宗茂,用玄阴真气搜经术折磨,那非人所能忍受的痛楚,他仍能抵受,金梭之伤并没比玄阴真气搜经更厉害些,所以他受得了。
  他强忍痛楚,猛地转身向巴天龙走去,切齿道:“老狗!你还有多少枚金梭?”
  他含光剑斜指左足尖前,左手扣满了一把回风珠,一步步逼近。
  巴天龙大惊,还以为他并未受伤,天下无双的金梭竟然伤不了玉琦,他怎得不惊?
  六安大煞和三煞,却冲巴天龙吼道:“巴天龙,你做得好事,还我兄弟的命来。”
  那二煞朱天猛,倒在血泊之中,连一声也未叫出,呜呼哀哉!长剑抛出丈外,剑身被小梭几乎击断,只有三分之一连着。
  巴天龙飞快地拔出一枚金梭,骇然地后退。
  沧海神鲛抢出拦住大煞道:“天威兄请息怒,巴护法已经出声招呼,并未全错,尚请两位顾全大局。”
  大煞怒叫道:“他出声是不错,但谁不知他了得?梭出比声还快,声未到梭已先至。你不顾我兄弟的性命,声梭同出,我兄弟怎能不死?巴天龙,你有种也给朱某一梭。三弟,你走,日后替我报仇,快!我与他拼了。”
  三煞一声长啸,便飞掠出了斗场。
  呐喊之声大起,大吠急剧,三十余名大汉怒叫连声,但不敢上前,纷纷向西抬着二煞,跟着三煞走了。
  巴天龙突然不再后退,厉声向大煞道:“天威兄,巴某为铲除本帮死敌,不得已用上了百瓣金梭,并无舛错。”
  “你没错,我兄弟难道该死?狗东西!你好……”
  “巴某已经出声……”
  “还我兄弟的命来!”朱天威大吼,挺剑便扑。
  这时,玉琦运起了玄通心法,疼痛已止,只是走动不大方便;面色阴森,一步步欺近。
  巴天龙闪身让过大煞一剑,沉声喝道:“住手!巴某如有错,可禀明总帮主,咱们在刑堂见,你怎能无礼?”
  大煞仰天狂笑,笑完,以枭鸣般的嗓音说道:“哈哈……谁不知你巴天龙是总帮主的生死知交?任何事总帮主也会不追究你的罪名……”
  沧海神鲛面色一冷,说道:“天威兄,你说话也该有些分寸。本帮开堂以来,十五年中帮务蒸蒸日上,高手云集,豪杰如云,能有此成就,全凭帮规严明,重赏重罚,自总帮主以下,一视同仁,方能令天下英雄归心。你怎能因兄弟之死,而胆敢公然说总帮主偏私?你犯了罔视帮规大罪,你可知错?”
  大煞又爆发出一阵狂笑,说道:“景大护法,就凭你这些话,就可以看出偏私来了。哈哈!公道何在,帮规何在?我兄弟惨死在巴天龙百瓣金梭之下,你该是旁观者清的人,不但不主持公道,反而说是巴天龙没错。哈哈!我兄弟是该死了,真该死么?”
  他凶狠地说完,猛地向巴天龙冲去,长剑一招“天外来鸿”攻出,左掌一翻,手腕一振,三道灰影从袖底飞出。相距只有丈余,他腾身猛扑,一闪即至。
  巴天龙向右急闪。沧海神鲛大喝一声,斜刺里一掌拍出,击向三道灰影。
  可惜慢了些儿,大煞的功力不等闲,这次全力进击,存心拼命,果然非同小可。三枚淡淡灰影略偏,有一枚没入巴天龙的左上臂外侧。
  巴天龙没闪开灰影,大吼一声,金梭脱手射向大煞。猛地一咬牙,长剑一挥,一块臂肉飞跌地面。
  “崩”一怕闷响,金梭在大煞胸腔中爆裂,但见血肉横飞,尸体零碎而散。
  西面蹄声急如骤雨,五匹马已经到了三十丈外,以全速向这儿冲来。
  玉琦流血过多,猛地大喝一声,一把回风珠出手,呼啸着射向巴天龙和沧海神鲛。他上身一阵晃动,像是用劲过度而立足不牢。
  巴天龙向地下一伏。沧海神鲛自然也伏下了,他说:“毙了他,快!”
  但急不得,也快不得,上面回风珠在呼啸,不能站起。他略一停顿,贴地向玉琦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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