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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无形剑气定武林


  且说朴日升那一日被辛无痕带走,直向东南方奔去,才走了二十余里,数人拥出来会合,却是申甫、司徒妙善、吴同、遁天子等四人。
  众人默默跟着辛无痕的背影奔去,黄昏之际,他们已不停地走了一个下午,但见一座青山遥阻去路。
  辛无痕向朴日升道:“你在头前带路。”
  朴日升越众而前,进入山中,不久已到达山腰,但见一处悬崖上有一间石屋。
  人人都晓得此地便是仙露岭,在那石屋隐居的自然是朴日升的师父假弥勒简十全。
  朴日升迅快奔去,到了屋前,先轻扣两下,又重扣三下,屋内传出一阵洪亮的笑声,群山传来回声,响亮得惊人已极。
  朴日升推门而入,但见一人坐在太师椅上,身体相当肥胖,光秃秃的头上泛出一片亮光,面庞圆胖,慈眉善目,鼻大口阔,面上总是一派笑容,肥大的肚皮从敞开的衣服中突露,果然跟寺庙中塑刻的弥勒佛极为相肖。
  然而这位佛爷也似的人,却是昔年凶名极盛的煞星,杀人无数,因此才会得到这个外号。
  朴日升叩见过之后,惊讶地道:“师父,您老敢是忘了这个危险暗号?辛仙子等人已经到达啦!”
  假弥勒简十全笑道:“我正等候她送上门来的这一天,我告诉你吧,她辛家独门一脉相传的武功虽是高强,尤其是她已有了五十载修为火侯的人,更加厉害不过,你虽是天生根骨秉赋俱异于常人,但目下还远远比不上她,不过为师可又不同,我有本事叫她陪我一同前赴黄泉,你信也不信?”
  朴日升失声道:“师父万万不可。”
  简十全慈眉一皱,道:“难道为师还活得不够么?有她陪陪我也很不错了,出去请她进来吧!”
  朴日升一面起身,一面迅快把同来四人名子说出,特别对遁天子的情形加以解释过,因为遁天于得到毒蛇信而齐身高手之林的事,他师父丝毫不知。
  他说得简短扼要,听的人决不会不明白,接着便转身出去请辛无痕进来。
  辛无痕独自和朴日升入屋,简十全哈哈一笑,合十道:“辛姑娘可好?为何要遮盖你面孔?”他往昔行走江湖时,总是假扮僧入,故此合十行礼。
  辛无疽缓缓取下面纱。顿时出现一张秀丽的面庞,衬上她窈窕的身材,怎样看也只像是个三十左右的美人,哪敢相信她竞是六旬以上的人?
  她淡淡一笑,道:“寒家的内功有驻颜之术,你又不是不知道,难道我会老得不敢见人不成?”
  简十全道:“这倒是我说错话了,只不知你几时离山复出?又怎会跟小徒走在一处?”
  辛无痕俏眼一瞪,道:“我可没有看上你的徒弟,别在心中胡思乱猜。”
  简十全呵呵而笑,道:“你太多心了。”
  辛无痕道:“我此来是因为你这个徒弟太不成材,所以找你的晦气来啦!”
  简十全面色一沉,笑容全消,怒道:“什么?你说我已老朽无用也还说得过去,但你却敢说我这徒弟不成材?”
  辛无痕笑一笑,风韵不减当年,依然十分艳丽动人。她道:“别恼火,可见得你实在老了,竟变得如此护短起来。”
  简十全一楞,叹一口气,道:“不错,我已老朽啦,但你却不会被时间击败。”
  辛无痕淡淡道:“总有一天会败在时间老人之手,但我仍会早一步逃避他的,闲话表过,仍然回到正题上,我说你的徒弟不成材那是有原因的,你爱听就说,不爱听就拉倒。”
  简十全道:“你说,你说。”
  辛无痕膘了朴日升一跟,但见他英俊雅逸而又自具威仪,当真是个一表人才,暗想有这么一个女婿可真不坏,心中暗暗欢喜,但语气却十分冷漠,道:“他将要对付赵云坡,你以为他够不够资格?”
  假弥勒简十全双眉一皱,道:“赵云坡?只怕你和我还未够资格。”
  辛无痕笑道:“好吧!你居然忍得住这口气,承认斗不过赵云坡,我便不必再说了。”
  简十全尴尬地笑一下,道:“时机若到,我自会找上他决一死战。”
  他沉吟了一下,又道:“你切不可命日升去碰他。”
  朴日升陡然豪气上涌,朗声叫道:“师父,弟子的性命不算一回事,岂值得师父曲予维护,不借屈辱于人?”
  辛无痕面色变得几分严厉,向他望去,冷冷道:“你说哪一个屈辱你师父?哼!哼!别忘了我是你的丈母娘。”
  简十全讶道:“你是日升的丈母娘?”
  辛无疽道:“不错,正因如此,我才有资格责备你教出如此不成材的徒弟。”
  辛无痕冷冷道:“他还赢不得赵云坡教出来的一个愣小于,你有什么好骄傲的?”
  简十全如被人朝心窝打了一拳,整个人都呆了,朴日升心中不忍,朗声道:“弟子若是与那裴淳决一死战,最不济亦能同归于尽。”
  辛无痕摇摇头,道:“不行,定须赢得他才算数。”
  简十全咬牙切齿地沉思着,一看而知他也不能同意朴日升的“同归于尽”的话,过了一阵,他才喃喃道:“赵云坡真是绝代之才,当世宗师,唯有他,方能调教出不弱于日升的传人。”
  辛无痕道:“这才是公平之论,目下当世年轻一辈的一流高手竟出了不少,如穷家帮帮主淳于靖,北恶慕容赤,路七甚至辛黑姑等等,但他们都终须赂逊日升少许,只有裴淳这浑头浑脑的家伙,可以跟日升抗手雌雄。”
  简十全叹口气,道:“我费了不少心力,使日升步步踏上武林顶尖的位子,我本想让赵云坡大大惊讶一下,教他晓得我的厉害,谁知他也调教出这么─个人来。”
  辛无痕道:“简老你长吁短叹亦不中用,还须想出办法才行。”
  她略略一顿,又道:“我倒是有一个法子,不知你同意不同意?”
  简十全道:“只要能使日升击得败赵云坡的传人,我一切都同意。”
  辛无痕点点头,道:“那就行啦!我的计策是请你拨出几个月的时间,帮助日升再练功夫,我还有许多事情忙着要办,到最后关头,我自会来帮助你一臂之力。”
  简十全皱眉道:“这倒是一个大大难题。”
  辛无痕道:“什么难题?”
  简十全道:“你有事离开了,教他找谁做对手呢?”
  辛无痕道:“我非即迅去办些要紧之事不可,否则就不能把裴淳弄来送死,不过你的难题我已替你解决了,外面同来的四人当中,就有─个是日升极好的对手。”
  朴日升讶道:“可是遁天子?”
  简十全道:“阴山剑派也没有什么杰出之士,他恐馅不行吧?”
  辛无痕道:“他有一口五异剑中的毒蛇信在手,你以为行不行?”
  简十全道:“虽是如此,日升仍然能以功力取胜。”
  辛无痕道:“那么就让他练上几趟,便可以补功力之不足了。”
  简十全沉吟付想,竟不敢立刻答应,要知他几是当世辈分最老的高手,焉能不知阴山剑派得毒蛇信之后何等厉害?
  正因他深知厉害,才不愿日升跟他放对试招,一则明山剑派向来以明险凶狡着称,朴日升若然失手,定是血溅当场之祸,纵或不然,那遁天子得到这等高手助他练剑,威力之增进难以预测,极可能几场之后,就变成无可匹敌之人,那时节他仗剑横行,莫说是朴日升,只怕连自己一条老命,亦须葬送在那口毒蛇信异剑锋刃之下。
  辛无痕又道:“第一步是设法使日升武功突晋一层,足可以击毙裴淳,在这同时,我会安排一切,使裴淳不得不到场应战。第二步,咱们再去对付赵云坡,若然日升不行,咱们便一拥而上,总要让他此生尝到一次失败的滋味。”
  朴日升微微一笑,道:“辛仙子若是存心要赵云坡挫败受辱,只须利用咱们这许多高手,让他通过好几关才面对主战之人.其时他内力已耗去几成,便大有落败的可能了。”
  辛无痕道:“对,就这么办,到时候第一关是吴同和司徒妙善两位,第二关是申甫和魏一峰,第三关由我把守,第四关是简老你,假如你还赢不了他,第五关是朴日升把守。”
  她把朴日升当作主力安排,可见得利用遁天子练功之事实是非同小可。
  辛无痕一直冷眼查看他的表情,见他没有丝毫被利用的反感,这才放心,其实她已把朴日升瞧得太简单了,苦论才略雄谋,她只怕还不是这年轻人的敌手。
  当下再把细节计划一番,这才格外面四人延请入屋,与简十全见过。
  辛无痕依计进行,先支使朴日升带领申甫、吴同、司徒妙善避开,屋中剩下她和简十全、遁天于三人。
  她面色一沉,其寒如水,杀气隐隐流露,冷冷瞪视着遁天子。
  遁天子身躯一震,转目向简十全望去,但见他也是杀机外露,都是冲他而发,在这两个当代高手中的高手的夹缝中,他晓得连抗拒之力俱无。
  当即取下毒蛇信,双手交给辛无痕,道:“山人自知德薄能鲜,不足当此剑之主,自愿奉还。”
  辛无痕不接那剑,冷冷道:“你想不想得到此剑?而又成为天下无双的大剑客?”
  遁天子吶吶道:“这个……这个……”
  辛无痕道:“我和简老商量过,很想助你达成此愿,但只不知你到时肯不肯为我们做一件事?”
  遁天子大喜过望,但他阴沉过人,不露声色地道:“不知那是什么事?”
  辛无痕道:“便是向赵云坡挑战一场,自然此是殊死决战,因为赵云坡一定会拼了命对付你的。”
  遁天子背上冷汗直流,道:“山人只怕力有不足。”
  辛无痕淡淡一笑,道:“到你剑术大成之时,只怕阻止你不要跟他决斗你也不肯了,我和简老商议好,到时定必在场为你押阵,假使当真不敌,我们答应出手助你脱险。”
  遁天子当然不敢全信,但亦不敢表示不信,辛无痕又道:“我这就去做个局势,数日之后你即须向一些人亲口承认杀死了李星桥。如此赵云坡非得与你以死相拼不可,但我们定有足够时间让你练成剑术始行动手,你练剑的对手是朴日升,这个办法你可有异议?”
  遁天子暗念此事已如弦上之箭,不得不发,自己纵然是不答应也不行,再又想到辛无痕如此安排法,首先就得到练剑之利,最后纵然打不过赵云坡,仍有他们出手相助,可以不死。
  因此,只要辛、简他们的允诺不假,则于自己几乎是有利无害之事,便一口答应了。内部问题安排妥当了,辛无痕即须出发部署外间各事,她临走时私下对朴日升道:“前此我要你一同走时,曾经说过你必须通得过某一个人把守的难关,方能娶黑姑为妻,现在你已知道这个难关由遁天子把守,实在很不易过。我安排各事费时不多,立即可赶到金陵与你们会合,以便助你过关。”
  朴日升道:“仙子的意思是不是等到你们认为在下的武功已足以赢得裴淳之时,便停止练功之举,而于其时先击杀遁天子,以免留下后患?”
  辛无痕道:“正是如此,根据我和你师父的推测,这遁天子有你这等对手练剑,进步之快殊难逆测,假使到最后你实在无法杀他,恐怕须由我与令师一同出手方能济事了。这遁天了阴险狡毒之极,若然成为天下无敌的剑客,咱们终须反受其害,所以你定须全心全力练功,预期半年,你当可超出于裴淳之上,半年之后,第一个到达金陵向你挑战的将是裴淳,你如能取他性命,赵云坡不召自至。”
  辛无痕说完这话,便与申甫等人离开,截劫李星桥为人质,一方面派金笛书生彭逸去召回辛黑姑及阻止裴、薛婚事。
  她随后又派别人前去召回辛黑姑,因为彭逸居然失去踪迹,裴、薛二人业已成婚,辛无痕本来大为震怒,及至辛黑姑抵达金陵,向她报告了其中包含的毒计,辛无痕倒是很相信裴淳定会依约行事,倘使薛飞光忍不住献出计谋,他一定自杀而死,因为薛飞光决计不敢献计图策。
  辛黑姑实是已爱上了淳于靖,所以大着胆子告诉母亲,辛元痕倒没有责骂她,只道:“当初是你自愿嫁给朴日升,我才弹精竭智定下此计,一则可以击败赵云坡,二则使你的夫婿变成天下第一的高手,你现在反悔已来不及了,横竖朴日升也是你喜欢过的人,只要忍耐一些,终会生出爱情。”
  她的话向来就是命令,连她最宠爱的女儿亦不例外,辛黑姑可就不敢多言,悄然退下。
  于是朴、辛二人这头亲事便如此订下来,预定在半年后击败裴淳之后,方始择吉成亲。
  辛无痕利用她的威望加上朴日升的权势,网罗了无数名家高手,加上雕仙、画圣二人之助,把金陵的一座府第,布置得极为奥奇凶险,远在不归府之上。
  那辛黑姑第一次见到朴日升,乃是在练武场中,这个六七丈方圆的练武场,位处朴府中心,若想从练武场逃出朴府,除了武功高绝之外,还须值得阵法变化之术,才能找到门户,两者缺一不可,端的是当世之间最凶险的龙潭虎穴。
  那练武场四方八面俱是屋宇,只有两道对开的门户可供出入。
  辛黑站在一个房间中掀动一个机括,墙上便出现了一个洞口,可以望见全场景物。
  朴日升正与那道人装束的遁天子步入场中,神情间颇为亲密,好象真是老朋友一般。
  朴日升道:“道长剑法越发高妙神奇了,这等突飞猛进的成绩,实是骇人听闻。不须多久本爵就不能作道长的对手了。”
  遁天子道:“爵爷言重了,这话应当由山人来说才对。咱们一共只练过五次,而每次爵爷都另创有极为奇奥精妙的手法,使山人穷于应付,而且爵爷正当年富力强之时,每次再度放对,功力亦见精进,殊令人佩服不已。”
  辛黑姑正在寻味他们的对话,脑后传来辛无疽的声音道:“那遁天子乃是借朴日升之力,苦参毒蛇信异剑与他本门武功相合的秘奥,进境神速。第三次放对时,日升已难以应付,简十全长老就隐在东首的门后,其时几乎扑出去援救,但日升总算应付过去了。其后就由简老与日升合力研创应付遁天子的上乘武功,有时还邀别的人参加,所以这后来的两交,又争到先手。他们是每隔三日就上场故对一次。不过打完这一趟以后,时间便须延长,因为对方都须要更多的时间研参苦修之故。越往后时间越长,但也越发凶险可虑。日升若然熬得过这半载练功的大关,就是普天之下无可匹敌的对手了。反之,就是遁天于当上了天下无双的高手。”
  辛黑姑讶道:“阿娘你也比不上他们么?”
  辛无痕点点头,道:“不过咱们家传的轻功,以及种种神奇秘术,仍然是足以称雄天下。而且你大可放心,那就是万一日升熬不过这一关,咱们便利用遁天子对付裴淳及赵云坡,一旦利用完之后,我便和简老以及几位第一流的高手,合力杀死遁天子,终不让他称雄于天下。”
  辛黑姑眼中虽然瞧着一幕险象环生的搏斗,没有一招不是极上乘的武功手法,但她一缕思绪却飘渺高飞,想到了许许多多她以前从未想过的问题。
  隔了不知多久,当地大响一声,她这才惊醒,但见遁天子和朴日升停手跃开。
  遁天子收起毒蛇信,稽首道:“山人两次碰上杀身之危,承蒙爵爷手下留情,无尽感激。”
  朴日升潇洒地笑一笑,道:“道长请记着咱们乃是同舟共济的伴侣,目下乃是故对练功,非是寻仇格斗,如何能下毒手?”
  这等情形已发生了许多次,是以以遁天于之狡谲凶毒,也深信辛无痕当真要助他把剑练成,好对付赵云坡。
  当下各自归去休息,并且下苦功修练,以备五日后再上场放对。
  这一边如此积极地准备一切,在潜山上竞也是一片备战的气氛。
  那座原本孤零零的古庙,现在已有几问石屋作伴。此外,在隐龙谷东面的另一片山谷中,也移来了二十来户人家,傍溪面山,修筑房舍,在这一片肥沃的谷地中,开垦出不少良田。
  淳于靖为了跳出倩网,以及实现悲天悯人的雄心壮志,现下在各地奔波,策动义兵,造成反元的时机。
  潜山隐龙谷从来没有如此热闹过,原来除了裴淳夫妇及金笛书生彭逸之外,还有武林三贤中的少林灵光大师、崆峒房玄枢道长、天山刘奇长老,名列武林七于中的蛾眉派追魂笔丁安世、鹰爪门铁指蔡子羽、子母金梭杨威、小温侯左光、魔蚤子卓凯等八位当代高手也都来了。
  此外,许清竹、病僧李不净以及穷家帮几位八袋高手,时时出入于潜山隐龙谷,他们却是负责联络外界,查听一切动静的入。
  裴淳每日勤奋修习无形剑,进境甚快,晚上又得到师父讲论这等精微上乘武功之助,往往许多锻炼无形剑时的难题,竟不触自破。
  他也是直到两个月后才领梧到师父设的这座八贤阵的用心,竟是如此深远,要知他的无形剑虽是全仗一种天竺秘传独持的内功心法,练成一股无形剑气。
  但即使当真一剑在手,敌人亦能抵挡,何况这股无形剑气在施展之际,断断不如真剑那等挥洒自如。故此错非痛下数十载苦功之人,能把这股剑气练到有如真剑一般坚凝,施展之时,得以从心所欲的话,便须在招式身法中弥补功力之不足方可。
  云坡大师心中有数,因为他已接到辛无痕的亲笔信,说明半年后正当端午节的那一天,指定裴淳携妻一同抵达金陵,假使能够过得两关,李星桥便可以安然释放。她在信中说明这两关,纯是正正当当的较量武功,绝无其它手段,把守这两关之人,是朴日升和遁天子。设若裴淳武功低微,当场被杀或是被擒,那就再由云坡大师亲自前往。
  这封战书,只有云坡自己晓得,而他一直不向任何人泄漏一点儿风声。
  在他的计划中,四个月是第一阶段,末后两个月是第二阶段。他一直以无形之法帮助裴淳修习无形剑,此是至高无上的手法,让他扎下极为牢固的根基。
  日月如棱,看看已过了四个月。云坡大师每日听取裴淳的心得,发觉果然一切都按照他的预计进行。
  这一天,裴、薛二人奔入练功场中,但见云坡大师陪着三位老人在说话。这三位老人家都是须发如雪,鹑衣百结,敢情乃是穷家三皓出现。
  小夫妻俩连忙上前叩见,三皓前此本与裴淳相识,所以不须多事介绍。不过今日三皓都显得很矍铄,迥非从前那等龙钟衰惫之态。
  刘倔仰天而笑,道:“想我们兄弟三人装聋作哑多年,皆因仇家厉害,生怕祸处敝帮后辈,现在居然有这么一日,得以面临结算旧帐,实在喜出望外。小裴淳,你这次不得不应约前往,虽然对手并非简十全或辛无痕本人,但只要你闯得过他们调教出来之人把守之关,就等如击败了他们两人。其实你就有如今师昔年一般,威震武林,所有的凶邪魔头,须得先过你这一关,才能兴风作浪。”
  二皓关嫌富微笑道:“大哥说得不错,小裴淳将如云坡大师一样,成为武林重镇,妖氛灭迹。”
  裴淳惶恐道:“老祖师们如何能把晚辈与家师相提并论呢?”
  三皓张恶贵道:“令师亦如此期许于你,不必过谦。现下我们三人联手结阵对付你,本来我们的阵法变化繁多,威力不小。可是这一次特地赶上潜山来,却不是要你破这阵法,而是要你从此阵所含蕴拼斗内力的招数上,助你温习发动使力的最上乘诀窍。假如你挡得住我们三人合力最凌厉的一扫,即可放心下山赴约,反之,你去也没用了。时间无多,盼你能够不负我们所望。”
  薛飞光何等聪明,心知这一定是穷家三皓这数月以来,查明白了对方的实力,所以特地赶上潜山,一则可助裴淳一臂之力,二则亦可于事先窥测得出裴淳的胜负之数,从他们的话中,更可推测得出敌方力量强大无比,裴淳竟然须得接得住三皓合力一击之威,岂比等闲?
  她忧心怔仲地向赵云坡望去,却无法从这位智勇双绝的长辈面上,查看得出一点儿迹象。裴淳这一趟,到底是力克敌手跃登青云之上?抑是为公理正义而付出生命?这刻谁也无法预测。
  薛飞光仔细观察了五日,发觉裴淳虽是武功奇高,这穷家三皓的阵法,似是困不住他。
  可是每逢碰上拼斗内力的硬场面时,裴淳不得不以技巧补功力之末足。
  到了端午节的早晨,裴淳和薛飞光两口子虽然前赴朴府,在路上裴淳才告诉薛飞光说,由于时间所限,他始终接不住三皓结阵合力一击之威。不过在最后的数日中功力突飞猛进,却甚可喜。
  他还笑着向她说道:“我想这是因为你的缘故,才有这等进境。”
  薛飞光讶道:“为什么呢?”
  裴淳道:“因为后来你竟不去瞧我练功,连问也不问一声,使我感到你对我已极具信心,因而也就加倍的自信了,你难道不获得我是多么佩服你的智能和眼光么?”
  她暗暗一谅,付道:“早知如此,我就……”
  裴淳又道:“今晨我作最后次例行用功,又发觉颇有进境,我晓得这是因为下山以来,你充满乐观和信心所影响的,倘若你认定我不会败的,我当然必能成功,对不对?”
  她真想跟他亲热一下,表示出自己的感激之情,可是在大街上自然不便如此。
  她愉悦地瞧着他,道:“有一句话望你记在心中,那就是你不必把胜败生死放在心中。无论是什么结果,我都跟你在一起。”
  裴淳若有所悟地欣然点头,这时已到朴府大门,他意气昂扬,斗志坚强之极,正要上前叩门,但那两扇大门突然打开,门口出现了辛黑姑。
  她竟是独自应门,双方循例作礼,裴淳道:“看来一切都准备好啦!”
  辛黑姑瞟了薛飞光一眼,等他们走到面前,这才说道:“今日你须得连闻两关,第一关是遁天于,第二关是朴日升,这是你已经晓得的了?”
  裴淳点头道:“不错,令慈的信上,还提到假如在下能够闻得过这两关,便可偕家师叔一同返潜山。”
  薛飞光早就察破辛黑姑的阴谋奸计,但她受誓约所限制,空自智计绝世;竟也无法可施。还须装出一副如常的表情,这使她又尝到辛黑姑给于她的痛苦了。
  却听裴淳慨然道:“在下当真没有丝毫加害朴兄之心,所以到时我尽力留手就是。其实今日之局,全然操诸姑娘之手,假如你肯放过在下,并且劝阻朴兄不要帮助元廷,维持元廷的暴政的话,我们便都是好朋友了,哪须各施绝艺拼个生死?”
  辛黑姑依照预谋进行,所以她不但不驳斥他的话,还点头道:“你说得极是,我亦有劝阻他勿为元廷出力之心。但今日的局势,纵然是他肯听我的话,但这中间尚有家母和私人恩怨在内。我们做晚辈的,许多事实是不由自主,想来你也不会怪责我们。”
  辛黑姑带他们走到一处广场,广场四周树木郁苍,当中是一块修剪得十分整齐的草坪。
  对面的一道门户中也走出一人,道服飘飘,白髻结顶,正是阴山派高手遁天子。他手中拿着一根五尺许长的黑色细杆,那就是他日夕不肯释手的毒蛇信了。
  大家都是见过面的,彼此说了几句话,辛黑姑便道:“你们可以开始动手了,薛妹妹跟我到屋里观战。”
  裴淳摇头道:“她不要跟你走,就在一旁观战便行啦!”
  辛黑姑面泛怒色,喝道:“你们敢不听我的话?”
  伸手便向薛飞光抓去。
  裴淳一手勾住爱妻纤腰迅快─旋,同时之间出手反拿辛黑姑的手腕。他这两个动作一气呵成,奇快无匹,好象是早已准备好这样出手。
  辛黑姑竟然缩手不及,被他拿住腕脉,顿时全身麻痹,动弹不得。
  裴淳使出天机指的功夫,指尖发出一缕明劲,暗暗闭住她三处穴道,旋即放手,道:“飞光你陪辛姑娘在一旁观战,若然有人敢趁我不能分身之时,加害于你,便下毒手先杀死她!”
  他的口气极是坚决,声音响亮,远远传出去,若是有人在屋中观看,定必听到这话。
  谁也想不到以辛黑姑的身手,竟会在一招之中被擒,似是全无招架之力。自然这是八贤阵给于裴淳的好处。试想那八贤结聚的阵法何等厉害?而这八贤的武功路数各有专长,不论是兵刃拳脚在阵中发出时,比之平日单独出手都厉害得多。裴淳竟能闯阵而出,可知他的武功造诣已精进了许多倍。辛黑姑一则武功远不如他,二则亦断想不到他会出手,所以立时被擒,连她自己也大出意料之外。
  薛飞光伸手环抱住她纤腰,其中一只手指按在她腰间死穴上,格格娇笑道:“这敢情好,我们也有一个人质在手了。辛姊姊,请你务必记着一件事,那就是此刻苦然有人枪走了你,不啻是表示有加害我之意,因为如果不是想对我不利,何须把你抢走?所以一旦有人出手的话,我为了捞回本钱,定然抢先制你死命。”
  在广场两首的一间屋子内共有四人,乃是辛无痕、简十全、申甫、朴日升他们四个。薛飞光的话,十分清楚地传人屋内,人人听见。
  简十全道:“看来他们已占了机先,这女孩子实在难斗得很,怪不得日升一早说过定要防范着她。”
  他说话时显得有气无力,全然不似以前那般中气充沛和精神矍铄,倒像是衰老了很多。
  辛无痕低哼一声,道:“她此举不过是自救之法,但裴淳如若战死,她活着又有何意思?”
  她暗中寻思着这个难题,一是为了女儿而甘心拋弃了一切,做个平凡之人,隐遁世外。一是割断儿女之情,狠狠地大干一场。
  是以她面色变来变去,别人都不敢说话。朴日升却暗暗窃喜,因为他已掌握住极有利的情势。假如辛无痕甘心退让,则只须杀死遁天于之后,自己在武林的地位更稳固了。因为裴淳虽然尚在,可是己方有辛无疽相助,可以抵消了他们的力量。
  魔影子辛无疽到底不是等闲之辈,她很快就恢复冷静,也没有向朴日升他们再说什么,一径向屋外传声说道:“裴淳,即管动手,不必为飞光自救之事而分心。”
  裴、薛二人听了这话,都略感意外。
  辛元痕又道:“申甫兄,请率慕容赤及路七两位出场。”
  声音方歇,那衣饰华美的千手剑魔申甫率领着慕容赤和路七两人出场。辛无痕又说道:“你们三人联手向遁天子围攻一十五招,便即退下。”
  申甫点点头,向遁天子道:“辛仙子之令,道长想已听到,这就由兄弟等三人先向道长讨教十五招。”他一挥手,路七一跃而前,占了左面方位,慕容赤则占据了右方,三人结成一个品字形的阵势围住他。
  这三位一流高手登场,裴淳便迅即退到薛飞光身边,道:“这就奇了,辛仙子为何教他们先打头阵?莫非是想让我先看看遁天子的剑路?”
  这等往好处想的想法,薛飞光大不以为然,低哼一声,心想:天下间哪有这等好事?分明是遁天子的剑路须得先激斗一阵,才能发挥威力,辛大姑深知此秘,才会先教那三人打头阵。
  由于此事关系及裴淳本身,所以她不能开口。
  遁天于面色阴沉如故,道:“诸位来得好,不过山人却很想向辛仙子请示几句……”
  他双眼向屋子望去,正要开口。手中的毒蛇信却突然向慕容赤戳去快如闪电。
  这一招不先行招呼,使用诡计使对方完全不防备。
  因此杆尖戳到慕容赤腰中之际,慕容赤才发觉,猛吼一声,挥拳击去,竟不躲这异剑刺体之厄。
  慕容赤腾腾连退六七步,方始站稳身子。他一张口,吐出一大口
  鲜血,一只手掩住伤口,厉声喝道:“贼道竟用这等下流手段偷袭,老子非揍死你不可。”
  这时申甫和路七各自使开剑术刀法,猛攻遁天于。
  这两人功力非同小可,开头的一轮猛攻简直有无坚不摧之势,招招进迫。可是遁天于居然还接得住,虽是步步后退,然而这已经极是骇人听闻的了。
  裴淳跃到慕容赤身边,道:“慕容兄请暂息怒,先查看一下伤势再说。”
  慕容赤道:“小裴淳你说气不气人?”
  突然又吐出一口鲜血。
  裴淳低头一看,血中有许多小泡沫,晓得他的肺已被刺伤,心中一阵恻然,忖道:“除非是梁药王在此,或者还有得救。”
  付想之时,运指如风,霎时间已运用极高妙的指力,替他封闭住伤口四角的血脉。但最后一指要向伤口点去之时,突然中止了,想道:“我这一指点落去,可以封死这个伤口,不再流血。但此举用在别人身上,可以多延时日,等候名医挽救。可是他脾性如此强悍凶暴,一旦恢复了气力,焉能忍得住不去出手报仇?那时他用力到相当程度之后,定必伤口爆裂而死。”
  辛无痕的声音传出来,道:“裴淳不必迟疑,可以点下去,他这种性情的人,焉肯死在床榻之上?”
  裴淳心想这话当真有理,随即一指点去,慕容赤的伤口立时停止流血。
  他精神一振,洪声道:“小裴淳你真行,待我打死那威道才向你道谢。”说罢,放腿奔去。一下子就加入战圈之中,拳出如山,凶猛攻去。
  遁天于使出一路极为阴险恶毒的剑法,居然抵住了申、路二人的刀剑,这刻加上慕容赤,便顿感不支。
  那四人免起鹊落地激斗了二十余招,慕容赤已连环猛攻了四五十拳之多,突然大叫一声口喷鲜血,□□□直退出圈外。
  他只站了一下,便仰仆地上。裴淳弃过去一瞧,这条天下无双的猛汉业已毙命。
  他叹一口气,继续细加验看,发觉他伤口迸裂得很厉害,超出自己意料之外。顿时已明白那毒蛇信果然有非凡的威力,不但无坚不摧,同时更有割裂敌人真气的威力,故此慕容赤才呈此伤痕。又若不是慕容赤天生异禀,别的人中了同样的一剑的话,早就不能动手了。
  他刚刚起身,辛无痕已发出撤退之令。申、路二人联手齐退,步步为营,严密无比。
  遁天子倩知一时找不到机会,只好也停手退开。但他心中极为得意,因为那名震一代的北恶慕容赤,居然死在自己剑下。
  辛无痕道:“裴淳可上前迎战遁天子了。”
  裴淳大步上前,眼中流露出森森杀机。因为他已深感这个阴山剑客,实在是反复无义心肠阴毒之人,这种人多杀一个,就等如修积无数善德。
  遁天子朋声一笑,道:“今日我们已是势不两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因此山人忽然觉得比你的心情轻松得多,因为你还有娇妻在侧,不免心牵肠挂,万一送了性命,她如何活下去呢?”
  裴淳眼珠动也不动,显然心志坚定如故,不曾被他的一番话扰乱了心情。他冷冷道:“在下的想法全然与你不同,我坚信能取你性命,为武林除害。除此之外,别的事都不多想。”
  遁天子晓得这个人决计无法用言语摇动他心神,当下迫前两步,细长杆子直点出去,杆尖刚刚对正裴淳之时,剑锋闪电般射出,身不移手不动之间,已使了一手招中套招的绝技。
  裴淳亦在此时发动攻势,左指右掌,一同劈点出去,他掌上使的是天罡九式,力道雄浑凌厉。左指使的是天机指力,破空之时发出“哧”的一声。
  双方使的都是极毒辣的煞手,极可能在一招之间,便落个同归于尽,是以直瞧的薛飞光打个寒噤,三魂七魄已飞散了大半。
  裴淳仅用天罡、天机两种功夫对抗遁天子的毒蛇信,初时凭仗胆勇锐气还可以斗个平手,但二十招一过,便显然很难保持均势,不过若然遁天子想完全击败他,起码也得斗上百招以后方有此机会。
  两人看看又斗了十七八招,裴淳突然猛攻三掌一指,迫得遁天子剑法微松,他便趁这机会跃出战圈之外,朗声道:“遁天子你听着。”
  遁天子阴声笑道:“怎么啦?想订个后会之期是也不是?”
  他瞧出对方已尽了全力,但仍然难以挣破落败覆亡的命运,心中大感得意,也增加了许多分自信,才会如此傲气遏人。
  裴淳摇头道:“在下从无临阵脱逃之事。”
  遁天于接口道:“那就行了,其实山人放过你一道也使得,因为以你目下的功力而言,决计过不了朴日升那一关。”
  裴淳讶异地哦了一声,遁天子又道:“他不但功力大有精进,而最厉害的是手法之博杂繁多,使人防不胜防,总而言之,你今日休想过得他的那一关。”
  裴淳道:“这是在下之事,不劳你挂虑,在下只因有话要说,才退出战圈,倒不是认输服败之意。”
  遁天子冷冷道:“有话就说吧!”
  裴淳面色一整,有力地说道:“在下身上也带有五异剑之一,这就要取出来对付你了!”
  遁天子诧异地向他身上打量,但竞瞧不出那柄剑藏在何处?
  辛无痕的声音飘送出来,道:“若然是出自缅甸的那口鬼见愁的话,他就可以盘在腰间了,不过,我看恐怕不是带了鬼见愁来。”
  正在说时,裴淳在战圈中亦尽量施展出无形剑,但见他指尖划来划去,竟当真有一把无形之剑封架住遁天子的毒蛇信,而以毒蛇信之锋利,竟无法削得动那无形剑。
  激战中忽听裴淳大喝一声,那遁天子应声跌倒,僵卧地上。
  他乃是被裴淳一指戳向胸口,相隔虽有三尺之远,却已被无形剑刺中,但见他胸口鲜血涌出,霎时已染红了一片。
  这等景象乃是使用指力不会出现的,是以人人都相信他当真是以无形剑杀死了对方。
  裴淳走过去拾起毒蛇信,回头向薛飞光道:“此剑宁可永沉海底,也不能再落在阴山派人手中了。”
  他走到薛飞光身边,把剑交给她,目光移到辛黑姑面上,又道:“你可是怪我不该挟持你么?”
  薛飞光心中甚为着急,讨道:“他别要放走辛姊姊,那就槽了!”
  屋子里走出两人,一是魔影子辛无痕,一是朴日升。
  辛无痕已把面纱取下,露出秀丽的面庞,看起来最多只有三旬左右,当真是驻颜有术。
  她不敢迫近裴、薛两人,生伯对方一旦误会,下了毒手,人死不能复生,那时节纵然把这两人尽行杀死,亦不能补偿此恨。
  朴日升也随她停步,双目灼灼凝望着薛飞光,发现她的样子和体态,半分也没改变,心知当然是为了裴淳须得下苦修习武功之故,所以他们虽有夫妇之名而无夫妇之实。
  他心中不免因此而泛起一缕遐想,但他乃是雄赂过人之士,很快就摒除这些杂念。
  辛无痕道:“裴淳你干得不错,这遁天于实是极为危险的人物,假如你干不掉他,我们亦不会任他活着。”
  裴淳道:“本来应当遵从吩咐,但今日形势不比寻常,况且我们亦有人质在弥们手中。”
  朴日升回头向辛无痕道:“他指的是李星桥前辈,我们可拿他交换回黑姑,仙子意下如何?”
  辛无痕点头道:“这也行,不过我说不定会出手收拾李星桥。”
  裴淳虽是心中有数,倩知师叔已恢复了七成功力,可以跟辛无痕一拼,但对方高手如云,又是在他们的势力范围之内,说不定还有其它厉害的手段布置。
  因此他实是拿不定主意,要不要答应换回李师叔,这个当儿,他感到可惜不能向薛飞光询问,否则她一定有全意给自己,念头转到此处,心中一动,大声道:“假如辛仙子肯做主解除飞光不得替我出主意的诺言,我便先问她一问。”
  朴日升笑道:“她一定不同意。”
  裴淳道:“你敢跟我打睹么?”
  林日升深知此人从来不说没有把握的话,可是若说薛飞光定必同意,未免太出奇太离谱了。
  正在付想之际,辛无疽已道:“好,我做主解除这项诺言。”
  薛飞光面颊上两个酒涡顿时泛现,神态极是活泼可爱,她开口
  道:“阿淳体说得对,我同意把辛姊姊换回李师叔的自由。”
  她乃是极为聪慧的人,早就算出李星桥定必有过什么诺言,才会被辛黑姑挟持,否则以他老人家目下已恢复了七八成功力的身手,辛无痕等人焉能制得住他?
  朴日升道:“幸亏朴某已深信裴兄不是信口开河之人,才不肯贸然打睹。”
  他说话之时,辛无痕已传令去把李星桥带来此地。
  不久,发须蟠然而高大的李星桥步入广场,辛无痕对他道:“你已恢复自由啦!前此的诺言从今取消,但我可能向你出手,你小心点儿。”
  李天桥仰天一笑道:“小裴淳真有点儿办法,我瞧你也斗不过他啦!这真有点儿奇怪,像他那么老实的人,居然常常得胜……”
  他迈开大步走到薛飞光身边,一手取过辛黑姑,替她拍开穴道,道:“回到你母亲身边吧!”
  辛无痕冷冷道:“你别得意,我们走着瞧吧!”
  朴日升安慰辛黑姑几句,便举步出场,道:“裴夫人猜得不错,朴某果然蒙恩师赐予功力,才抵敌得住遁天于的毒蛇信,但是不是赢得裴兄的无形剑,还须事实证明。”
  裴淳拱拱手,道:“在下功力浅薄,还望朴兄手下留情。”
  朴日升道:“裴兄好说了,请!”
  两人迈步盘旋,各亮门户,裴淳首先主攻,使出无形剑奇功,向他面门刺去。
  朴日升伸手一招,居然带歪了他的剑势,接着使出天山神掌,连续猛攻。
  另一边的李星桥,亦已把朴日升练成了绝门功夫之事告诉了薛飞光,薛飞光心头一震,想到:“这朴日升虽是一代奸雄,智略武功都凌盖当代,但终是过不了倩关,想来他下决心练这等功夫之时,那云秋心姊姊的倩影对他必有莫大影响。”
  战圈中裴、朴二人兔起鹊落,劲风卷刮,站在两丈以外观战的人,仍然感到无形劲气极为凌厉。
  李星桥注意到薛姑娘的神情,便道:“别担心,小裴淳大概不会落败。”
  薛飞光叹口气,说道:“我可不是单替他担忧呢!”
  李星桥皱眉道:“胡说,难道朴日升战死了,也使你感到难过么?”
  薛飞光道:“师叔有所不知,他乃是为了云姊姊之故才下得决心去练这等绝门功夫,试想他对云姊姊何等痴情?况且,他今日只要取胜不了,回去定必潜心苦练,过个三年五载之后,一切便都姻消云散,再不会发生争端了。”
  他们谈论之际,辛无痕却越来越光火。只因辛黑姑故意发出伤心的啜泣声,她乃是以进为退,先露出伤心之情,使她母亲一气之下要她嫁给别人。
  假如她露出喜色的话,辛无痕说不定会将错就错,让他们成为有名无实的夫妻。
  辛无痕当然十分光火,因为朴日升此举,一则竞不与她商量一下,二则分明不把辛黑姑的终身幸福放在心上,也就是说他对辛黑姑全无爱情可言。
  她越想越怒,当下用手势发出命令,人影连闪,出来了四个人,带头的蒙住面孔的千手剑魔申甫,其次是雕仙司徒妙善、画圣吴同和路七。
  他们迅即集合在辛无痕身侧,辛无痕尖声喝道:“朴日升你简直是自寻死路,你以为我已没法子取你性命么?”
  她的声音用内力传人战圈,朴、裴都听得清楚,若不是用内力传送,这两人正在激斗之中,可就不一定会听见。
  辛无痕挥钩而进,当她短钩脱手之时,肋间也感到剑风刺到,凌厉之极,使她泛起无法抵拒之感。
  这一剑乃裴淳的无形剑,裴淳虽然万分不想伤她,但这刻乃是势出必然,自己全无控制之力。
  换言之,他纵是一剑刺死辛无痕,但却等如他和朴日升两人合力刺杀的一般,而论到责任,则裴、朴两人完全不必承担,事实上只是辛无痕自杀而已。
  正当这死生一发之际,猛听当的一声破空之声起处,裴淳但觉无形剑一震,竟荡开半尺,于是乎剑尖贴着辛无痕身体滑过,竞没有伤到她。
  朴日升已跃出圈外,当下向李星桥拱手道:“李前辈功力已复,实在可喜可贺。”
  裴淳也借势跃出寻丈,大声道:“多谢师叔。”
  辛无痕一伸手接住从空中落下来的短钩,满面杀机,森冷地瞧着朴日升。
  朴日升虽是不惧,但心中却大感歉疚,付道:“她为了女儿的终身才会如此忿恨,此是人之常倩,我须得忍受下她的责骂才合道理。”
  辛无痕已冷冷道:“朴日升,你练那五行神拿之时,你师父简十全知道不知道?”
  朴日升含糊道:“当然晓得。”
  辛无痕又冷森森地笑了数声,才道:“本仙子如若没有制你们死命之法,怎敢与你们合作,你瞧瞧看这是什么?”
  她从囊中取出一个扇形方盒,打开盒盖,取出一根细如小指的树枝,长约三尺,乃是盘屈在盒中,取出之后,却弹开来挺得笔直。
  旁人瞧起来只不过是一根富有弹性的树枝而已,而朴日升却不由得面色一变,问道:“那是什么物事?”
  旁人都感到奇怪,只因朴日升见了这根弹性甚强的树枝,面色大变,却又动问是何物事,然则既不知此物是什么,怎么惊惧?
  辛无痕冷冷道:“你认不出此物不足奇,若是简十全在此,定必跪倒认输,任凭处置了。”
  旁人这才明白朴日升大概是约略晓得这是制他之物,却因未见过形状而不敢确定,方会动问。
  朴日升道:“仙子之言差矣,此物纵然能制在下死命,最多也不过一死,何须下跪认输?”
  辛无痕道:“那么你就试一试吧,到时包体后悔不曾下跪求饶。”
  她举步向朴日升迫去,相距只有五尺左右,挺枝刺出。
  忽听“哧”一声响处,她手中树枝向横荡开,原来是裴淳出手以天机指震斜树枝。
  辛无痕严厉地瞪住他道:“你疯了是不是?我若杀死朴日升,于你有利无害,你为何从中阻挠?”
  裴淳凛然道:“你们这等忽而合作忽而翻脸动手的行为,实在可鄙之极,在下瞧了真想呕吐。在下决不想干涉,但你们最好别在我眼前动手。”
  他满面流露出厌恶鄙视之色,使得辛无痕为之一怔,不晓得如何应付才好。
  辛黑姑却尖声叫道:“关你什么事?”
  裴淳的目光移过去,十分坚决地望着她,虽然没有开口驳斥,但显然认为并非与己无关。
  若依辛无痕的脾气,这刻定必先对付裴淳,等杀死此人之后才轮到朴日升,但她眼下忌惮的是李星桥似乎已恢复了武功,到底恢复了多少无法测底,只知道相当厉害就是了。
  她冷冷道:“我若不出手,裴淳就得跟朴日升挤个生死了,若然你愿意如此,那么我就让你们先拼完这一场再说。”
  裴淳严肃地道:“在下如不与朴兄真拼一场,他岂不是白白牺牲了?不过今日形势发展至此,在下倒是觉得不能混斗一气了。”
  这话一出,薛飞光心中暗暗喝彩叫好,李星桥也颔首微笑,大为嘉许。
  裴淳接着说道:“朴兄若是单单要跟兄弟印证武功,分个高下,咱们何时不能动手,何地不能动手?何须在此拼命,而使你拼命的人又反而要对付你,你说是也不是?”
  朴日升全无表情,也不回答,裴淳道:“朴兄不失为铁诤诤的英雄,心申感到负槐于辛姑娘,所以不肯多说。但依兄弟瞧来,你们既然只属口头许诺,未曾行礼,想来辛仙子亦不肯让辛姑娘当真嫁给你,以致虚度年华。”
  辛无痕接口道:“这个自然,哪一个人的女儿愿意嫁给他?”
  朴日升顿时如择重负,向她躬身行礼道:“既然如此,那就遵照仙子之意,前言作罢。”
  辛黑姑心中窃喜,她万万想不到那个土头土脑的裴淳,居然有本领使得母亲当众出言取消婚姻之诺,任她如何刁蛮悍泼,至此也不由得心生感激。便悄然后退,远远离开这是非圈。
  裴淳说道:“现在局势已澄清了不少,朴兄打算何时跟兄弟动手,便请示知,决不可受别人左右。”
  朴日升仰天大笑道:“裴兄说得好,想我朴日升岂是任人摆布的么?刚才辛仙子大怒要对付我之举,早在意料之中,只想不到她如此的沉不住气而已……”
  他歇一下,又道:“按理说她应该等到咱们的决斗分出胜败始行出手不迟,假如兄弟死在裴兄剑下,她根本用不着费心。”
  辛无痕冷冷道:“废话少说,你敢不敢斗斗我手中的垂杨刀?”
  全场之人都向她手中的树枝望去,心想这根小小树枝既不沉重,又不似“毒蛇信”那般含有锋刃,朴日升的五行神拿何等厉害?怎会怕它?
  只有宗师身份的李星桥晓得其中生克之理,深知朴日升如若被那垂杨刀击中一下,顿时破去全身功夫,那时候倒不如死掉爽快。
  他大踏步走到辛无痕面前,道:“辛无痕,这件事恕我李星桥要伸手管一管了。”
  辛无痕目光凝注他面上,但见他虽是须发皆白,可是身躯雄伟,轮廓依然,仍可以勾划出昔年的英姿雄风。
  她平生最怕的就是这中原二老,因为这二老不单是武功高绝当世,而且当真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世间任何事物不论是财富美色,都不能使他们动心变节,这使得她畏惮之余,还生出钦敬之意。
  现在他已恢复昔年雄风豪气,她不由得再三踌躇考虑如何应付。
  李星桥又道:“你把手中的垂杨刀送给我吧!”
  辛无痕眼睛一瞪,道:“凭什么?此刀我费了多少心血才弄到手,就是预备拿来对付简十全的。”
  千手剑魔申甫长笑一声,田地跃到辛无痕身边,道:“仙子可把李星桥交给我。”话声中已拿出口长剑。
  他背上一共背着三口长剑之多,显然已准备今日尽施绝艺。
  辛无痕还未开口,李星桥已应道:“好极了,申兄的剑术乃是武林一绝,兄弟甚愿领教。”
  他挥挥手教别的人退开,朴、裴二人都如命退开,只有辛无痕不加理会,也毫不防备李星桥会对她出手,一径转身跟申甫低声说话,后背向着李星桥,相距只有三尺左右,伸手可及。
  这等情形落在辛黑姑眼中,当然十分着急,但她又不敢直接喝破,以免迫使敌人加速发动偷袭,她迅快奔上去,倏忽间插入李星桥与辛无痕之间,使李星桥不能直接偷袭到母亲。
  李星桥哈哈一笑,道:“孩子你孝心可感,但这样难道就阻得住老夫不成?”
  话声中伸手骈指向辛黑姑肩头点去,手法显得十分从容潇洒,可是却又奇快绝伦,辛黑姑方自心头大震,李星桥的手指已点中了她香肩。
  她乃是面向李星桥,背脊贴着母亲,李星桥手指点中肩头之时,竟然全无不舒适的感觉,但背后的辛无痕娇躯却震动了一下。
  申甫怒吼一声,喝道:“李星桥竟然施展这等手段,加害辛仙子,申某今日与你拼了!”
  剑光暴现,翻一声从辛氏母女两人身例飞出,直取李星桥。
  李星桥疾退数尺,此时他与申甫之间隔着辛家母女两人,因此他不能直接还击。
  但他指力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而且这一门指功共有七种不同的发劲使力法门,精奥无匹,刚才他就是用出这神游法门,借辛黑姑的身体透传指力,袭中辛无疽。
  这刻他也不感到为难,出指向辛家母女头顶的空间点去,“哧”
  的一声锐响过处,千手剑魔申甫连挥长剑,还被指力迫退两步。
  原来李星桥这一回乃是使出□辘法门,指力由下而上,复由上向下袭落,此所以隔了两人在当中,仍可以袭击到申甫。
  旁人见了他这等高明无比的指功,都为之骇然。
  薛飞光最是擅长利用形势,立刻大声问道:“李师叔,你这种希奇的指力竟没有传给裴淳,不知是可缘故?”
  天下间哪有后辈谴责前辈没有传授某种武功之理?李星桥皱眉道:“小丫头你发病了啦!他自己学不会这种诡奇法门怪得谁来?”
  薛飞光笑道:“你老须得说出一个可以承继这等指法之人来,不然你老就是藏私不肯传给晚辈了。”
  李星桥一时没法反驳,便道:“那么你等着瞧好了,淳于靖将是承继这门指功之人。”
  谁也不知李星桥这么一说,登时把淳于靖的身价提高了无数倍,要知以前朴日升、裴淳和淳于靖都是同一级的高手,但眼下裴、朴二人已升了一级,假如不是李星桥倾囊传授绝艺的话,淳于靖决计不能和朴、裴二人相比,可是现在却行啦!
  薛飞光的用意正是要使淳于靖的身价在辛无痕和申甫他们心中有所转变,然后再进行其它的目的时,方易成功。
  申甫疾跃出来,迎面一剑刺去,快逾闪电,他的人臣李星桥尚有六七尺之远,剑已刺出,即使是武功低微之士,亦瞧得出这一剑毫无用处。
  但李星桥却出指点去,哧的一声响处,剑光暴敛,落在尘埃,剑尖距他脚尖只有两尺左右,敢倩申甫这一剑乃是脱手飞出,故此才会在六七尺外就发出招数。
  要知这等兵刃脱手的招数极为罕见,任何人纵是在危急之时,也不肯用出这种手法,只因一击不中的话,手无寸铁,那时便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了。
  申甫却居然初度放对发招之时,就用上这种兵刃脱手飞出的怪招,这在一般人心中绝不会防备,也因此无数高手败在他这一招之下,却不料李星桥武功已达出神入化之境,一瞧他老远出剑,便知道除了兵刃脱手之外别无用处,立时加以防范。
  申甫仍末死心,大吼一声,掣下第二口长剑,欺身扑去,眨眼已攻出七剑之多,但见剑光如潮,奇诡变化,使人目为之眩。
  李星桥双脚不离原处,高大的身形摇晃之间,尽行透过敌人风雨般的剑势。
  众人正瞧得神摇目眩之际,忽见他一指点去,“掣”的一声,申甫手中长剑断为两截。
  申甫长叹一声,跃到辛无痕面前,道:“在下三十年的苦修,毕竟还比不上中原绝学,今日已经死心塌地,没法子再拿他们做对手了。”
  李星桥冷冷道:“申甫兄听着,从今以后,除非有人欺负辛无痕之时,你不准再动用宝剑。”
  申甫颓然道:“好吧……”但他忽然振奋起来,心想为了保护辛无痕起见,岂不是永远都得跟她在一起?这真是他梦想也不敢梦想之事。
  李星桥又道:“辛无痕,你逞强一辈子,武林中被你多次搅起风波,细算起来罪该一死,今日我以无上指力制住你一身武功,算是代替了一死,乃是从轻发落之意。”
  辛无痕尖声道:“你有什么资格处决我?”
  李星桥虎目一睁,威风凛凛,洪声道:“武林中除了中原双义之外,谁能制得住你?因此之故,我们兄弟随便哪一个都有资格出手。”
  辛黑姑叫道:“这话不通,若是正如你所言,你们为何不早在几十年前就出面下手?”
  李星桥捋髯笑道:“问得好,你母亲已隐居了二十多年,在此以前,我有盟兄在上,不得做主,而我那位兄长面冷心软,始终不忍心向你母亲下手,今日我那位老兄长既已决意不履尘世,我就不得不铤身而出了。”
  辛黑姑还要辩驳,辛无疽喝道:“阿黑不许再说了。”
  她只好咽回肚子中,辛无痕又道:“李星桥,我也该收敛了,一个人能横行了这许多年已经够啦!但你既迫我退隐,我的女儿就交给你了。”
  辛黑姑方自一怔,李星桥已大声应道:“使得,她的一切包在我身上,但她若敢学你的刁蛮脾气的话,我就老实不客气拿家法收拾她!”
  辛无痕微微一笑,道:“多谢你管教,阿黑,你以后要好好的听李伯伯的训诲,未得他答允之前。不得来见我们,还有就是他吩咐的话,你都得听从。”
  人人皆知这个安排,就等如把辛黑姑嫁给淳于靖一般,不过众人都不暇多想这回事,眼前只为了这个曾经名震天下无人敢惹的辛无痕下场,感到无限凄凉。
  她这一去不啻从此真正死去,仍然活在世间的她,已不是从前的魔影子辛无痕了。
  辛黑姑泪流满面,薛飞光过去拥着她的纤腰,低声劝慰,辛无疽又向吴同、司徒妙善等人告别,之后,便和申甫一道走了。
  吴同、路七他们也过来向李星桥告辞,不久,都纷纷散去,场中只剩下车星桥、裴淳夫妇、辛黑姑和朴日升等五个人。
  过了片刻,朴日升才开口道:“裴兄今日力战多时,想已厌于出手,兄弟意欲过些日子方始踵府向裴兄领教。”
  裴淳道:“悉如尊意,只不知朴兄将有什么打算?”
  朴日升道:“不瞒裴兄各位说,兄弟打算先去找云秋心姑娘,过一段清静的日子,顺便修练武功,以便与裴淳放对一拼……”
  他拱拱手,如电的目光掠过对面的四个人,最后在辛黑姑面上停留了一下,这才转身大步离开。
  李星桥透过一口大气,道:“飞光你可以解释得出他为何不出手之故么?”
  “当然啦!他自己已说出来了,敢倩他一直钟情于云姊姊,所以才会毅然修练这等绝门功夫,也正因有云姊姊之故,他才肯罢手不战,因为他今日如若战死,那就再没有法子可以见到云姊姊了。”
  她转眼一瞧,辛黑姑好象很不受用,便说道:“师叔,你老打算几时教淳于大哥和辛姊姊成亲呢?”
  这一问使辛黑姑眉宇间透出无限柔情,羞涩地垂下头,于是,在李星桥洪亮的笑声中,四人脚步移动,一同离开。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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