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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阳光刺目痛 佛门杀劫临


  金杖轻叹了一声,摇头道:“师兄,不知怎么的,我心里怕得紧;万一事机败露,你我想活命可就千难万难了!”
  金锡听他这么一说,禁不住呆了呆,剔眉道:“万无一失,走吧。”
  金杖又叹息一声,探手入怀,摸出了一串绵绳。在武林众多兵器之中,这是最斯文的一种,通身上下不带一丝半点铁器,是用极为坚韧的绵线编织而成,约有龙眼般粗细,首尾两端系有拳头大小的两颗绵锤。使用时,只要一经着物即自行绕转,首端绵锤一搭下来,即可形成死结,视出手人腕力强弱而形成不同伤害程度。
  大体上说来,这种兵器多用以夜间突袭或是徒手教习;真正用以阵上对敌,尚不多见。
  金锡和尚这时将僧衣下摆扬起来,掖在腰带上。大敌当前,自然不敢大意,当下深深提起一股真力,贯注于双掌上。
  他二人昔日练功,曾经习过抱树盘根功夫,双掌两臂之间,功力十分惊人。
  经过短时运功凝聚,四只手掌不啻铜铸铁浇,足有一掌断碑之威。
  势已如此,金杖和尚也只得硬下心来。
  二人双双打了个手势,各自提气运身,轻若云飘,来到了向阳君身前。
  月影偏斜,照着向阳君魁梧的身材。二僧起步之始,尚清楚地闻得对方发自鼻咽间沉重的鼾声。
  只是这一刹间,二人方自站定,对方鼾声忽然中止!
  两个人吓得顿时停下身子,连大气也不敢喘,这当口儿可真应上了进退维谷那句话。
  向阳君虽然止住了鼾声,可仍然保持着原来的姿态,垂着老长的一根大发辫,甚至于连头也没抬一下。
  锡、杖二僧站立在对方丈许之外,不知是心理作祟抑或其它,只觉得一颗心忐忑跳动不已,仿佛有一种隐隐向外排斥的力道,随着对方均匀的呼吸,颇有规律地向外扩展着。
  金锡和尚稍待了一会儿,见没有什么动静,向金杖比了个手势,双双向前踏进了几步。
  顿时,他们清楚地体觉到一种强烈的扩张之力,蓦地阻隔住他们前进的势子。
  锡、杖二僧大吃一惊,第二次站住身子,这才发觉到地面上环绕着向阳君丈许之间划了个大圆圈!
  二僧这一突然发觉,更使得他们心里怦然而惊,二人已踏入圆圈之内。
  大凡一个内功深湛之士,与对手动敌时,均有战圈设施。敌人只要在战圈之外,对自己根本构不成威胁;反之,一经踏入战圈之内,就说明敌我双方形成了明确的对垒局面,势将一搏生死了。
  锡、仗二僧非泛泛之辈,当然看得出这其中孕育的无限杀机。
  坏在他二人贪功过甚,如果他二人一经觉出不妙,即速退出,是能脱离险境的。只是那金锡和尚自负,总以为功力至巨,对方又在睡梦之中,即使对方以本身气机设防示警,来个迅雷不及掩耳,获胜的成分仍然极大。
  怪在那个向阳君,其状仍然如前。
  只见他深深地埋着头颅,头上发辫直垂至地,虽不闻先时鼾声,却出息均匀,仍似在熟睡之中。
  看到这里,锡、仗二僧匆匆交换了一下目光。
  金杖和尚身躯速转,极其快捷地绕到了向阳君背后。
  他身子一经站定,便迫不及待地掷出了手里的绵绳。
  “刷”的一声,出手的绳索,有如一条巨蛇,直向着向阳君的上半个身子套了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飞索出手的一刹那,垂着上躯、身形至为魁梧的向阳君蓦地往上一挺身。“嗖”地一股劲风,发自他快速扬起的那只大发辫。
  也就在同一个时间里,他那双杖持在手的连鞘铁剑霍地扬起来,不偏不倚地正好迎着了正面飞来的绳圈,“嗡”然声中,顿时绷了个紧!
  这一手大出二僧的意外。
  这个人——向阳君,好像是浑身上下都生了眼睛,那条仰起的发辫,说穿了简直就是为对付背后敌人而设的。原来,金锡和尚在金杖的绵绳出手之时,陡然欺身而近。
  他力聚双掌,施展出全身功力,用双撞掌方式,直击向阳君背后。他怎么也不曾料到,向阳君对于前后双方的攻势都了若指掌。尤其没有料到的是,向阳君用以迎敌的竟是那条大发辫。
  透着疾劲的一溜子尖风,那条大辫子活像一条软鞭,直向着金锡和尚的光头上猛抽下来。
  金锡心知厉害,紧张得很。
  他那前此递出的一双手掌,也就顾不得再图伤人,双手急忙交叉着向上一扬,“噗”一声,抓住了迎头而来的那条发鞭!
  他心里一喜,登时双腕力带,叱了一声,两手紧紧把发辫抓住不放。
  这么一来,向阳君顿时前后着力,受制于二憎力钳之下。
  金锡和尚虽说是双手用力抓住对方那根大辫子,却觉得很不轻松。那根足有鸭卵粗的大发辫,似乎通体上下,充满了一种奇怪的热力,巨大的力道不时张缩着,使他的那双足能抓石成粉的巨大手掌,竟然难以握住。
  无独有偶,对于他那位师弟金杖来说,情形一模一样——被一只连鞘的长铁剑绷着,手里的那根绵绳仿佛承受着万钧巨力。
  他二人一前一后,虽然施出了全身之力,都占不了丝毫上风。
  金杖目睹着向阳君那张威猛不可一世的脸,心里万分空虚。
  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事情的演变,竟然会弄成如此进退不能的僵局。
  虽说是他们各自心里都酝酿着百千种厉害招儿,奈何一上来就一筹莫展。
  在向阳君愤怒如炬的一双目光注视之下,金杖内心起了一阵子恐惧!
  “和尚!”向阳君目光注视着金杖,慢吞吞地道,“这可是你们居心不良,怪不得金某人我怒剑无情了。”
  金杖和尚正不知如何应付眼前这个尴尬场面,却听得金锡嘴里怒吼一声,“师弟,上!”
  “上”字方一出,他陡地打了一个箭步,切身而进,力骈五指,状若钢刀,直插向阳君后背。
  招式方一递出,向阳君怒吼一声:“好!”
  ——宝剑出鞘,“唏哩”一声脆响!
  力扯着绵绳的金杖只觉得手里绳索蓦地一松,情不自禁地向后面打了一个跌闪。
  这一招实在漂亮极了。
  迎着晨曦的微光,眼看着向阳君那口出鞘长剑,闪电似地亮了一亮。这口剑不是奔向正面的金杖,而是照顾身后的金锡。
  可怜金锡作梦也没有想到对方这口神来之剑是对他而来,加之他求功心切,欺身过近,再想闪躲哪里还来得及?
  一时之间,剑光闪处,金锡的头颅被劈成了两半!随着向阳君身形倒转,金锡的尸身,足足向前扑出了丈许远,倒卧在血泊里。
  目睹着师兄的惨死,金杖和尚由不住吓了个魂飞魄散。三十年休戚与共,这份情谊,自非言语所能形容。
  “师兄——”
  金杖悲号了一声,紧接着剧烈地抖动了一下,蓦地扑倒在金锡尸身上,抚尸大恸!
  他这里才叫了一声,忽然觉得面颊上陡然一凉,如同着了冰露那般寒冷。乍然抬头,登时吓得面色惨变!
  冷森森的一截剑尖,直直地指在他脸上。两者之间的距离,顶多不过寸许——那股冷森森的感觉,正是由剑上袭出的气机所致。
  金杖一惊之下,顿时瞠目结舌,当场怔住了。
  向阳君冷电般的目光逼视着他,道:“和尚,起来说话。”
  他边说边收剑后退了一步,留出空隙容金杖站起来。
  金杖颤抖一下,缓缓站起来。他面色极忿,凝聚着无比的怒火。那副样子,简直恨不能一口把向阳君吞进肚子里。
  只是对方的盖世神威,使他不愿再步师兄后尘。缅怀着师兄的死,心里一阵发酸,两行热泪籁籁直淌了下来。
  向阳君冷冷一笑,道:“我原对于出家人敬重有加,想不到你们达云寺里的和尚,上从静虚老方丈算起,都这么可恶……我是再也不会上你们的当了,你叫什么名字?”
  金杖大师未曾答话,试着向后轻退半步,立刻觉得身上一寒。向阳君手上宝剑顿时大现光华,金杖这才知道自己仍在对方长剑威胁之中。
  金杖虽具一身高超武功,却是知道武林中那些极流剑客,常常可以借助剑炁功力杀人于弹指间。
  眼前这个向阳君,虽然未必有此功力,可是观诸他的出剑方式,以及剑上光华、寒度,却不得不令金杖心存恐惧。
  一念及此,哪能不使他心胆俱寒?先时郁积在心里一腔愤恨,顷刻之间消失了个干净!剩下的只是一腔惊惧、无限酷寒,哪里还敢向对方出手复仇。
  当下,他那双惊吓的眸子,迟滞地注视于对方,良久,才轻轻地发出了一声叹息。
  “金施主,”他讷讷道,“这件事皆是贫僧师兄弟二人一时糊涂,盼你千万不要误会,迁怒到敝寺其他各人,无量佛,我佛慈悲!”
  向阳君冷冷一笑,道:“和尚你不要多说,嘿嘿!好一个‘出家人不打诳语’,我且看贵寺那个住持和尚如何向我交代!”
  金杖双目闪了一下,双手合十,讷讷道:“阿弥陀佛,贫僧方才已经说过了,这件事皆因贫僧二人一时糊涂,与敝寺住持大师无关。”
  向阳君摇头道:“怎说与他无关?这么说,你二人是那个静虚老秃驴差遣而来的了?”
  金杖惊道:“方才师父不在寺内,这件事更是扯不上他老人家!”
  “哼,”向阳君狞笑道,“一派胡言,岂能轻信你的胡说八道,我亲自看过再说!”
  金杖颓然道:“贫僧二人只不过想将施主拿下来,并无杀害之心……却不料你竟会对出家人下此毒手。我师兄既已惨遭毒手,贫僧也不愿苟活人世;施主请赐我一个痛快,也好早登彼岸!”
  金杖说到这里,口中轻诵梵语,双手合十,缓缓闭上了眸子。
  向阳君沉声道:“好!”
  剑光一闪,一蓬冷光。顺着他递出的剑势,兜头盖脸地将金杖上躯罩住,后者打了寒颤,自忖必死。
  却不知那蓬剑光在他头顶一闪之后,又收了回去。
  金杖和尚睁开眸子,恍如梦中。
  向阳君抱剑道:“和尚你起来说话!”
  金杖无可奈何地叹息一声,缓缓站起来打量着对方。他自幸未死,又觉得这条生命十分珍贵了。
  向阳君冷冷地道:“你与你师兄的一切,当我不知道么?看起来,你比你师兄要厚道得多。这样吧,我就破例对你大开一次方便之门,你带我到你家方丈坐禅之处,找到了他,我就放过你!”
  金杖和尚苦笑道:“老方丈后山坐关之处,贫僧根本就不知道,如何能够带你前去?”
  向阳君哼了一声:“事到如今,你还给我来这一套,你到底是带路不带?”
  金杖俯首搭眉,双手合十,念道:“阿弥陀佛,施主何必强人所难,贫僧实在是不知道老方丈在哪里坐关,你又叫我怎么带法?”
  向阳君浓眉猛然一剔,道:“那么,你是要我自己去了?只怕那么一来,要平白多造上许多杀孽了……”
  金杖心里一动,忖道:“这说得不错,如经他胡打乱闯,只怕整个达云寺将要坏在他手里,不如暂且假作依他之意,将他诱至事先设计好的北斗七杀阵之中,给他一个厉害。”
  想到这里,打量了一下金锡大师的尸身,心里情不自禁地浮起了一片哀痛!
  那北斗七杀阵七个主要角色之中,少了一个金锡,自然是威力大减了,应赶快设法知会摩云大师,设法补足此数。
  心里前后左右地盘算了一通之后,立刻改变了想法,当下向着向阳君合十道:“施主且慢——”
  向阳君道:“怎么,你可是改变了主意?”
  金杖叹息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施主你这般肆无忌惮地滥杀无辜,尤其是杀害佛门子弟,莫非就不怕道天谴么?”
  向阳君森森一笑,道:“和尚说得好听!上天有好生之德,金某人何尝不知道!只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真是欺凌到我头上来,一任你是大罗神仙,我也不会轻易地就放了你!废话少说,你到底是带不带路?要不然,我这就去了。”
  金杖顿了一下,点点头道:“为恐你滥杀无辜,贫僧勉为其难一次就是。”
  向阳君点头道:“这样就好!”
  金杖冷冷一笑,道:“只是老方丈后山坐关未归,贫僧充其量也只能把你带到他昔日坐禅之处,你意如何?”
  向阳君的眸子在他脸上转了一转,点头道:“好吧!就这么办,你头里走吧!”
  金杖偏首看向地上的金锡道:“我这师兄死得太凄凉,且容我将他尸身携回安葬,可好?”
  向阳君笑道:“死者已矣!人生迟早都难免一死,生于忧患,死与草木同朽;埋不埋都是一样,何必多此一举,找个地方随便丢了就行!”
  金杖深邃的目光瞪着他,咬了咬牙齿,道:“施主你真是心如铁石!唉,暂且留他在这里吧!”
  说完双手合十,向着师兄尸体深深一拜,转身道:“我们走吧!”
  向阳君道:“和尚你听着,我可是把话说在前头,你要是在我面前玩什么花招,吃亏的可是你自己!”
  金杖微微愕了一下,不再多言,转身大步向殿外行出。
  向阳君并不紧紧跟上,他从容举步,与前行的金杖保持着一丈的距离。
  这个距离虽然相当远,金杖和尚却丝毫不能心存异想。
  对方向阳君那口长剑虽已入鞘,却有一股冷森的剑气紧紧袭向他的脊椎,虽然只是若有若无的一种轻微感触。
  二人一前一后,步向殿外,只把守侍门外的两个小和尚看得膛目结舌,大感惊异不已。
  金杖立足门前,看着他们道:“金锡师父已不幸遭害,伏尸殿前,你二人小心将他收殓入缸,抬向后殿,听凭住持师父发落便了!”
  两上小和尚显然还不知道发生了这种事,听后吓得魂不附体,张皇着向里面跑去。
  金杖这才看了身后的向阳君一眼,道:“我们走吧!”
  言罢转身,大步向前踏进。
  向阳君一言不发地跟在他身后,仍然保持着原来的距离。金杖前行甚快,一路来到石阶前,忽然放慢了脚步。
  向阳君打量着他的背影微微一笑,极从容地跟上去,蓦地两条人影,一左一右,快若电光石火,直向着向阳君左右身侧扑到!
  这一切有如鬼使神差,其实是早经安排好的。
  金杖大师看似无异,却是极其隐秘地传出了袭击的暗号——
  猝然跃出袭向向阳君的两名年轻僧人,每人手里持着一口薄刃的沙门戒刀。
  两口刀在一个整齐划一的式子里,一左一右,交插着形成两道耀目炫光,向着向阳君身上招呼下来!
  只是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一切对于向阳君来说,早已如同镜子一样鲜明。
  两口交插着的刀光,一左一右电光猝闪,有如两道迎风的白绫子那样醒目。
  即以这猝然跃出、联手施展的一式刀法而论,真是无懈可击。显然,这是事先经过高明指点,称得上既快又狠!
  只是,这一切加诸在怪人向阳君身上好像失去了应有的效果。
  闪烁的刀光里,谁也不曾注意到竟然混淆了剑光。
  总之,这番动作太快了,快到目光不及交睫,一片光华闪过之后,三个人——两个和尚、向阳君——忽然像木头人似的突然呆立如偶!
  两个年轻的和尚左右分侍,向阳君居中而立。不知什么时候,他那口拿在手里的长剑已经拔出来;也不知什么时候,那一剑一鞘分别扎进了左右二僧的胸膛!
  那只是极为短暂的一刹那,似乎整个的空气,以及能够呼吸空气的每一个人,全部被胶住了。
  拔剑,入鞘!
  “呛!”短而脆的一声金铁交鸣声。
  两个年轻僧人,脸部作了一个极为痛苦的扭曲表情,就在向阳君拔收长剑时双双倒了下去。怒血如箭,喷射不止。
  目睹着这一切的金杖和尚,脸色突变,他似乎忘了跑,更忘了出手!
  其实他很明白,这一切都是多余的。
  打量着倒在山道左右的两具尸体,他的眼睛湿润了。
  “这两个小和尚,虽然死在我的剑下,其实是死在你的手里!”
  向阳君脸上一片平和,显得像没发生过什么事情一样注视着对方。
  金杖讷讷地念了一声:“阿弥陀佛!金施主好快的剑法,请恕贫僧好奇,多问一句,莫非在这两个弟子出刀之前,你就发现了他们?”
  向阳君摇头道:“那倒没有!”
  金杖怔了一下,道:“然而你的剑比他二人的刀快得多,似乎有点过于玄奥……”
  向阳君冷冷一笑:“所以我说这件事你要负完全责任,你可同意?”
  “贫僧实在不明白——”
  向阳君微微一笑,道:“我是一个很仔细的人,任何人都别想在我面前玩什么花招,即使稍露痕迹,也会被我看穿!你也许自己没有觉察到,在你忽然放慢了脚步的一刹那,我就预感着有些不妥,事实证明我的警觉没有错。当然,这一切你事先都已经知道,所以我说对于他们俩的死,你要负完全责任!”
  金杖神色至为沮丧,喟叹道:“你说得不错,对于他二人的死,我确实难辞其罪!”
  他冷笑一声,愤怒地看着向阳君,道:“既然你看穿了一切,就该一剑杀了我,何必滥杀无辜?”
  “你固然是罪有应得,他二人却也并非无辜!”向阳君目光深邃地注视着他:“毕竟是刀剑无情,如果我的剑没有事先刺中他们,而他们的刀却刺中了我,你当然知道后果将是如何?”
  金杖合十念道:“无量佛,上天有眼,金施主你且慢得意,杀人者死,早晚你必自食恶果。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向阳君哼了一声,冷笑道:“打从我出道江湖以来,无日不在求死,只可惜时到如今,还未能找到那个能致我于死地的人!你还不能——那就看看老和尚怎么样吧!”
  他挥挥手,至为冷峻地道:“废话少说,走吧!”
  金杖又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才无可奈何地头前带路,继续前行。
  东方已现出了鱼肚白色,一片微曦由穹空投射下来。
  黎明在望,金杖回顾了一下后随的向阳君,内心紊乱不已。
  一片雀鸟声噪,无数山鸟由前面山窝子里振翅惊飞了起来。
  向阳君忽然站住了脚步。
  金杖回过身来道:“阿弥陀佛,施主怎么不走?”
  向阳君看了他一眼,讷讷道:“和尚,你们这庙里共有多少和尚?”
  金杖怔了一下,喃喃道:“两百个想是有的。”
  向阳君点点头,冷笑道:“多得很,死几个无妨!走吧!”
  金杖怔了一下,又回身继续前进。
  四只脚步,践踏着地上的残枝败叶,发出“沙沙”的声息。
  金杖道:“金施主,你一向都是这般嗜杀么?”
  向阳君笑道:“我方才已经说过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死在我剑下的,可谓并无屈死之人!”
  金杖和尚嘿嘿一笑,道:“天下之大,尤其是江湖武林之中,能人异士多得很,你这种行径早晚会触犯天怒,遇见厉害的对头!”
  “但愿有此一天!”
  “这一天也许在眼前!”
  向阳君忽然站住:“这话是什么意思?”
  “施主岂能不知?”金杖长长地宣了声佛号,“无量佛,善哉,善哉!施主莫非不知道,敝寺方文静虚上人一身杰出武功不在施主之下么?”
  向阳君冷哼一声,道:“岂有不知之理?如果老和尚没有这身能耐,我也不会亲自前来拜访他了!”
  金杖冷笑道:“事已至今,贫僧也不必再行隐瞒,施主你可知敝寺方丈未曾皈依佛门之前俗家姓名,以及其出身来历么?”
  向阳君微微一哂,道:“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我要是没把老和尚的生辰八字儿摸清楚,也就不来你们这个和尚庙现丑了!”
  金杖冷笑一声,道:“施主知道些什么?”
  向阳君道:“今日的静虚老方丈,也就是四十年前名噪大江南北、颇具侠声的武林前辈、人称红叶居士的任秋蝉——是也不是?”
  “你——”金杖显然大吃一惊:“这……你又怎么知道的?”
  向阳君冷冷地道:“我怎么知道的,你就不必管了,也许我知道得比你更多……总之,静虚老和尚在我眼睛里,空负其名,尤其不该在进入佛门之后晚年还不知自爱,设计害人,晚节不保……今日落在了金某人手里,他的死期到了!”
  金杖神色一变,由不住气往上冲,冷笑道:“那可也不一定,以贫僧所见,你未见得就是敞寺方丈的对手!”
  “你的看法不无道理!”
  向阳君忽然怅怅地发出了一声叹息,道:“刚才我已经跟你说过了,我此行的另一意图,未尝不是在求败。如果老和尚果然较我技高一筹,我是死而无憾;否则……我可也绝不会对他手下留情!”
  金杖顿了一下,欲言又止,叹口气道:“走!”
  回身继续前行。
  一前一后,来到了前面山洼子当口。金杖足下加快了速度大步前进,向阳君毫不考虑地跟上去。
  金杖头也不回地绕过了前面的一处要道,向阳君跟在他身后绕过去。
  就在这一刹间,一件惊人的事情又发生了。
  向阳君的脚步跨入的同时,一只闪烁着乌光的佛门禅杖,泰山压顶似地直往向阳君当头击了下来。
  一个壮大的红衣头陀,由高处跃身而下。他双手持杖,有如虹落大地,疾劲之至。
  红衣头陀这一招式,显然事先早有安排。时间、部位,以及落杖的准头,都配合得恰到好处。
  衣影、杖风,在初一现身的刹那间,紧紧地将向阳君头顶罩定。
  然而,他仍然免不了败亡的厄运!
  随着红衣头陀落压下的巨大身影,向阳君的身子猝然向下一矮,其实,他早已料到了对方的这一手!
  是以,就在他身子乍然蹲下的同时,一只左手巨灵金刚般地向上推出。
  掌风是那般疾劲,形成了无坚不摧的一根大风柱。红衣头陀一迎着这般风力,顿时被击得球也似地抛起来。
  这么一来,他手上的那根乌龙禅杖无形中失了准头,“叭喳”一声,重重地击在了山石崖壁上。一时石屑纷飞,声震四野,声势惊人至极!
  红衣头陀一仗落空之下,再也没有出手之机,在他倒翻的身姿里,向阳君那口连鞘的长剑已倒插出手,“噗哧”一声,深深捣进了他的心窝。
  也就在这一瞬间,前面的金杖忽然一个倒穿,极其迅速地欺身而近。
  金杖目击着苦心埋设的狙击任务再次失败,弟子丧生,内心痛楚到了极点,再也不顾虑自身的安危了。他身子一跃出来,双手合十,用童子拜佛式,陡然向对方顶门上击去。
  “砰”一声——并非是击中了向阳君头顶,却是被向阳君抬起来的连鞘长剑架住了胳膊。
  金杖只觉得一双手腕子上一阵麻软,几乎吃受不住,赶忙点足退身。
  哪里想到,他的一举一动,早在向阳君的观察之中!
  他这里方后退了不及三尺,陡然间前心一阵子发冷,有如着了一口冰剑,被向阳君那口连鞘长剑点在了前心位置。
  身上一阵子发冷,一连打了两个寒颤,登时吓得动弹不得,只管用一双既惊又怒的眸子打量着对方。
  向阳君嘿嘿一笑,道:“和尚,好死不如赖活着,我看你算了吧!”
  金杖呆怔了老半天,才算恢复过气色来。
  他垂下头来,长吁了一声,道:“你好像什么都早已知道。”
  “和尚!”向阳君冷冷地笑道,“大风起于萍末,事情的起因,常常可以由小的地方观察出来。”
  金杖冷冷地道:“莫非贫僧现出了什么痕迹!”
  向阳君莞尔一笑,道:“起先是宿鸟的惊飞,你知道,鸟是不会无故离巢的,显然是受了惊吓——非人即兽。所以,我判断这个地方有点不妥!”
  金杖一时面色如土,轻轻地念了一声佛:“后来呢!”
  “后来是和尚你的脚步忽然加快!”
  金杖和尚怒看了他一眼,没有吭声。
  向阳君一笑道:“上一次你是脚步放慢,这一次归咎于你的矫枉过正。我想,这一点你应该承认吧!”
  金杖喟然叹息一声,摇摇头不发一言——确实是无话可说。
  向阳君凌厉的目光盯着他:“你屡次三番地想陷害于我,结果我是毫发无损,你的人却已经丧命,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不妨再告诉你,果真再有这么一次,也就是你命丧黄泉的时候。一切得失,你应该心里有数,走吧!”
  手中剑向回一收,金杖只觉得身子打了个哆嗦,才恢复正常。
  一时他内心真有无限凄苦,因为已屡次三番自这个向阳君手上尝知了厉害,确知对方功力深湛、足参造化;自己即使再有十次对他出手的机会,也是惘然。
  想到这里,只好暂时按下一胸悲愤,无可奈何地同着这个要命煞星继续前行。
  白腾腾的雾气,由山岭间蒸蒸飘起,黎明的昼光迅速地渲染开来。
  黑夜消失了,代之而起的将是另一个光明晴朗的白天。
  将要有一连串的棘手事情,必须要在这一天里完成,向阳君倒确信自己是最能把握住白天的人。
  在东方即将日出之前,他似乎感觉到了身体内奔流的血液和激动的情绪,那是每一次功力充满之前的一种预兆。
  绕过了眼前这片山道,踏上了石级——达云寺那座巍峨的建筑赫然现在眼前。
  面迎着在东半天的一天雾光彩气,那些琉璃殿瓦,一片片都交织出绚丽而鲜明的颜色。
  不知何时,寺前已集结了无数僧人!
  站在最前面的是住持摩云大师,身后是本寺二名长老;左右两侧,数十名弟子,一个个虎臂熊腰,各持棍棒物件。
  这其中,却有一列十二名年少弟子,各着黄色短衣,腰扎布带,人手捧着一口连鞘的沙门戒刀,看上去甚是英武勇猛。
  向阳君一见这番景象,不禁突地站住了脚步!
  金杖回过身来道:“金施主你可看见了?”
  向阳君点头道:“看见了!”
  金杖讷讷合十道:“阿弥陀佛,敝寺所有弟子都出来欢迎施主你的大驾了!”
  向阳君沉声道:“这又何苦?贵寺既然以敌相对,金某人又何惜大开杀戒!”
  金杖吓得一惊,摇头道:“施主,吾佛慈悲,你不能……”
  “那么,你就转告他们,我目的只在贵寺方丈一人,叫他们不要多管闲事,否则……哼哼!”
  “你要怎么样?”
  “这还要问么?”向阳君冷冷一笑道,“刚才死的三个人,就是最好的说明!”
  “阿弥陀佛,”金杖大师合十道,“施主当体上天好生之德,这个杀孽……造不得的!”
  “那可就要看你们的了!”向阳君冷冷一笑,眸子里陡然射出了精光,“把我的话传下去,让路者生、阻路者死,我是说到做到的!”
  金杖怔了一下,冷冷地道:“贫僧无能,只怕难以办到,敝寺弟子幼承方丈教诲,爱之若父,敬之若佛,为了护卫方丈安全,他们是不惜一死的!”
  向阳君长叹一声,随后点头道:“那他们就只好死了,我决定的事,任何人也不能更改,走吧。”
  言罢,大步向前踏进。
  金杖惊道:“施主且慢。”
  向阳君停下脚步来:“怎么?”
  金杖叹息了一声,道:“贫僧且依照施主之意,与他们商量一下,看看是否行得通,再定取舍如何?”
  向阳君点头道:“这样甚好,我即在此等候,快去快回。”
  金杖无可奈何地答应了一声,返身向寺前踏进。
  向阳君直直地站在道中,等候着他的回话。
  一刹那间东方日出,火红的一轮太阳,蓦地由远处山巅上跃出,大地一片赤红。
  向阳君的脸,在面迎着朝阳的一刹那,突地变成了一片血红,壮大的身躯霍地下矮,一阵子紧而密的骨节响声,由他身子里传出来,那双原本就充满了炯炯光彩的眸子,更有神采了。
  他一人当道而立,面对着达云寺正殿庙门,真有一夫当关,万夫不敌的气势,手中那一口连鞘长剑,霍地插入地面,剑鞘点石破土,直入一尺有余!
  在他强力目光监视之下,金杖大师来到了大殿门前。
  由于双方距离尚远,他们倒不愁对话会被向阳君听见。
  金杖快步来到殿前,与住持摩云大师取了个正面照脸。
  摩云大师悲愤地道:“这是怎么回事?金锡他……”
  金杖和尚眼睛一红,几乎落下泪来。
  “住持师兄……”金杖目蕴热泪地道,“金锡师兄他已经死了……”
  “你?”摩云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子,“师弟……你们太糊涂了,到底是……怎么回事?”摩云说话颤颤的,两行老泪情不自禁地由眸子里淌了出来。
  “这件事都怪贫僧师兄弟一时贪功心切……”金杖讷讷道,“尤其是金锡师兄……属下劝不住他,只好冒险陪他前行,结果却……唉!”
  “糊涂——糊涂……”
  事到如今,责备也是多余了。
  摩云老和尚抬起了海青色的袖角,揩了一下脸上的泪,讷讷道:“你们不信我的话……这个人岂是轻易招惹得了的,现在他意若何?”
  “住持师父,”金杖神色至为凄苦,“这人执意要寻掌寺方丈,属下被迫带路。”
  摩云大师面色一沉道:“这件事如何使得?”
  他微微一顿,沉声道:“这件事全寺上下也都知晓,众怒难犯。你不妨转告这个向阳君,他如果坚持己见,可就会遭遇到全寺二百名僧众全力对击了。”
  金杖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住持师父如果认为那厮不敢造这个杀孽可就错了!”
  摩云大师不禁一愕,道:“你的意思是……”
  金杖黯然地点了一下头:“事情正是如此,这厮要卑座代其传言,各弟子让路者生,阻拦者死。住持师父,你看这件事如何是好?”
  “好孽障,”摩云大师脸色一片铁青:“这么说,这厮是决心与全寺为敌了?”
  “正有此意——”
  “无量佛,”说话的是一旁年届耄耋的两位长老之一,边说边向前跨了一步。
  长老生就瘦削的一张长脸,双颧高耸。因他年岁过高,平素坐禅把一截上躯都压弯了。他与另一长老,乃是这庙里辈份最高的长老,一向坐塔不问外事;如今大难当头,却不得不出来问问事情了。
  从体型上来看,二位长老大有区别,一个瘦骨磷峋,一个却胖似如来,是以这庙里也就舍弃他二人原有的静禅、静安法号不用,而以胖、瘦代之。
  那么,眼前说话的这个就是瘦长老了。
  听见了瘦长老的佛号,摩云大师亦不得不回身合十恭敬:“弟子恭领长老训诲,请长老赐教!”
  瘦长老双手合十,喃喃宣道:“南无阿弥陀佛,住持师父,这件事对本寺关系太大。达云寺二百年基业,不可毁于一旦,你要慎重处理。”
  摩云大师长叹了一声,道:“长老何须关照,卑座岂有不知之理,只是这件事……太难以周全,请长老赐以良策才好。”
  瘦长老慨叹一声道:“静虚师弟,为本寺开先辟后、光大佛门之人,万万不容来人欺凌。只是这人又是如此彪悍,如何避重就轻,使本寺弟子不受伤害,却是你的责任了。”
  胖长老听到此,喃喃宣道:“吾佛慈悲,无量佛,善哉……善哉!昔有恶汉南虎,来至普陀山太渊寺寻仇生事,太渊寺方丈原是精武之人,因观诸来人杀气甚重,于是诱其至大殿,观诸宝相,复令寺僧焚香诵经,高唱大悲录。南虎目睹之下,顿生仟悔,竟然于佛前放下屠刀,自承罪状。太渊方丈,当得上智珠在握,吾佛恩典之人了。住持师父何不如法炮制,借无上佛法,俾使此顽石点头,岂非一大功德?”
  一口气说到这里,胖手合十垂下头来,两颊肥肉高高隆起,活生生的一个老胖弥勒形象。
  “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胖长老一身肥肉打着颤,“依老衲看,这件事是事不宜迟了。”
  摩云大师听了,简直啼笑皆非,想不到事情到了眼前这等地步,胖长老竟然想出这么一个办法。
  “长老此言差矣,”摩云大师冷冷一笑,双手合十,顶礼道,“你老用心慈善,却不知来人心如铁石。长老也许不知,金锡师弟,以及培达、培岳……都溅血在此人手下,来人果真是心钦佛门之人,焉能如此?所以想用佛心感化他,万万行不通。”
  胖长老顿时神色一变:“什么……金锡……金师弟,他……他已经……”
  瘦长老忽然退后一步,道:“啊?”
  各人乍然惊顾之下,才发觉到向阳君已立在面前不远。
  旭日东升,渲染得大殿前后一片通红——而这个人——向阳君的脸,则是红上加红,既像涂了一层红颜色,又像喝醉了酒。
  他当然不是一个醉汉,是活生生的、精神抖擞的一个侠士。
  灼灼光彩的一双眸子,充满了无限杀机。当他用这双眼睛扫过面前时,凡是与他眸子接触过的人,都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噤。
  “和尚!”向阳君的眼睛落在了金杖脸上,“你交涉得怎么样了?”
  金杖和尚尴尬地一笑,偏头看了一旁的摩云大师一眼,后者干咳一声,上前合十道,“金施主,且先不要动无名之火,兹事体大,敝寺却要与施主商量一下。”
  向阳君浓眉一挑:“老和尚,如果在下记忆不差,记得与你已经有过约定。是你这个贼和尚毁约;若非我有备于先,此刻焉得会有命在?你既食言无信,就怪不得我金贞观手下无情,大开杀戒了。”
  摩云大师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金施主未免逼人太甚了。敝寺方丈确实不在寺内,施主你要老衲如何向你交待?”
  “嘿嘿!”向阳君那双眸子几乎喷出火来,“金某再也不信你的话了,静虚方丈在与不在,我要亲自看过才能断定。你且闪开!”
  向阳君话声一出,右掌轻起,直向着摩云当胸击了过去。
  摩云大师猝然一惊,迎合着对方的掌势,双手同出,用推窗望月的架式向外封出。
  只是双方力道不成比例!
  摩云虽然是同出双掌,却是挡不住对方看似随便的一击。两种力道互迎之下,即见老和尚脸上一阵子充血,身子霍地向后倒退了两步。
  饶是如此,仍然并不能平下对方所加诸的这股力道。只见他身子挺了一挺,“哇”一声,喷出了一口鲜血。
  目睹者,无不大吃一惊。盖因为这个摩云和尚在本寺身尊位高,当今老方文静虚已有倦勤之意,寺内一切重要烦杂事务统统归他总负其责。摩云和尚本身佛业高超,宿根又深,久孚盛名;一旦静虚老方丈坐塔归隐,毫无疑问,他便是方丈的继承人。
  有了以上这几层原因,这一刹,当众人目睹着摩云大师负伤,无不既惊吓又愤慨。数十名少年弟子一声喝叱之下,蓦地一拥而上,将这个冒失伤人的练家子“向阳君”团团围住。
  是时,金杖大师眼看着摩云负伤,亦是既怒又惊,慌不迭上前一步,一把搀住了摩云大师。
  “住持师兄,你怎么样?”
  摩云大师喷出了鲜血,手按前胸,瘦躯一阵子抖颤,霍地张嘴又喷出了一口鲜血。
  这一口血,却比前一口厉害多了。像是一根血箭,足足喷出了三尺多远。紧接着,他的身子弯缩下去,左右摇晃不已。
  金杖扶他在一张板凳上坐下来,见摩云大师脸上像是喝醉了酒,染了一层红晕。
  “你……向阳君,”摩云大师抖得那么厉害,“你竟敢对老衲施以毒手……你……”
  向阳君冷笑道:“金某人言出必践,是你食约于先,何怪我手下无情?不过,老和尚,你还死不了,且回到禅房躺上一百天,看看是否能够复元?这会子说多了话,却是对你无益。”
  摩云大师在急怒之中,本欲作势站立起来,听到这里,忽然闭口不言。显然,他知道对方所言不虚,便长叹一声,闭目不语。
  站在他身旁的金杖听到这里,忽然一惊,怒目看着向阳君,道:“你……住持师兄与你何怨何仇,你竟然下此毒手!这么说,你莫非伤了我师兄的六阴伏脉?”
  向阳君冷哼了一声,点头道:“倒看不出来你这和尚还有些见识……不过,就是这么回事,快把他搀下去吧。”
  摩云大师听到此,一阵急怒攻心,只说了一个“你”字,当场晕了过去。
  金杖忙令人将摩云抬下去,形势的演变,似乎发展到了势将一拚的地步。
  “向阳君!”金杖抬起头,铁青着脸道,“你未免欺人过甚,你想搜寺不难,但先得把我们打发了。”
  他话声微顿,紧接着厉叱一声:“来呀,摆阵侍候!”
  金杖的话一出口,众弟子一声断喝,倏地散了开来!
  为数将近二十名少年弟子,在同一个时间里站好步位;二十日沙门戒刀,也在同一个时间里出鞘。这一刹那,当真称得上雄壮可观。
  观诸眼前二十名沙门弟子所站立的位置,以及所掣出的刀势,呈莲花形状,妙在二十名弟子动作划一。
  但见各弟子人手一刀,同时以左手托着右手刀下,刀尖都是朝上,对正了鼻梁。
  朝阳春煦,一片光炫耀出森森的杀气。在此凌晨,地当佛门禁地,背映着巍峨的大雄宝殿,实在是极见势派,更似有无限磅礴气概!
  后殿当当响起了一片钟声。
  无数白鸟,由山洼里冉冉升起。
  气氛是那等庄严、宁静而又充满了碎人心魄的杀机。
  莫怪乎,就连向阳君这等铁血汉子,在目睹及此的一刹那,也为之呆住了。
  他面对着这等庄严气氛,一时使得他心情大见犹豫,情不自禁地向后退了一步。
  一胖一瘦两位长老,却于这时一左一右走到了向阳君眼前。
  “无量佛,善哉,善哉!”瘦老双手合十,道,“施主,你可是心虚了?”
  胖长者单手打着问讯:“阿弥陀佛,佛主慈悲,施主你还是早早丢下手上杀人的剑,老衲领你到后殿,许你成佛之愿去吧!”
  向阳君剔眉张目,冷哼了一声,道:“金贞观行闯江湖,一身是胆,只问是非,不计成败生死,一身臭皮囊,随处可抛;如能葬身在你们这达云寺大雄宝殿,更称得上是祖上有德。两位长老,速速给我闪到一旁?”
  胖瘦二长老神色一懔,互相对看了一眼。
  胖长老挺了一下肥胖的肚子,嘴里又宣了一声佛号,即道:“老衲二人皆是稚龄进寺,如今已是春秋九十之人。这达云寺就是老衲的家,施主你要多造杀孽,也罢——”
  胖长老说到这里,长叹一声,银眉频眨,道,“无量佛,善哉,善哉!施主要是坚持为恶杀人,就请将老衲二人先行杀死;否则,万万容不得你这般横行。”
  瘦长老频频点头道:“师兄之言诚是,向施主,你就成全了我们两个吧!”
  艳阳下,两个老和尚实在是太老朽了。
  也许是因长年闭户坐禅、鲜见阳光之故,他们的肤色都过于苍白,而且皱纹极多、重重相叠。瘦长老鸡皮鹤发,胖长老痴胖松弛,都留着长长的指甲,没精打采。看上去,已是风烛残年了。
  向阳君打量着那胖瘦二位长老,不啻又面临着一番新的困境、难题。
  他可以举掌挥剑,杀死上百个人,却没有勇气杀害这两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大雄宝殿前这片地面够大的,只是各僧排开了这等阵势竟是无隙可入。
  摆在向阳君面前的,显然有三道障碍——
  第一道是胖瘦两个长老。
  第二道为金杖和尚。
  第三道是二十名健壮弟子所摆设的一座荷花莲台阵势。
  使得向阳君眼前最感棘手的反倒是第一阵,因为这胖瘦两位长老看上去显然没有武功,以向阳君之盖世身手,举手之间即可致其二人于死地。然而,难就难在这里。
  向阳君怎能向此二人下手?
  “二位长老,”向阳君目光炯炯道,“你二人春秋已高,我不欲向你们下手,只是并非怕你们。请借步让身,以保平安!”
  瘦长老摇头道:“不行,老衲二人身为本寺长老,施主你要毁寺杀人,老衲二人不能不予过问。索性你就大发慈悲,成全了我们二人吧!”
  “哼!”向阳君冷笑道,“好个刁钻和尚,这等苦肉计吓得了一般人,却是吓不得我!”
  说罢,后退一步,面向朝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回向两位长老。
  “我倒要看看你们两个老朽如何能够阻拦住我的去势,还不闪开!”
  话声出口,足下向前踏进了一步。
  顿时,一股无形劲道,随着他前趋的身子向前迈出,胖瘦二位长老立刻受到了大力摇撼,身躯摆动了起来。
  目睹这般情景,向阳君顿时证实了他二人不精武技,甚至连一点点武术的根基都没有。
  他哑然一笑,暗忖:何必与他们多费唇舌?
  心里想着,脚下即向前踏进。
  果然,胖瘦二者禁不住踉跄退后,随着向阳君的前进之势,他二人节节后退,简直连向阳君的身边都偎不上。
  胖瘦二长者似乎根本没有料到有此怪异事儿,一时至为慌张。随着向阳君前进的脚步,他二人收不住脚步,紧接着一个踉跄,相继跌坐在地。
  立时,就跑过来两个小和尚,将他二人搀扶起来。
  向阳君冷冷一笑,继续前进,目光却注视在第二道防线上的金杖和尚。
  这时,身后的瘦长老发出一声断喝,道:“站住。”
  休看他年老人瘦,这一声断喝却是极具气魄。乍听之下,倒也吓人!
  前进的向阳君倒被他惊得站住了脚步,缓缓回过身来,要看看他玩些什么花样。
  却见瘦长老气势汹汹地挣开了扶持他的小和尚,手指向阳君道:“你这个佛门孽障……好好好……老衲二人既是拦不住你,这就死给你看。”
  向阳君一哂道:“老和尚,好死不如赖活着;活得好好的,干嘛要死?我看,这件事对你也不容易。”
  “什么?”瘦长老气得眼前金星乱冒,“老衲莫非连自己寻死也不行吗?”
  向阳君道:“我看不容易。”
  瘦长老那张瘦脸上一阵发青,注视着胖长老道:“罢,罢!许是老衲大限到了,侍奉佛祖的日子已经结束。师兄保重,我先走一步了!”
  说罢,蓦地双足一顿,直向着当前一根大石柱子撞了过去。
  不意,他的动作虽快,却有人比他更快。
  眼前人影一闪,向阳君一阵风似地拦在了他面前。
  瘦长老顿时觉得一团气机弥盖当前,自己的头就像撞在了一团棉花上,整个身子霍地被倒弹了回来,“扑通”一声坐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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