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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寇克失忆沦落异乡 李豪寻友意外入教


  李豪第一次来到这座神庙,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或者,还是从拉合尔机场那场混乱开始算起,比较容易记得时间的过去、未来。
  拉合尔机场混乱之后的第二年开始,辛开林和李豪,已经在商场上大开拳脚,声名大噪,他们的事业,也已越做越大,已经成了一个大集团的雏形。而这时,他们两个人,还那么年轻。
  辛开林和李豪,一起到过巴基斯坦两次,找寻寇克而没有结果。辛开林的商务活动越来越忙,他以后就没有再去巴基斯坦,李豪自己又去了几次。每次,当李豪回来之后,辛开林总会问句:有什么发现?
  不论李豪有什么反应,总是避开了辛开林的目光摇头,或者不由衷地说一句没有,辛开林都不会再追问下去。因为从当时的情形来看,寇克实在没有生还的可能。而且,在这样动乱的年代之中,要去追寻一宗混乱的结果,真是希望太渺茫了。
  然而在事实上,李豪的追寻,却有了结果。
  那是李豪自己也记不清是第几次来到拉合尔的事。李豪这个人,对于任何事,有锲而不舍的精神。那时,他为了要追寻寇克的下落,其至在一家学术机构之中,资助了一个研究小组。
  这个研究小组的研究专题,是当年印巴分裂时的动乱史,小组之中,有几个成员,专门研究发生在拉合尔的动乱。那时。离动乱不过三年,还可以采取从曾经经过动乱的人口中询取资料的办法。
  研究小组的工作地点,是在一座相当幽静,有着一个大花园的古老英国维多利亚式的大洋房之中。这座大洋房,位于拉合尔市的东部,离飞机场并不是十分远。李豪给所有的研究员优厚的待遇,并且挑选了他认为特别可靠而又有搜索调查精神的三个人,担任那一天发生在拉合尔机场的混乱的调查。
  那三个人,一个是现代史研窕的学者,还有两个,是年轻的大学生。李豪特别不会忘怀的是其中的一个,当时二十二岁的珊丽。珊丽是标准的南亚美女,有着明亮澄澈的大眼睛,微棕细腻的皮肤,和修长的大腿。李豪在一见到珊丽的时候就着迷,有好几次他到拉合尔去,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他是为了去看调查的结果,还是为了可以看到珊丽。
  后来珊丽成为李豪第一任的妻子,那是又过了一年之后的事情,在这一次,李豪来到拉合尔的时候,他还只是对珊丽着迷而已。
  上次,他来的时候,专门调查小组已经十分有成绩,已经知道,在那次机场的动乱之中,有三百余人被杀害,而且有两架来历不明的残旧飞机,恰好在那时候降落在机场,结果是其中一架及时起飞,还有一架,被当时根本不属于任何人,但是有武器的锡克族士兵放火烧毁了。
  李豪需要知道的,是那架被烧了的飞机的驾驶员究竟是死是活的确实消息。
  他上次离去之际,特别强调这一点。他对那专贡调查这件事的三个人道:“只要查明了这一点,我给你们意想不到的奖励!”
  历史学家伦星,和一个年轻学生三达都现出高兴的神情来,三达二十三岁,是一个看来有点傻头傻脑的巴基斯坦青年,来自贫瘠的北部乡村,三达有一个好处,就是做起事来,十分认真,任何细节都认真对付,从来不马虎。
  只有珊丽,听得李豪这样说,微仰着头,用她柔软丰满的唇作了一个很不屑的神情。道:“什么样的奖励?有没有具体内容?”
  珊丽凭她女性的本能,几乎在第一次见到李豪的时候,就感觉到了这个花起钱来阔绰无比的年轻事业家对她女性的美雨有着异乎寻常的渴慕,所以她很善于运用自己的优势地位。
  李豪笑了起来,突然伸手,在珊丽富有弹性的臀部,用力拍了一下,令得珊丽发出了一下令得任何男人听了都为之心荡的娇呼声。然后,李豪抓住了珊丽扬起来要打他的手,道:“你要具体的奖励?你不是想到巴黎去么?一架飞机,加上一张空白支票,怎么样?”
  珊丽极挑逗地笑了起来,她笑得十分夸张,以致于她饱满的胸脯,像是起了一层浪那样起伏着。李豪毫不客气地盯着她丰满的胸脯,又压低了声音,道:“不过得提防,飞机上除了你外还有我!”
  珊丽的神情,明显地接受了挑战,用她整齐而洁白的牙,轻轻地咬住了她殷红的唇。这种颜色的对比,和当时珊丽那种撩人的神态,令得日后,即使李豪和珊丽在结婚之后又离了婚,还是久久不能忘怀。
  李豪提出的奖励办法,一定有相当作用,等到李豪离开以后,再来,才一走进那幢因为古老,因而看来有点阴森的建筑物,珊丽已经知道他会来,从楼梯上急奔了下来,她奔得如此之快,在最后几级,是一面叫着,一面跳了下来的,李豪恰好在楼梯口,珊丽整个人,扑进了他的杯中。
  珊雨比李豪高,当这样的一个修长、美丽的女郎,整个人扑进了他的杯中,而又因为天气的炎热,人体的体香散发得特别浓郁之际,使李豪有一种神魂颠倒的感觉。珊丽的身子,先是紧紧地靠着李豪,然后,又矜持地把李豪轻轻推开,掠着发,令她的胴体,散发着强烈的诱惑。
  她微微地喘着气,道:“对不起,李先生,我告诉你一个好消!”
  李豪吸了一口气,喃喃说了一句话。珊丽是没有法子听得懂这句话的,因李豪是用他家乡的土语说的。珊丽睁大了眼睛,道:“李先生,你说什么?”
  李豪当然不会把那句话重复一遍,他突然大胆了起来,珊丽是故意扑向他的,他明白了这一点之后,不必再装模作样了,他一面搂住了珊丽的腰,一面道:“没什么,有什么好消息,我们到楼上去谈。”
  珊丽并没有反抗,李豪紧紧地搂着她,一起向楼上走去,进了他们的办公室。伦星和三达站起来欢迎李豪,珊丽才像一阵轻风一样,闪了开去。
  伦星先请李豪坐下,然后,拿过了一只文件夹来,道:“李先生,我们已经查到,当时,就是在那场屠杀之中,还有一个十分奇特的人在场,有几个人见过他。”
  李豪扬了扬眉,珊丽就坐在他的身边,将她丰腴的手背,有意无意轻轻碰着李豪的手背。
  “什么奇特的人物?”李豪问。
  “这个人的名字叫伊铁尔,是锡克教一个最古老教派的领导人,当时,有人看到他在机场,在动乱开始时,他抱着一只木箱。奔上了那架飞机逃走了。”
  李豪哦地一声。辛开林和他讲过拉合尔机场上发生的事情全部经过,所以他立刻可以知道伊铁尔就是那个把木箱交给了辛开林的那个人,和给了一大袋宝石给辛开林作保管酬劳的那个人。
  当时,李豪还绝没有把伊铁尔和寇克联系在一起,他只是想到:真有趣,辛开林一直不知道木箱中是什么东西,又一直遵守着诺言,不将它打开来,也不知道把箱子交给他的是什么人。我己查到了这一点,倒可以回去告诉他一下。
  李豪在这样想着的时候,现出了满意的笑容来。珊丽娇声地问:“怎么样?我的专机和支票在哪里?”
  李豪摇着头,道:“我要的是那另一架没起飞的飞机的机师的下落,那个什么伊铁尔在不在场,和我没有关系!”
  三达板着脸,道:“太有关系了,这个伊铁尔,和他的信徒,活动的范围,是在一座神庙之中——”
  李豪有点不耐烦,道:“他们是教徒,当然在庙里活动,不会在桥牌俱乐部活动!”
  三达被李豪抢驳得红了脸,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珊丽有点狡猾地笑了起来,道:“三达到过那座庙,找到了一个人,那个人,是当时率领锡克族士兵的一个队长。”
  李豪陡然兴奋起来,道:“这个人在哪里?”
  珊丽格格笑着,打开了一扇门,向门内道:“进来!”
  随着她的叫声,一个留着长胡子,个子很高,脸上有一道伤痕,衣着十分随便,一望而知不是生活在顺境中的人,蹒跚着走了过来。
  这个人,大约三十左右年纪,神情给人以一种凶悍的感觉,珊丽在他进来之际,大声道:“李先生,这是里耶星,里耶星,把你告诉过我们的事,详详细细,再向这位李先生讲一遍,你就可以得到你的酬劳了!”
  被叫着里耶星的那个人,恭敬地答应着,搓着手,他的手粗大有力,手臂上也有着明显的疤痕。这个人,曾是一个军人,李豪丝毫不怀疑这一点。
  这个曾经是锡克族士兵小队长的里耶星的叙述之中,有许多,是讲到他们当时为何在混乱之中抢物、掠夺、奸淫、屠杀的事。这些事,不过是人类历史丑恶的大堆记载中的一个标点而已,不值得再去复述,只是他讲到的当时有关机场中发生的事,却和整个故事有极大的关系。
  以下,就是他讲的经过。
  里耶星和其他人一样,呐喊着,由机场大反冲到机场的空地之际,看到了伊铁尔,那时,伊铁尔正开始抱着那只木箱,向前奔着。所不同的是,别人可能不知道伊铁尔是什么人,但是里耶星却一看就看了出来。
  因为里耶星曾经见过伊铁尔几次,那是他的一个尊长,带着他去参加一个宗教仪式时见到的,所以里耶星认得出伊铁尔来。
  但那时,伊铁尔奔得如此之快,屠杀和抢掠的目标,又正在眼前,里耶星根本没有空闲去理会伊铁尔的特殊身份,只是和其他人一样,射击,看着人在枪声中纷纷倒下。作为小队长,他要表现得比其他人更加英勇,他冲在最前面。
  本来,他想要拦阻那架飞机起飞的,可是那架飞机在他那有所行动之际,已经摇摇摆摆,发出可怕的声音,升空而去,里耶星感到了极度的偾怒,只好转过身来,对付另一架还没有起飞的飞机。
  里耶星看到那架飞机的机舱里,坐满了人,印象最深的有一个人双手抱着头,身子在发抖,看起来像是在哭泣。
  这时候,锡克族士兵也已经追了上来,抢声越来越近,在飞机附近,和爬在飞机上的人,一个一个接着倒了下来,倒在血泊之中。
  等到里耶星来到那架飞机旁边之际,原来系在飞机上的人都已死了,跌了下来。最后一个跃下来的,是一个年轻的女人,她从机翼上跌下来,恰好跌在里耶星的前面。里耶星看都不看那女人一眼,直奔向飞机,大声呼喝着。向着关上的机舱门射击着。
  不少士兵学着他,向机舱门射击着,密集的子弹,令得本来已够残旧的飞机,几乎解体,机舱门倒下来,发出砰然巨响,跌到下地上,引起了一阵欢呼声。
  里耶星一跃而起,抓住了机身的边缘,他的动作矫捷,一下子就翻进了机舱,冲进了驾驶室。
  那时,寇克仍然双手抱着头,身子发着抖。
  (里耶星并不知道当时在机舱中的人的名字是寇克。但是辛开林在听李豪转述里耶星叙述的时候,当然可以知道,那是寇克,不可能是第二个人。)
  寇克当时好象失去了知觉,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事情,身子发着颤,声音也发着颤,道:“发生了……什么事?”
  里耶星厉声道:“到地狱去再问吧!”
  他一面说,一面已经用手指扣紧了步枪的扳机。那时,只要里耶星的右手食指,稍微用一点力,只要用上如按着一只打火机那样的力度就够,以后的事情,就会完全不一样了!
  继里耶星之后,最早冲进机舱来的那个也是一个小队长,和里耶星一直不和,就在里耶星要扳动枪机,把寇克一枪了结之际,他陡地叫道:“等一等,或许大队长要留着他,他是一个外国人,而且会驾驶飞机!”
  那个小队长绝不是有意要救寇克的性命,他只是和里耶星不和,处处要找些事和里耶星作对,所以才大声叫着,阻止了里耶星的行动。
  里耶星自然知道对方为什么要阻止他,他心里极生气,但对于抬出大队长来压他,使得他不能不应付,他转过身来,厉声道:“我首先冲上这架飞机,这是我们小队的战利品!”
  那个小队长不怀好意地笑道:“是吗?”
  里耶星和那小队长,跟着就争吵了起来,寇克在那时候,多半已经从极度的震惊之中,醒悟了过来。就在那两个镯克族战士的小队长,由口舌争吵,而演变为互相用手中的枪械,当作原始的武器,挥舞着打起来之际,他冲了出来,跳下了飞机。
  机场上,这时已布满了锡克族的士兵,里耶星一面和对方打斗,一面去看寇克跳下了飞机之后的情形,他看到所有的士兵,都在向飞机涌来,能够有一架飞机作战利品,对这些士兵来说,实在太刺激了,所以竟然没有人去注意自机上跳下来的寇克。
  寇克拼命的向外奔着,很快就奔到了机场建筑物前,已经在步枪的射程范围之外了。
  里耶星望着李豪,神情仍极愤怒,道:“明明是我先登上飞机的,可是那家伙却要和我分享战利品,我一气之下,就放火烧了飞机,我也没想到,飞机在燃烧会炸了开来……”
  他抚摸着脸上的一个疤痕,道:“还好我逃得快,在爆炸中,一片碎片向我飞来,割破了我的脸!”
  接着,他又现出十分快意的神情来,道:“那和我争打的家伙,在爆炸之中,被震上了半天,等到他再跌下来时,他已不能再和我争任何东西了!”
  李豪对于那架飞机和那另一个小队长的下场,一点兴趣也没有,他急急追问道:“那么,寇克,那个飞机驾驶员,到哪里去了?”
  里耶星摊开手,道:“不知道!”
  李豪在当时,心情的兴奋,真是难以形容!他的搜寻,终于有了结果,寇克还活着!他并没有在那场混乱之中死去,他逃了出去!
  李豪当时的高兴,真是难以形容,他陡然高叫着,一转身,把比他高了半个头的珊丽,一下子拦腰抱了起来,打着转。
  珊丽发出娇呼声,李豪只打了两个半转,就陡然停了下来,可是他的双臂,仍然紧紧抱着珊丽的腰。珊丽也凭她的女性本能,知道这时候,不应该再挣扎,所以她只是用她那双深邃的大眼睛,凝视着李橐,李豪也望着她,李豪将她抱得如此之紧,以致珊丽的每一下呼吸,都带给李豪一种异样的压迫感。
  他们互相凝望了不到一分钟,在其他人还未能预料到会发生什么事之际,李豪一面缓缓将珊丽放了下来,一面用十分镇静而肯定的声音道:“我们一起到巴黎去。”
  李豪连半秒钟也没有耽搁,一说完,就拉着珊丽向外走,伦星和三达在呆了一呆之后,连忙跟在后面。他们两个人接下来做的事,完全是李豪在直赴机场的途中,在车中吩咐下来的。“利用一切传播媒介,寻找寇克,悬赏,用你们所能想得出的最高赏赐,得到了任何有关寇克的情报,都要去追寻,不管动用多大的人力,物力!”
  伦星和三达牢牢地记着李豪的吩咐,也的确着着李豪的吩咐去做,所以事情才有了以后的发展。
  而李豪和珊丽到了巴黎之后的第三天,辛开林就接到了李豪的长途电话:“快来参加我的婚礼,见见我的新娘,同时,有个好的消息告诉你。”
  李豪本来是准备在辛开林到了巴黎之后,把寇克并没有死在拉合尔机场的好消息告诉辛开林的。
  可是那时候,辛开林的商业业务,正处于迅速开展,需要他用全副心神去应付的时候,他恨不得一天可以有四十八小时,在电话中,他向李豪说了八十多遍抱歉,他无法去参加婚礼。
  李豪当然很生气,决定不把寇克还活着的消息告诉辛开林。
  当时,李豪的想法是这样的:关于寇克的好消息,还只是里耶星一个人的叙述,不知道是不是可靠,万一不可靠,岂不是闹了笑话?如果是真的,那么,只要寇克还活着,总可以想办法找到的,到那时候再告诉辛开林,也可以显得自己的本事。
  李豪和辛开林,都在飞机上在工作的时候,很难区分谁的才能高低来的,但是如今的情形,有了不同。辛开林的商业才华一天一天展示出来。李豪知道自己在企业中的极高地位,并不是来自自己的才能,而是因为他是辛开林最好的朋友!这一点令他很自卑,他要瞒着辛开林,直到把寇克带到辛开林的面前。
  所以,李豪决定了不对辛开林提起他搜寻寇克已经有了一定线索这件事,并且转告珊丽,也不要说,珊丽也做到了这一点。
  李豪和珊丽的婚姻并没有维持多久,但在这一段时间中,李豪在珊丽成熟美丽的女性胴体上,获得了无比的快乐享受,辛开林又尽量使他参加商业活动,所以他大约有一年之久,未曾再到拉合尔去。
  他虽然未到拉合尔去,但是和伦星、三达他们领导的工作小组,却保持着密切的联系,工作小组不断有报告来,报告每一次有了线索,去追寻的结果。可是每一个所谓线索,全是报告者为了贪图巨额的赏全面虚构出来的。
  李豪还在将赏金不断地提高,高到了数字的巨大,引起了巴基斯坦政府的关注,不少政府官员,也参加了寻找这个一找到就可以有巨额奖金的人。
  寇克这个名字,在那一年之中,简直成了神话的人物,可是寇克当日,他逃离了拉合尔机场之后,到什么地方去了呢?他简直像是消失在空气中一样!
  李豪每次接到工作小组的报告,总是很懊丧。一年过去,珊丽开始发胖,南亚女人一开始发胖,就不可救药,原来的美丽,逐渐地消失,到了李豪一看到了纤细的女人就悠然神往的地步时,他们的婚姻被裂了,李豪给了珊丽一笔钱,令珊丽回家去。
  就在珊丽走了之后不多久,李豪接到了伦星的报告:“关于寇克的下落,有新的线索,有人知道寇克的下落了,请立即前来。”
  那些日子来,搜寻寇克的下落,是李豪最大的乐趣,令得他入迷,那情形就像是辛开林不断地在猜着那只木箱子之中有什么东西一样。
  李豪一接到了报告,来不及告诉辛开林就走了,刚好李豪走之后几小时,就有一个极重要的会议,必需要李豪出席的,而李豪居然下落不明了,辛开林当时已极为生气。
  李豪再度走进那幢建筑物之际,偶也有点思念珊丽,但是他并不是一个伟大的情人,只是一个接近于纵欲主义者的男人,思念只不过是肉体上迷恋的一些影响而已。伦星一看到了他,神情异常兴奋,道:“李先生,现在已经可以确实知道,寇克在逃出了机场之后,暂被一个女人收留,一直和那女人同居着!”
  李豪皱着眉,道:“胡说,他为什么不露面?”
  三达忙道:“那是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寇克!”
  李豪呆了一呆,摸不着三达说的是什么意思。
  三达道:“李先生,寇克在逃离机场时,受了极大的刺激,由于刺激过甚,他患了严重的失忆症,根本不知道他自己是什么人!”
  李豪皱着眉,三达又道:“那个曾收留他的女人现在在我们这里,李先生,我们请她讲经过好了!”
  李豪怒道:“那为什么寇克不来?我要见他,不论他的失忆症多么严重,他一定认得我!”
  伦星和三达两人互望了一眼,伦星道:“事情还有点曲折,李先生,你先见见那女人再说!”
  李豪按捺着脾气,坐了下来,三达走出去,不一会,就带着一个女人,走了进来。李豪一看到这个女人,就怔了一怔。
  那女人大约三十出头年纪,穿着很破旧,一块洗得褪了色的头巾,包在头上,将她的脸,遮去了一小半,可是尽管这样,还是掩不住她的美丽,那是一个极美丽的少妇,她看到了李豪,神情有点很不自然,一望而知她是来自农村,没有受过什么教育的乡下人。
  三达指着李豪,道:“这位是李先生,把你和你丈夫的事,向李先生说说。”
  李豪一摆手,道:“等一等,如果她和寇克生活了几年,至少应该有照片,把照片给我看看,我就可以知道所谓她的丈夫,是不是寇克!”
  三达苦笑着,道:“他们生活在一个极穷困偏僻落后的农村,照片?居住在那里的人根本不知道有照片这玩意儿的。”
  李豪闷哼了一声,他一点也不客气地问那少妇:“你丈夫叫什谷名字?”
  那少妇显然听不懂李薮的英语,只是用一种疑惧的眼光,望着三达,三达作了翻译。
  (李豪和那少妇的谈话,以后都经过三达和伦星的翻译,双方才能明白)
  那少妇摇头道:“不知道,他没有名字,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
  李豪又盯着问:“他的样子,你说得详细些?”
  那少妇开始叙述她丈夫样貌,她只讲到了一半,李灰已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点也不错,那是寇克!她连左肩上有一个新月形的红色疤痕都说得出来,那一定是寇克,不会是别人!
  想到共生同死的老朋友有了下落,李豪的心情极其激动,他对那少妇也客气了很多。因为虽然他还不知道因为什么曲折,寇克还不能出现,但眼前这个少妇,毫无疑问是寇克的妻子。
  他请那少妇坐下,道:“请你慢慢说,你的名字是——”
  少妇有点凄酸地笑了一下,她清丽的脸庞上,充满了久已习惯了逆来顺受的那种惯于忍受委曲的神情,道:“本来,我叫雅蒂,但自从嫁了丈夫之后,所有的人,都叫我奥克莲司。”
  李豪不明白,向伦星望去,伦星挪动了一下身子,道:“那是他们的土语,意思就是……就是一种女人,那种女人……的行为很叫人认为丢脸!”
  李豪闷哼了一声,道:“就是下流的女人?为什么人家要这样叫她?”
  三达作了一个厌恶的神情,道:“在那种荒僻落后的地方,人们的思想总是那么保守,由于雅蒂莫名其妙,和一个完全来历不明的外国人结了婚,所以人家才这样叫她!”
  雅蒂陡然抽噎了起来,喃喃地道:“我是爱他的,我真的爱他,虽然我全然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但是我真的爱他,他也不是异教徒,他肩上有新月形的记号,他是真神派来……叫我照顾的!”
  雅蒂一面抽噎着,一面泪水滚滚而下,李豪用十分诚挚的态度,道:“雅蒂,你放心,谁要是再敢这样叫你,我把他的头扭下来,你的丈夫是我的好朋友,我会接你们离开那鬼地方,去过好日子!”
  雅蒂含着泪的眼中,充满了感激,用她发抖的手,抓住了李豪的手,放在她的口边去亲着,弄得李豪有点不知道怎么才好。
  李豪转过头去,道:“她究竟住在什么地方?”
  三达道:“很偏远,在拉合尔北部,约两百公里的赖西山区中。”他又补充道:“虽然只是两百公里,但山势险峻,根本没有路,山区和外界,几乎是隔绝的,村里偶然有人出来,看到了我们的寻人告示,觉得那个人很象是几年之前,突然在村口出现,后来成为雅蒂丈夫的那个人,所以才告诉了雅蒂,雅蒂才来试试的。她来的时候,一看到寇克的相片,就哭了起来,说那就是她的丈夫,她也很高兴,终于知道她的丈夫是什么人了!”李豪怔了一怔,道:“你是说,寇克出现在他们那个小村的村口?寇克到那地方去干什么?”
  伦星叹了一口气,道:“李先生,寇克当年的遭遇,实在很悲惨,我们已可以根据搜集来的资料,掌握了一些情况。”
  李豪皱着眉,作了一个手势,要伦星继续说下去。
  伦星道:“寇克在逃出机场之后,一定是立即由于过度的刺激而丧失了记忆。甚至可以假定,当里耶星冲上飞机之际,寇克已经丧失了一切记忆了,因为他曾抬起头来,向里耶星问了一句话。”
  已经知道了那段经过的李豪点头,道:“是,他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伦星道:“我们和几个著名的脑科医生讨论过,专家的意见是,就在这时候,寇克可能已经什么都记不起了,他向外逃,纯粹是出自一种本能!”
  李豪挥着手,大声道:“别去研究这些好不好?丧失了记忆的寇克,究竟在哪里?我为什么还不能见到他?”
  伦星叹了一声,道:“我已经说过了,其中……还有点曲折!”
  李豪吼叫道:“那么告诉我,是什么曲折!”
  伦星的样子十分惶恐,道:“李先生,我们正在告诉你,正在告诉你,请你耐心一些!”
  李豪叹了一口气,他知道,印度人或巴基斯坦人,都是一样的,讲起话来,特别啰嗦。一个印度外交家,可以侃侃而谈一小时,结果毫无内容,这一点,已是世界知名的了。
  他虽然暴躁,但也知道这时候,越是心急,可能把事情弄坏,倒不如耐着性子听他们从头讲起的好。
  伦星吞了一口口水,道:“有不少人,看了告示之后,曾和我们接触,说他们见过像寇克这样的人,综合起来,寇克先生在拉合尔只流连了三天,那时拉合尔极混乱,他全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何以会来到这样一个地方,他是一个彻底迷失了的人,他靠乞讨为生,然后,跟着一股逃避战乱的难民,漫无目的地向北走。”
  李豪闭上了眼睛,心中极其难过,寇克本来是那么杌敏精灵的一个小伙子,可是过遇却这样悲楱,彻底的迷失,若是根本丧失了思想能力,那也罢了,可是他却还能思想,单是自己问自己我是谁而没有答案,已足以令人折磨到死了!他长长地叹了一声,为好朋友的遭遇而感到极度的心情低沉。
  伦星的叙述,也充满了唏嘘,他继续道:“寇克先生真是一个悲剧人物,雅蒂说,他每天至少要问自己好几十遍:我是谁,而这个问题,却永远没有答案,根本没有人知道他是谁!如果他不是一直在这样与外界几乎完全隔绝的地方,那就好了,我们——”
  李豪陡然挥了一下手,打断了伦星的话题,道:“别说题外话!”
  伦星连声道:“是!是!他在赖西山区附近,和那群难民分了手,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一直向山区走去,或者,是由于在极度痛苦的心情下,产生了一种趋于自我毁灭的心理之故。总之,他一直向山区走,在山区,人烟稀少,他甚至连乞讨的对象也没有,他不知道怎么度过了那些日子的,直到有一天,他昏倒在一处山溪边,若不是雅蒂恰好到那条山溪边汲水的话,他就算不饿死,到了天黑,也一定被野兽叼走了!”
  伦星讲到这里,向雅蒂望去。
  雅蒂的声音很低,微微仰着头,与她年纪不适合,由于过度辛劳造成的皱纹,这时。掩不住她那种近乎圣洁的光辉,她的眼也变得异常明亮,她开始叙述她见到寇克的经过。
  她显然以认识、爱寇克为荣,所以她的语调,在激动之中,充满了骄傲。
  雅蒂把粗糙的瓦堆的设口,向着溪水来的方向,让清澈的溪水,流进瓦馕之中。
  汲水是一项十分繁重的工作,来回的路程也相当远,但是传统上,那是女人的工作,雅蒂自小就已经习惯了,她可以将巨大的瓦罐,在汲满了水之后,顶在头上,然后快步地走回村子去。
  村子里只有十来户人家,都很穷,雅蒂家里尤其穷,她的几个兄弟都离开了村子,父母早亡,如今,只有她对着年纪老迈的祖母,雅蒂没有能力独自在山坡贫痔的土地上开垦种植,只好帮村中其他人家做杂工,汲水便是日常的工作之一。
  她看着山溪水在瓦罐口泛起水花,只是怔呆,人的生活到了稚蒂这样的地步,实在已经没有什么可想的事情了,她的生活、行动,几乎和昆虫一样,每天相同,在一个模型的框框之中进行。
  但是人毕竟是人,不是昆虫,人的生活,是随时会发生变化的,即使是生活在如此们铸地方,看来毫无希望的雅蒂,也会因为偶然的外来因素,而令得整个生活起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当她看到瓦罐已载淌水之际,她就提起了瓦罐来,就在那一刹间,她看到了寇克!
  寇克倒在溪边的一堆乱石中,他的一只手臂,浸在溪水中,身上的衣服,是破烂不堪。寇克有着一半西方人的血统,皮肤本来就十分白皙,他的手臂可能在水总没得相当久了,是以看来更是白得可怕。雅蒂从来也未首见过皮肤这样白的人,所以当她乍一见到之际,她吓了一大珧,双手一松,抱在手中的瓦罐,因此跌了下来,砸得粉碎。
  这一天,在这条荒僻时,甚至没有名字的小村中,真的起了一阵极大的骚动,因为雅蒂出去汲水,所带回来的,不是一瓦罐水,而是一个看来半死不活,皮肤异常白皙的男人!她是把那个男人,那个几乎半裸的男人,负在肩上背回来的!
  当雅蒂把那个男人带进她所居住的那间茅屋之际,村子中年轻力壮的人,都惊慌失措地跑掉了。剩下来的,全是老弱妇孺,更多老妇人,这些老妇人,发出可怕的叫吱声,叫雅蒂出来,雅蒂的祖母,吓得早就从屋子申奔了出来,握着树枝做成的拐杖,一副不知如何才好的样子。
  而雅蒂始终没有出来,一直到了有人开始点燃火把,要烧毁推蒂的茅屋之际,雅蒂才走了出来,在她的身边,就跟着寇克,寇克的神情很茫然,但是也很坚决。喧哗的人群,一下子就静了下来。
  雅带的神情,异乎寻常地勇敢,她大声道:“这个男人,是神要我照顾他的,我从今天起,就成为他的妻子,你们离去吧!”
  雅蒂的话才一说完,人丛中就冒起了愤怒的吼叫声。可是雅蒂的叫声,比他们的声音更响亮,她大声叫道:“你们看,他身上有着神圣的记号——”
  雅蒂一面说,一面半转过寇克的身子来,让所有的人看寇克肩上的那个疤痕。
  那个疤痕,是在战争时期,被一片炮弹片所伤的,由于在受伤之后,未曾得到妥善的治疗,所以伤疤结得相当难看,是一个鲜红色的凸起的新月形肉癀、想不到这个疤痕的形状,却起了作用。回教徒奉新月形为神圣,身上有这样的一个记号,压制村民的愤怒,人丛在静了片刻之后,有几个老妇人走上来,轻抚摸了一下寇克身上的疤痕,默默退了开去,其余的人也陆续离开。
  村民虽然没有再对雅蒂采取行动,但是他们对雅蒂的行为还是没有好感,所以在背地里,一样叫她可耻的女人,雅蒂却没理会,只是全心全意,照顾着、爱着她那位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谁的丈夫。
  雅蒂在叙述的时候,声音十分平淡,像是她在讲的是别人的事,不是她自己的事一样。反倒是听的人,都十分激动,李豪不由自主,紧握住了雅蒂的手,道:“谢谢你,谢谢你这样照顾我的好朋友!”
  雅蒂现出了一个羞涩而满足的微笑,随即低叹了一声,“日子并不好过,但是我的丈夫健康迅速恢复,他一直不知追自己是谁,常常一个人自言自语,可是他也真的很爱我,我们在山上开了点地,勉强可以生活,几年下来,我替他生了一个孩子——”
  李豪听到这里,直跳了起来,大声道:“什么?”
  雅蒂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睁大了眼睛望着李豪,呆了片刻,才又道:“我……替他生了一个孩子!”
  李豪伸手,在自己的额上,重重拍了一下,道:“天!孩子!寇克的孩子!天!孩子呢?孩子在哪里?”
  雅带的神情,本来是很平静的,那可能是由于长期来习惯于抑制自己感情的缘故。可是这时,她却再也无法压制自己了,她陡然哭了起来。她哭得如此之伤心,令得在场的三个男人,都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才好。
  李豪被她哭得焦躁起来,道:“雅蒂,别哭了,孩子就算夭折了,也不算什么。”
  李豪这样安慰她,也是很有理由的,在贫穷的巴基斯坦山区村子里,婴儿的死亡,根本不算是怎么一回事。雅蒂抬起了满是泪痕的脸,抽噎着,又抽噎了好一会,才用手抹了抹眼泪,道:“孩子……是一个男孩子,和他爸爸……好像,在孩子一岁那年,却突然不见了!”
  李豪怔了一怔,一时之间,不知道雅蒂所说的孩子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雅蒂在讲完了那一句话之后,又伤心地哭了起来,三达叹了一声,道:“她的孩子,据她事后的了解,是被村人抱走的,村人认为她的行为已经够邪恶了,不能再让她有孩子留下来!”
  李豪听得血脉贲张,大声道:“那么,孩子呢?”
  三达苦笑了一下,道:“没有人肯承认孩子是他抱走的,所以,也一直不知道孩子的下落,推测起来,多半是带出了村子,随便交给什么人了!”
  雅蒂抽噎着,道:“可柃的孩于,不知道是死是活!自从这件事发生之后,我的丈夫,他的脾气就变得十分坏,要找村民报仇,村民也开始仇视他,他在村子中已没有法子生活下去了,我们商量着要离去,就在这时候,有两个陌生人经过村子,向我们问起了那座神庙的事。”
  李豪皱了皱眉,道:“神庙?什么神庙?”
  雅蒂道:“锡克神庙。”
  伦星补充道:“镯克,在当地的语言之中,就是信徒的意思,所以,那座神庙,也可以称为信徒神庙。”
  李豪闷哼了一声,他在当时,对这座神庙,一点认识也没有,而且,随便他怎么想,也不会想到,雅蒂随随便便提起来的那座神庙,会令得他的一生,产生如此巨大的变化。
  李豪在当时,只是道:“请你继续说下去!”
  雅蒂道:“那两个陌生人,衣着、装束,都很异特,我已经详细向这两位先生说过。”
  三达忙取出了一张纸来,纸上画着一个装束相当奇特的人,他道:“李先生,请看,这就是根据雅蒂的形容而画出来的样子!”
  李豪不觉得那两个陌生人和整件事有什么大关连,他只是随便看了一眼。可是一看之下,他不禁呆了一呆。画中的那种黑色的衣服,镶着边,腰际悬着短剑,好像十分熟悉。
  李豪在呆了一呆之后,心中迅速地想着,他可以肯定自己实际上未曾见过这样装束的人,可是为什么又会有熟悉的感觉呢,一定是在什么时候,听人说起过!
  当他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他已经记起来了,对,辛开林向自己说起过,那个在拉合尔机场上,登上了辛开林的飞机,给了他一袋宝石作酬劳,要他保管那只木箱子的人,就是这样的装束!
  李豪的心中,充满了疑惑,指着画中的人,向伦星望了过去道:“这样的装束——”
  伦星道:“这样的装束,是锡克教一个十分古老的教派中地位很崇高的人的打扮。”
  李豪闷哼了一声,道:“雅蒂的记性很好,陌生人来到村子,她将他们的装束,记得那么清楚。”
  雅带道:“我一定要记得,因为那两个陌生人,带走了我的丈夫!”
  李豪陡地一震,直跳了起来,道:“什么?”
  雅蒂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李豪不禁苦笑了起来,事情越来越复杂了,究竟这是怎么一回事?他甚至觉得不知该如何发问才好,所有的事,似乎都是茫无头绪的。
  雅蒂的情绪,看来已经平稳了下来,她道:“那两个陌生人,是在山边的小路上路过,我丈夫那时正在种植,那两个陌生人,看到了我的丈夫……”
  三达在这里,打断了雅蒂的话头,道:“等一等!”接着,他转向李豪,道:“那两个人其中一个,经我们研究的结果,称他为伊铁尔先生,不会有错!”
  李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中在想:真奇妙,我和辛开林、寇克三个人,都受这个叫伊铁尔的人的影响,命运转变得多么剧烈!李豪真不敢想像,当年他和辛开林两人已经被了产,他醉倒在小酒吧中,要不是辛开林卖了伊铁尔给他的那颗钻石,他们如何还能生活下去!
  当然,当李豪在这样想的时候,他还绝想不到,在以后的日子之中,伊铁尔对他的影响会更大!
  那时候,李豪点头道:“是的,一定就是他,这个人十分神秘,他在拉合尔机场的混乱中出现过。”
  三达和伦星现出奇讶的神信来,道:“神秘?李先生为什么用这样的字眼去形容他?他只不过是一个早已没有了势力的小教派的领袖而已!”
  李豪闷哼了一声,要向他们说明伊铁尔这个人的神秘,那是太费唇舌了,所以,他挥了挥手,问雅蒂道:“那两个人怎么样?”
  雅蒂道:“那个陌生人……他的名字叫伊铁尔?伊铁尔先商看到了我的丈夫,就现出十分惊讶的神情来,先是站着不动,十分无礼地望着我的丈夫,我的丈夫也望着他,伊铁尔先生忽然道:真难以令人相信,天,你还活着!”
  一个陌生人,对另一个陌生人,忽然之间,讲出一句这样的话来,真是十分不礼貌的。可是寇克听了,却一点也不生气,倒现出了极兴奋的神情来,忙放下了锄头,向伊铁尔走了过来,十分急切地问:“你,先生,你认识我?知道我是谁?”
  伊铁尔——伦星和三达的分析没有错,那人正是伊铁尔——现出十分惊讶的神情来,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雅蒂在一旁,忙道:“先生,如果你知道我的丈夫是谁,请快告诉他,求求你,他为了要知道自己是谁,不知受了多少痛苦的煎熬。”
  伊铁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并没有立时回答,他的神情十分深沉,也不知道他心中正在想些什么。寇克和雅蒂两人,只是神情十分焦切地望着他。
  寇克完全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他只是可以肯定,自己决不会是在这个山区中土生土长的人,他是由外地来的。然而,从里来呢?一个人,突然之间,和自己的过去,完全切断了关系,这当然是痛苦莫名的事。
  在山区生活的这段日子中,他并不是没有想过,离开山区到比较人多一点的地方去,弄清楚自己的来历,寻找新的出路。
  可是,一则,他们实在太穷了,不论他们夫妇两人如何辛苦,都无法筹借到最少的钱来作为旅费。但是,这还不是主要的原因,主要的是,自从他在溪边,被雅蒂背了回来之后,雅蒂对他的爱意,是如此之浓烈,令得寇克完全无法抗拒,而且很快地,他深深爱上了雅蒂。寇克一方面,十分急切想弄明白自己的过去,但是另一方面,却也十分害怕弄清楚自己的过去。他和雅蒂,是那么奇妙的结合,可以说比世界上任何男女的结合,更加奇妙。
  他在想:弄清楚了自己的过去之后,万一影响到了他和雅蒂之间的关系,那怎么办呢?譬如说,自己的过去已经结了婚,有妻子,那么,雅蒂怎么办呢?
  男女之间的感情是十分奇妙的,雅蒂是深有感触的,她十分满足于这个连自己姓名都不知道的丈夫,十分满足于山区的贫穷生活。雅蒂的心情,也影响了寇克。所以,几年过去了,寇克精神上虽然痛苦,但是他自己其实也未曾积极去寻找自己。
  然而,这时情形却不同了,有一个人,出现在身进,明显是认识他的。
  伊铁尔一直在深思着,寇克忍不住又道:“先生,如果你认识我,请告诉我,我是谁?”
  伊铁尔盯着寇克,又过了片刻,才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你是谁。但是在几年之前,我在机场,曾经见过你一次。”
  寇克侧着头,一脸疑惑的神色,道:“机场,我在机场干什么?”
  伊铁尔道:“你记不起你自己是飞机的驾驶员了吗?”
  寇克紧皱着眉,痛苦地思索着,难蒂更是满面疑惑,道:“飞机?飞机是什么东西?”
  伊铁尔挥了挥手,令雅蒂不要插言,寇克痛苦地摇着头,道:“想不起,什么都想不起了!”
  伊铁尔伸手,在寇克的肩头上拍了两下,道:“朋友,我和你商量一件事,好不好?”
  寇克笑着,推开手,道:“当然好,我现在,没有什么可以损失的,当然,除了雅蒂,不论怎样,我都不肯失去她。如果让我明白了自己是谁,回复了记忆,而要失去她的话,我宁愿在这里过一辈子。”
  他说着,望向雅蒂,雅蒂也回望着他,两人的眼神中,都充满了深深的情意。
  伊铁尔吸了一口气,道:“先生,你对妻子的情意,很令我感动。我和你商量的事,绝对不会伤害你们夫妻之间的感情!”
  寇克和雅蒂都有喜色,寇克道:“那么,你只管说,是什事?”
  伊铁尔道:“我完全有办法使你失去的记亿恢复过来,也可以让你回到以前的生活中去。”
  雅蒂一听,立时面有优色地望着寇克,寇克也立时紧握着她的手。伊铁尔又道:“可是,你先得为我做一件事。”
  寇克道:“什么事?请说。”
  伊铁尔又停了片刻,才道:“你要跟我去,现在我不能告诉你是什么事。你和你的妻子,要分别一个时期,我想不会超过一年。”
  雅蒂叫道:“不。”
  寇克望雅蒂,眼神之中带着恳求的神色,道:“雅蒂,我也不想和你分开,但是一年之后,我可以了解我的过去,这也是值得的!”
  雅蒂的眼中,泪花转动,她道:“你现在有我,有什么不好,为什么你一定要我到自己的过去?”
  这是一个令寇克无法回答的问题,他的心情,也极其矛盾不想失去雅蒂,又想知道自己的过去!
  他叹了一声,道:“雅蒂,我不弄清楚自己的过去,不会快活的,就象我没有你,不会快乐一样!”
  雅蒂听了之后,低下头去,不再说话。
  寇克搂住了她的肩,感到她的肩头,在轻轻抖动着,他道:“你没有听那位先生说么?一年。只有一年,最多一年,很快就过去了。”
  伊铁尔提了一句,道:“事情顺利的话,可能不需要一年。”
  雅蒂不断流着汨,已经满面都是泪痕,她抽咽着,道:“或者我……太自私,可是我宁愿要你在我的身边,不愿你去追究你的过去!”
  寇克长长地叹了一声,对他来说,这也是一个十分难以决断的事,但正如他刚才所说,如果他不知过自己的过去,总不会快乐的。
  他并没有直接拒绝雅带的要求,只是用一种要求同情的目光,望着雅蒂。
  在一双有着真正深刻情意的男女之间,寇克这样的眼光,己足以令得对方答应为他做任何事情了,雅蒂在那时候,只觉得自己的心向下沉,她知过,寇克一旦离开了她,她的日子更不好过。但是寇克既然如此希望能弄明白自己的过去,雅蒂就觉得自己应该帮助他!
  女性的坚强,有时真是超乎想象之外,雅蒂不再流泪,而且,神情坚决,绝无勉强地点了点头,道:“好,你去……不过,尽量早点回来!”
  寇克激动起来,用力紧拥着他的妻子,吻着,口中喃喃地道:“雅蒂,你放心,不论发生什么事,一年以内,我都会回来看你。或许我有一个很好的过去,那我们的生活就可以变得很好,至少可以离开这个偏僻落后的地方。”
  雅蒂没有再表示什么意见,只是依着寇克,她的神情,是那么一副无可奈何的逆来顺受,以致在一旁的伊铁尔和那另一个人,都转过身去,不忍观看。
  这时候,寇克和雅蒂自然都没有注意到伊铁尔有一种异样古怪的神情,那是一种想掩饰自己将要做的事,对对方很不利的神情。
  雅蒂终于又讲了一句话:“什么时候……他要走?”
  伊铁尔的声音听来冷酷无情的,他道:“现在!”
  雅蒂震动了一下,她已经准备接受分离的事实,今天和明天,倒并没有什么分别。寇克也颤动了一下。早上他离开那破旧的茅屋之际,还以为今天和昨天,是完全一样的,可是,突然间,就生出了那么大的变化。
  寇克向前走去,雅蒂一直紧握着他的手,一直到走出了好远,雅蒂才放开了寇克的手,她十分坚强,忍住了不流泪。好几次回头看,雅蒂都没有流泪,一直到寇克和伊铁尔他们都看不见了,雅蒂的泪水,才如泉涌出,她是一面哭着,一面回到村子里的。
  那个外来的男人舍弃雅蒂,自顾自走了的消息,迅即传遍全村,雅蒂不作任何分辩,忍受着侮辱的言词和行动,默默地等着,她坚决相信寇克会按预期的时间回来的。
  李豪有点粗暴地问:“寇克被伊铁尔带走,已经有多久了?”
  雅蒂屈着手指,道:“七个月了!”
  李豪向伦星和三达望去,道:“那座神庙在哪里?”他又暴燥地向雅蒂道:“你也是,你为什么只是在村子里等,不到那庙去看他?”
  雅蒂怯生生地道:“他……他们没说过我可以去看他,只说他会回来。”
  李豪猛力一挥手,道:“好,就算你不能去看他,我去看他总可以吧!那个伊铁尔,根本不知道寇克的过去,寇克是我的老朋友。你放心,雅蒂,他是你的丈夫,你是他的妻子,我去把他带到你的身边来!”
  李豪在那时候,心情极度兴奋,他在这样讲的时候,对于能把寇克带回来这一点,充满了信心,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困难,所以他才能给予雅蒂这样肯定的允诺。
  雅蒂感激得说不出话来,李豪立时吩咐道:“快替我准备车子,告诉我那个信徒神庙在什么地方!”
  伦星和三达两人,都现出十分犹豫的神色来,三达支支吾吾地道:“李先生,我……想,你还是郑重……考虑一下的好。”
  李豪大怒:“有什么好考虑的,几年来,我用尽方法在追寻寇克的下落,如今有了他的正确所在,我还不去么?不,别准备车子,替我准备一槊小型飞机!”
  伦星道:“李先生,那座神庙,属于一个十分古老的锡克教派,他们一向和外界不相往来,而且十分歧视外来者,李先生要是去的话,只怕——”
  李豪不等伦星讲完,就吼叫了起来,道:“给我地图,替我准备飞机!”
  伦星不敢再说什么,只好答应了一声。
  准备地图和飞机,并不需要多少时间。详细的地图是没有的,只知道这座神庙,是在一个山谷之中,那山谷的平地部份,相当平坦,是可供小型飞机降落有余。
  在伦星他们忙着准备的那一天中,李豪吩咐给雅蒂贵宾式的招待。李豪和寇克之间的友倩,是毋庸置疑的,他不厌其烦地向雅蒂打听寇克在那段日子中的生活,也不断为他的老朋友过着那么凄苦的日子而唏嘘,叹息。这更使得他下定决心,要把寇克带回来。
  在李豪当时想来,他的行动,十分简单,一定可以成功的。当然,任何人无法预测以后发生的事,后来,李豪并未能如愿,那并不是说他事前的决心是假的。
  李豪决定不要任何人陪他一起去,虽然伦星和三达,一再自动请缨,但都被李豪拒绝。李豪拒绝任何人陪他一起去的理由,实在很简单,因为他预料到,自己一到那座神庙,必然会和伊铁尔见面,和伊铁尔见了面,就必然要提起伊铁尔托管那只箱子,给了酬劳那件事。李豪就是不想别人知道这件事。
  所以,他是一个人出发的。
  当他驾着小型飞机,以尽可能低的高度,向前飞行之际,他的心情异常兴奋。在起飞之前,他曾想过,打一个长途电话个辛开林,告诉他自己已经找到了寇克的下落,立刻可以飞去和他见面了。
  他已经准备这样做了,可是机场的通讯室却告诉他,由于线路的问题,他需要等候,至少要等候一小时以上,才能接痛电话。
  李豪是一个性子十分急躁的人,他绝不考虑等候,他想,找到了寇克之后,再通知辛开林,也是一样的。而这样一来,辛开林始终末接到李豪的任何通知,也不知道寇克的任何信息,直至多少年之后,辛开林也来到神庙,见到了寇克为止。
  当然,这一切,都是和李豪这次飞行的遭遇有关的。
  李豪没有等候,他驾机起飞,依着地图的指示,向北面飞去。小型飞机的飞行高度不是很高,一个多小时之后,他已经飞过了芝那伯河。从空中看下去,芝那伯河的河水泥浊而急湍。
  再向北飞,就飞临了山区,李豪将飞行的高度提高,以免山蜂上不稳定的气流,影响飞行。由于高度提高,所以李豪在还有相当距离的时候,就看到了那个山谷,同时,他也注意到了,在那山谷正中,有一幢建筑物在。那建筑物从高空中看下去,就象是一块方方整整的石头,躺在山谷下一样。
  飞过了山峰,李豪又开始将高度降低,他立即发现,平坦的谷底,几乎象是经过整理的机场一样,别说他驾驶的那种小飞机,就算再大一点,也可以降落。
  李豪先在低空盘旋了一转,这时,神庙已可以看得十分清楚了,他对这座神庙的建筑奇特,也感到了十分惊讶。
  当他在低空盘旋的时候,他看到有不少人,自庙中奔了出来,聚集在庙前的空地上,抬头向上看着。李豪又将飞机飞低些,然后,掉转机头,对准了庙前那四根大石柱,开始降落。
  驾驶这种小型飞机,对李豪来说,实在是容易不过的事,他恰好在那四条大石柱之前,停下了飞机。飞机才一停下,在面前的那些人,一起呐喊着,向前奔了过来,奔在最前面的十几个人,手中都挥舞着新月形的弯刀,那种弯刀,一望而知,极其锋利,刀身在阳光之下,发出灿烂夺目的光芒。
  李豪一看到了这种情形,不禁吃了一惊,他想要立即再起飞,可是时间上显然来不及了,虽然他还在飞机里面,可是那些人的呐喊声,听来已经惊心动魄,一种恐怖感笼罩着。
  李豪的手还握着操纵杆,手心在直冒汗。
  那些人奔到了飞机近前,有的已经拾起地上的石块,向飞机扔来,情况看来已陷入了不可控制的境地之申,李豪准备不顾一切,先令飞机再起飞了再说。也就在那一刹间,突然,所有的人都静了下莱,而且,都凝止了不动。这真是十分怪异的一种情景,就象是在放映中的电髟,忽然停了格一样。
  接着,李豪看到,庙中又走出来了两个人,一个身形异常高大,象是凶神恶煞一样,装束十分异特,赤着肌肉盘虬的上身。另一个,一身黑缎衣服,神态威严,一望而知是领袖人物,李豪只向他看了一眼,就可以肯定他就是伊铁尔。
  伊铁尔和那个巨人向前走来,经过之处,那些围住飞机的人纷纷让开,神态十分恭敬,有几个人,本来高举着弯刀,像是要砍向飞机的,在伊铁尔一经过之际,也立时将刀垂了下来。
  一看到这种情形,李豪大大松了一口气,他觉得自己也应该下机了,他松开了安全带,推开了驾驶座。当他珧下飞机之际,伊铁尔和那巨人,恰好来到了飞机之旁。
  一下了机,李豪只觉得周围出奇的静,至少有几十个人在,但是没有一个人出声。但是在寂静之中,李豪却又可以感到每一个人的浓重呼吸声。
  李豪一站定,就向伊铁尔伸出手去,可是伊铁尔却寒着脸沉声道:“这里是神圣的锡克教信徒圣地,你的行为,已经冒犯神灵,你要立即离去,并且把你用来冒犯神圣领域的东西留来!”
  李豪呆了一呆,他要花几秒钟时间,才能消化伊铁尔的这句话,明白伊铁尔是叫他留下飞机,快些滚蛋。
  李豪的脾气很差,本来,就凭对方这几句话,虽然他的处境恶劣,他也可以立时和对方打起来了。但是,这时说这几句话的人是伊铁尔,想起了伊铁尔对他和辛开林两个人的帮助,他一点也不生气,只是笑了笑,道:“伊铁尔先生,我来好我的老朋友。”
  伊铁尔显然想不到对方忽然之间,会讲出这样一句话来,怔了一怔。李豪又道:“我叫李豪,是辛开林的朋友。辛开林还替你保管那只木箱子!”
  伊铁尔啊地一声,还没有来得及表示什么,李豪已凑近去,道:“多谢你给辛开林的酬劳,当我割开那羊皮袋子的时候,哈哈,我们两人,都以为袋子里的,只不过是颜色玻璃!”
  伊铁尔闷哼了一声,李豪又道:“辛开林运用了你给他的酬劳,现在我们的事业很好!”
  伊铁尔道:“这一点我知道,所以你们才用尽方法,寻找当时失落了的同伴!”
  “是!”李豪单刀直入:“他叫寇克,现在还在你这里?”
  伊铁尔没有立即回答李豪的这个问题,只是道:“喂,那只箱子,保管得很好?他没有打开来看看?辛先生真是一个靠得住的人!”
  李豪道:“那箱子中究竟是什么东西?”
  伊铁尔并没有回答,只是道:“请进来,我们需要慢慢详谈。”
  伊铁尔说着,就转过身去,李豪跟在他的后面,那个巨人紧靠着他向前走。李豪的个子十分矮小,那个巨人又是出奇的高大,以致和他走在一起,令李豪觉得十分不自在,他努力挺直身子,凸起胸来,可是也不过到达那巨人腰上面少许。
  进了神庙李豪对着庙中的神像,浮雕,惊讶不已,他一直被带到了那间石室之中,李豪这时,心中也不知有多少疑问要问,但是最要紧的,当然还是立即看到寇克。所以,进了石室,他就问道:“蔻克呢?”
  进石室来的,只有伊铁尔和李豪两人,李豪的问题,当然是向伊铁尔发出的。可是伊铁尔却像是未曾听到一样,一声不出。
  李豪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声音己比刚才提高了不少。
  伊铁尔仍然不作答,李豪的暴烈脾气发作了,他感到伊铁尔的态度十分暧昧,而一个脾气暴烈的人,是最不能忍受这种暧昧的情形的,他陡地一伸手,抓住了伊铁尔胸前的衣服,厉声道:“你快把寇克交出来!”
  伊铁尔一动也不动,只是看着李豪抓住他衣服的手。他的神态如此镇定,倒令得李豪难以采取进一步的行动。伊铁尔的声音也异常镇定,他缓缓地道:“寇克,那是他的名字?”
  李豪道:“是,他——”
  伊铁尔的语词仍然是那么迟缓,道:“他还在庙中!”
  李豪松开了手,甚至因为他刚才鲁莽的行动而显得神情有点尴尬,他道:“那么,请你快点叫他来见我,你连他的名字也不知道显然不能告坼他的过去!”
  伊铁尔作了一个手势,请李豪坐下来。李豪虽然性急但也只好坐了下来伊铁尔来回走了几步,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好,李豪几次想开口催他,都被伊铁尔作手势,不让他出声。李豪的忍耐力,几乎又到了极限了,伊铁尔才道:“其中有了些曲折!”
  李豪闷哼了一声,盯着伊铁尔。
  “本来……”伊铁尔也坐了下来,“我想,要寇克替我做一件事,然后,我就将他送回他妻子的身边,再告诉他,你们正在找他!”
  李豪一听,火就不禁向上冒,他怒道:“这样说来,你在村子外,见到寇克的时候,已经知道我们是在找他的了?”
  伊铁尔并不否认,道:“除了那些荒僻的小山村之外,全巴基斯坦的人,都知道你们在找一个叫作寇克的人,我当然也不例外!”
  李豪陡然站了起来,握着拳,在伊铁尔的面前晃动着,道:“你好卑鄙,为什么不立即告诉他?”
  伊铁尔神情冷漠,道:“我已经说过了,我要他做一件事,以为他是胜任的。”
  李豪怒道:“你手下的人很多,为什么非要他去做不可?”
  伊铁尔叹了一声,又现出了那种难以启齿的神情来,过了一会儿,才道:“这事,很难向你解释。”
  李豪不等他讲完,就冷笑一声,道:“看来,你非向我解释清楚不可!”
  伊铁尔吸了一口气,道:“当然,我一定要向你说清楚,先简单地说,我所领导的这个教派,是一个十分古老的教派,我们有一个神圣的任务:就是守护这座庙。”
  伊铁尔接下来,就向李豪解释了锡克教的原派,他们这个派存在的历史等等。
  虽然古老的宗教,都带有极度的神秘色彩,而且,看来伊铁尔领导的这个教派,神秘的气氛更是浓厚,但是李豪还是越听越不耐烦,他至少打断了伊铁尔三次话头,每一次,都是用同一句话来打断的:“你快说你要寇克做什么事?”
  可是伊铁尔却是自顾自地说着,全然不理会李豪的催促,李豪也拿他无可奈何。
  “这座庙,并不是普通的庙,是真正的神的宫殿。”伊铁尔神情,越来越严肃,又重复了一句:“是神的宫殿!”
  李豪冷笑了一声,道:“我还不知道有哪一座庙,是脱衣舞娘的宫殿?”
  伊铁尔陡然现出了几分怒容,逼视着李豪,他的神情是如此之威严,令得李豪也不敢再胡言乱语下去。伊铁尔又道:“你看到了很多神像,是不是?这些神像,都是根据神的真实模样来塑造的!”
  李豪咕噜了一声,把一句相当难听的话,在喉咙里打了一个转,又咽了回去。他没有说出来的那句话是:“见你的鬼,哪有这么多奇形怪状的神。”
  伊铁尔继续道:“庙,就是神建造起来的,神来到世上,是为了观察,拯救人类,拯救世人!”
  李豪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道:“我以为你是锡克教徒!怎么说起基督教的教义来了!”
  伊铁尔道:“所有的宗教,都是殊途同归的,你别打岔,我快说到重要之处了!”
  李豪耸了耸肩,仍然是一副不屑的神情。伊铁尔续道:“诸神降临,世人却一直沉迷下去,诸神感到十分失望,对世人的人心,越来变得越坏,十分失望!”
  李豪大声道:“快说重要之处!”
  伊铁尔叹了一声,凝视着李豪。
  伊铁尔的目光十分凌厉,可是在凌厉之中,又有一种极度的悲天悯人之感,像是他望着的李豪,快要有什么祸变临头,他正充满了同情一样。
  这样的目光,令得李豪心中发毛,忽然十分不自在,变换了一下坐着的位置。
  伊铁尔缓缓地移开了注视着李豪的目光,道:“你不明白,我们崇拜的神,是实实在在的神,并不是想像中的神,这和其他宗教不同。”
  李豪的心中,仍然对伊铁尔的话不表赞同,但是他看到对方的神情如此严肃,他倒也不敢太肆无忌惮,只道:“什么叫实实在在的神?”
  伊铁尔道:“实实在在的神,就是神在那里,你可以看得到,碰得到,就像是我在你的对面,你可以确定神的存在,而不是凭传说、记载或想像!”
  李豪陡地震动了一下,伊铁尔的话,实在太惊人了。人们仰的宗教,不知有多少种,崇拜的神,也不知有多少个。一个实实在在的神,像伊铁尔所形容的那样,这实在是不可思议的事情,任何人听到了这样的说法,都难免会震动的。
  李豪本来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无神论者,可是他听得对方说得这样认真,自然也不免震惊。
  一时之间,他张大了口,好一会说不出话来,才道:“你……你说的神像?”
  伊铁尔一字一顿,道:“不,不是神像,我说的是神,我们信奉的神。”
  李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那刹间,他想到了可以否定伊铁尔这种说法的话,他感到十分高兴,一扬眉,道:“好,如果有这样的神在,请你带我去见他!”
  他这样说了之后,忍不住得意地哈哈笑了起来。因为他想,任何人都无法展示一个真正的神,那是不可能的事。神,只存在于信仰者的心目之中,哪里会有实实在在的存在?
  可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的一声哈哈,还未曾打完,伊铁尔已经道:“好,准备这样做!”
  李豪呆住了,完全呆住了,以致他笑到一半,张大了的口,仍然张着,合不起来,同时,他不断眨着眼,心中在想:这是什么意思?
  其实,伊铁尔的话十分简单,十分容易明白,李豪是完全听得懂的。可是听得懂是一回事,能不能接受,又是另一回事!
  就在李豪惊诧莫名之际,伊铁尔又道:“本来,这是我要保持的最高机密,绝对不能向外人泄漏的。这也是我领导的这个教派,世世代代相传的神圣任务,可是,为了向你解释寇克的遭遇,我非向你说明白不可。”
  李豪有点结结巴巴,道:“你是说,你可以带我去看看……你是说,这庙里,真正有……神在?”
  伊铁尔道:“我早对你说过,这座信徒神庙,是神的宫殿!”
  虽然伊铁尔已经说得如此肯定,而且,这又不是撒谎所能骗得过去的事,但是李豪还是不相信地摇着头。伊铁尔缓缓站了起来,道:“我有一个要求,不知道你是不是肯答应?”
  李豪望着伊铁尔,道:“那要看是什么要求?”
  伊铁尔道:“当你见到了神之后,你要成为神的信徒,加入我领导的教派。”
  成为锡克教一个教派的信徒,这是李豪做梦也未曾想到过的事!但是这时,他却十分愿意接受这个挑战,他几乎末加考虑,就道:“好,但要你真让我见到神,我就成为神的信徒!”
  伊铁尔又叮了一句,道:“希望你和你的朋友辛开林一样守信用。”
  李橐有点恼怒,大声道:“决不食言,神在哪里?”
  伊铁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站了起来,来到了石室的一堵墙前。当他走向那堵墙前之际,墙上,除了许多看来是神情活动的浮雕之外,什么都没有。李豪正想出言讥笑,但就在他来到墙前,站了一站之际,石增上的一块大石,缓缓向后移,现出了一道暗门来。
  那块向后移去的大石,李豪估计最少超过一万公斤,可是它在向后移动之际,却一点声息也没有。单是这一点,己看得李豪自定口呆。李豪是一个出色的机械工程师,他自然知道,要做到这一点,绝不是容易的事。这座神庙的建筑,看来不但宏伟,且还极奇妙,简直是超时代的杰作!
  暗门一出现,伊铁尔就向门内走去,他并没有转过头来,只是道:“跟我来。”
  李豪不由自主,就跟在他的后面,向那扇暗门走去。进去后,是一条相当狭窄的通道,才走了一步,通道是以大约二十度的角度倾斜向下的,当他走出了将近一百步之后,他已经很容易地可以算出,他已经来到了地底至少二十公尺深处了。
  越向前走,越是黑暗,伊铁尔在前面,反伸过手来,要李豪拉住他的手,带李豪向前走。李豪的手心,已经在隐隐冒着汗。
  由于在黑暗之中行进,速度并不是太快,约摸十分钟之后,伊铁尔才站定了身子,用十分低沉的声音道:“抬头,向上看。”
  李豪道:“这么黑,我什么也看不到!”
  伊铁尔道:“你只管抬头向上看,就会看到。”
  李豪没有再分辩什么,抬头向上看去,他尽量把头抬得高,几乎抬到了整个脸部变成了平面的程度。开始的时候,他什么也看不到。可是,当他的头抬得不能再抬高之际,他先看到一团柔和的光芒,自上而下,照射了下来。
  那股光芒极其柔和,光芒一现,李豪已经可以看到,自己是处身在一个极怪异的空间之中,那相当难形容,必需要具体说明。李豪看到,自己是在一个极大的圆筒之中,他当时站立的地方,是在圆筒的底部。由于他抬高了头,在向上看,所以他可以看到圆筒的顶部。
  圆筒在接近项部之处,变得十分尖削,光芒也是从那一部分发出来的。
  圆筒至少有五十公尺高,而它的直径,却不超过五公尺。也就是说,那是一个十分高而狭窄的圆筒。所以,站在它的底部,要看到它的顶部时,就必需把头,仰得极高才行。
  在圆筒的中心,是一根笔直的圆柱子,自底部一直通,向上,那根柱子十分细,直径不会超过四十公分,看起来倒有点像是消防局的建筑中,供消防局在出动时滑下来那根柱子一样。
  圆柱子一直通到了距离顶部大约有五公尺处为止,在圆柱子的顶端,是一间用透明的材料造成的,密封如同箱子一样的东西,可以称之为一间小房间。
  在那间小房间中,有一张椅子,在那椅子上,坐着一个人。
  由于是仰高了头看去的,在这种角度去看一个坐在椅子上的人,总不免有点柽异之感。但这时令到李豪几乎连血液也为之凝结的,却并不是由于角度的怪异,而是这个坐在椅上的人,就算是普通面对面的话,也一样会有同样的情形。
  那个人恰好在光芒的照射之下,李豪实在可以将他看得十分清楚。他第一个感觉是:一个人坐在一张椅子上,只不过是由于坐在椅上的形体,看来和一个人差不多之故。
  而当他看第二次时,他就可以肯定,坐在那张椅上的。不是一个人,那……只可以说是形体上和人……有点相似的一个生物。
  李豪的视线,定在那个生物上,他一直仰高着头,可是一点也不觉得颈子发酸。那个生物有一张极可怕的脸,像是有一张鳄鱼皮蒙在脸上一样。而且,在那张可怕的脸上,只有一只眼睛。这时,这只眼睛半开不闭。
  这样只有一只眼睛的脸,李豪在迸这座庙来的时候,已经看到过,庙里所有的神像,全是这样子的,看起来怪异莫名。
  除了可怕的怪脸之外,还有一双十分长的手臂,双手放在椅子的扶手上,十只手指,看起来也很长,正软软地垂在椅子的扶手之外。
  过了好久,李豪才吞了一口口水,道:“这……这……这……”
  他实在无法向下讲去,伊铁尔沉声道:“这位就是一直留在庙里的神,我们称它为留守之神。”
  李豪仍然仰着头,他又吞了一口口水道:“我承认这座神庙的建筑十分伟大,甚至可以说是超时代的,但是……你总不能把一座神像说成一个神?”
  伊铁尔的声音更低沉,道:“你说这是一座神像?”
  李豪道:“看来和庙中那十九具神像是同类的,全只有一只眼睛。他是神,难道他一直这样坐着不动?”
  伊铁尔叹了一声,道:“这是整个问题的关键所在,留守之神睡着了。”
  李豪陡地一怔,如果不是眼前的情景如此之诡异,他真想大声笑出来,可是他却笑不出,只是重复地道:“他睡着了?”
  伊铁尔道:“是的,他一直在沉睡,不知道已经睡了多少年,我们的责任是保护他,同时,要设法叫醒他。”
  李豪慢慢地把头部复到原来的位置,道:“要怎么才能叫醒他?”
  伊铁尔反问道:“你已经相信他是神?”
  李豪道:“老实说,我不是十分相信。”
  伊铁尔向上指了指,道:“你可要隔得近一点,去仔细看看他?”
  李豪早就想这样,但是这时,他处身在这样的环境中,心理上有一股异样的压力,就像是普通人迸入了一座十分庄严肃穆的教堂一样,使他自然而然,不敢胡言乱语,所以他才没有提出来。
  伊铁尔提出了这一点,李豪自然求之不得,忙道:“好,我正想这样——”
  他讲到这里,陡地停了下来,向伊铁尔望去。因为,那一间小房间,在圆柱的顶端,而整个圆筒形的空间之中,根本没有可供攀附上去的地方!他如果近一点去看那个神,难道从这滑不溜手的柱上爬上去。
  当李豪向他望来之际,伊铁尔像是已经知道他心中在想些什么了,他点着头,道:“正是,你要接近神,就要从这个圆柱上爬上去。”
  李豪有一种被戏弄的感觉,道:“这……你能爬得上去否?”
  伊铁尔的神情,一点也不像是在开玩笑,道:“只要是心目中有神的信徒,每一个都爬得上去。”
  李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好胜心十分强,而且,眼前的一切也实在太诡异,诡异到了他如果弄不清楚的话,只怕以后每晚都会做恶梦的程度。
  他抬头向上望了一下,然后,轻轻向掌心吐了一下,搓了搓双手,大踏步来到柱旁,双手抓住了那条圆柱,向上攀去。
  出乎他的意料之外,那条圆柱看起来极其光滑,但是双手握上去,却并不滑手,非但不滑手,而且当他双手发力,使身子向上之际,仿佛还有一股相当大的牵引力,发自那根圆柱,使他向上攀的动作,变得更加容易。
  一面向上攀,李豪一面抬头向上看,那间小房间全然是透明的,看来像是一种玻璃。虽然说人类制造玻璃已有超过三千年的历史,古代的埃及人已经发明了这种透明的物体。但是,纯净度高到这种程度的玻璃,看起来也绝不像是古代的制品。
  而且,他越是向上爬,越是把那小房间中的情形看得清楚。他这时,是从那小房间的底部向上看去的,当他未曾向上攀的时候,看来个房间中,除了一张椅子,椅子上坐着一个人之外,整个小房间全是空的,什么也没有。这时,当他渐渐接近的时候,他已经可以看出,小房间中,并不是空的,有着许多东西。
  那些东西,全是大大小小的立方形,有的堆在椅子前,有的附在壁上,有的自小房间的顶上吊下来,有的大,有的小,有的像积木一样堆在一起,有的只是单独的一块。他之所以要来得近了才能看到那些东西的原因,也极其简单,因为那些东西,也是纯净的透明体,而且对光线一点也不起反射的作用。直到他来到了伸手可以碰到那个房间的底部之际,他也只不过纯粹可以看到这些物体的一些轮廓而已。
  当李豪来到伸手可以碰到小房间底部之际,他以为自己已无法再接近了,从底部向上望去,坐在椅上的那个人。看得清楚,那绝不是一个塑像,这已是可以肯定的事,但是要李豪承认那是一个睡着了的神,尽管这里的一切是如此诡异,李豪还是不愿意承认,这时,他看到那个人的脚上,穿着一双看来样子十分奇特的鞋子,看来鞋底好像很厚,上面有许多小孔。
  李豪无法在小房间的底部前进,他陡然之间,大叫了起来,道:“如果你是神,为什么一动都不动?你究竟是什么?”
  他这样大叫,一来是真的想有答案,但是更多是表示一种挑战,因为他在叫的时候,绝未曾想到自己的叫嚷真的会有反应。
  可是,接下来所发生的事,却令他怔呆得整个人变成了凝结的冰块一样。
  也正由于他的震呆是如此之甚,所以整个身子,仍然紧紧地附在那圆柱之上,未曾向下滑跌下去。
  他的叫声还未曾停息,回声还在那圆筒形的空间之中回荡之际,他突然看到,椅上的那个人,十只长得异样的手指,向上扬了起来,同时,那张可怕之极的脸,也向下低来。
  当那人坐着不动之际,李豪自那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他的下额,可是当他低下头来之际,李豪就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脸了。
  那实在是极度可怖的事,李豪距离他不过两公尺,当他抬起头来之际,那只独眼,略微张大了一些,绿黝黝的眼光,像是能看穿人的心一样。
  李豪张大了口,忽然气息急促,那人倒没有别的动作,而且,立即回复了原状。
  李豪不知过了多久,才渐渐定下神来之际,他胆子又大了起来,一面喘着气,一面低声说着。他的胆子再大,在这样的情形下,也不敢再大声叫嚷了。他只是低声道:“光是这样动一动,并不能表示你是神,你还能再显一些神迹给我看看么?”
  李豪虽然还在表示怀疑,可是他在说那几句话的时候,已经是用十分虔敬的心情来说的,而且,他也预期道,一定会有答案。
  果然,他话一说完——他说话的声音是如此之低,简直只是祈祷一样,可是他毫不怀疑和他隔着一层透明物体的对方可以听得到——坐在椅上的那个人,缓缓扬起一只手指来,他手指的长度,大约是普通人的一倍,李豪在这时,才注意到,他的手指上并没有指甲,但是在指尖上,却套着一个乳白色的,比手指略粗的东酉。
  他把手指指向前,李豪立即循他所指看去,看到他指的是在椅子面前,一块透明的立方体,那块立方体大约有五十公分见方,看来完全是透明的,透明得像是根本不存在一样。
  李豪在向前望去之时,还全然没有概念、对方是叫他在看什么,可是就当他的视线,接触到了那个立方形的透明体之中,先是出现了白色的云雾状的闪动的线条,紧接着,整个立方体之中,充满了极其深邃的蓝色。
  那个立方体的体积,并不是十分大,可是当它转为深邃的蓝色之际,看上去,像是有无穷无尽的大。李豪是一个机师,他经常在高空中飞行,常有机会看到辽阔的天空。可是这时,他注视着那个立方体,在他的感觉上而言,比他在飞机上高空几万公尺看出去,还要广阔和没有边际,那令得他屏住了气息。
  紧接着,在无边无际的深蓝之中,出现了一群亮点,那些亮点在才一出现之际,看来像是不知有多么遥远,但是它们移动速度十分快,转眼之间,亮点渐渐扩大。
  亮点是亮白色的,当它们迅速扩大之际,已经可以看出,是一团闪白色的光亮,包围着一些形体,在向前迅速的移动。
  李豪只来得及换了一口气,就已经看到,包在那种亮光中的形体,就是在神庙中看到的神像,种种奇形怪状的神像,唯一的共同之处,就是他们都只有一只眼睛。在那团光之中,那些和庙中神像一样的形体,全是活的,动作异常灵活,相互之间,分明在交谈,他们一个接一个掠过,在最后的一个,李豪立时注意到,外形和坐椅上的那个,一模一样。
  李豪喃喃地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不是神,但是我愿意成为你的信徒。”
  李豪将那几句话,重复了三四遍,那透明立方体早已回复了原来的透明,看来一无所有。李豪却仍然望着那透明体,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松了松手,由得攀在那柱子上的身体,以一种十分自然的速度,滑了下来。
  当他的双腿,又踏到落地之际,他仍然有一种飘浮半空中的感觉。刚才他所看到的一切,在受过现代知识熏陶的李豪来说,和神并没有发生联系,他已经有了一个概念。那个如今还高高坐在玻璃房间中的人,庙堂中的那么多神像,他们曾是同类的来自深不可测的外太空,他们曾经可以在浩渺无际的宇宙之中,自在飞行,他们也到过地球。
  以他们的进步,在若干年前,来到地球,由地球人的角度看出去,他们毫无疑问,会是神!
  令得李豪迷惑的是,为什么所有的人,全回去了?而只有这个留了下来?这个人,为什么会留下来的?他遭遇了什么困难,他留在地球上有多久了?他的同类为什么不来看他?他纵使有通天的本领,就这样一个人,留在地球上,被一群人当作神一样来膜拜,那是多么的寂寞痛苦!
  李豪心中留着太多的疑惑,是以他站定之后,只是怔怔地仍然抬头向上望着,思绪乱成一片。
  直到伊铁尔的声音,在他的身边响起,他才动了一下。伊铁尔向上面指了指,道:“他……给你看了什么?”
  李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这口气吸得极深,直到他的肺部,连一个空气分子也不能多容纳为止,然后,他又慢慢地将吸进去的气,呼了出来。他道:“我看到了许多……神,在浩渺的太空中自在飞行,他也在其中,他已经告诉了我,他是什么人!”
  伊铁尔道:“他是神。”
  李豪盯着伊铁尔,半晌,他本想和伊铁尔争辩的,但是他改变了主意。坚决相信那个人是神,是伊铁尔的信念,为什么要去打破他的信念呢?
  而且,神也好,人也好,这只不过是称呼上的不同,实情是一个来自深不可测,无边无涯的宇宙某处的高级生物,如今在地球上,他可以给地球人带来什么?还是留着轻而易举就毁灭地球的力量?他对地球人的了解,达到了什么程度?他的地位,绝对在地球人之上,在这一点来说,他就是神。
  李豪改变了争辩的主意之后,只是低声重复了伊铁尔的那句话,道:“他是神!”
  伊铁尔用严肃的神情盯着他,李豪想起了自己的承诺,接着又道:“我愿意成为他的信徒。”
  伊铁尔缓缓扬起手来,神情庄严,道:“跟我来!”
  李豪跟在伊铁尔的身后,慢慢走了出去,接下来,李豪在伊铁尔安排之下,在十分繁复的仪式中,成为正式的信徒。
  那种繁复的宗教仪式,李豪本来是最不耐烦的,如果在以往叫李豪去那样做,他一定会哈哈大笑,认为那是天下最滑稽的事。但是这时,他却诚心诚意,依照传统的仪式,做着一切。
  当他在做着看起来是全无意义的一些工作之际,他心中只想着一件事:地球人实在太愚昧,太渺小了。人家是从哪里来的?来了又去了,地球人竟全不知道。这里看来是一座古庙,可是实际上,却是宇宙中一个文化的起点。人类的历史那么短,但是又那么自满,所有地球人的活动,是多么可笑!
  当一个人登上一座高山,极目四望之际,这个人会觉得自己的胸襟陡然广阔起来,但那只是自恋,登上一座高山,目光能及得多远?他不同,他刚才看到了宇宙的深邃!就在那一刹间,他已经建立了一个新的信念,这种信念,是超越了地球上人类的思想范畴的。
  地球上的人,思想范畴,脱不了地球,思想的极限,认为一个地球已经是最大最重要的事了。然而,在整个宇宙中,地球只不过是一粒微尘,在一粒微尘上活动,天下还有什么是大事?
  李豪想到自己在这种新的观念之下,思想变得空灵,可以超越地球的限制,驰向更远,简直没有边涯,没有尽头。他并不必为伊铁尔和其余的信徒,也和他一样。伊铁尔和其余的人,可能只是有了一个模糊的概念,感到神的力量十分伟大,值得崇拜,而未曾像他那样,达到了这样灵空的境界。
  这,或许是由于各人的领悟能力,或许是由于伊铁尔他们,大国务传道的宗教仪式和宗教气氛了。
  李豪自己知道自己的认识和他人不同,不过他绝没有也要别人接受他自己想法的意思,反倒顺从地跟着别人,进行着宗教仪式。
  在一连串的仪式之后,李豪又跟着伊铁尔,回到了那间石之中。
  不等李豪开口,伊铁尔道:“现在,我们可以谈谈寇克的事了!”
  李豪的思绪,仍然有些神驰天外,这时,才又回到了现实来。他问道:“是,寇克怎么样了?”
  伊铁尔叹了一声,道:“真不幸。”
  他在这样讲了一句之后,停了片刻,才道:“很久很久之前,有很多神自天降临,在这里建立了神庙,作为他们的宫殿。神的降临,是为了了解世人——”
  伊铁尔的话讲得很迟缓,李豪这时一点也不性急,他知道,伊铁尔并不是向他传述什么教义,而是向他讲述那一群来自外太空,遥远得不可想像的某一个星球的高级生物的一切。
  他自然要用心听着,他的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伊铁尔继续用他缓慢的语调讲述着:“有了神,有了庙,也有了信徒。可是不久之后,神就发现,世人的心,正在急速地变,人心应该是向美好一面变的,可是却刚刚相反,人心在变,变向丑恶。于是,众神感到无可忍受,不值得再停留在世上,他们离去了,当他们离去之际,他们曾作了预言,预言人心会继续变坏下去,直坏到趋于全体毁灭为止。”
  伊铁尔苦笑了一下,道:“你可以看得到,众神的预言,正在逐步实现中!”
  李豪的心头十分沉重,道:“是。”
  那一番话,李豪已经听伊铁尔约略提起过,可是在第一次听到的时候,他只觉得可厌,而现在,他却有一种虔诚的心情。那使他感到,很多言词,托宗教之名来传播,实在是很有道理的。
  伊铁尔继续道:“在诸神想到对世人失望,又回返天上之际,有一位神,和诸神抱不同的希望,他留了下来,留在世上,要尽他的力量,来挽救日趋堕落的人心,这位神,你已经崇拜过他了!”
  李豪苦涩地笑了一下,道:“看来,他的努力,并不成功!”
  伊铁尔的脸上,现出了一种深切的悲哀来,道:“是的,他留下来,可是不知为了什么原因,古老的传说是,在当时,有一个在教中很有地位的信徒,出卖了他,那个教徒,为了自己的富贵,不知做了一件什么事,令神的力量消失了,使他变得只能呆坐在那里,只能略微转动一下,看起来像睡着了一样。从那时候起,保护庙,保护他,和唤醒他,是我们教派的神圣任务!”
  李豪摊了摊手,道:“我们有什么本事,可以……叫醒这位神?”
  伊铁尔道:“这件事发生已经很多年了,但是一代一代传下来,当年事实的真相,没有经过歪曲。当神发觉自已被欺骗之际,在最后一刻,他惩罚了那个教徒,然后,运用了最后一分力量,使他自己进入沉睡状态。在进入沉睡之前,神曾祈告,他己替自己作了安排,他说,他需要沉睡很久很久,诸神由于对人的彻底失望,不会再来看他,只有他的信徒才能保护他,他告诉了信徒,只有一种人,可以有能力去叫醒他。”
  李豪听到这里,有点紧张起来,只有一种人可以叫醒他?寇克就是这种人。
  李豪对伊铁尔的叙述,有他自己的见解。伊铁尔是把一切当作神话来处理的,但是李豪的见解却是,这个如今在玻璃房中的外星人,当年一定曾吃了一个地球人的大亏,以致发生了意外,虽然他尽自己的力量,使自己保持了生的状态,不致于死去,但一定要通过相当困难的步骤,才能使他回复正常。
  为什么寇克会有这样的能力呢?李豪倒真的急于想知道原因。
  伊铁尔道:“神留下来的指示是,只有一种人能叫醒他,这个人,必须是没有思想的。”
  伊铁尔讲到这里,停了一停,向李豪望来。
  李豪的神情也十分茫然。没有思想的人,这是什么意思呢?哪里会有人是没有思想的?他没有发问,但是神情上的疑惑,已经说明了他全然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伊铁尔叹了一声,道:“真可惜,当时神在最后嘱咐之际,有三个人听到,这三个人,当时其实也不明白神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可是他们却没有进一步问个明白。只是记了下来,当时,神在这里说了之后,还指着一件东酉,说那是最重要的一样东西,一定要极其妥善的保管,那件东西,和有关庙堂的十八具神像有关系,我稍后再向你详细说明。”
  李豪只觉得越听越玄。他道:“那么,什么叫没有思想的人?”
  伊铁尔道:“关于这一点,一直没有人明白,听到的那三个人,各人在事后,都有自己的解释,人总是有思想的,再愚蠢的人都有。三个人的意见发生分歧,各有各的想法,甚至引起了宗教的分裂。”
  李豪讶然。道:“那么严重?”
  伊铁尔苦笑道:“是的,其中一个,认为没有思想的人,是指婴儿而言,于是,他把婴儿弄到神的前面去,结果如何,由于年代已久,也没有人知道,当然是失败了。但是他却一次又一次试着。由于婴儿的父母,都不愿意自己的孩子去冒险,而且行事又非秘密不可。所以,这个人和他的信徒,渐渐地变为十分神秘,充满了邪恶的邪教,再后来,他们也背弃了神圣的任务,不肯再守护神庙了。”
  李豪喂地一声,道:“还有一派呢?”
  伊铁尔道:“还有一派,认为任何人都有思想,要使一个人没有思想,除非是这个人肯把自己的思想摒弃。于是,他和他的信徒,就自己开始实行,他们的方法是静坐,摒除万虑,什么也不想,可是他们虽然没有成功,但是他们的这种信念,却越来越根深蒂固,他们全变成了隐士,只是在人类不到之处去修行,务求达到这个境界,早已和神庙无关了。到现在,这一教派的人,甚至已不知道有这座神庙了!”
  李豪道:“当然,没有思想,还知道什么神庙?”
  伊铁尔停了一下,又道:“最后一派,就是神的祖先,他也不明白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但是他坚持着自己的任务,认为一代一代传下去,总有一天,有信徒会明白神这句话的意思的,可是,也一直没有成功过。直到我遇到了寇克——”
  李豪陡地一怔:“你怎么认为他是一个没有思想的人?他,一样有思想。”
  伊铁尔现出深切后悔的神情来。道:“寇克,当我遇到他的时候,发现他对自己的过去,完全忘记了,全然没有了记忆,没了记忆,岂非就是没有了思想?”
  李豪忍不住责备道:“你这样解释法,太牵强了。”
  伊铁尔苦涩地道:“你说得是,可是,神已经沉睡了那么久,虽然他当日曾说自己可以维持这样的状态很久很久,但究竟要多久?如果突然之间起了变化,那怎么办?所以我要试每一种可能的办法,我也不知道后果会这样严重的!”
  李豪感到了一股寒意。寇克究竟怎么了,他还不知道,但从伊铁尔的神情和他的话听来,已经可以知道事情真的十分严重!
  李豪没有插言,伊铁尔伸手在自己的脸上,抚摸了一下道:“我想,寇克或者可以担当这个任务,所似我向他说明,带来到这里,用告诉他过往的一切,作为交换的条件。寇克来到这里之后,椋讶万分,当他看到神的时候,他说了一些不敬的话,我也没有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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