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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无情公子获奇缘


  她把重光和尚点住穴道之后,立时从角门出去,在黑暗中绕过第二座小殿,果然找到一口水井,有木盖盖着,她打开井盖,倏然纵人去。
  上官兰曾经闯荡过江湖,当然不至于如此冒失大意,一径纵下井去。敢情她在揭开井盖之际,眼角忽然瞥见远处有人影一闪。是以她毫不迟疑,纵入井时,一手扣住井沿,吊挂住身躯,一手极快地把井盖盖好。
  从那井盖缝隙偷看外面,转眼间一条人影奔到,高高瘦瘦,一身黑色夜行衣,头面都包裹着黑布,此人突然停步,仰头四看,片刻之间,陆续有六七条人影寂寞无声地纵下来,与那人会合。这些人全部用黑布蒙住头面,是以上官兰无法看出他们的面目。
  最先出现那个高高瘦瘦的人压低声音道:“诸位即速分散出寺返观,小心勿被敌人追蹑到行踪。如若心中有所疑惑,即用金蝉脱壳之法。”
  众人点点头,那高瘦的人又道:“今晚大家都合作得极好,我们替此寺僧人留下后患,日后便有隙可乘。大家走吧!”
  他一挥手,六七个人都静寂无声地四散向黑暗中纵去,片刻间已全都离开。
  上官兰摸出一块银子,掷向井底,立刻传来啪的一声,便知此井果然干枯,而且最多只有两丈深,自忖从井底纵上来,决无问题。当下提气飘坠下去,果然只见有两丈深,便已到底。
  脚踏处发觉井底许多干草,掏出火折,打亮一照,只见井底地方不小,约有丈半方圆,地上全是砂石和落叶枯草,一股霉湿的气味直扑鼻中,还夹着一点点腥味。
  在她左边的地上,躺着那书童艾青,因是仰天而卧,是以一望而知是那书童。
  只见他双目紧闭,嘴巴却张开,两边唇角和颈子都沾满血迹,如今已变成紫黑色,胸前的衣服也染污了一大片。
  上官兰心中一阵侧然,料他必是吃人家用重手法震伤内脏,因此鲜血如泉般从口中喷出来。
  当下走到他尸体旁边,闭住呼吸,伸手在他身上摸索,一忽儿已摸出一包硬硬的东西;取出一看,原来是一个羊皮纸的封袋,右上角已被血迹染污,她打开封袋,取出一张素笺,这张笺纸也被血迹染污了一边。
  她在火折光下,细看笺上的字,入眼但觉字迹歪斜粗劣,开头便道:“愚兄酒后误泄玉笏之秘,现养伤于锦屏山青草古寺,但强敌环伺,万难逃脱。贤弟速来,行踪至须隐秘。”
  火光灭后,她把火折揣回囊中,走到井底中心,准备跃上去。蓦然右边脚踝间微微一痛,上官兰大吃一惊,疾然缩脚一踩,这一脚她已运足内力,就是石头也得吃她踩个印子。
  跟着取出火折,打亮一照,只见一条金黄色的小蛇,已吃她踩着头部,但身子仍然翻腾颤动。
  上官兰恨慢地抬起右脚,只见那条小蛇的头部已吃她踩得扁得不能再扁。但她抬右脚时,便感到半边身子一阵麻痹。
  上面忽然有人压低的声音道:“上官姑娘……上官姑娘……你在哪里?”
  她坠回井底之时一已擎出长剑,用左手执着,一面急急运气闭住身上要穴。上面的声音传入耳中,极为熟悉。
  但她还得想了一下.才记起那人乃是无情公子张咸的手下独臂野豺吕声,忙叫道:“我在井里……”
  她手中的火折跟着熄掉,井底一片黑暗。井盖却即时掀开,她立刻又道:“你别下来,这底下有毒蛇……”
  吕声眼睛一瞪,道:“你为何不上来?你不怕么?”
  “我已被毒蛇咬伤,无法提聚真气。”
  他暧了半声,道:“现在那些和尚们忙于救火,小人设法帮你出井!”
  他把狼牙棒放在一旁,然后用那只独臂解下腰带,一面问道:“井有多深?”
  她答道:“只有两丈……”声音中已透出疲乏无力的味道。
  吕声喃喃道:“我得赶快点儿,姑娘你千万挺住。”这时因腰带太短,他迅速地脱掉外衣,口手并用,撕成长条,然后接起来。
  他只有一条手臂,故此不免比常人慢些。一面打结,一面抱怨:“真糟糕,我有两只手就好了,姑娘,你还挺得住么?”
  上富兰缓缓道:“还可以…·‘。我半边身都麻了,但愿这一边暂时别麻木就行了……”
  吕声一面抱怨自己只有一条手臂,一面打结,终于被他接成一条两丈以上的布条。赶快抛落井内,叫道:“姑娘快点儿抓住……”
  上官兰左手抓住那条布带,缠住臂上,说声好字,吕声手口并用,把她吊上来,大大透口气,道:“我们快走。”
  这时独臂野豺吕声面向着那口枯井,上官兰却面向着院落。吕声见她不作回答,看她一眼,便知有异。疾然一转身,脚尖顶势一勾,已把狼牙棒勾在手中。
  目光到处,只见四个人影屹立在院落中,都是宽袍大袖的僧人。
  不过他们相距都在两文以外。
  上官兰极轻地道:“中间这两个和尚一是少林山门护法勇力大师,一是本寺住持破贪和尚,都不好斗。”
  独臂野豺吕声道:“小人都认得,适才小人在殿外已窥见勇力大师的武功,故此没有贸然入殿助战。”
  上官兰压低声音道:“我已半身不遂,今宵定难出寺,如果连你也陷身寺中,恐怕再无人知道此事了。”
  独臂野豺吕声眼睛一睁,道:“姑娘,意思可是要小人逃走?”
  这句话声音较大,对方都听见了。勇力禅师诵声佛号,道:“尊驾为救上官姑娘,率人放火焚毁本寺,今宵想出此山门,只怕已不容易。”话声洪亮异常,宛如巨钟大鸣。光是这股威势,就足以令人胆怯气沮。
  破贪和尚接口道:“今晚纵火的夜行人便是你的手下么?”
  吕声晃一下手中狼牙律,冷笑道:“我不和你这个伪善面孔,暗里为非作歹的和尚谈话。”
  勇力大师威严地道:“尊驾尽管表现江湖道上的雄风,贫僧虽是出家人,却也敬佩有血性不怕死的好汉。但你如再信口雌黄,诬蔑佛门弟子,贫僧万难容你放肆。”
  这勇力禅师虽是智勇双全,但君子可以欺其方,他便是因为方正不苟之故,凡事总不肯往坏处想。其实他何尝不觉得有点儿奇怪,早先上官兰曾说破贪和尚不是好人,而此刻这独臂大汉也这等说法。空穴来风,必有所自。他也懂得这个道理。但偏偏就是不肯妄加推测。
  他严肃地继续道:“破贪师兄自从放下屠刀之后,十余年来,德行高深,佛门中人,谁不仰慕令德,你们妄种口孽,虽然无损于破贪师兄,但贫僧有护法之责,决不容你们放肆。”
  上官兰秀眉轻皱,道:“假如我有证据呢、’黑暗中看不出破贪和尚的神色,勇力禅师却沉默了一下,侧顾破贪和尚道:“他们胡言乱语,师兄你说怎么办?”
  破贪和尚道:“让他们拿出证据来。”语意甚为坚决,生似一无所愧。
  勇力大师朗笑一声,道:“你们听见了么?”
  上宜兰所谓证据,乃是指井底尸首,但事到临头,忽然想到这具尸首虽然死在井中甚为可怪,却无法证明就是破贪和尚所为,不觉愣了一下。这时四面陆续有人影出现,原来勇力禅师从少林寺带来的四名憎人与及那重生、重回两僧,都相继寻来,形成四面包围之势。
  她凑近吕声耳边,轻轻道:“我的名字是上官兰……”独臂野豺吕声嗯了一声,方想目下形势如此急迫,何故说起这闲话来。只听上官兰又道:“我的师父便是你也认识的白凤朱玲……”
  说到这里,吕声禁不住啊一声。
  对面那些和尚见他们咬耳朵,吕声又发出这等诧讶之声,都不知他们弄什么玄虚。勇力禅师以为她跟吕声在商量证据之事,便耐心等候。
  上官兰继续道:“今晚他们人多势众,为首的两人武功又绝高,我平生见过无数高人,但像勇力大师这等神勇天生的高手,当真未曾见过。”
  吕声连连点头,口中应是。敢情他也有同感。
  “目下你家公子身上负伤,未能出手。再说他纵然能够出手,人数未免孤单,因此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姑娘请说,小人无不遵命。”他的话大家都听到了,勇力禅师剑眉一皱,但仍不做声。
  上官兰道:“你若出得此寺,无论如何须说服你家公子,把今晚之事,转达与我师父知道。”
  “啊……这个……这个……”吕声可深知张咸对朱玲未能忘情,是以才潦倒江湖,郁郁终日。若要他去见朱玲,只怕他不肯做。吕声一时之间自然猜不透上官兰的深意,敢情上官兰头脑缜密,已判断出勇力禅师真是佛门有道高僧,这种人唯有以理服他,要不然就得找出个他心服之人,才能把事情解释清楚,目前她已是有口难辨,假如无情公子张咸来救她,勇力禅师一定瞧不起张咸,对于他的话自然不肯相信。而张咸能否赢得他们,也大成疑问。看来唯一办法,便是请出石轩中来。其时解释不行的话,凭石轩中手中之剑,纵然少林寺全数高僧出手,也无能抵挡。不过这番心意自然不能明白告诉吕声。
  她见吕声尚在沉吟,便道:“你必须依从我的办法,我师父来救我乃是名正言顺之事,换做你家公子,便大为不妥,恐怕还会节外生吕声觉得这道理很对,便点点头,上官兰透口大气,朗声道:“勇力禅师你是少林高僧,我相信你必能主持公道。现在我的证据还不齐全,因此不再多言,免得多个诬谤佛门弟子之名。愿留在此寺作为人质,立刻命这吕大哥去把一切证据取来,务使奸人现形。吕大哥此去快则十日,迟则半月,必可赶回。大师以为如何?”
  勇力禅师迟疑一下,未能决定,破贪和尚冷笑道:“你别是想乘隙逃走么?”勇力大师听了此言,立刻道:“师兄请恕我专擅之罪。”
  转目瞧着上官兰,决然道:“上官姑娘既然自以为冤屈,此事关系本门弟子永德禅师之死,贫僧一切也须请示师门,就是这样决定。若然吕施主不在半月之内赶回,贫僧可就要把姑娘处决。”
  上官兰微微一笑,道:“吕大哥快走,半个月时间只怕不够呢!”
  吕声长啸一声,疾然纵去。
  翌日凌晨,那无情公子张咸率着吕声、蒋青山两人,都骑着骏马,驰奔向石轩中隐居的地方。一路上登山涉水,不辞跋涉辛劳。四日之后,已赶到地头。
  那闻名天下,震动武林的一代大侠剑神石轩中,乃是住在湘鄂之间的一个小地方,名叫屏南。位在岳州东面百里左右。
  三人来到屏南,张咸让吕声二人在山脚下的村庄内等他,独自一人驱马上山,在一处白石围墙外下马,步入门内,只见一片白石铺的平场,约有三丈六七方圆,横互在围墙与白屋正门之间。
  张咸潇洒地向正门走去,刚刚走到白石平场中间,只见正门内走出两个年约十五六岁的清秀童子。同时侧门里也走出一个彪形大汉,这个大汉肩胸宽厚,手足长大,举步间甚为沉稳,分明练过武功。不过他身上衣服简陋异常,真如普通的庄稼人,加之赤着双足,一点也不起眼。
  无情公子张咸只瞥那大汉一眼,认为这个大汉虽然练过武功,却不足以重视,便注目在两个童子身上,一面走过去。
  一个童子走前两步,含笑道:“贵客来访朋友么?”
  无情公子张咸点点头,道:“不错,烦你通报白凤朱玲,说我张咸有事找她。”
  那童子微微一笑,道:“我们这里没有这个人。”
  张咸双眉微剔,冷冷道:“她就是石轩中的妻子,你也许不知道她的名字。”
  他说出第一句时,心头被一阵说不出来的痛苦所侵袭,面色变得十分难看。
  后面那童子脆声笑道:“大哥,这两年我已看惯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到这里胡说人道,好像很是个脚色似的,其实都是些可怜虫。”
  前面那童子忍不住笑了两声,随即忍笑道:“你别胡扯了……我说张先生你找错地方了,石轩中大侠不住在此地。”
  张威烦躁地道:“朱玲究竟住在何处?你们再不说的话。”他下面本是想说“我可走了”这句话,但话到口边,忽然想到这两个童子不知是什么人,岂能因他们的无礼而生气不管上官兰之事?故此突然咽住。
  那两个童子仍然笑嘻嘻的,其中一个道:“石大侠和石夫人虽不住在此地,但我们常常会见到他们,张公子你有什么事,先告诉我们,我们替你转告。”
  张咸冷笑一声,摇摇头道:“本公子不认识你们,怎能把事情告诉你们?”
  那个被称为大哥的童子道:“你的话也有道理,我姓欧阳,单名秋。这个是我的师弟梁文。这样好了,你回去写具外帖,同时把事情写在帖上,用封套封好,我们兄弟替你把名帖送到就是。”
  张咸冷漠地摇摇头,举步向大门走去,上了台阶,欧阳秋和梁文两个童子一齐拦住他去路。梁文不客气地道:“你想干什么?”
  “我要看看她在不在屋内。”随手推去,梁文出掌一挡,身体连晃几下,终于退开数步。
  “旁边那壮汉大踏步走到大门门边,就在门口当中一站,面向着张威。
  欧阳秋见梁文劲力远不及人家,乖乖闪开一边。张咸走到大门口,见那汉子拦住去路,懒得说话,一掌攻去。
  那浑愣大汉暴叱一声,宛如平地霹雳,喝声中一拳迎面击去,拳风劲烈无比。
  张成见他根本不理自己的招数,这时已发了一半,却硬收回来,脚下斜踩七星连环步,身形一转,侧绕敌后,一掌向对方右肋攻去。
  那浑愣大汉虎躯微晃,倏然一时撞出。这一格又快又巧,张咸真想不到这大汉身手如此灵活,自知不能硬碰,其疾如风般退回原来位置。
  只见那浑愣大汉的招数也是才发便收,蓦地一连数拳,迎面打来。拳力之雄,世上罕见。
  张咸无法不退,浑愣大汉越打越有劲,数拳之后,拳力越见雄劲。张咸与他虽已相隔寻丈,仍然感到对方拳力勇猛难当,不敢硬封。这一退足足退了两丈七八,那大汉方始煞住拳势。
  张咸一顿脚,回头便走。出了那道白石围墙的大门,耳中尚自听到两个童子的笑声。
  他一面下山,一面气得面色煞白,几乎呕出鲜血。要知张咸武功本来极高,放眼当今武林,能够和他一拼的人却是寥寥无几。但今日他连手也不能还,并非那浑愣大汉的武功比他高出太多,却是他内伤未痊,只能用以前的一半功力应战,故此不敢硬封对方的拳头。换了别入,身上负了像他那样的内伤,根本就无法运集真力,与人动手了。张咸的性情骄傲无比,吃了这种闷亏,气得他直想吐血,甚至一头撞死。
  到了山脚村庄之内,独臂野豺吕声和地哑星君蒋青山迎上来。
  蒋青山等两人默然跟在后面,只见无情公子张咸策马向荒野中走去。暮色渐合,四下景物已是一片迷茫,他们越向前走,越见荒凉。
  蒋青山忽然向左边指指,张咸随意一瞧,只见数丈之外,现出一道高高的围墙。
  他们久走江湖,一望而知乃是寺庙的山墙。张咸这时心中稍为平静,便策马过去,绕到前面一瞧,敢情是座相当大的尼庵。
  张咸一言不发,策马顺着山墙走去,绕到庵后,忽见数丈外有间空屋,便走过去,下马入屋。蒋青山在前面点燃千里火,但见此屋甚为干净,想是庵中尼姑不时打扫之故,这时张咸才第一次开口说话,道:“就在这里歇一晚。”
  蒋青山和吕声遵命行事,一个去解马鞍安顿马匹,一个敲开尼庵的门,借到一床被褥和一张木床回来。同时又弄了一根红烛,点着后放在窗框上。
  他吩咐蒋青山和吕声两人道:“我运功入定之后,你们不可离开此屋,外面有什么响动,不必理会。我运功之后,纵然有种种怪相,但只要不跌落床下,便不妨事。不过在我恢复知觉之前,你们不能触碰到我的身体,切记,切记!”
  吕声极焦忧地道:“公子,你自信能够安然闯过这一关么?”
  张咸忽然收敛起他平日那种冷漠无情的态度,微笑道:“你们跟随我多年,一向忠心耿耿,我便不蒙骗你们,今晚这一关能不能闯过,实在没有把握。假如我不幸身亡的话,你们随便找个地方把我的尸身埋葬就行了,只是我没有什么东西遗赠给你们,心中实感不安。”
  独臂野豺吕声面色大变,道:“公子,你不能冒险行那自疗大法,你的内伤并非不治之症,只不过要多点儿时日罢了。小人等无论如何也不能看着公子遭遇大难……”说到这里,他那狰狞可怖的面孔上,已挂着两行热泪,旁边的蒋青山也咿唔连声地直比手势。
  张咸连连叹息,这两个手下的忠诚爱护,的确使他异常感动。
  他默想了一阵,突然坚决地道:“你们小心防卫,替我护法一晚。”
  吕声阔嘴一张,张成厉声道:“住口,你再所乱我心神,等会儿我非死不可。”吕声登时噤若寒蝉,退开几步。
  他慢慢闭上眼睛,盘好双膝,双脚脚板心向天,双掌反过来平放膝上,掌心也向着上面。这两脚双掌及头顶向着上空,称为五心朝天。
  架势摆好,便开始调息运气,屏除胸中一切杂念。不久工夫,身外一切事物都不闻不见。
  蒋吕两人屏声静气,四道目光都凝集在无情公子张咸面上。
  只见他的面色越来越坏,由红转青,呼吸不但沉重,而且忽长忽短,极不均匀。
  蒋青山面上现出焦灼的神色,吕声知道他天赋甚高,几乎完全识得公子所学到的各派武功,故此见他神情不对,不由得也跟着焦急起来。
  眼看张成面色越来越青,呼吸粗滞,似乎不能畅通,时时窒息一阵,才继续吸气。吕声急得一头大汗,汗水都沿着面顿流下来。
  张咸忽然痛苦地闷哼了一声,突然弹起数尺高,落下来发出砰的一声,却已变成仰天僵卧的姿势。
  吕声喉咙中咆哮一声,张口咬住狼牙棒,腾出那只独臂疾然去拉张咸。蓦地一股劲风潜力劈面击来,登时把他震开六七步远。
  吕声但觉头晕眼花,耳中嗡嗡作响,定一定神,睁眼看去,只见蒋青山已绕到这边床头,隔住他和张咸中间,眼光中含着责怪的意味凝瞧着他。
  只听有人道:“那边有灯光,可要过去瞧瞧?”语声不高,但含气敛劲,分明是武功不俗之辈。
  语声只有这一句,便毫无声息眨眼间一阵劲风扑入屋来,烛光摇摇,屋门陡然出现一个十分高大的怪人。
  独臂野豺吕声还以为是自己眼花,眨眨眼睛,只见那个突然出现的人竟踏入门内,烛光之下,但见此人头发蓬乱,满面灰白的胡子,身量十分高大,身披一袭青袍,猛一看时,当真形状极怪。
  这个怪人踏入门内之后,陡然止步,双目发出锐利的光芒,宛如两道冷电,落在床上的张咸身上。
  大门口跟着又出现一人,却是个背插长剑的中年道士,举止矫健有力,双目有神。
  吕声来回望了两次,这才发现已入门内的怪人,也是个老道士,身上披着一件青色道袍,但因头上的髻挽得不好,蓬蓬松松,加以满面灰胡,乍看还真看不出是个玄门老道。
  他手中提着一支鸭卵粗的铁棍,腰间插着一截金色的管子,背上还斜挂着一口长剑,神气粗豪凶猛,没有一丝一毫出家人那种冲虚谦退的味道。
  蒋青山拦在床前,左后右剑,全神戒备着这两个突然出现的人。
  吕声也忘了一切,狼牙棒横持手中,走上去和蒋青山并排一站,挡住那怪异的老道人。
  那高大的老道人目光一闪,扫过这两个护法之人的面上,见他们一个面色铁青,一个却满头大汗,登时长笑一声,大步向床边走来。
  这个怪老道形相凶猛,气派又大,毫无顾忌地大步走来,把个一生的横的独臂野豺吕声弄得大大一愣。地哑星君蒋青山念念不忘主人,这刻因对方长笑之声甚为震耳,禁不住回头一瞥。
  怪老道就在他们一个发愣,一个回头之时,突然快逾闪电,从两人身侧掠过,倏然一掌,向无情公子张咸的天灵盖击去。
  独臂野豺吕声回头一看,只急得大吼一声,举起狼牙律。
  那怪老道的手掌粗大宽厚,直向张咸头上拍去。出手时快如闪电,但到了离张咸天灵盖不及两寸之时,忽然煞住凶猛的去势。可是掌风已把张成的衣服刮得飘拂不定。
  蒋青山出手之快,远在吕声之上,但见他左后右剑,一块儿向那怪老道身上撞去。
  怪老道左手下落之际,百忙中回头一瞥,刚好瞧见蒋青山作势扑起,他立刻又回头看着床上的人,左手长棍突然脱手向背后电射过去。
  蒋青山见对方铁棍脱手撞来,猛然一沉真气,身形坠钉地上,右盾一架,当地大响一声,把那支铁棍震上半空,哗啦啦暴响一声,屋顶已撞穿了一个大洞,碎瓦灰尘纷纷洒下,铁棍已破屋而出,不知飞坠何处。
  怪老道头也不回,双目注定在张咸头顶,掌势忽又刹住,极缓慢地一分一厘地下沉。
  蒋青山深知张威此时只要被人一碰,全身功力便立刻散尽,眼看那怪老道的巨掌离他头顶不及一寸,禁不住双目一闭,不忍目睹公子功夫散失时那种惨状。
  怪老道这一回比上一次更加小心翼翼,全神贯注,满头须发都倒竖起来。
  蒋青山猛一睁眼,只见怪老道的手掌好像已拍在公子天灵盖上,不由得心胆皆裂,咬牙闷哼一声,闪电般纵过去,左盾先发,激出一股劲风,直取敌人后背。其实那支短短的银剑,却悄无声息地袭戮敌背。
  怪老道全身稳如山岳般动也不动,左臂灵巧无伦地拔出背上长剑,右掌却缓缓提起来,这一次好像比上次更觉沉重吃力。
  就在他提掌之际,蒋青山身形已离他不及五尺。那怪老道左臂翻处,一刻向背后刺去。动作不快不慢,不徐不疾。蒋青山左盾一沉,猛然向敌剑击去,右手银剑已准备发出。只要对方之剑吃左盾荡开,右手银剑便脱手飞出钉在敌人背上。
  那面银盾挟着排山倒海之力,一下子击在敌人长剑之上,怪老道哼了一声,那支长剑沉下半尺左右,便已稳住不动。
  蒋青山万料不到这个怪老道功力竟然这等高强,居然有本事硬挡住他的一击,右手银剑已无法发出。怪老道长剑忽然一弹,把蒋青山震开数步。床上的张咸却在此时突然长长透一口气,眼帘微动。
  那边的独臂野豺吕声正和那中年道人打得激烈,两人旗鼓相当,功力悉敌,谁也占不了便宜。
  无情公子张咸运功入定之后,根本不知有人进来。那怪老道拍了第一掌之后,他全身凝滞的血脉忽然通畅,内伤立时好了十分之八。
  等到怪老道第二掌提起来,张咸突觉从来未曾有过感觉的生死玄关中一阵震动,同时从丹田中涌起一股热流,直向生死玄关冲去。
  这一刹那间,张成已知内伤不但业已全部痊愈,同时假如丹田中涌起的这股热流,能够驾驭得好,冲破了生死玄关,起码便变成了不坏金刚之身。纵然不能冲破此关,但只要善加利用这股热流,不住地向生死玄关冲击,时候越长,功力越增。
  不过这时他已恢复知觉,是以搏斗之声传入耳中,使得他眼帘微动。
  蒋青山哪知内中有这等玄虚,被对方长剑震退两步之后,立刻收摄住浮躁的心神,运足全力,又向敌人冲去。
  张咸一直没有睁眼,这时他灵台空明澄澈,以前所学过各门派的武功,都闪过心头。这一刹那间,他忽然悟出武学中好些深奥难解的道理,以前好多招数他都不能应用,这时竟已解开其中疑难。
  他心中大喜欲狂,谁知情绪一波动,丹田间那股热流立刻消灭。
  张咸深知这是无可奈何之事,并不懊悔。同时又听到搏斗极为激烈之声,立刻睁开眼睛。
  只见床前站着一个中年道人,手中提着一把长剑。在这道人背后,蒋青山和目声两人正舍死忘生地向一个怪老道猛攻。
  张咸冷笑一声,左手向那中年道人一推,双膝微一用力,已纵落床下。
  那道人但觉一股奇重的潜力当胸袭到,不能不闪开两步。
  张咸正要举步过去,那中年道人沉声一叱,刷地一剑当胸刺到。
  张咸突然一掌拍去,快逾闪电。
  中年道人正要变化剑势,哪知长剑一震,已被对方一掌拍在剑身上,随着手腕一麻,脉门被张咸抓住,一条右臂,全无气力。
  中年道人心中的惊诧,比惧怕之情要多上数倍。原来他也是剑术能手,阅历丰富。可是对手手法之诡异厉害,生平未曾见过。
  张咸用了一招刚刚悟出的手法,便奏奇功,心中得意之极,忍不住仰天大笑。
  那中年道人冷冷道:“我师叔见你运功自疗伤势,助了你两掌之力,你抓住我干什么?”
  张成笑声倏收,哦了一声,立即厉声道:“都给我住手。”同时自己也松开那中年道人。
  蒋青山两人闻声齐退,吕声喜叫道:“公子你没事?内伤都好了么?”
  无情公子张咸缓步走到那老怪老道面前,拱手行礼道:“幸得道长相助;区区这里多谢。”
  那怪老道眼睛一翻,道:“我不是存心来助你,你不须谢我。”
  说罢把中年道人拉起来,一言不发,便向屋外走去。
  张咸突然睁开眼睛,大声道:“道长请留步。”
  怪老道倏然转身,凝视着张咸,粗暴地道:“怎么啦,你想把我们留下?”
  张咸怔了一下,才道:“本公子有恩不忘,无仇不报。”
  怪老道纵声大笑道:“谁要你报恩来着。”转身一径出门而去。
  吕声摇摇头道:“这老家伙真怪,若不是对公子有相助之思,小人不送他两棒才怪。”
  张咸凝目沉思许久,跳下木床,比了几个架式,十分古怪,蒋青山和吕声都瞧不懂。却听张咸冷冷自语道:“今日叫那浑人知道我的厉害。”
  三人出门,直向昨日所过的村庄走去,刚刚走了一半路,忽又碰见那怪老道和中年道人。
  他们却是从另一条岔道出来,双方碰面,都不说话,但却向同一方向走去。
  一直走到山下那座村庄,怪老道举目向山坡上的白屋遥视几眼,便向山坡走去。
  无情公子下马,着蒋青山和吕声在村口等候,独自举步上山坡。
  快要走到那幢白屋,怪老道突然停步,回头瞪了张咸一眼,粗暴地道:“你跟着贫道是什么意思?”
  张咸心中大怒,双目一睁,正要出言顶撞,转念想起自己形迹委实可疑,怪不得人家询问。而且他又有恩于自己。这么一想,怒气平了大半。
  “区区正好也要到那白石屋去,道长武功高强,难道还怕人对你不利么?”
  果然请将不如激将,怪老道冷笑一声,便不理他,转身继续向白石屋走去。
  张咸踢开了大门之后,并不做声,静静站在门外,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好像那大门乃是自动打开的。
  欧阳秋和梁文一齐出来。先向张咸抱拳行礼,然后同时发动,左右夹攻上去。
  张咸一掌横扫过去,狂飚暴发,掌力极是惊人,口中喝道:“你们不行,回去叫大人出来。”
  欧阳秋和梁文极快地交叉换位,恰好让开他一击,梁文一招“如来心印”,掌势罩住对面胸前大穴。欧阳秋乘机连发两掌,从侧翼攻入去。
  他们的招数本就奇奥异常,加上配合周密,威力增加了不止数倍。
  张咸双足一顿,凌空飞起,但身躯只升起五尺左右,便突然停在空中,掌腿齐发。这一招用得妙到毫巅,不但完全避开对方锋锐,还能反攻敌人。
  那中年道人咦一声,道:“师叔,那两位小施主的拳掌合璧固然神妙,他的应变更见高明,这一招可是泰山一枭王格的独门心法?”
  怪老道晤了一声,道:“手法有少许不同。”
  张咸一招发出,把两个童子迫开数尺,飘身落地,回头道:“道长法眼当真高明。”一语未毕,两个童子又攻到身上。
  张咸虎躯一塌,滴溜溜旋了半个圈子,左手伸出,去势不快,但梁文却无法闪避,暧了半声,右手脉门已被张咸扣住。
  张咸回头道:“道长可识得这一招?”
  怪老道微哼一声,道:“星宿海的太阴鬼手,加上玄阴门的步法。”
  张咸道:“道长真个高明,区区甚感佩服。”
  欧阳秋见梁文面色发白,双目呆滞无光,一点儿挣扎之力也没有。这一惊非同小可,骇得怔在旁边,不知如何是好。
  张成回眸漠然地瞧着他,道:“叫屋里的大人都出来,不然的话,我就……哼……”
  欧阳秋骇得面无人色,放腿疾奔入去,高声大叫道:“郑大叔,郑大叔……”
  张咸眉头一皱,自言自语道:“只有姓郑的在屋中?”
  眨眼间一个浓眉汉子出来,身上披着一件湖水色的长衫,背上斜插着一支长剑。
  这汉子面目间流露出一股剽悍粗豪之气,双目神光极足,出来后扫瞥门外三人一眼,道:“尊驾先放开那孩子如何?”
  无情公子张咸虽然气愤昨日之事,但他到底不是来杀人泄恨,因此放开手。
  怪老道供声道:“你就是石轩中么?”
  那粗豪汉子微微一笑,并不立刻回答,道:“诸位贵姓大名?尊驾可是昨日傍晚曾经来过的那一位?”
  怪老道态道:“喂,你听见我的话没有?”
  无情公子张咸回头道:“他不是石轩中。”
  怪老道哦一声,又粗声道:“那么石轩中在哪里?”
  那粗豪汉子两眉一斜,沉声道:“兄弟郑敖,道长火气很猛,不知在哪座名山修炼出来。”
  张成道:“哦,你就是魔剑郑敖。”
  中年道人突然朗声道:“郑施主不可出口伤人,贫道玄风,乃是峨嵋弟子,这位是敝师叔太本真人。”
  张威听了大感诧异,心想峨嵋派应该和石轩中交好,怎的这真人这等火辣辣地?
  魔剑郑敖双眉一耸,沉声道:“原来是峨嵋高人驾到,这位兄台贵姓大名?想来也是峨嵋名家吧?”
  张咸冷冷道:“我不必说出姓名,我找的是朱玲。”
  郑敖大怒道:“好得很,你这是成心找事,郑某先瞧瞧你有什么惊人能耐。”
  无情公子张威冷漠地哼一声道:“我不和你动手。”言下大有不屑出手之意。
  魔剑郑敖曾经是四海扬名的人物,几时被人这样轻视过。一听此言,怒极反笑道:“你连姓名都不敢说出来,我怎肯当真与你一般见识,嘿嘿…·”
  白灵官听得有趣,当下一声不响,看他们怎生解决。
  张咸仰天冷笑道:“郑敖你站稳一点儿,我姓张名咸,有个外号是无情公子。”
  白灵官啊了一声,道:“张咸你最近有没有上过峨嵋山?”
  无情公子张咸说完之后,本来打算立刻出手,忽听白灵官没头没脑的一问,怔了一下道:“没有呀!”
  白灵宫道:“那就行了。”
  张咸耸耸肩,心里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郑敖严厉地注视着张咸,缓缓道:“石夫人不会见你,你最好识趣点儿。若果你一定要见她,先得赢了我郑敖手中之剑,我立刻去告诉她这回事。”
  无情公子张咸愣一下,凝目寻思。
  郑敖这时知他来历,果然刮目相看,任他思索,不再说话。
  张咸沉思片刻,蓦地抬头道:“现在我也不见她了……”
  白灵宫一听敢情这里面夹着男女情事,大感不耐,厉声道:“你们等会儿才慢慢说,玄风,把掌门真人的亲笔函取出来。”
  郑敖愣一下,道:“是太清真人的亲笔函?”
  只见那玄风道人从施内取出一个信封,双手捧着,大步走过来。
  围墙大门处突然出现一个人,疾奔过来,却是那浑愣大汉。
  张咸斜眸瞥见,登时怒气镇胸。
  谁知那浑愣大汉见到张咸,却笑嘻嘻向他点头,道:“老兄你早!”
  张咸一怔,满腔怒气发作不出。
  那大汉瞧瞧白灵官他们,大声道:“他是谁?我老胡从前没有见过,但这个人我老胡却认识。”后面的一句却是说张咸。
  张咸摇摇头,想道:“这厮头脑不清,虽有一身横练功夫,但我今日的武功比以前高出许多,只要一出手,定能把他击毙,这等人胜之不武,不理他算了。”
  这时郑敖已看了那信封上的字,正要开口,张咸已朗声道:“本公子可要走了。”
  郑敖又是一怔,心想今朝这三个人都是莫名其妙的家伙,特别是这无情公子张咸,不知何故改变心思,又要走了。
  那个自称老胡的大汉笑嘻嘻道:“当真要走么?我老胡还打算请你喝杯酒哩!”
  张咸瞪他一眼,也不理他,转身走下台阶。郑敖向玄风道人抱抱拳,道:“对不起,请等一下。”跟着大声道:“张咸你为何突然要走?”
  张咸脚下一停,仰头望着天空,慢慢道:“上官兰身遭危难,托我来说一声,因曾得她帮忙,故此一直赶来。但我想到我目下已可以救她出险,所以这就赶回去。”
  “什么?她遭遇危难?张公子请你等一等如何?”
  张成回头瞥他一眼,郑敖含笑道:“张公子为上官姑娘蒙难而来,郑某先代石大侠夫人道谢,我这就去报知石夫人。”
  跟着又转头对白灵宫道:“郑某今日开罪多方,竟不知道长们带了太清真人的亲笔函来找石大侠,万望见有,我这就去报知石大侠。”
  白灵宫见人家这等尊重师兄,心中甚喜,道:“既往不咎,你快去找石轩中去。”
  魔剑郑敖疾奔出去,晃眼走远。
  无情公子张咸皱眉想了一下,忽然道:“太本真人,我用‘五鬼推车’的招数,脚踏坎宫移震宫,可以封住几路?”
  白灵宫眼睛一眨,道:“哦?这一招么……可以封住五路……”
  张咸道:“对了,假如再化为‘双阳沓水’,但身移巽位,有何用处?”
  白灵宫乃是当今武林中数得出的高手之一,张咸开始问时,他答得有点儿迟疑之故,乃是一来白灵宫不喜和人家啰啰嗦嗦,二来张咸问的一招委实奇怪,通常在手上用出“五鬼推车”的招数时,无论任何家派,都是踏前攻敌,但张咸却以脚法的变化,使得这一招面目全非,不攻反守。
  这一招怪异诡橘之极,是以白灵官道人一想之下,大感惊异,不觉冲回答出可以封住五路。
  张咸跟着又问的一招,表面上一听,凡是练过武功之事,都知道双阳沓手是强攻硬打的招数。可是白灵宫一听下面还有一句是身移巽位,加上刚才的一招变化而来,这一把居然软硬兼有,变成攻守各半的奥奇招数。
  这位外貌凶猛的老道人怔一下道:“这一招偏激诡异,攻敌可以兼取前面及在两面的三路敌人,守时刚柔并济,可以借力生力,震伤敌人。又可变化为大擒拿手,亦可化为。”
  忽然又一怔,停住了话头,原来此时细细一想,这一招之内变化极多,奥妙无穷。
  无情公子张咸神色一冷,漠然道:“大丈夫虽受点水之恩,亦当涌泉以报。本公子走了’……”说罢大踏步向围墙门外走去。
  隔了片刻,白灵官定一定神问道:“那无情公子张咸呢?”
  玄风道人惊道:“他已走了。”
  白灵官重重地哦一声道:“他好像还在说话,怎的却走了?”
  玄风道人道:“他说大丈夫虽受点水之恩,亦当涌泉以报,然后就走了。”
  白灵官睁目点头道:“这人真是个大丈夫,他用这两招报答我昨日相助之恩,足足可以抵偿有余。”
  玄风道人面上现出疑惑之色,道:“这两招虽然诡异奇奥,但终不是正派武学,师叔赞扬之言,师侄有点儿不解。”
  白灵官仰头望着天空,思索一阵,道:“你说的话只有一半对,他这两招虽不是正派武学。但邪门外道的武学,在某些方面有时会胜过正派武学,他这两招诡奇绝世,下面的变化更是千头万绪,无从推测。算得上是武功为上乘的手法,尤其我们所练的是正派武学,这两招正可补我们之不足。以他的武功造诣,自然已深明此理,所以他敢夸口说是涌泉之报,当真不假。”
  玄风道人听了一阵骇然,稽首道:“请师叔有恕我失言之罪。”
  大门外忽然出现两人,当先一位年纪甚轻,身上衣服朴素异常,但长得面如冠玉,眼如点漆,一双剑眉,斜飞入鬓,顾盼之间,威仪自生。身上穿得虽是朴素,但一望而知不是凡俗之士。
  后面一人乃是魔创郑敖,是以前面这美男子,不问而知必是天下闻名的剑神石轩中。
  玄风道太遥望一眼,登时为之肃然,轻轻道:“师叔,他来了白灵官大刺刺地转身望去,突然心头一震,但觉这剑神石轩中不但风采脱俗,而且自然流露出一种震慑人心的威仪。
  石轩中含笑拱手,朗声道:“两位道长鹤驾光临,石轩中有失远迎,罪大之甚。”
  白灵官见他说得谦恭有礼,心中成见消除了大半,正要说话,忽见师侄玄风神情异常肃穆恭敬,心头大感不舒服,故意冷声据傲地道:“你就是号称剑神的石轩中?”
  石轩中面上笑容如故,道:“不敢,不敢,这个外号不过是以前一些武林朋友妄行加上。”
  玄风走到石轩中面前,但觉他神采逼人,自然流露出威仪气象,不禁肃然稽首道:“贫道久仰石大侠莫名,今日一见,深觉盛名不虚。
  这里是家师掌门真人的亲笔函,请石大侠过目。”
  石轩中道:“歪风道长名列峨嵋三英之名,道高名重,石轩中佩服之至。”他双手接过太清真人的亲笔函,又道:“记得昔年有幸拜识太清真人,彼时印象至今难忘,只不知今日何事,蒙真人亲赐翰墨。”
  玄风道人面上露出不安之色,默默退到白灵宫道人身后。
  石轩中聪明绝顶,心知太清真人这封亲笔函内一定不是好消息,所以玄风道人不愿提及。
  他那对朗如寒星的俊目迅速地向四面扫瞥,魔剑郑敖已不知哪里去了。
  当下收回目光,拆开那封信,抽出信纸。但见笺内的蝇头小字,写得十分端整,笔力奇重。
  他看完之后,轻轻吁口气,抬头道:“拙徒史思温如此胆大妄为,罪不可追,但石轩中已有两年多未见过这劣徒,最近他也没有到此地来。”
  白灵宫横持铁棍,跃到石轩中面前,沉声道:“石大侠此言莫非疑心令徒被敝派冤屈?”
  石轩中道:“贵派掌门真人道德高深,望重一时,石轩中素来钦仰,今日既有真人的亲笔函,劣徒所作所为,已成铁案。”
  他说到这里,忽然一阵香风飘送过来,白灵官回头一望,只见一位白衣美人,已走到他们身后两文以内。
  这位白衣美人淡扫峨眉.面上不施脂粉,可是容光艳发,双颊白中透红,比抹上胭脂还要好看十倍。那对眼睛如秋水般明亮,轻轻一转,可以表露出她心中的千言万语。
  白灵官看得征了一怔,心想世上当具有这等美丽的女人,尝闻石轩中妻子白凤朱玲容颜绝世,称为天下第一美人,眼前出现的这个白衣佳人,足可以艳压天下群芳,定然是白凤朱玲无疑。
  玄风道人以前见过朱玲,此刻再见到她,但觉她比上一次更美丽,不禁怔怔注视。可是在他心目中,却没有丝毫邪念。
  白凤本玲微微一笑,美不可言。她分别向白灵宫和玄风道人瞧了一眼,道:“轩中,这两位就是峨嵋掌门太清真人的专使么?”
  石轩中道:“不错,你来看看太清真人的亲笔函。”
  朱玲举步间已到了石轩中身边,身法极为袅娜美妙,在这举步之间,且显示出她的一身武功,也已入了化境。
  “这对名震天下的小夫妻站在一起,一个如玉树临风,俊逸超群,一个像春花艳发,风华绝代。当真是珠联壁合的一对才子佳人。
  朱玲看完那封信之后,抬头望着石轩中道:“这里面必有误会,思温决不会这样。”
  白灵宫洪亮地道:“石夫人说话小心点儿,贫道委实不愿冒犯于你,可是牵涉家师兄的名誉时,又当别论。”
  这位老道双目如电,冷冷迫视着朱玲。旁边的胡猛怒道:“烯,老道士你想欺负人?”握着双拳疾跃过来,冲着白灵官,竖眉突眼。
  白灵官明知此人是条浑汉,本来不会计较。但心念一动,倏然把铁棍扔给玄风道人,左掌一推一拨,潜力如山涌出。口中冷冷道:“你站开一点儿,此处没有你插嘴的地方。”
  他这一掌非同小可,如是武功平常之士,吃他一推一拨,最少也得掼开两三丈远。
  胡猛虎躯一塌,坐马挺胸,任得对方的潜力内劲追到身上。
  但见他衣袂激烈地向后飘飞,但身形却有如渊亭岳峙,纹风不动。
  白凤朱玲道:“胡大侠你没事么?”她乃是跟着上官兰和儿子的叫法称呼胡猛。
  胡猛真不知她问的何事,茫然道:“有什么事?”
  朱玲微微一笑,道:“譬如胸中觉得不舒服,或者真气不调。”她转眸望着白灵官,接着道:“白真人你已打了他一掌,是不是?”
  石轩中心里好笑,明知朱玲乃是故意拿话把白灵官套住,使他无法逞强动手,免得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其实要不是胡猛练有当世无匹的硬功,石轩中他早就在白灵官陡增内力之际,出手拦阻了。
  白灵官果真发作不出,连话也答不上来,面色十分难看。
  胡猛举手猛拍一下胸膛,大声答道:“什么事也没有。”
  白凤朱玲忽然失色道:“郑大叔呢?”
  石轩中道:“我们到达这里时,已不见无情公子张咸,郑兄一定是赶紧追去。”
  朱玲面上现出一抹愁色,因此在她原有的美丽之外,加添上一份楚楚可怜的动人风韵。
  地叹口气,眼光转到白灵宫和玄风面上,问道:“两位可曾见张咸公子离开的?”
  白灵宫凝眸直勾勾地看她好一会儿,神态甚是奇怪。不但是他,连那玄风道人也是这样。
  朱玲心感奇怪,又问了一声。
  白灵宫忽然扭头向玄风道:“我想不会是她……你告诉她吧……”
  石轩中剑眉轻皱,这时他已听出这两位道人话中有话,可是此时此地却不便追问,是以只好用心推测。
  玄风道人奉命上前数步,稽首道:“适才郑施主去找寻石大侠及夫人两位时,张公子不久便走了,贫道等因与他毫无渊故而不曾询他行踪去处。”
  朱玲啊了一声,眉宇间忧色加重几分,转脸向石轩中道:“怎么办呢?天地茫茫,我们如何能知兰儿的下落?”
  玄风道人又适:“张施主有两位随从,但上山之时,都留在村中等候。他们均是骑马,相信不会走得太快,郑施主或可追上。”
  朱玲回头万福道:“谢谢道长指点,唉,郑大叔要是能够追上,那就好了。”
  石轩中温蔼地道:“兰儿的相貌甚好,不是命薄的人,你别先把自己急坏。郑兄是老江湖了,脚程又快,相信他一定追赶得上。”
  朱玲好像不以为然地摇摇头,美丽的嘴唇嗫嚅一下,却终于没有说话。
  她想了一下,便轻移莲步,姗姗向门外走去,一直走到围墙外面才站住,遥遥向山下瞧着。
  玄风道人目送她出去之后,缓缓道:“石夫人刚好走开,贫道乘此机会,把一桩事告诉石大侠。”
  、石轩中心想果然不出所料,这两位道长肚中还有别的隐秘之事,于是含笑道:“请道长见教,石轩中洗耳恭听。”
  玄风道人道:“石大侠好说了,这桩事发生在令高足离开峨嵋之后,家师兄玄镜等追蹑踪迹,无意间忽然遇到如此这般的一件怪事。”
  他清晰有条理地把那几个蒙面白衣女子的所作所为详细说出来。
  石轩中虽是当代大侠,但听到这些白衣女子这等神秘诡异,武功复又高绝,加上乃是玄阴门手法不由得微微动容。
  玄风道人道:“因为她们对西门渐等玄阴教的高手一样不放过,所以目前江湖上已传遍此事,十分震动,尤其这位自称琼瑶公主所定的瑶台之约,近在眼前,看来她大有把握把天下武林中有名的大家派都邀到瑶台去,这等居心,实在令人难以推测。”
  石轩中寻思片刻,开朗地笑道:“道长还有一句话未说,你们可是以为这琼瑶公主乃是内人化身?”
  玄风道人道:“石大侠请恕贫道开罪之处,以前果真有此疑惑。”
  石轩中拱手为礼,道:“道长此言,不啻已说是贵派已不复相疑,石轩中先代贱内道谢。但敢问道长们何故忽又打消疑惑?”
  玄风道人望望白灵官,见他仰天不语,只好尴尬一笑,道:“贫道个人方面是一见到石大侠的英姿神仪,便已尽消疑惑,可说不出什么缘故。”
  白灵宫突然道:“告诉你也无妨,贫道适才见尊夫人动辄流露真情,因而得知她目下不比当年,已变成心软重情的人,像她这样的人,决不可能做出那等诡异毒辣之事。”
  石轩中深深一揖,道:“白真人法眼如电,普察万物,石轩中钦佩之至。日后还须仰仗真人金口,以释天下群疑,石轩中这厢先行道谢。”
  白灵宫道人心中十分受用,虽不露出面上,但心头却对石轩中增加了不少好感。
  玄风道人道:“据贫道所知,最近少林武当都已接到那琼瑶公主的邀柬,约定端午节午时,请两派的掌门人赴瑶台一行。想那少林寺老方丈白云大师和武当金府真人,皆是道德高深,名重一代的人物,接到这种请柬,一定是淡然置之。可是那琼瑶公主的手段诡异骇世,必会施用掳劫人质的手段。因此这两派已派出高手多名,一方面保护派下分在各地的寺院观庙,一方面侦察琼瑶公主的真相,江湖上的人都一致认为这琼瑶公主的出现,乃是武林近百年来第二件大事。”
  石轩中微微一笑,已知他没有说出来的第一件大事,是指他石轩中的崛起于武林。
  “两位道长驾临荒僻之地,坦诚赐告许多武林密事,石轩中感铭心腹,日后不知如何能够报答盛情。现在敢请两位到屋内歇息一下再谈如何?”
  白灵宫拂一下那络腮胡子,大声道:“我们不能耽误过久,你如何作复家师兄的信,我们捎个口信回去就行了。”
  石轩中道:“两位道长远道而来,何必匆匆而去?”
  玄风道人微笑道:“家师叔有句话不便说,贫道胆敢代为奉闻。”
  石轩中立刻拦住他的话,道:“道长之意,石轩中心中已知,既然如此,石茶不便再耽搁两位的时间。”他沉吟一下,决然道:“敬烦奉达太清真人,石轩中一定在瑶台之约期前,专程赴峨嵋请罪。”
  白灵宫道:“好极了,我们后会有期。立风,我们立刻返山复命。”他毫不停留,转身便走,玄风道人跟在后面,一忽儿已下山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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