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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双骑渡荒山 神梭失魂
  群魔优良夜 后辈争能
夺命神梭仗着自己数十年深厚的功力,认为一个“亭亭袅袅十三余,萱蔻梢头二月初”的少女能有多少艺业?尤其是少女仅凭双掌进招,那有不败之理?所以,夺命神梭沉着应战,想缠到她筋疲力尽,才把她生擒过来作为人质,然后再捕捉那两位较长的少女。
  那知几十招已经过去,夺命神梭已耗去不少真气,而少女的身形不过是在掌风的圈里飘荡。其中有好几次,自己的掌风稍缓,少女已乘隙急进;如果不是及早收回救兵,真个要捱上耳刮子。百忙中看到场外那两名少女气度安闲,心里更是大惊,心知以一敌一已不能取胜,万一两名少女同时夹击,岂不更是糟透?到此时更不计及面子不面子,大喝一声:“野丫头接我这个!”猛然双掌推出。
  玉鸾以为他又要发出什么“神梭”,急忙乘势荡开。那知夺命神梭这一招发出,立即倒退丈许,双手往怀一探,却听“锵”一声,夺命神梭手上已分别握有一件亮晶晶的兵刃,喝声:“快点就缚!”玉鸾见对方取出兵刃,急忙一拔背上的宝剑,但是,侧方一条身影已挡在面前道:“鸾妹且退!”
  原来阿琼眼见玉鸾年纪比自己要小得多,却能凭一双小手打得夺命神梭动起兵刃,自己本来有点好胜,而且兵刃正在手上,所以一掠上前,身形甫定,两道长虹般的银炼已拦腰卷到。此时更不犹豫,手中剑一招“雷鸣射瀑”反朝上削,这时双方来势均速,贬眼间,两般兵刃已缠在一起,对方却大喝一声:“撒手!”
  阿琼只觉手中一紧,宝剑几乎脱手飞去,同时,另一道银虹略吞微吐,直指向左乳下的“胸乡”要穴。
  蝉儿旁观者清,早已看出夺命神梭使的是长索般的兵刃,心知这类兵刃专卷别人的兵器,再见阿琼未看清楚对方兵刃厉害,反而贸然迎击,就知道要糟。果然心念未已,夺命神梭已得意洋洋高声呼喝,心里一急,一个“饿虎擒羊”疾如脱免般到达夺命神梭跟前,一招“子陵垂钓”当头劈下。
  阿琼自知失招,要想收回宝剑,必被夺命神梭另一根银虹点中,仗着身法灵便,腕底略一用力,竟利用对方卷剑的余劲,翻身倒竖,让另一根银虹从她的头脸下飞过,而且在此电光石火的瞬间,脚尖一落,迳踢夺命神稄的双目。玉鸾也因被阿琼抢先,小心眼不服气,错肩而上,一招“云海浮日”左掌往头上一护,右掌由下往上,从左臂下打往夺命神梭的咽喉。
  三女同时进招,端的又疾又狠,左手一根连环锁还未伸直,骤觉眼前一花,金刀劈风的异声已临头上,黑黝黝一对脚尖朝眼珠飞来,强烈的掌风已及胸际。
  夺命神梭在这一对连环锁上浸淫几十年,确也非同小可——在这种危急关头,大喝一声,一个“爹底抽薪”身形竟后退两丈,不但避过蝉儿和玉鸾的一剑一掌,而且连阿琼的身子也拖了过去。
  阿琼的脚尖本已落下,经夺命神梭一拖,更加快捷,右脚尖往兵刃索上一踹,左脚尖却往他的鼻尖踢去,双掌也同时下击。
  夺命神梭原以为自己这么一退,不但避开对方掌剑进招,还可以把当前对招的少女甩了出去;却不道人家牢握宝剑不肯放手,身形反扑了上来,只感到鼻端一痛,知是捱了一下,劲风又临到头上。因为双手都握有又长又软的连环锁,要想收招回救,万来不及,只好把左边的连环锁朝前一掷,把蝉鸾二女身形一截,空出的左掌一招“盘龙致雨”反击阿琼的身形。
  阿琼见他掌风凌厉,只得放松宝剑,一个觔斗翻落夺命神梭的身后。
  夺命神梭一招无功,大喝一声,连环锁一个“横扫三军”劲风远及三丈,身形往前一纵,想夺回掷出去的连环锁,然而一条身形拦步上来,一声娇叱,就贝寒光耀眼,只得略为往后一退,长索如虹,飞击而出。
  原来蝉儿被夺命神梭掷来的兵刃一拦,立刻双脚一纵,越过了那条长炼,正好夺命神梭上来夺锁,才顺手给他一剑,叱道:“你敢上来?”毫不犹豫地施展出雷霆剑法:飕飕飕,一连几剑。
  夺命神梭见她剑法一展,不由得怒火上升,喝道:“原来是明因贼尼的门下,这回你别跑了!”单锁一挥,舞得呼呼风响,锁上的钢炼在星月之下闪闪发光,声势确是非凡。
  蝉儿才施展三四招,就被对方喝出她的师门,心里不禁一惊。蓦地悟出夺命神梭敢情和师门有过节,当即粉脸含怒,喝声:“再看这个是谁的?”立又展开猴王剑法,接连几剑。
  这套猴王剑原是于志强兄弟胡绉出来的,而且使用未久,只见寒光霍霍,招招险狠,夺命神梭心里暗自纳闷:“刚才这贱婢用的分明是明因贼尼的雷霆剑法,现在又在何处绉出这套奇怪的东西来?”因为心存惊疑,更加不敢怠慢,忙把单锁的长炼一折,忽见锁端一片闪光,原是阿琼那枝弃剑,灵机一动,喝句:“你也看看这个!”一抖锁键,那枝弃剑竟由蝉儿的身后倒插过来。
  蝉儿前后受敌,只得一跺脚,拔起身形,却听脚下“当!”一声过后,鸾儿娇笑道:“这下子有耍了!”余音未尽却又一声“哎呀!好狠!”百忙中往下一看,玉鸾的身子已歪歪倒倒地被夺命神梭扯近身前。急忙喊一声:“鸾妹休慌!”身躯往下一沉,朝夺命神梭的右肩就是一剑。
  原来夺命神梭为了解救阿琼给他那一掌,而掷出锁键,玉鸾空着双手,刚巧把它接着。
  一时不忍舍弃,就用了上来。这时遇上蝉儿拔起身形,她立即依照单鞭的用法,一招“百步飞虹”朝夺命神梭的单锁打去。
  这一着倒出乎夺命神梭意料之外,所以两根长链竟缠在一起,两人竟你拖我扯地争夺起来。
  说起两人的真力,玉鸾如何能敌?可是她好胜心切,咬紧牙龈,也拚力往后拉。繇得她这样拼命,但夺命神梭力气大得出奇;一扯之下,玉鸾身躯不由自主地跨前一步,不过夺命神梭也无法换手收链,而被暂时僵持着。
  夺命神梭正和阿琼争夺长链,忽闻颅上喝声,剑风已到,此时惊得亡魂直冒,急往侧方一跃,避过来剑。但长链因为纠结太紧,竟无法抖脱。
  蝉儿因是下堕身形,神速已极,一剑斩在绷紧的长链上,只闻“锵”一声,一条两丈来长的水磨钢炼,竟被斩成两截,夺命神梭和玉鸾两人骤觉腕底一松,真力失凭,各自摔成一个“四蹄倒悬”,蝉儿在紧急关头看到她们狼狈的样子,也忍不住“吃吃”几声娇笑,竟忘了向敌人进招。在此瞬间,又听到阿琼在黑夜里叱道:“狗子!休得伤人!”
  夺命神梭跃起身躯,见手中所握的钢炼已不及二尺,却闻身后骂声,知是小白龙和人家已合上手,急忙把手里断炼朝玉鸾身上一摔,喝道:“接这个!”
  玉鸾刚一站起身形,就见寒光挟着劲风打来,以为又是什么奇形暗器,只得横移丈余。
  蝉儿知道玉鸾的趁手兵刃尚未取出,深恐她失措受伤,急纵过来,朝那断链一拍,“当!”一声,断链落在地上。玉鸾这时才知道夺命神梭竟用断链当作暗器打来,嫩脸不禁一热,喝一声:“贼奴敢骗我!”把接在手里的长链一扔,拔剑飞步上前。可是,夺命神梭已经纵过小白龙那边助战去了。
  阿琼虽在夺命神梭的鼻端踹了一脚,却被迫丢剑,眼见蝉儿和玉鸾把魔党缠住,心知暂时不会落败,打算找那受伤的魔党,夺一枝兵刃来使用。那知走往小白龙坐处一看,却不见半个人影,气得嘟噜一声:“狗头倒是溜滑!”刚一回头,就闻身后“嗤”一声,一缕寒风,已到达脑后。
  红花婆婆是当今宇内打暗器的能手,阿琼在她门下耳濡目染,对于诸般暗器也练得十分到家,此时身形略为一挫,轻舒右掌抓住暗器尾端,立刻翻转身躯,朝暗器的来路一纵。
  小白龙先受蝉儿一掌,无法提起丹田真气,眼看藉为靠山的副监不过和那少女打成平手,如果另外两名加了上去,势必落败无疑。
  要知道像小白龙这般娈童姣女,能有什么人情道义可讲?他一念及自身的安危,立即躲在树后,只要看出苗头不对,就实行溜之大吉,那知刚一躲起身形,即闻兵刃撞击的声音,知道夺命神梭已把不轻用的“连环锁”出手。
  他知道夺命神梭的连环锁是刀剑的克星,曾经横行江湖,也曾打败魔教里面若干高手,谅当前这些少女使用寻常刀剑如何能敌?所以又前走两步,却见一条苗条的身影如飞而来,知是特意来寻自己的霉气,此时自己的小腹下仍隐隐作痛,不敢当面过招,急又躲后树后,后来阿琼寻不到他,回身想走的当儿,他想起时机不可再失,立即一声不响地发出一枝三梭镖,满以为再偌近的距离,必可一镖得手。
  那知人家并不像他想像那般脓包,飞镖刚一出手,少女的身形已反扑过来,此时要想再躲,已来不及,只好硬起头皮,右手一枝长剑“朝天进寿”护在胸前;左掌“屏障江干”扶着丹田要穴。
  阿琼看他那样子,知道他心胆俱怯,喝一句过后,一招“泉穴星罗”双臂如环,先向怀里虚抱一下,立即分一上一下往外推出。
  小白龙虽是提气不便,内功打了一个折扣,但剑法招式并没有忘记,一见对方掌风凌厉,立即横里跃开,喝声:“贱人找死!”剑走偏锋,反削阿琼的左肋。
  阿琼见他身法迟滞,那里把他放在心上,莲步一移,绕往他的身后,左掌打出一股劈空掌力,右手中指直点他的“精促穴”小白龙只见眼前一幌,身后劲风已起,急忙一招“奇虹映碧”长剑往后一撇,身躯往前一跃。
  阿琼事先也算准他会有这么一招,此时略一斜身子,改点他右手的“曲池穴”,触手之处,其软如绵。
  小白龙只觉得手肘一麻,长剑已脱手飞出数尺。
  阿琼见一招得手,娇叱一声,双掌齐推,用尽功力再打出“深山纵虎”一招,想把他立毙掌下。那知在危机一发之间,对方一声大喝,一股强烈无比的掌风袭来,只得后退一步。
  在此瞬间,一条高大的身形已经落在两人之间,喝声:“小龙快走!”却把小白龙一挟,接着纵起身形,走入漆黑的林里。
  阿琼慑于夺命神梭那枝流火梭,而且夜黑林密,恐防遭受暗算,略一犹豫,已被他走远了。只得捡起小白龙丢下的长剑,却又见一条小身影走过来道:“琼姐!你的宝剑在此!”
  阿琼接了过来,双剑一比较,觉得还是小白龙那枝剑好一些,心里大悦,忙道:“照情形看来,我们的住所敢情真个出事了,得赶紧回去,别让那些魔党过份惬意了!”蝉儿接口道:“是呀!我们得快点走!”
  三女上马飞奔,约莫半个时辰,却见大青山那边火光熊熊,杀声隐隐。阿琼“呀!”一声道:“他们真个打起来了,还要烧我们的房子!”匆匆把塞马先生师徒的面貌服饰脱了,又策马疾驰,一上了山坡,只看见火光掩映里有十条身影在奔驰飞逐。
  蝉儿眼尖,早认出有于志强在内,喊一声:“琼姐!他们先到了,你安顿马匹后再来!”招呼玉鸾一声,双双离鞍跃起,展开绝顶轻功,直冲下去。
  阿琼忙把两匹良马赶进树林安置妥善,也就展开身法赶去。
  再说这一天,琼璜二女出门不久,塞马先生也率同莫氏兄弟畅游滇池,希冀在滇池的近处发现于冕的踪迹。
  在塞马先生来说,是这个想法倒是对的,因为在滇池附近只有他能够知道于冕的游踪,虽然前此曾经找了无数次,但仍不肯放手不找。师徒三人租下一艘小艇,荡着荡着,不知不觉已来到了晋宁地方。
  塞马先生望一望艇尾那边,嘴里微“唔——”一声,立刻吩咐移舟泊岸。
  莫家兄弟对于塞马先生这一个举动,都觉得有点诧异,不期而同地顺着那方向望去,却见一艘大船在半里外游弋着。那艘大船已经游弋很久了,自从塞马师徒离开大青山不远就看到一艘大船,但它一直跟了几十里水程,不知是什么意思,莫家骥嘴唇动动,就想发问。
  塞马先生忙用眼色制止。
  不久,艇已泊岸,塞马先生付过船钱,率领他们登岸,找到一家傍着滇池的酒楼,靠窗坐定,却见那艘大船也迅速移来岸边。
  莫家骥这时再也忍不住了,从窗口瞥那大船一眼道:“师父!那船兀是古怪的,好家故意跟我们似的?”
  塞马先生正色道:“如何不是?不过人家的来意未明,我们也不必理他,同时也不必怕他……”见酒楼的伙计走近前来,又忙改口点了几样菜,两壶酒。
  莫家兄弟瞬也不瞬地盯着那艘大船,却见船一泊岸,就有五位彪形大汉走上岸来,其中两人还带有发亮的兵刃。但是,上岸之后,被街上的房屋遮着,不知道他们究竟走往何方。
  师徒三人还说不到几句,就听到楼梯“蹀蹀”的脚步声,一位脓眉大眼的中年壮汉首先走了上来。随后又是三位武林装束的人物,但一位三十来岁的白面书生;那位白面书生上得楼来,有意无意瞥了塞马师徒一眼,那清秀的脸上却泛起一丝笑意,然后随着各人在靠窗的另一边坐下。
  这几人上来之后,也就呼肴唤酒吃喝起来。
  塞马师徒一面说些滇池景色,一面留意那些人的谈话,可是,那些人说话的声音很低,只听到“大青山”,“民夷河”,“青龙哨”这些地名,后来才听到那中年壮汉嫣然笑道:“我们只要把鸢线儿放长一点,那怕一个老头儿飞上天去?而且……”
  书生打扮那人似乎嫌他说话泄了机密,忙用眼色制止并且道:“放长鸢线是另一回事,但我们得留心那批翁里欧儿,要打听出他的支鸣尸鸣以伊不因尸亚手,要不是辣椒儿不好吃,头儿也不教我们放糖了!”
  莫家骥听他忽然说起什么“批翁里欧”,咿咿哑哑的无法了解,不由得诧异地朝那些人投了一眼。却巧那边武林装束的壮汉也望了过来,恶狠狠地盯他一眼,莫家骥年轻好胜,立将发作。
  塞马先生忙制止了,立刻叫伙计上来算了酒账,带他两兄弟匆匆下楼,来到街上即轻轻说声:“快走!”
  莫氏兄弟不明就里,只得默默跟着。出到街口,塞马先生四顾无人,才道:“我们今天被人家掇上了,虽然并不怕他,到底也是讨厌,现在我们从路上走,赶回去看看两位姑娘回来了没有,也好通知她们一声!”嘴里是这样说,而脚下并没有停着。
  莫家驹道:“怪呀!他们说些什么?我一句也不懂!”
  塞马先生道:“起初我也不懂,但是他们说多了,也就可以听得出来……”回头儿见莫家骥瞪大了眼睛,又笑道:“其实这种双音切口,只瞒得过不懂反切的人,你两兄弟学过反切,为什么还悟不起来?”
  莫家驹听说反切,不禁嘴里又覆吟着“批翁里欧”莫家骥听了一会,却笑起来道:“师父!他们在说你老哩!”
  塞马先生点头道:“是呀!批翁的谐音是冯字,里欧的谐音是老字,合起来就是冯老儿了……”
  莫家驹“呀!”一声抢着道:“那么,支鸣是住,尸鸣是处,以伊是衣,不因是边,尸亚是虾,这个住处衣边虾又怎么讲?”
  塞马先生失笑道:“那有这样读法?”
  莫家驹脸儿不禁一红。
  塞马先生又笑道:“问题在那手字,你只要把虾手的谐音读了出来,就是下手两字……”
  莫家骥笑道:“那么这句话应该是:‘住处以便下手’了!”
  塞马先生道:“正是如此,可见还不知道我们的住处,说到下手,他们这时也可以下手。所以不这样做的原因,料必是想一网打尽,天幸给我们遇上,也可以早作准备!”
  本来从大青山到晋宁的水程,不过是四十余里,但陆路沿着滇池的边缘,弯弯曲曲,却有一百多里,寻常人可要分为两天来走。塞马师徒轻功虽然很高,然而在这日正当中,光天化日,行人如鲫的路上,也不敢过份施展,所以一直走到夜幕低垂,才望到大青山影。
  这不过说是望见而已,因为山脚下峰回路转,也还有十余里远近。这时因为行人绝迹,塞马先生施展起轻功,竟是飞山越谷,急急忙忙赶到那间茅舍,倘幸并无任何动静。
  塞马先生见琼璜二女未归,又督促两徒淘米煮饭,那知炊烟一起,门外就有一个苍老的口音喝道:“姓于的,滚出罢!难道还等我雪山神豺烧你的狗窝?”塞马先生闻言不禁一愕。忙扬声道:“你们找错地方了!这里并没有姓于的!”提了兵刃,掌灯开门而出,却见一个黑影,站在两丈开外。
  那人先闻塞马先生说没有姓于的,此时又见他掌灯而出,也觉得有点意外,旋而看到塞马先生手中那枝宝剑,在灯光下闪闪生辉,却又嘿嘿两声道:“你姓什么的?是姓于的什么人?”
  这两句话问得塞马先生大感为难,因为他数十年从未改名换姓,可是隐居之后,又不愿以真姓名示人。此时被问起来,明知一说出认识于冕,立刻就要惹祸上身,要是不说,却不能违心胡绉。在这一犹豫之间,那人又冷笑一声道:“老儿你想死么?别以为你手里那枝废铜烂铁能奈何我雪山神豺,要是不说出姓于的去处,只要我一举手,立刻叫你葬身此地!”
  大凡一个练武的人,最可恨别人看不起他的艺业、此时塞马先生被雪山神豺接连讥诮,已是怒起心中,寒霜罩面。恰好莫氏兄弟闻声而出,如果还再容忍下去,岂不是示人以弱?
  当下也冷笑一声道:“说到姓于的是谁,我冯寒城可不知道,要说必要比划一番,谅你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这几句话是塞马先生用丹田真气发出,内力充沛,声震林表。
  雪山神豺听塞马先生自报姓名,眉目张合几下,似是极力想从记忆“冯寒城”到底是谁?
  但塞马先生一语未毕,十余丈远的树顶上却哈哈几声狂笑。笑声甫止,飞鸟般一条身影,已飘落面前。
  塞马先生不禁后退一步。
  那人一现身又哈哈几声,突然一寒脸道:“这回叫做有意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灵珠剑客久违了!”立刻转脸对雪山神豺道:“黄老哥!你不认得当前这位,三十年前名震江湖的灵珠剑客冯寒城吧?我文若武三十年前领教了一剑,幸而未死,今天本来想找于老儿嘱复十年旧恨,却料不到找到冯老儿,这一剑之仇,终该有个了断了!”又回身对塞马先生道:“冯老儿!你总该记得了吧?”说完了又桀桀一笑,情态骄横已极。
  塞马先生原已记不起来了是谁,及至听到他自己报姓名,才知道是三十年前,在湖广白路岭劫掠少女,被自己路见不平,苦战两个多时辰,仅伤他一剑的中年汉子。这时他仍记起前仇,料必苦练有素,心里不由得暗惊,必想对付文若武一人尚不致于落败;惟是旁边尚有一个雪山神豺虎视眈眈,莫氏兄弟功力不足,至为可虑。但人家既已找了上来,岂能示怯?
  当下淡淡一笑道:“我道是何处光临的好朋友,原来却有这样一段情节,既然说开了,只要文兄吩咐一句,老朽无不舍命奉陪就是!”
  文若武明知塞马先生一笑之下,藏有不少危机,三十年前自己还吃过一场败仗,此后自己虽也苦练多年,然而对方未必荒废,不得不小心应付,口气反而略为温和道:“冯老儿!你可别以为我们有两人在此会欺负你一个老儿,这场过节只由我文若武自行了断。”
  塞马先生见说只有两人,心中略定,微笑道:“既是如此,请进招吧!”顺手把油灯交给身旁的莫家骥。
  文若武把脸一沉,说声:“好!”取下背上一对流金铛。
  雪山神豺喝声:“文老弟慢着!”接着道:“这场过节当然是要找回,可是于冕这老儿究竟在何处,也总该查个清楚!”
  文若武道:“既然冯老儿住在于老儿的窝里,少不了他身上问个水落石出,还怕他不说不成?”喝道:“冯老儿接招!”流金铛左右一分,一招“西天拜佛”从外打回来,立刻有一阵狂风扑往塞马先生的身上,莫家骥手中一盏油灯,已被这一阵狂风卷灭。
  塞马先生见对方兵刃之下,竟挟劲风,急喝:“骥马速退!”自己也就一个弓步往侧里一偏,左掌发出一股劈空掌力,朝流金铛的劲风劈去,两股风力一接触,就闻“蓬!”一声,自己反被震得幌了两下。
  名家对招一经接触,心里各自有数。文若武见自己的铛风虽把对方的身形撼动,但这是兵刃上面占的便宜,对方既能够以掌风抗拒,不能不佩服人家功力深厚,喝一声:“有你的,再接一招!”双铛平推,更强烈的劲风朝前打出。
  塞马先生这回可不敢硬接,嘴里一声轻啸,人已拔起丈余。文若武的铛风从脚下”“呼”一声打往后面,莫氏兄弟站在三丈开外料不到对方恁般厉害,给风尾一扫,身影也幌了一下,俱各大惊。
  经过这么两招,塞马先生对于文若武的功力已了然在胸,知道他目前的功力最少增加一倍以上,如果不抢先发动,只有败绩下来。所以在空中一声大喝,宝剑盘空飞降,但见寒光耀月,如银河倒泻下来。
  塞马先生这一招,乃用尽功力以争先着的一招,剑势一动隐含风雷,文若武功力虽高,也不敢大意,一个移宫换步,身形跃开寻丈,仍然双铛齐挥,发出劲风进击。塞马先生因为脚下尚未站实,被他铛风一卷,竟翻出一丈开外。
  文若武一招得手,立刻双铛翻飞,如蝴蝶穿林,如雪花飞舞,每发一铛都挟有无比的劲风。
  塞马先生原认为一招抢先,谁知对方功力太高,铛风雄劲,不但未能硬抢先着,反而落在后手。
  只得施展起全付精神,沉着应战,但这般打斗最耗真力,数十招过后,塞马先生已是微微气喘,额头见汗,心里希望琼璜两女来援更急。
  文武若越打越勇,还冷言讥诮道:“冯老儿,认命了罢,再打下去也还是白耗力气,不如气械认输,说出于老儿的去处,我文若武也不为已甚,可以饶你半个活命,不然……”
  侧方忽然一声大喝:“接着就听到莫氏兄弟那边一声“啊呀!”两条人影也同时分跃开去。
  塞马先生正在拼命之中,骤闻一喝一叫,知是莫氏兄弟为了想救援自己,不惜冒险进招,被虎视眈眈的雪山神豺一招击退,此时不知道他兄弟是否受伤,心里更急,忙喝一句:“你们别上来!”手中剑一招“凌云射燕”点往文武若的肩前,立即倒步一纵后退丈余。
  文若武呵呵笑道:“姓冯的,还想走么?快拿出命来罢!”急步一纵,一招“横云抱月”双铛横拍出去。
  那知“罢”字刚一出口,树梢上一声清笑,接着就有人叱一句:“只怕未必!”一条小身形像轻烟般飘然而落,正挡在文若武的面前,双掌朝流金铛一推,只闻“当!”一声,文若武双铛不但击不下去,反被震得后退几步,才稳得住身形,不禁大惊喝道:“什么人横来架梁?”
  树上飕飕两声,又落下两条身影,一个少女的口音欢叫道:“冯老先生!于大公子来了!”
  文若武连来人身形还未看清,就被一掌震退,暗惊那人功力之高,此时听那少女说是于大公子,暗忖:“难道是于冕的儿子?”忍不住喝道:“你是于冕什么人,快说好让我送你回老家去!”
  塞马先生见阿璜带回一位陌生少女到来,又知先下来的少年竟是于冕的长子于志强,但看他一双空掌迫退文若武,功力艺业之高,确非虚传,已经大喜过望。此时一听文若武喝问,深恐他不明底细,轻易放走敌人,忙朗声唤道:“于贤侄!当面的人正要寻你令尊过节,别把他放过了!”
  于志强已知发话的老人是谁,忙应声道:“冯老伯放心,他决逃不了!还有一个是谁?”
  文若武由塞马先生口中,听出站在面前的少年就是于冕的长子,喝一声:“小叛逆你敢抗拒?”
  于志强原先不知面前这人为什么要寻自己的慈父,然而由“小叛逆”三字已知来人身份,不由得气往上冲,立时面罩寒霜,目光如电射在文若武的脸上,喝一声:“贱狗!你可是曹贼派来的?”
  文若武怒喝声:“叛逆敢骂……”连“人”字都未曾出口,于志强身形一动,一招“踏雪寻梅”右手食中两指如钩,已直截他的双目。文若武不防对方突然进招,身躯急往后一仰。
  在这瞬间,侧方骂一声“小贼!”一条身影已掠空而至,掌下一阵劲风打往于志强的身上。
  原来雪山神豺旁观者清,一见于志强适间落下的身法捷如飞鸟,如果猝然发招,文若武必定受伤。
  所以,暗中蓄势以待,果然文若武一骂,于志强就立刻发动,自己急忙劈空一掌及时打将出去。
  于志强指迅如电,将及文若武眼前,忽然劲风袭来,不得不拔起身形,避开一招。此时身在空中,看出袭击自己那人仍是身形未定,又大喝一声,一招“苍鹰扑兔”双掌压下。
  雪山神豺那知道于志强能够腾空进招?此时感到劲风罩下,急忙猛力往侧方一跃,然后双掌往上一堆,掌风相接只震得手臂发麻,惊呼一声:“这是龙卷风!”
  于志强身形随掌风落下,闻呼笑道:“贱狗!你要遇上龙卷风,包你半招就死!”却见一条身形掠过,并且叫道:“这个留给我!”于志强认出是玉莺抢了过来,只好说一声:“给你!”自己又扑向文若武。
  文若武先被于志强一招震开双铛,一招几乎连眼珠都挖去了此时见他再来,那敢等待别人发招?
  所以还不待于志强身形停下,立即用尽功力一挥双铛,一招“风卷玄沙”逼起强烈劲风,迎击上前。
  于志强一声轻啸,拔起身形立即当头下击。但是,此次文若武已有准备,每发一招都险狠异常。任凭于志强连番进击,也无法冲近身前一丈之内,另一边秦玉莺和雪山神豺也打得,沙飞石走,兔起胡隼落。
  旁观的塞马师徒由阿璜指指说说,知道新来这对少年身份,再看他们打得凶险异常,也深自庆幸五行有救。
  塞马先生到底是阅历超人,省得于志强那掌力和身法,心知他单独对付文若武绝不会不胜,而秦玉莺对付雪山神豺不免有点耽心。所以一双精光四射的老眼,专心望在秦玉莺身上。
  果然二三十招过后,秦玉莺吃亏在气力不足,招式渐缓,一招“梅雪争芬”双掌分击雪山神豺胸腹两处。那知纤掌伸出未及一半,雪山神豺已一招“巫峡横云”掌形如刀反击过来。
  秦玉莺收招不及,一双玉臂看看就被截上,塞马先生一纵而出,大喝一声双掌一推,恰把雪山神豺的掌力卸去。
  雪山神豺见是塞马先生现身夹击,怒喝一声:“叛逆以多为胜么?”倒跃丈余,从背上取下一柄奇形长刀,又反扑回来,叫声:“文老弟!把他们人头带回去也是一样!”一抖刀身金光闪闪,又喝一声:“谁先上来受死?”
  莫氏兄弟在于志强三人未到之前,被雪山神豺一掌之击几乎受伤,早已含恨在胸,再看于志强和玉莺都能对敌人打了几十回合,更是又羞又愧,恨不得立把敌人斩成数段以挽回多少面子。这时乘机双双跃出,双剑同时刺往神豺胁下,看着剑尖将到,才喝一声:“你先受死!”
  本来莫氏兄弟剑法也十分精妙,而且这样沉声发招,剑势更是迅速。可是,雪山神豺成竹在胸,待敌刃将及,倏然一个转身,但见金光一闪,接着就闻“当!当!”两声,莫氏兄弟两枝青铜剑几同时被斩断。
  雪山神豺一招得手,顺势一招“霜桥折柳”刀锋往前一吐,截往莫家驹肩尖的“天泉穴”。
  莫家驹只觉手底一轻,眼前就是金光一闪,惊得他一声尖叫,倒退一步,慌得莫家骥也一步跃开。在此瞬间,两条身影疾如鹰隼一掠而前,娇叱一声,两片寒光已双双进招,接着就闻到金铁交击之声。
  塞马先生一看,却见玉莺和阿璜仗脸上前,并已和雪山神豺交手,恐怕她们的长剑被削断,忙道,“姑娘小心兵刃!奸党用的是宝刀!”
  玉莺笑说一声“不妨!”宝剑一挥。
  雪山神豺冷笑一声道:“冯老儿,你也知道宝刀?一齐上来罢!尝尝我金光断刃刀的厉害!”
  阿璜听说是“金光断刃刀”精神为之一振,忙呼道:“莺妹妹!他刚刀锋利得紧哩!”
  但她呼声未毕,玉莺一招“织女投梭”已点往雪山神豺的胸前,骤然又往怀里一吞,再一招“雷火穿心”指着雪山神豺右胁的“章门穴”,却凝视剑尖,并不进刺。
  雪山神豺见秦玉莺一连施出这两招,立即倒退两步,同时“哦——”一声道:“我以为是那里来贱婢,原来是天都剑的门下!”宝刀在胸前抖开一团金光,轻啸一声,人随刀起,由空中一个翻身下来,只见金光、劲风、身形,同时朝着秦玉莺的头上压来。
  秦玉莺虽不识这是什么招式,但也知道是厉害的一招,仗着身形灵巧,在吃吃一笑声中跃开丈余。
  阿璜久入红花婆婆门下,曾听说过“金光断刃刀”的厉害处,就在凌空下击,刀光如一蓬金网的时候。所以,雪山神豺身形一拔,她立即跃出两丈开外,待他脚尖甫一沾地,又一纵过来,一招“周处屠蛟”横斩周去。
  雪山神豺见她使出这一招,而且恰到好处,急忙一个“倒跃龙门”纵开丈余,脸色微变,喝道:“你是何人门下?”
  阿璜笑道:“杀了你再说!”却见一条白影掠过,叫声:“我来领教好刀法!”一片银光已迎上前去。阿琼见于志强舍了文若武过来接战,而文若武也追了过来,只得和玉莺回身迎敌。那知未及十招,树顶上一阵骚动,飘落几条身影,当前一人喝道:“冯老儿束手就缚罢…”
  塞马先生一看来人竟有七八人之多,心里暗道:“这回可是完了!”一时悲愤填赝上前喝道:“来者何方朋友?我冯某在此!”
  那人呵呵笑道:“何必多此一问?抚仙湖总坛主亲自来请,还不够你光彩么?”
  塞马先生闻又惊又怒,大喝道:“原来又是杀不尽的赤身魔党!冯某难道怕你不成?”
  文若武听说抚仙湖来人,也朗声叫道,“萨坛主!小弟文若武和黄全麟在此,这里有龙卷风在内!”
  那人又欢笑几声道:“原来是文黄两位大侍卫,这倒好了,还有几名小贼,我已请崔副监带小白龙前往,必定手到擒来!”
  于志强一面和雪山神豺对招,一面听那人狂妄已极,仿佛不把自己这些人放在眼内,也是既惊且怒,暗忖:“怪不得师姐和她们未来到,原来被他们截住了!”思虑未已,后院里忽然“哔哔剥剥”一阵,浓烟和火光俱起。
  那人又呵呵笑道:“冯老儿!你看到了吗?再不弃械就缚,这几间茅屋就是你的榜样!”
  塞马先生料不到这群奸贼竟先放火,大喝一声:“和你拚了!”宝剑一展,攻上前去。
  那人喝一声:“没那容易!”身旁已窜出一人接上塞马先生,立刻引起一场混战,可是,还没有二三十招,莫氏兄弟已双双被擒。
  于志强被四名高手围攻,虽然时而荡起身形,时而寻隙进招,左掌握紧几根鳗骨针却因混战中虑及误伤自己人,所以没有机会发出,看看危殆之间,双条身影飞落。于志强欢呼道:“师姐!尽力毁他!”
  这句话也是多余的,蝉儿身形一落这宝剑如虹已朝近前一位敌人连进几招,玉鸾却冲往玉莺那边,叫声:“姐姐休慌!”又迎战一名强敌。
  阿琼最后赶到,身形一落,就赏给当面那名敌人一枝“绣云针”,那名敌人惨叫一声,倒在地上,被她一脚踢飞,喜得她叫了起来道:“璜姐!用绣云针呀!”
  那姓萨的坛主原是配合其他三名同党围攻于志强,骤听阿琼一呼,心里大震,忙高呼道:“兄弟们留意啊!有红花婆婆门下的贱婢在内,把她擒住看老妖婆有什么话好说!”
  那知话音刚断,树梢上却有银铃般一个声音道:“公公!你缓一点下来,待媳妇替你出这一口气!”
  在拚斗中的各人,不知是何方的帮手,都不禁愕然,惟有阿璜阿琼两人听那声音,却是暗喜暗惊。
  只见银铃声音一停,一条白色身形临风飘下,阿琼早呼一声:“小姐!于大公子在这里!”
  各人闻此一呼,都几乎愕然停斗。
  那人只说一声:“鬼丫头!过一会事完了,找你算账。”又见她莲步一移,就到了萨坛主的身旁,说一声:“萨镇海!你说红花婆婆门下怎样?”接着一扬衣袖,一个赤身魔教的总坛主已被她一个耳刮打得叫了起来,群魔急忙停手。
  在这同时,一条纤影随一条一高大的身影飘下。
  高大的身形一落地面,就往塞马先生面前一拱手道:“塞城兄!请恕小弟来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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