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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此妹难测


  三星追月谭三环不要脸的无赖话刚出口,自己师弟披风刀李四海忽然长叹一声,道:“师兄,脑袋砍下来,不过碗大个疤,你何必哩!……”
  三星追月谭三环无神地望了披风刀李四海一眼,摇了一摇头道:“师弟,你不知道!……”接着,他忽然又改变了态度,道:“我完全承认了就是。”
  他这一突然转变,简直大出白剑意料之外。白剑心中一阵狐疑,不由细细追索起三星追月谭三环刚才突然转变的理由,似有所得地怔一怔,暗用传音神功向涂琬玲说了几句话,涂碗玲吩咐将三星追月谭三环等人带回厅中,升座又问三星追月谭三环道:“你是不是真的承认一切罪行?”三星追月谭三环这次倒爽爽利利地道:“一切都是我所策动,你们要怎样报复我们,你就怎样报复吧。”
  涂琬玲沉吟了片刻道:“你身为本门弟子,既已自承罪行,将来如果论罪,那是本座之事。”
  话声一顿,转向史姥姥叫了一声:“史护法!”史姥姥怔了一怔道:“掌门人……”
  涂琬玲道:“你以后就是本门的护法了。”
  史姥姥一欠身道:“遵命!”涂琬玲道:“谭三环欺师灭道,犯上不义,罪大恶极,死有余辜。但本门遭此大变,各地弟子失群失首,多不知情。天下同道,亦难明真象,本席有意重振门户,一清天下情目。因此,暂不处置叛徒谭三环,留待大祭先师之日,明证家法,以谢列宗在天之灵。今将谭三环交付与你严加看管,不得有误。”
  史姥姥怔了一怔,欠身道:“领掌门人法谕!”闪身进到三星追月谭三环身边,手起掌落,一连向他身上拍了十六掌。
  她每拍一掌,三星追月谭三环的身子便战抖一下,十六掌拍完,三星追月谭三环已是委顿于地,成了痴呆。
  史姥姥使出了乾坤门独有手法,闭住了他一身功力和灵智,杜绝了他多变的祸源。
  史姥姥收拾好三星追月谭三环,又欠身请示道:“还有李四海与李七这两个帮凶,应如何发落?”涂琬玲柳眉一凝,毅然一点头道:“将他们放了算了!”
  史姥姥大出意外地一怔,道:“将他们放了?这怎行……”涂琬玲径自向披风刀李四海与反手剑朱七一挥道:“两位请吧!”
  就是披风刀李四海也是一怔道:“姑娘就这样放了我们?”涂琬玲道:“两位不用多心,尽可离去。”披风刀李四海与反手剑朱七双双一抱拳,道了声:“多谢姑娘大德!”反身出庄而去。
  史姥姥心中虽然一百二十个不愿轻饶他们,但掌门人话已出口,无可奈何,只有望着他们的背影,暗自咬牙恨恨不已。
  短叟武显忽然朗笑一声,抱拳一礼道:“涂掌门人真是天生的掌门人,无论风范胸襟,都叫我老头子佩服万分,欣见乾坤门光大可期,可喜可贺!”
  涂琬玲起座一福:“谢道,多谢老前辈金言!”短叟武显笑道:“老夫说得是实话。”
  一回头望着白剑道:“老弟,令师后继有人,你也可以放心了。”白剑拱手一揖道:“不过以后仍望老哥哥多多关爱。”
  短叟武显点头道:“这个当然,何用说得。”
  史姥姥忽然似是想起了什么事,“啊!”了一声,走到短叟武显身前欠身一福道:“武老,老身有几句话,想请您到外面一谈。”短叟武显怔了一怔,笑道:“什么事?这样重要!”口中虽是这样说,人却举步行了出去。
  当他再回来时,只见他脸上的笑纹堆得小山般高,一把拖住白剑,一面笑道:“来!来!来!老哥哥也有两句话要和你到外面谈谈。”
  白剑一怔道:“什么事?……”话声未了,已被他拖了出去。
  短叟武显拖着白剑走到一座假山旁边,笑着问道:“老弟,你觉得陈姑娘为人如何?”白剑一怔道:“老哥哥,你这时间这话干什么?”
  短叟武显笑道:“自然有道理,你先回答我的话。”
  白剑忽然双目精光一凝,道:“老哥哥,我明白了你的意思,但是我不愿谈这个问题。”
  短叟武显一皱眉头道:“为什么,你认为她不好?”
  白剑摇摇头道:“不是,她很好!”
  “好是好,你还看不上她?”白剑又摇了摇头道:“也不是!”“你们性情不相投?”“我们相处得很投机!”
  短叟武显怔了半天道:“你总有个理由吧!”白剑暗中叹了一口气,道:“我不想成家!”他哪有不想成家之理,只因自知活不长,怕误了别人终身。
  短叟武显忽然哈哈一笑道:“你想学老夫打一辈子光棍?”
  头一摇接着又道“那不好,我现在后悔都来不及了。”
  白剑笑道:“来得及的。”
  短叟武显忽然面色一正道:“老弟,老夫不是和你开玩笑,现在我确实后悔莫及,我希望你不要步我的后尘。”
  这份感情真叫人感动,白剑望了短叟武显一眼,忽然长叹了一口气。
  短叟武显呆了一呆道:“你有什么难言之苦?”白剑道:“老哥哥,不瞒你说,我的生命是有限,岂能再害别人。”
  短叟武显“啊!”了一声,道:“原来是为了这回事……”听他语气,似乎毫不感到意外。
  “哈哈!公子,你死不了啦!”史姥姥从假山后面转了出来,同时从怀中取出一只玉瓶,送给白剑,接道:“我替你把解药弄来了!”白剑高兴得跳了起来,接过那玉瓶,交给短叟武显道:“老哥哥,你快快服了吧!”
  史姥姥摇手阻止道:“且慢,这解药只有一颗……”下面她本想说“这是给白公子的”,到口边,总算及时想起这话不能说,硬吞了回去,讪讪地笑着接道:“你也中了毒?”白剑笑道:“本来中毒的就是武老哥哥!”
  史姥姥迷惑地道:“公子你呢?”
  白剑一笑道:“我好得很,根本就没有中什么毒!”史姥姥莫明其妙地道:“到底是怎样一回事,你不是说你中了毒么?”
  白剑吟笑一声道:“不错,我说过这话,但那是因为有人要害我,所以我只好假装中了毒了。”接着,又把洞金指段一平如何打算害他,短叟武显如何阴差阳错服下了那外貌有似‘小还丹’的毒药之事,告诉了史姥姥。
  只听得史姥姥也笑了起来道:“原来如此,武老,对不起,你请服了这颗解药吧!”短叟武显轻轻叹了一声,倒出那解药,纳入口中,和口液吞了下去,双目一闪,就待连功催动药力,以疗理体中之毒。
  蓦地,一声娇呼传来,道:“三哥,那解药服不得!”声到人到,陈小风气急败坏地飞纵过来。
  史姥姥怎会有这解药?她既然原就有这解药,为什么竟不给白英奇服用?这些问题,实叫人想不通。陈小凤一声娇喝,白剑心中一动,就想到了这些问题,当下剑眉一轩,眼中神光陡射,落在史姥姥脸上,不由而怒地叫了一声:“史姥姥!”
  史姥姥从没见过白剑这种威胁的目光,不由猛然一震道:“公子……”
  陈小风急口道:“二哥,这都怪小妹我,与史姥姥完全无关。”
  白剑目光一转,望着陈小凤道:“凤妹,此话怎讲?”
  陈小凤一脸惶恐之色道:“别的等会小妹再说,我只问你服了那药没有?”白剑一指短叟武显道:“武老哥哥正在运功催动药力哩!”
  陈小凤一怔道:“是他!”白剑道:“中毒的是他,自然是他服了那解药。”
  陈小凤一怔道:“是他!”
  白剑道:“中毒的是他,自然是他服了那解药。”
  陈小凤长吁了一口气,脸上紧张的神色,顿时松弛了下来……。
  可是,她这种轻重有别的心理反应,看在白剑眼中,大为不解,正色道:“凤妹,我宁愿服错了解是我自己。”
  陈小凤呆了一呆,明白了剑的意思,面容变了一变,最后终于吞声忍气地叫了声:“二哥……”明睁一交,两颗晶莹的泪珠,便沿着双颊滚了下来,是愧歉,也是悔懊,更是无言的求谅。
  白剑沉声叹了一口气道:“你要知道,要没有武老哥奇,哪还会有今天的我……”忽然短叟武显双目一猛然一睁,道:“不要多说了,老夫只要听听有关这解药的事。”
  白剑关切地问道:“老哥哥,你现在觉得怎样?”短叟武显道:“我只觉得有些气闷,别的都还好。”
  白剑吁了一口长气,向陈小凤道:“这解药可是你交给史姥姥的?”
  陈小凤点了点头。白剑又问道:“你从哪里得来的?”
  陈小凤道:“还不是从那秘室药柜之中找出来的。我因听说你中了毒,所以便留上了心,发现这解药瓶上标签所示,正是对症解药,一时未加详查,也可说是心喜翻到之下,匆匆取了一颗,交给史姥姥,事后我越想越不放心,于是又取了一颗,给一只黄狗吃了,这才知道这解药确有问题。”
  “那黄狗当时就死了?”
  “可不是,那黄狗倒地就死了。”
  白剑急得顿脚道:“你……你……”他真想骂她几句,话到口边,转而一想,她原是一片好心,倒也不能完全怪她,此念一生,便再也骂不出口。
  短叟武显亦有同样想法,哈哈一笑道:“陈姑娘,老夫一点也不怪你,怪只怪我自己流年不利,活该倒霉。”
  陈小凤却忽然轻“咦!”一声,接口道:“真怪,你老服了那解药之后怎会还是好好的?”
  白剑不觉愁眉一开道:“我明白了。”
  陈小凤这时心情也是一松,恢复了她的朗爽,格格一笑道:“你知道了什么?”
  白剑道:“我想那解药没有错。”
  陈小凤道:“那解药没有错,那黄狗又怎会中毒而死?”
  白剑道:“那解药原本也是毒药,黄狗怎能不死?”
  陈小凤“哦!”了一声,道:“我也知道了,难道那解药的作用是以毒攻毒,那黄狗本身无毒,所以只有被解药毒死了?”
  接着,一连顿足,抿着小嘴,又娇嗔地道:“我才倒霉哩!
  心里着急难过不说,还几乎被骂得狗血喷头。”
  白剑讪汕地一揖道:“对不起,三妹,都是我……”
  一语未出,忽见短叟武显在叫一声,翻身向后就倒,白剑反应奇快,一伸手就接住了他,未让他跌倒在地上。
  白剑接住短叟武显,只见他双眼白眼珠直向上翻,胸腹高起高落,一阵抽搐过后,呼吸便慢慢停了下来。
  白剑大喝一声,一掌贴在短叟武显心口上,一股真元内力,已透入短叟武显体内,接着,把短叟武显轻轻放落地上,空出一口手,从怀中摸出一只比指头大不了多少的玉瓶,叫陈小凤帮他从瓶中倒出一颗黄豆大小的银色药丸,纳入短叟武显口中。
  短叟武显在白剑真力与药力交攻之下,呼吸又渐渐恢复了正常,接着睁开了双目,歉然一笑道:“没关系,这是老夫的一种老毛病,我身上带得有对症灵药,白老弟,麻烦你替我取出来,服下去马上就好了。”
  白剑在短叟武显怀中摸了半天,退出一只空手,道:“老哥哥,你袋中什么也没有。”短叟武显轻骂了一声,道:“一定是被那批魔息子搜去了。快!你快抱我起来!”
  白剑依言抱起短叟武显,武显又道:“我还有一份药藏在我隐居的那洞府中,你得在三个时辰之内赶去,否则……”其他的话,不必他多说,白剑也明白了,那就是如果不能在三个时辰内赶到,他就会支持不住,一命归阴了。
  于是白剑点头道:“老哥哥放心,我知道……”也来不及和史姥姥与陈小凤打招呼了,抱着短叟武显像怒矢般急射而去。
  陈小凤大叫一声:“二哥,等我一等,我也去!”也施展所能随后急追。
  白剑心切救人,哪还能放下脚步来等陈小凤,只见他身形闪了几闪,便把陈小凤甩后不知多远。
  白剑功力也真深厚,一个时辰不到,竟跑出去一百多里地。人到底是人,一口气跑了一百多里路,自然感到有些吃力。
  正当他咬牙关保持速度的时候,短叟武显忽然一笑道:“你可以歇一歇了。”
  白剑上气不接下气地道:“没关系,我还支持得住。”短叟武显猛然一运真气,从白剑背上挣落地上笑道:“你不累,老夫可有些受不住了。”
  白剑急忙止住急奔之势,刹住身形,一怔道:“老哥哥,你的病好像又好了?”短叟武显笑道:“我的病,和你所中的毒一样,只是个幌子。”
  白剑苦笑一声,道:“老哥哥,你原来在捉弄我!”
  短叟武显纠正他道:“我在承救你!”白剑一怔道:“承救我?”
  短叟武显笑道:“你不是要逃出温柔陷阱么?我现在不是把你救出来了……”一丝极轻微的衣袂飘风之声,落在附近,静了下来,那声音虽然微乎其微,却没能逃得过白剑的听觉。
  白剑用传音玄功提醒短叟武显道:“暗中有人跟上我们了。”
  接着,白剑又一笑道:“你刚才还硬要给我做媒哩!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忽然改变了主意?”短叟武显道:“因为后来我明白了你不愿接受的苦衷。”
  白剑一怔道:“你知道我是什么苦衷?”
  短叟武显道:“因为你已是不久于人世的人,所以不愿耽误陈姑娘的终身,你说对不对?”白剑长叹一声,道:“你……你又怎样知道我寿数有限的呢?”
  短叟武显道:“你武功成就得太快,完全违反常轨,如揠苗助长,岂能久乎?”来路不远处忽然传来了一声轻叹,接着微风一飘,暗中来人又悄悄退走了。”
  白剑道:“那人退走了。”
  话声一顿,接着双眉一皱又道:“老哥哥,你明知道有人在暗中窃听,为什么还要揭露小弟的弱点?”短叟武显含笑道:“如今乾坤在侠沉冤已雪,杀人恶党全部消除,你还怕什么?”
  白剑沉声叹了一口气,道:“只怕不见得!”短叟武显目中神光一凝道:“何以不见得”
  白剑道:“因为一切太顺利了,顺利得令人想象不到。”
  短叟武显皱眉沉思了一下道:“话不能这样说,那是因为事情发生的太巧,被你误打误冲,恰好碰到了他们根本重地。
  使他们措手不及调集人手,才被我们侥幸得了手,这只是幸运,并不足为奇。”白剑摇摇头道:“我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头……啊,老哥哥,你还记得小弟与家师见面之前,有一位假冒家师,几乎将小弟骗走之人。”
  短叟武显脸色陡然变了一下道:“你是说那詹烈?”白剑点头道:“正是他!以老哥哥看,詹烈其人在这杀人体团之中,应是什么地位的人物?”
  短叟武显反问白剑道:“你知不知道詹烈过去的为人?”
  白剑道:“不太清楚。”短叟武显道:“说起詹烈其人,算得是近数十年来有数的魔头之一,一身功力,高不可测,纵横江湖;就算老夫所知,从未败过,以他这种身份,在那杀人团体中必是首要人物。”
  白剑道:“但我们这次就没有见到他。”短叟武显道:“或许正碰上他出去了也不一定。”
  白剑道:“不管怎样说,他总是一条根据吧?因此,小弟深以为忧。”
  短叟武显双眉一蹩道:“你想去找他?”白剑一叹道:“我到哪里去找他呢?”
  短叟武显哈哈一笑道:“你这不叫白操心么?既然找不到他,想他做什么?我们还有别的事情要办哩。”白剑微微一怔。
  道:“老哥哥敢情别有所虑,才把小弟骗了来,但不知有何吩咐,小弟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不过……”
  短叟武显截口道:“不过什么?老夫请你做点事,你也要讨价还价?”
  白剑摇手带笑道:“老哥哥不要误会,老哥哥有所使命,小弟绝无任何条件,唯独一件事,小弟不愿伸手过问。”“什么事?”
  “小弟不愿再过问七巧玉女叶姑娘失踪之事。”短叟武显一愣道:“叶家母女什么地方得罪了你?”
  白剑道:“没有,我们相处得很好。”
  短叟武显长眉一扬,道:“那你为什么不愿伸手救他的女儿?”白剑讪汕地一笑道:“这事你老哥哥别追究好不好,反正小弟不出手,自有出手之人,将来你就知道小弟今天的用心了。”
  白剑与七巧玉女叶萍一见原已钟情,只因白剑缅怀自己际遇,不得不忍痛斩断情丝,及见陈锋对她一往深情,所以有意促成他们一双两好。自然,这救人讨好美人之事,留给陈锋去做最好,他更不愿从中多事,影响七巧玉女叶萍的心理。
  同时,陈锋有陈小凤相帮,也无需他从中插手,料也必会成功,所以他才说出这种话来。
  短叟武显若有所悟的哈哈大笑道:“好!好!我不追问此事就是,你跟我走吧!”白剑道:“我们到哪里去?”
  “到了地头,你自会知道。”话声中,人已出去一丈多远。
  白剑起身追了上去,忽然问道:“老哥哥,你刚才服的那解药,确实没问题么?”
  短叟武显伸手从怀中摸出那粒丸药,一声笑道:“我也不知道,我还没有服哩!”敢情,此老上过一次当,遇事加倍小心了。
  白剑沉思一下道:“老哥哥,你是不是认为史姥姥有什么地方不对?”
  短叟武显何等豪爽之人,一时变得这样小心眼,自觉大不是味,讪讪地一笑道:“不是老哥哥多心,史姥姥实在不可能藏有解药,在药来源未弄清楚之前,老夫强不敢再冒失了。”
  白剑歉疚地道:“其实小弟也想到这一点的,但当时竟糊里糊涂地要老哥哥服下,幸好老哥哥自己小心,要不,小弟可一辈子也后悔不尽了。”短叟武显一笑道:“你一辈子还能活多久,就是后悔一辈子也没有什么了不起。”脚下加劲,身形陡然快了起来。
  白剑也是朗朗一笑,随在短叟武显身后而去。
  白剑随着短叟武显由东而西,日夜兼程,横穿湖北,不消多日,入了四川境内,直达青城山下。
  白剑是第一次来到青城。久闻青城被道教育为宝仙九室之洞天,遥观山势,果是群峰环列,状若城郭,若隐若现,浮现于白云飘飘之间。。
  短叟武显对于山中道路,却是了如指掌,带着白剑绕山而上,东转西折,穿过一片长约十几里路长的树林。
  树林尽头,一湾山溪,旁山汩汩流出。
  短叟武显带着白剑沿溪上行,走了一程,忽然眼前一亮,原来那山溪已把他们引到一口明潭之前。
  明潭四周,竿峰环绕,潭边绿草油油,繁花点点。
  明潭一边,有五株盘枝虬松,伸入潭心,一株虬松之下,竟然还有一人盘膝坐在那里。白剑心胸一爽,好奇心起,刚“啊!”了一声,话还没出口,短叟武显轻叫了一声,道:“肃静!”
  接着脸上泛起一种庄严肃穆的神情,轻步向那五株虬松处走去。
  白剑从未见过短叟武显对入这等虔诚与尊敬,暗忖道:“从武哥哥这副诚敬之色看来,这位一定是个了不起的绝世奇人了,但不知他带我前来何事?”想至此也不由心态一肃。
  两人行到离那人丈远左右,仍不见那人举目望来,短叟武显做了一个手势,便停下身形,垂手而待。
  白剑举目向那人望去,只见那人生得奇瘦无比,脸上骨突起伏,极尽山川之奇,身穿一件褪了色的破道袍,说他是道士呢,但头上又戴着一顶方中,就是这样一位儒道台合一的怪人。
  再仔细一看,他并不是在打坐入定,而是双目发直地凝视在潭中一条钩丝之上。那钩丝是从他头顶上虬松枝叶之中垂直而下,深入潭水之中。
  敢情,他正在垂钓,只是这种使钩丝系在松枝之上的垂钓法,倒是别开生面,从未见过。
  那人对白剑等两人的到来,视若无睹,理也不理,全神贯注在那钩丝之上。
  可是,那钩丝也没有给他好颜色看,无动于衷地静得像一很插在潭心的铁柱,根本就没有鱼儿碰它一下。
  短叟武显与白剑二人静待了很长一段时间,那人仍把他们视同无物,不闻不问。
  短叟武显的耐心,今天出奇的好,脸上那副恭敬的神色始终未变,倒是白剑却觉得那怪人有点太过份,不由激起一种反抗的意识,轻轻地干咳了一声。
  那怪人闻声猛然一震地大吼一声,道:“住口,你要惊走了老夫的鱼儿,老夫就扔你下潭去喂王八。”他这出声一一吼,有如春雷乍展,顿时四山响起雷鸣般“轰!轰!”之声,风起云涌,天色也似暗淡了下来。平静的潭水,陡然波起三尺,翻滚不已。
  自剑也觉心胸肺腑之间一阵震撼,血翻气涌,似要夺腔而出。白剑暗叫一声:“好利害的‘混元一气神功’!”当下不敢大意,深吸了一口气,也默运神功,暗暗相抗,才未当场出丑。
  转眼间,只见便叟武显已是一脸苍白,黄豆大的汗珠,迸发而出。显然,他已无法相抗那怪人的“混元一气神功”的震撼了。
  白剑与短叟武显原是并肩而立,伸手一掌贴在短叟武显的后心上,内力一吐,一股真元之力,己透骨进入短叟武显骨内,短叟武显因白剑内力之助,才稳了下来。
  两人方抗住那怪人的暴喝之声,忽又听得一声哈哈大笑从那怪人口中发了出来。他这次大笑之声倒未注入丝毫神功内力,似从心底发出来的自然欢笑。
  白剑两人不免一阵奇怪,向他望去,只见他这时已经站了起来,面对明潭,手舞足蹈,跳跃不已,又把白剑他们抛在脑后了。
  那怪人“混元一气神功”震迸之力已消,奇怪的是潭中水波反而越起越高,大有卷岸而上之势。
  白剑方觉奇怪之际,只听短叟武显轻呼一声,道:“你看那水中有什么?”
  白剑凝目望去,只见白浪之中似有一道金光穿来穿去,时隐时现地翻腾不已。
  再运足目力仔细一看,原来是一条七八尺长的金色大鱼,在波浪之中怒滚不已。
  敢情,那条金色大鱼又被那怪人钩住了,这时那金色大鱼正在利用一切努力,挣扎图逃。
  那怪人自我陶醉了一阵,渐渐冷静了下来,回身走到短叟武显与白剑跟前,只打量了他们二人一眼,冷冷地道:“你们两人的胆子倒不小,敢来窥视老夫!哼!快说!你们是受了何人指使而来!”
  白剑是被短叟武显糊里糊涂带来的,什么也不知道,只好投目向短叟武显望去,希望他有所表白。
  短叟武显脸上布满了敬畏之色,躬身一礼道:“晚辈武显,待来向老前辈请安。”那怪人眉头一皱道:“武显?……你认得老夫?”
  短叟武显垂手道:“五十年前,晚辈曾随侍先父在天台蒙老前辈赐见。”
  “令尊是谁?”语气和缓下来了。
  短叟武显道:“先父单名一个‘进’字。”
  那怪人又上下打量了武显一眼,哈哈大笑道:“你就是武进的儿子!你的年纪也不小了吧?”短叟武显道:“不算大,只有六十五岁!”他一改恭敬的态度,忽然回答了这样一句不大礼貌的话。
  那怪人怔了一怔,挥身道:“趁老夫现在心情开朗的时侯,你们快快自己走吧!”
  短叟武显忽然一笑道:“老前辈还是像当年一样自大自狂,目中无人?”
  那怪人一愣,仰天狂笑道:“你还把老夫当年说的那句话放在心上?”短叟武显道:“老前辈语重如山,晚辈永世难忘。”
  那怪人笑声一收,道:“你很有志气!”
  短叟武显道:“不知老前辈当年说的那句话,现在还算不算数?”那怪人朗笑一声,道:“老夫一生足以自夸的就是出言必信,当年那句话,自是千金不易,永远算数。”
  短叟武显态度立时又恭敬起来,躬身一礼,道:“多谢老前辈。”话声一落,转身又向白剑道:“老弟,你听过近百年来的武林一怪公孙丑其人没有?”
  白剑望了那怪人一眼,接口道:“小弟对公孙前辈其人其事,极为敬仰。”
  短叟武显微微一笑道:“你既然知道公孙前辈其人,还不上前叩见公孙老前辈。”白剑早就猜到那怪人是什么人,这时微一拱手,道:“晚辈有礼,见过公孙老前辈。”
  武林一怪公孙丑只是望了白剑一眼,连哼都没有哼一声,算是受了白剑一礼。
  短叟武显这时正色向白剑道:“老哥哥我,在五十年前,曾蒙公孙老前辈金诺,老夫一生,只要能接得住他十招,他必答应老哥哥一宗请求。五十年来,此心梗梗,未敢一日忘情,其奈老哥哥自己不争气,虽然五十年励志苦学,自付仍非公孙老前辈手下十招之将,因此将兄弟你请来,尚祈助我一臂之力,了我宿愿。”原来,这武林一怪公孙丑当年看不起武显,奚落过他,他才有今天的成就。
  以短叟武显的为人来说,他应该早把当年之辱抛向九霄云外了,他能有今天之成就,何尝不是武林一怪公孙丑之功。
  白剑方想劝说他两句,口齿方动,话还没有说出口,短叟武显似已看穿了他的心事,面色一正道:“兄弟,这是老哥哥唯一的一件大愿,希望你不要再多费唇舌。”
  白剑苦笑一声,道:“小弟还望老哥哥三思而定。”
  短叟武显道:“老哥哥已千思万虑过了,此气不消,死不瞑目。”白剑道:“可是,这是老哥哥自己的事,小弟能代劳么?”
  未待短叟武显答话,那武林一怪公孙丑嫣然一笑,接口道:“可以!可以!老夫当年还答应过他,只要是他的朋友,明知老夫是何许人,而仍敢替他出头的话,老夫一样接受。”
  这语气似乎真狂了一点,由此,也可见到这武林一怪公孙丑自视之高。
  白剑剑眉微微一动,朗朗一笑道:“老前辈既然这样说来,晚辈倒不便不替老哥哥一领老前辈高招了。”武林一怪公孙丑道:“老夫看你不过二十岁左右吧?”
  白剑道:“晚辈今年二十三足岁。”
  武林一怪公孙丑道:“你年纪太轻,只要能接下老夫五招,就可以算数。”白剑内心之中,不希望因此小事各走极端,当下满口答应道:“好!好!晚辈就请老前辈指教五招。”
  短叟武显接口道:“兄弟,你大概生老哥哥的气了,老哥哥把你请来,难道真的只要你接他五招十招么?要是这样,也就不会等到今天才来找他了。”白剑双眉一皱道:“老哥哥之意是……”
  短叟武显截口道:“你就是能接下他一千招,老夫也不满意,老夫的目的是想眼看着他吃一次败仗,才消得我五十年这口怨气!”
  武林一怪公孙丑目射奇光,纵声敞笑道:“这小子要能服得了老夫,老夫今后永远听命于他!”两句话就把事情弄得这样严重,实非白剑之愿,他回过头,还想向短叟武显作一次最后的努力,只见短叟武显目中冷芒似电,面色极坚决已极,显然再无进言的余地。
  霍地,一丝极细的声音传入他耳中道:“此老对你大有帮助,你必须全力以赴,万万落败不得。”
  原来,这是短叟武显有意替他安排的。
  不问缘由如何,短叟武显对他可算得上是仁至义尽,天地间唯一的知交了。
  他不觉双眼一热,朗目之中,充满了感激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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