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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冰原溅血 志士隐边荒


  少年壮士想起师傅智禅上人惨死的仇恨,一股热血冲上胸膛,他吩咐岳金枫代替自己督战,又派人通知冷霜梅、萧玉霜两位女侠,然后拔出断虹剑,飞奔下山,果然不出所料,当他跑到半山的时候,已经看见金山双丑冲进第三座碉堡,把据守堡垒的廓尔额兵,杀得鬼哭神号,尸骸遍地。史存明怒从心上起,大喝一声,飞身窜了进去。
  这碉堡纵横不到三丈,是用石头砌成一个圆穹形,堡垒四面只有三个气孔,一二十个箭眼,史存明一个飞身,闯进堡门,金山双丑已经把最后一名廓尔额兵砍倒在地,只见他两个遍体血污,狰狞如鬼,少年壮士舌绽春雷,一声大喝:“狗贼!还我恩师的性命来!”
  断虹剑寒光一闪,剑走偏锋,左边一招“雷神挥凿”,右边一着“电母照镜”,刷刷两剑,同时分攻二人,既狠且准,正是智禅上人的遗技“雷电披风剑法”。
  呼延陀看见史存明自行投到,不禁大喜,叫了一声:“小子!”双蛇杖向上一格,这一格刚中有柔,名叫“滕蛇缠树”,系名家手法,可是史存明剑花一绕,避过了双蛇杖,“电光三现”,刷刷刷,一连三剑,剑剑不离呼延陀的要害穴道,二魔呼延真见史存明一招既出,后着绵绵而至,暗里吃惊:“不见了几个月,这小子的武功精进如斯?”
  他不知道史存明在铜鼓关前跟双丑第一次交锋后,知道技力不逮,日夜苦练地缺翁的图谱秘笈,使的虽然是雷电披风剑,有了图谱增益辅佐,威力大了数倍,呼延陀连忙挥动双蛇杖,左遮右挡,呼延真看见兄长危急,也顾不得武林前辈单打独斗的规矩了,绿玉杖唰的一递,一招“降龙伏虎”劈了过来!
  史存明叫了声:“好!”
  断虹剑用力一抖,粘住玉杖,“闪雷过岭”,向上一撩,暗中用了三阴灭阳掌劲,呼延真猝不及防,连人带杖直飞开去:砰的一响,背心撞在碉堡石墙之上,重震一下,二魔饶是内功精绝,也撞得彻骨疼痛。
  经过这几下追风逐电的过招拆式,金山双丑觉得史存明的武功大不相同,哪里还敢有丝毫怠慢,呼啸一声,分开左右力敌少年壮士,史存明踏进一步,嗖嗖嗖,连刺数剑,先把武功较弱的呼延真,挤向碉堡一角,陡的飞走双腿,“云边跨月”,左右两脚疾奔呼延陀的胸膛,呼延陀估不到对方武功这样诡异,连忙后退两步,双蛇杖向上一撩,还了一招“翻江搅海”!
  史存明闪身一晃,就杖影里欺身直进,断虹剑疾刺丹田,这下名叫“吹萧引凤”,接着左手向怀里一探,抽出地缺翁相赠的离火剑来,“金扈献酒”,当的撩开呼延真由旁边劈过来的绿玉杖,少年壮士双剑在手,招式又自不同,右手断虹剑使“雷电披风剑”,左手离火剑却用峨嵋匕首诀法,夹杂几下飞龙剑的招式,剑光如电,闪闪生风,直把金山双丑逼得连连后退,叫苦不迭。
  这时候碉堡门外已经响起一个清脆口音来,正是潇湘仙子说话的语声,叫道:“冷师姊!快些过来,明儿跟那两个魔头正在这里斗得你死我活哩!”
  冷霜梅立即过来,向堡门里一望,看见史存明把昆仑派的秘技使得出神入化,不禁心花怒放!叫道:“师妹,我们不用到里面帮手了,就凭明儿一人,使用这两柄天下无双的宝剑,尽可以把这两个鞑子走狗收拾,你返回崖上督战,我来把守堡门,指点明儿要诀吧!”
  萧玉霜一笑走开,碉堡里面的金山双丑,听得清清楚楚,既羞且愤,冷霜梅居然不屑跟自己动手,叫一个后生小辈跟自己动手,还说凭着史存明一个人的力量,便可以把自己两人宰掉!
  金山双丑也是个性情冷做的人,如何咽得下这一口气?当下一声大喝,反守为攻,拼着跟敌人同归于尽,双蛇杖和绿玉杖狂风暴雨似的猛攻回来,眨眼之间,反而把史存明逼得向堡门方面,步步后退。
  冷霜梅在后面叫道:“明儿,专心一致,用地缺翁图谱里面的转字诀应付他!”
  原来地缺翁的图谱,名是剑笈,其实包括了天下武学的精要,如果练得精熟,别说是剑,就是用一根树枝,甚至赤手空拳,也一样可以发挥出无穷威力!
  那图谱共有绊、劈、缠、牵、挑、引、封、转八大要诀,每一要诀用法不同,史存明声人心通,弯腰向地一转,双剑疾翻起来,断虹剑搭住呼延陀两根蛇头交叉的部位,离火剑粘住呼延真绿玉杖的中腰,脚下陀螺也似的转了几圈,借势向外牵引,这一招十成中倒有九成是借了敌人之力,金山双丑陡觉虎口疼痛,兵刃似乎要脱手飞去。
  呼延陀呼延真兄弟不禁大骇,急忙使劲向后抽时,哪知道双蛇杖和绿玉杖两般兵器,竟似被史存明双剑牢牢粘住,自己向左牵引,敌人跟着向左探剑,自己向右撤招,敌人跟着向右进招,金山双丑情知不妙,一连变换了七八种杖法,始终脱不了史存明两口宝剑的黏缠,斗了二三十合,呼延陀一声大喝,力贯双膀,使用“大力金刚杖”法,把双蛇杖舞得呼呼连响,呼延真也使出“花桩八打”的棒法来,左绕右转,史存明却是全不费力,人随剑走,剑随杖行,表面看来,像个扯线的傀儡人也似,跟定对方走落进退,骨子里却是如影随形,厉害无比,举个譬喻,好比一根细膝缠住大树,一任大树横生挺长,脱不了细滕的牵引,金山双丑使尽生平本领,跟史存明斗了七八十合“只觉得对方牵引之力越来越强,自己的兵刃越来越沉重,暗里叫苦不迭,心里想道:“这小子不知道由哪里学来这一套古怪的武功,今番性命休也!”
  斗到分际,呼延真突然叫了一声:“大哥!咱们使用颠倒打法!”
  金山双丑立即向地一滚,以头代足,单手据地,改用两脚夹定兵刃,横挑竖打,有时把兵刃交到手里,忽上忽下,怪异无伦,金山双丑这种本领除了阴阳颠倒,上下倒置之外,还夹用了天竺国的瑜伽大法,当年他两兄弟在蒙古乌里雅苏台的古墓里,用这个怪招术,把冷霜梅迫得手忙脚乱,只能够用“大须弥剑”防护身体,此刻又再使用出来!
  史存明招数略乱,连退几步,冷霜梅高声大叫道:“明儿,不用慌乱,使用图谱里面的引字诀!”
  史存明天赋聪敏,他修习地缺翁赠送的图谱,虽然无人指点,却是触类旁通,闻一知二,冷霜梅这样一喊叫,史存明立即醒悟,双剑一变,使出了“引”字诀,“引”字诀和“转”字诀不同,“转”是随敌而转,敌人窜东,自己跟着窜东,敌人从西,自己跟着到西,“引”字诀便不同了,适成反比,用力量牵引敌人,叫敌人跟随着自己打圈旋转。
  只见少年壮士一长一短两把宝剑,化成一赤一白两道光华,不管对方以头代脚,上下颠倒,剑光一伸一缩,疾如蛇信,连刺金山双丑背心“灵台”“仓柳”“玄枢”“精捉”各处大穴,这些穴道全在背脊主骨的两侧,如果被敌人刺中的话,不死也要重伤。
  金山双丑本身也是武学名家,哪有不识得的道理?只得猛翻筋斗闪避,要挣脱史存明剑尖的牵引,哪知道少年壮士双剑点刺连绵不断,一刺不中,又刺另外一穴,冷飒飒的剑锋,只在金山双丑背后要穴点来扎去,呼延陀呼延真兄弟急得直冒冷汗,他们又没有方法招架,因为史存明剑法十分刁钻,只刺他们背脊,背心在武家眼里看来,叫做“死角”,是最难防护的一处,碉堡又没有许多地方,可供他们跳高窜低,回旋闪避,金山双丑只好沿着堡墙,连翻筋斗闪避。
  哪知道史存明的“引”字诀一使出来,有如长江大河,滔滔不绝,双丑避开一剑,下面一剑又到,他两个要想加快翻滚,得机转身,可是翻滚越快,史存明双剑刺得越急,碉堡门外的冷霜梅却看得心花怒放,只见金山双丑像走马灯一般,环绕着史存明团团乱转,耍猴子戏也似的,大打筋斗。
  史存明站在碉堡的中心,却是好整以暇,或者向左踏上两步,或者向右移动三步,举手递剑,出招吐招,剑尖不离双丑背心,那双剑也不时互相交替,有时用断虹剑刺呼延陀,以离火剑刺呼延真,有时瞬息之间,用离火剑刺呼延陀,用断虹剑直取呼延真,换剑易招,连身子也不必转动,悠闲之至。
  冷霜梅不住口的叫好,金山双丑带来那几百名敢死壮士,已经被廓尔额兵截住,激斗起来,有几个不知自量,要冲向碉堡的入口,策应金山双丑,哪知道冷霜梅扼守了进口,身不动头不回,清兵一冲过来,女侠只把双指一弹,天狼神针破空飞出,闪电似的射中清兵要害,扑通倒地,呜呼送命!
  一连二十几个清兵都是这样,其余的看见冷霜梅身子四周,尸骇遍地,禁不住心寒胆战,再也不敢上前自寻死路了。
  所以史存明在碉堡里面力战双丑,能够专心致志,凝神对敌,分毫不惊,反过来说,金山双丑显然陷入绝对不利地位。
  呼延真天性狡猾,他想着今天自己两兄弟纵使能够打胜史存明,也要累得精疲力尽,碉堡门外还有一个大对头冷霜梅扼守着,这一关更加难闯,何况连眼前的史存明也未必斗得过哩!
  他忽然生出一个主意来,碉堡的大门虽然被冷霜梅扼住,顶上的气洞却没有阻拦,自己何不三十六着,走为上着?但求自己逃生,兄长的性命不用管了。
  二魔主意既定,他把绿玉杖向地一点,突然撒手抛杖,身子向上一窜,像野鹤腾空也似的,直升起来,扑向堡顶,要由碉堡气洞钻出去,冷霜梅叫了一声:“哎呀!”
  女侠已经全神贯注,提防金山双丑逃走,腕底扣定了三支天狼神针,二魔呼延真这一窜起,冷霜梅的天狼神针正要发出,史存明陡的一声大喝,举手一抛,竟然把左手的离火剑脱手掷出,嗤的一响,剑锋扎中他的背心,史存明这一手是“引”字诀的精华妙着,名叫“神龙掉尾”,如果练到炉火纯青,一剑飞出,刺中敌人之后,还能够用气功把剑牵引回来,返到自己手上。
  史存明功力还浅,当然没有这样深的造诣,可是这一剑也够呼延真受的了。离火剑锋利无比,这一下扎进他的背心,足有一尺多深,几乎直贯胸口,呼延真哎呀一声,当堂送了性命。
  呼延陀趁着史存明运劲掷剑的刹那,闪电也似的一个筋斗,挣脱了史存明剑尖的牵引,冲向堡门,喝道:“让路!”双蛇杖向前一探,猛向冷霜梅当胸刺来,冷霜梅长笑一声,长剑挥处,搭住双蛇杖的中腰,倏的向下一按,叫道:“回去!”武学里有一句俗语,叫“四两破干斤”,别看冷霜梅这一按十分随便,却是用了内家真力,劲贯剑梢,她这一下用得恰到好处,当当两声,把双蛇杖按在自己脚下,两根蛇头嗤的一声,插入土里,女侠这边按住蛇杖,那边右脚直蹴出来,其疾如电,砰的一响,把呼延陀踢了个大筋斗,滚回史存明的身边!
  史存明陡的伸出左掌,使用“三阴灭阳”掌劲,叫道:“起!”掌力一抛一振,呼延陀的身子直弹起来,叭的一声,脑袋撞中碉堡屋顶,跌了下来,这一撞和一跌,把个大魔头弄得头脑发昏,天旋地转,急切间挣扎不起,史存明想起杀师之仇,更不怠慢,断虹剑寒光一闪,呼延陀惨叫半声,便自身首异处。
  少年壮士总算是有志者事竟成,在碉堡里一场恶战,力诛双丑,给惨死的智禅上人洗雪了仇恨。
  不过史存明虽然是手刃金山双丑,建立了不世的奇功,却是无补于廓尔额的溃败!这是为何?
  原来福康安在金山双丑向前夺路的时候,陆续抽调大军渡过白象河,天公也恰似有意帮忙清军,突然阴霾四合,狂风大作,大风一起,据守住高崖的廓尔额兵,连连退后,有少数走避不及的,被狂风刮落悬崖之下,跌得粉身碎骨,清兵因为站的地方较低,而且每个兵士身上穿了沉重的铁甲,所以不怕风力,反而大队人马,冲上崖头,不多时候,连海兰察的大军也冲过白象河了。
  尼泊尔的兵士看见清兵势大,天险已丢,再也无心恋战,不到黄昏日落,已经全线崩溃,史存明和冷霜梅、萧玉霜、岳金枫、伊丽娜、熊素珊等一班男女英雄虽然左支右拒,杀毙了不少清兵,究竟独木难支大厦,挽回不了失败的命运,三十多万满清大军像排山倒海般的横过高崖,推向加德满都王城附近的平原,这一次白象河之战,廓尔额兵伤亡五万余人,精锐丧折过半,清兵的死伤虽然相等,可是兵力雄厚,没有怎样影响实力,福贝子和海兰察两员大将,已经揽辔扬鞭,带领大军,浩浩荡荡的指向皇城了。
  廓尔额国王阿泽登旺,虽然天性强毅,有无比的斗志,可是到了这个地步,险隘全失,兵力损折大半,而且粮饷不足,无以为继,再也没有法子跟满清对抗下去了。
  他只好暗里派了密使,到福康安军前乞和,哪知道福贝子一听了乞和两字,立即翻脸,勃然说道:“胡说!咱们大清是天朝上国,你们廓尔额不过是藩属小邦,你的国王受了几个汉入叛逆的播弄,居然胆敢对抗天朝,现在势穷力细,还不投降,竟然妙想天开要乞和吗?本帅要的是投降,不是讲和,左右过来,给我乱棍打出去!”那些如狼似虎的亲兵,叱喝一声,提起棍棒,就要把阿泽登旺国王派来的使者,痛打一顿,海兰察立即阻止,向福康安耳边,低低说了几句,福贝子怒容方才稍霁,向来使叱喝道:“你回去告诉国王吧!本帅只要他牵羊担酒,面缚出降,不知道什么叫做讲和,你们国王如果想免死,要做到以下三件事,第一件,把王城里面色卜拉寺三尊镇国金佛拿出来,交到大营,表示诚心屈服,洗心革面。第二件,将国王的一子一女缚了,送到军中,王子将来人京做人质,公主给天朝皇帝做妃嫔。第三件,史存明和金弓郡主这班叛逆,统统要交出来,不准走漏一个,知道没有?”来使唯唯诺诺,垂头丧气的走了。
  他只好把福康安提出的三个条件,据实回奏,阿泽登旺国王听了又惊又怒。要他把王子公主交出来,送到天朝上京,儿子为质女儿做妾,国王已经不肯答应,至于色卜拉寺供的那三尊镇国金佛,也要交给清军,国王更加怒不可遏。
  原来尼泊尔是一个信奉喇嘛教的国家,上至国王僧侣,下至平民百姓,每逢风调雨顺,五谷丰收的年头,一定认为是佛爷显圣,佛力庇佑,用金块溶化了,加厚寺中金身佛像,所以尼泊尔全国的佛寺,所供奉的佛像差不多全是金身的。色卜拉寺是廓尔额全境最古老的一间大寺,寺中供奉的三宝佛名叫做“镇国金佛”,每尊都有一丈多高,金身厚约二尺,抛开价值不说,这三尊金佛实在是廓尔额祥瑞的代表,福贝子连金佛也要交出来,手段未免太苛酷了。
  国王怒火如焚之下,想了一阵,便吩咐左右侍臣宣召阿布敏王子入宫,阿布敏王子正在自己府邪和史存明孟丝沦一班英雄商量布置王城的防守事务,听见父土急诏,立即动身进宫,孟丝伦向史存明道:“明兄!我看王子殿下气色非常不好,国王这次召他入宫,必有大变,你还是跟着他一同进去!”
  史存明霍然起立,说道:“冷女侠萧女侠,两位前辈肯帮助弟子一劈之力吗?”
  冷霜梅笑说道:“明儿,你能够杀掉金山双丑,武功造诣跟我们差不多了!还怕国王扣留得住你不成?我们还要留在这里等候变化呢!你自己一个人去吧!”
  史存明恍然大悟,立即追赶上了阿布敏王子,跟他直人皇宫去了,到了宫门,把守殿前的武士立即过来,向史存明说道:“史英雄,真对不起,皇上召见的只是千岁殿下一人,其他人没有圣旨,不准闯入,请你立即回去!”
  史存明哦了一声,立即退回宫门石阶之下,可是他趁侍卫不留神的时候,拔身一纵,像燕子般掠上拱形的宫门,只一起落之间,便自翻过墙头,跳高窜低,跟在阿布敏王子的背后,一直向深宫奔去,须臾之间,到了金銮殿上,只见国王阿泽登旺铁青着面孔,阿布敏王子跪下问道:“父王宣召臣儿,不知有何重要吩咐?”
  国王哼了一声道:“王爷,满清大军距离王城有多少里路?我们还能够作战吗?”
  阿布敏王子回答道:“父王,清兵还在王城六十里以外,咱们还有五万名以上的忠勇壮士,尽可以背水一战!”
  国王摇了摇头,说道:“那不过是玉石俱焚,把历代先王辛苦经营的宗朝社稷,一古脑儿葬送罢了!昨天我已经派人到福贝子的大营去通款求和啦!”
  阿布敏王子吓了一跳,连忙问道:“父王,你怎的向满清鞑子求和,那岂不是空前耻辱,给后世的人讥笑我们为德不卒,虎头蛇尾了么?”
  阿泽登旺国王咳了一声,说道:“王儿,现在不是说意气话的时候,咱们到了今天,外无可战之兵,内无可筹之饷,拿这残山剩水余下来的一点兵力跟满清打仗,还不是飞蛾扑火,螳臂挡车!我派左丞相阿马出城跟清军乞和,哪知道福康安要我们……”
  国王再也忍不住老泪夺眶而出,说出福贝子要自己投降的三个条件,阿布敏王子一听之下,几乎心肺气炸,霍地站起身来,大声说道:“城下乞盟,春秋所耻,父王对满清所提的条件,完全答应他了?”
  史存明隐伏在殿角暗处,也仿佛听见了晴天霹雳,心头一下巨震,估不到廓尔额国王,也步了达赖喇嘛的后尘,向满清的铁蹄屈服。
  只听见国王怒声斥责道:“王儿,你怎的在父王面前,这样无礼?既然战无可战,只有屈辱求存这一条路,朕派你明天到福贝子大营里,答应他交出金佛,王子公主作为人质这两个条件,只有擒捕汉人叛逆那一个条件不能够答应他,因为这班男女个个本领高强,全是飞檐走壁,来去无影的人物,除非他肯派人到来帮忙,你就这样回复福贝子,知道没有?”
  阿布敏王子一言不发,走下金阶,面向西方跪下,拜了几拜,叫道:“阿拉真神在上,我阿布敏是个血性男儿,只能够血战而死,不能忍辱而生,我……”他说到这里,右腕一翻,由袍襟下抽出一支明晃晃的匕首短剑来,寒光闪处,刺进了自己的胸膛,值殿武士和左右侍臣失声叫道:“哎呀!”急忙上前抢救,阿布敏王子这一匕首深入胸窝,伤中要害,呜呼送了性命。
  史存明看见阿布敏王子当着国王面自杀,宁死也不肯向满清屈服,不禁大为感动。那边阿泽登旺国王看见儿子惨死,在龙椅上大叫一声,晕了过去!金銮殿上秩序大乱。
  少年壮士忽然想起阿布敏王子前几天向自己说的话,猛然醒悟过来,想道:“我几乎忘记了!先把黛丝丽公主救出深宫再说!”黛丝丽公主虽然疯癫了,史存明不忍心让这一朵娇花,送到清军营里,押上中原,供满清皇帝的蹂躏,少年壮士只一晃身,展开陆地飞行功夫,直向内宫奔去,史存明上次跟阿布敏王子到过宫中一回,已是识途老马,领臾之间,到了黛丝丽公主的寝宫外,只见她痴呆呆的坐在绣榻上,披头散发,花钿不整,两个宫女在旁打扇,史存明一个飞身,掠了进去,不由分说,只一伸手,便点了两名宫女的麻穴,扑通咕咚,瘫倒在地。
  黛丝丽公主看见少年壮士进来,毫不惊惶,问道:“史英雄,咱们打了胜仗吗?现在将近打到北京城啦,是与不是?”史存明看见黛丝丽公主语无伦次的样子,不禁一阵心酸!
  可是想到事情紧急,再也不跟她扯闲了,二指一伸,戳中黛丝丽公主背后的“魂门穴”,公主樱了一声,立即昏迷过去。史存明把公主向肋下一挟,飞身跃上殿瓦,一溜烟似的出了皇宫,返到阿布敏王子府里,金弓郡主第一个开口问道:“明兄,消息怎样?”
  史存明把黛丝丽公主放下地来,流泪说道:“千岁殿下反对向清军投降,在国王面前自杀死了!”
  范金驹兄弟热血沸腾,高声叫道:“岂有此理!这昏君要出卖咱们,我们立即杀进皇宫去,把这昏庸国王一刀两段!”冷霜梅站起身来,一声叱喝,说道:“人各有志,不能相强,平心来说,廓尔额已经战无可战了,咱们何必还要多生枝节?此地既不留人,还是走吧!”史存明茫然道:“前辈,我们待要走到哪里?”冷霜梅不假思索的道:“这还用再问吗,我们这班人马上离开王城,横跨大雪山返回西藏,萧师妹携带黛丝丽公主回到昆仑山王母天池去,用龙脑草治好她的疯病,你和孟姑娘,岳金枫和伊姑娘两对依照老禅师的遗言,共偕秦晋,归隐天山,我和素珊徒儿,范家兄弟一齐到巴颜喀喇山星宿海吧!”大家默默无言,盂丝伦和伊丽娜两人胀红了粉面,史存明和岳金枫呢,却是百感交集,估不到一场轰轰烈烈的西陲抗清大业,结果仍然烟消云散。
  潇湘仙子忽然说道:“咱们虽然走了,可是尼泊尔国王势孤力穷,他的处境煞是可怜,还有廓尔额的战士,抛掷头颅,血染草原,更还有大批善良无辜的牧民百姓,颠沛流离,饱遭兵烫,我们难道一点也不管,就这样的走吗?”冷霜梅愕然道:“师妹,你难道还要再留下去,支持到最后吗?”
  萧玉霜道:“那又不是!我的意思是……”她向冷霜梅的耳边,低低说了几句,冷霜梅恍然大悟,说道:“对了!这样才有始有终,对得起廓尔额国王和老百姓!”这班男女英雄各自收拾金银细软、马匹行囊,准备离开王城,一面却依计行事不提。
  再说福康安向尼泊尔使臣提出苛辣的投降条件之后,下令继续进军,一路上旌旗蔽天,刀枪耀目,大军浩浩荡荡的开人王城附近的平原,一直到了距离加德满都城墙十里左右,方才下令扎营,歇宿一晚,到第二天早上,福贝子再下了一个命令,把神机营里面一百多尊红衣大炮,推上前线,枕住了王城外几座山岗,炮口瞄准了加德满都城墙和浮屠佛塔,准备随时随地,发炮攻城,然后再用征西大将军的名目,写下了几十道文书,缚在箭上,派弓箭手用强弓射入城里,文书的内容是限廓尔额国王在十二个时辰之内,献出镇国金佛,王子公主,以及一班汉人叛逆,统统把上述各人缚了,由廓尔额国王亲自押送出城,直到清军大营投降,如果过了限定时辰,国王还不在城头上竖起白旗,作投降的表示,自己就要发动猛烈炮火,将王城夷为平地。
  福康安递送了劝降书之后,得意洋洋,他知道廓尔额无兵可战,粮食恐慌,答应投降只是迟早,自己一定可以完成荡平廓尔额的大功,奏凯回朝,得到乾隆皇帝的册封赏赐,立像凌烟,垂名百世。
  这天晚上,福康安巡视完了各军营垒,返到中军帐里,哪知道他才一踏入帐门,忽然看见值夜守营帐的八名亲兵,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福贝子大吃一惊,正要喊人,说时迟,那时快,帐顶嗖的一声轻响,落下一个人来,一柄冷森森的长剑,抵住了福康安的背心,叫道:“要活命的,不准叫喊,坐到虎皮椅上去!”
  虎皮交椅后黑影一闪,现出一个人来,正是少年英雄史存明,原来他已经事先潜伏在中军帐内,把八名亲兵统统点了穴道,难得他干净利落,帐外不闻半点声息,用主剑抵住福贝于后心的正是女侠冷霜梅,福康安虽然羞怒交迸,面上却不露出半点形色来,从容地坐在虎皮交椅上,淡淡说道:“姓史的,你用这些鬼蜮手段,暗中算计本帅,算的上哪一门子英雄好汉?今天晚上,你即使把本帅杀了,明天早上,尼泊尔王城仍旧要被炮火轰为平地!”史存明低声喝道:“鞑狗住口!爷爷如果要杀你,你再多几颗脑袋也砍了!闲话少说,我们今天晚上便离开廓尔额,这里的事,一概不管,只不过你要尼泊尔国王投降的三个条件,除了要镇国金佛之外,其余两个条件,你今生今世也休想,知道没有?”福康安哼了一声道:“姓史的,你这句话怎样说?”
  史存明道:“你要捉拿我们?凭着什么本领?你倚做心腹的金山双丑,已经被我们杀了!阿布敏王子昨天在皇宫里自刎,黛丝丽公主也被一位前辈救走,你要王子公主为质,还不是梦想吗?明天廓尔额国王开城投降,你绝不能够苛索他任何条件!更不准你纵兵殃民,如果你阳奉阴违,哼,即使你回到燕京,爷爷也一样可以要你的性命!”福康安十分丧气,低头说道:“姓史的,估不到你棋先一着,好!俺答应你便了!”冷霜梅纳剑入鞘,笑道:“君子一言、如白染皂,你如果要留回性命封妻荫子,安享富贵,切勿忘记了今天晚上的话!”她说罢腰肢一扭,和史存明窜出中军帐去了!帐外更忻数声,两位男女侠客眨眼之间;踪迹不见!
  福康安叹了一声,把从人喊进来,抬了被点穴道的亲兵到别帐去,并且吩咐众人对今天晚上的事,严守秘密,次日天明,尼泊尔国王果然竖起白旗,自缚出降,献上镇国金佛,福康安受了史存明的警告,心存忌惮,不敢再事苛求,亲自把国王解缚,叫他修表天朝,向乾隆帝服罪,并且定下三年一贡的规例,子孙世代遵守,阿泽登旺国王喜出望外。顿首谢恩,福贝子班师回朝,从此西陲太平,乾隆帝也完成了最后一次对外用兵。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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