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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直到天亮,他们才发现在泥泞中睡着的他。
  “麦威,起来!”
  麦威呻吟着起身,手臂挡在眼上,喃喃咒骂着。
  “该死!”洛杰说。“看着我。”
  “可不可以让我静一静,洛杰?”
  “让你去自怨自艾?那可不行。起来,你的妻子需要你。”
  “我的妻子死了。”
  “你的妻子被关在塔里。”
  他放下手臂斜睨着洛杰。“你怎么知道?”
  “那个丑老太婆告诉我的。她逃了出来找我们,而且发誓可琳活着,她还亲自照顾过她。”
  “她逃出来,却没有把我妻子一起带出来?”
  “带她出来一定会被发现的,有守卫看着她。”
  麦威起身,双手捧着脸,颤抖地深呼吸。她活着,感谢上帝,她还活着。
  “麦威?”
  洛杰搭着他的肩,他转头以泪湿的脸面对他。
  “嗯?”他的声音暗哑而充满激动的情绪。
  “来吧,老友,没事的,她活着。”
  麦威点点头,困难地咽了口口水,试图使呼吸平稳。
  洛杰单脚跪在地上,一手搭在麦威肩上,一脸自信地看着他。“我们找到进城的方法。”
  麦威安静而缓慢的在地道史前进,他的肌肉像绷紧的弓弦,偶尔他必须提醒自己呼吸。他知道,只要踏错一步,只要发出一点声响,他们就可能送命。
  在城堡底下挖洞是十分危险的,尤其有一条巨大的护城河。崩塌的机会很大,即使在这方面尚未完全完工的墙下也不例外。
  那个督伊德老太婆发现了这个地点,而偷偷潜出。
  当他听到可琳还活着的消息,他真想亲吻那个老太婆。
  现在,他在这些狭窄的地道中前进,高举着火把,有时候不得不趴下来,手脚并用的穿越。
  他听到头顶上正在进行一场战斗,那是他的卫士为引开威尔斯人的注意,好让他与洛杰顺利穿越地道而刻意制造的挑衅。
  他们都不敢说话,只怕泄漏了踪迹或使得地道崩塌。他们只能用一些细小老朽的木材来支撑某些区域,仓促之间他们找不到更适当的木头。
  他们必须迅雷不及掩耳的出击。
  多年来,他与洛杰一直并肩作战,培养出绝佳的默契。这样的默契正好派上了用场,他们不须交谈即可顺利依照计划来到地道尽头。
  接下来是最惊险的一刻,麦威慢慢用小十字镐挖掉剩下的泥土。这些土因为阳光的热度而变成干燥的泥灰,纷纷洒在他脸上。
  掉落的尘灰呛得他直想咳嗽,但是他必须忍住,有几名威尔斯守卫就在几步之外的内庭边走边谈话。
  他转头向着洛杰伸出手指放在唇上,指了指守卫的方向。他拔出匕首放在嘴边咬着,用力撑着自己的身体探出洞外,沿着墙面边缘,紧贴着地面绕过两名守卫。
  一直到超出守卫的听力范围之外,他转头对洛杰说:“你去救出关在小礼拜堂的人,我去救可琳,救出她后我会给你一个讯号,你就想办法从里面把门打开。”
  洛杰点点头,他们立刻分头行动。
  他沿着侧梯往上爬,躲在黑暗的角落闪避守卫的巡视。他走到新盖的塔楼,又来到储藏武器的小房间。
  他敏捷的解决两名守卫,拿起钥匙把门打开。
  开了门之后,他站在那里,注视他的妻子。她正坐在床上编发,抬头看见他,表情和他的一样惊愕。
  他的视线再也无法从她身上移开。
  “麦威!”她喃喃道,手忙脚乱地跳下床。
  他不知道是谁先奔跑的,总之,她终于在他怀里。他搂着她往外跑,手执匕首,她环着他的脖子,他以最快的速度下楼。
  他们一起跑过城廓,他把她拉进地道。“跳下去。”他低声说,然后跟着她往下跳。
  他走进地道里拿了支火把,轻轻挥了挥,对洛杰及他的卫士发出暗号,然后回到可琳身旁。“你能不能跑?能不能走?”
  她深深注视他的眼睛,点点头,流着无声的眼泪。没有提起孩子。
  他拉着她,有时走、有时爬地穿过地道。
  突然泥块和石头从头上掉下来,可琳忍不住叫了一声,护城河水开始淹进来。
  他紧抱着她,因为要穿过一些低矮的区域而缩在地上。“就快到了。”
  他推着她往前走,已经看得到尽头了。“看,那里。”他指了指前方。
  她回头看他。“我们成功了!”她眨着眼睛往上看,不禁倒抽一口气。
  他们头顶上的泥土开始崩塌。
  “跑,可琳!快跑!”
  “麦威!”她尖叫。
  他的手穿过掉落在他身上的泥块碰触到她,她正转身奔向他。
  “不!”他喊,河水与泥巴流进他口中。
  他用尽力气将她推向地道尽头,一阵洪流袭来,他的眼前只剩一片黑暗。
  可琳坐在麦威床边的一张木椅上,她的头枕在手臂上,两只手一直维持着祈祷的姿势。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
  几小时?几天?她似乎还有天亮与黑夜模糊的记忆,她不清楚,只知道自己一直坐在这里,哭泣、祈祷,时间对她巳失去了意义。
  麦威一直没有醒过来。他躺在那里,没有死,却也不像活着。他的脸上还有地道崩塌留下的伤痕。
  他们说,把他挖出来的时间拖太久了,他早应该死了。有人说,他和死了没什么两样,因为他已经失去意识。
  她拒绝放弃,如果有人敢反对,她会把他的眼珠子给挖出来。
  他的下颚有割伤,头上、太阳穴、脸颊和头上有干涸的血迹。他的脸浮肿,嘴唇苍白青紫,几乎像被冻伤。他的头发因流血与汗水而纠结。
  但是他没有发烧。如果他有,至少她会觉得他比较接近人世而非天堂。
  她拿起堆在床上的一块布,浸在脸盆里,润了润他的嘴唇,然后细心地擦拭他脸上、头上、身上、手上和脚上的血迹与泥巴。
  她的思绪回到那天晚上,他第一次与她同榻而眠,宣称他是她新任的监护人。她还比较他们脚趾的大小。
  许久之后她才能控制自己颤抖的手,慢慢的把布放在脸盆里搓了搓,再次温柔地为他擦拭全身。
  她把布拧干,俯身轻轻地用唇触碰他的唇。
  他在呼吸,她可以感觉到他的呼吸,麦威的呼吸。他的胸膛规律的起伏,但是气息微弱得难以察觉。
  就彷佛他陷进了永远不会再清醒的睡梦中。她静静地看着他呼吸,不敢不看他,只怕他会因此而停止呼吸。
  他的生命正以缓慢的速度消失。
  她拉着他的手,握着他、抚摸他,手指和他的紧紧交缠。她就这样一直一直牵着他,不让他离开她。
  她觉得,只要她不放开他,一直触碰他,他就仍然活着,仍然和她在一起。
  “麦威,”她必须喊出他的名字。“我爱你,我爱你,别离开我,战斗、我的骑士,千万不要放弃这场最重要的战役,为我、为了我们,麦威,你一定要奋战下去。”
  她拉起他的手,让他的手掌平贴在她心上,希望能给他力量。她已经别无他法。
  她坐得愈久,愈是不得不相信他们告诉她的:她无法挽回他。
  她紧握他的手,试图在他脸上找出一点生命的迹象。不管她的手握得多紧,他都动也不动。不管她说了什么,他都没有一点响应。
  她忍不住哭泣,泪水在她脸上形成两道泪痕,她的啜位像来自灵魂深处。
  她一直忍着泪水,不论是他陷在地道中的时候,他们全部发了疯似的掘洞找他的时候,甚至把他从护城河水与泥泞里拉出来的时候,她都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她没有哭是因为她整颗心都为他担忧惧怕,直到现在。
  我的爱,我听见你哭泣,你的声音如此遥远——残酷的命运将你锁在塔中,我却没有办法接近你,因为我不能动弹。
  一个不能动弹的骑士。为什么?我参加无数战斗,但是无法动弹就无法再战斗。我的身体不听使唤,我没有感觉,不知道我的手在哪里、脚在哪里。我无法开口说话。我的身体再也不属于我,灵魂也离开了我的躯体。
  然而我依旧在这里,我的可琳,别哭,我还在这里。
  仆人纷纷谈论她是不是疯了;她不在乎。这些流言只因为她想替他洗头,清洗他的血迹与泥土。这些还留在他身上,像在提醒她,他受了什么样的苦。
  她不愿意让他就这样走。她把一块布放进桌上的脸盆里。
  有人轻轻叩门。
  “进来。”她挺直背脊,把头发从脸上拨开。
  洛杰走进来。
  “怎么了?”她问。
  他对她微笑,然后走到床边。他注视麦威许久,从他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有人告诉我你要替他洗头。”他并没有嘲笑她的意思。
  “嗯。”她把温水倒进脸盆。
  “也许你需要人帮忙。”
  她抬头看他。“谢谢,我正需要。请你把他的肩膀抬起来,这里,像这样。”
  洛杰抱着他,她把水淋在他头上,轻轻搓揉泡沫,直到他的头像乌鸦羽毛一样又黑又亮。洗好之后,她把水盆放在一旁转过身。
  洛杰正在替他擦干头发,看到她的目光不禁脸红,似乎有点尴尬。他把毛巾递给她。“来,你来做。”
  她微笑接过。“谢谢。”
  他耸耸肩,一直看着麦威。“这不算什么。”他转身便欲离开。
  “洛杰?”
  他转头。
  “我道谢不仅因为这个,”她揉了揉麦威的头发。“替他洗头发。谢谢你这么关心他。”
  洛杰点了点头,一言不发地走了。
  她合上眼,疲惫地把头靠在床上。
  直到醒来,她才发现他睁开眼睛了。
  之后,他们立即从伦敦请来医师。麦威醒了,至少看来如此。偶尔他会睁开眼睛。
  如果让他坐起来,他能够做些简单的动作,也可以吞下热汤、水或酒之类的液体。还可以自己起来如厕。
  但是他不会开口说话,他的眼中没有生气。
  可琳站在床边直盯着医师。
  他们想替他动手术。
  动手术,他们却漫不在乎的解释只是在他头上挖几个洞,减轻他大脑的负担。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们疯了吗?”
  “你是女人,夫人,你无法了解我们的知识。”由好意的爱德华派来的医师是个自大的笨蛋。
  “我无法了解的知识是什么?”
  他笑了起来。“说了也是白说。”
  “总之你必须解释,国王也想知道缘由,对不对?”
  他脸红起来,不喜欢被人提醒是谁派他到这里来的。他叹口气,她看了真想在他头上挖洞。
  “伯爵的脑部受了伤。”他其中一位助手拿起一根测量棒,指着棒上的标记。
  “那是什么?”
  “我量了他的发长,夫人。”
  “大家都知道头发是从大脑长出来的。”另一名助手向她解释,彷佛当她是白痴。
  另一个把棒子举到她眼前。“你看,我之前做的记号在这里,现在在这里,看得出来他的头发几乎没有长长,这可以证明他的大脑受伤了。”
  她双手交叠在胸前。“我剪了他的头发,这样比较容易清洗。”
  助手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没有必要,相信我,伯爵的头发生长的情况还不坏。”
  医师与其助手交换的眼神用轻蔑尚不足以形容。他们不相信她,认为她是个不会思考的女人,更遑论了解他们对麦威病情的举证了。
  一个心虚的念头自她脑中闪过,她自问,会不会他们是对的呢?上帝,如果这些笨蛋是正确的呢?
  她仔细端详站在那里告诉她要在她丈夫头上凿洞的人许久。
  不,她的理智高喊,不可以。
  她看着他们,坚定地指着门。“出去。”
  “可是,夫人,是国王派我们来的,他是麦威爵士的君主,也是他的朋友,他希望他得到最好的治疗。”
  “我不认为爱德华会同意你们在他头上开几个洞。现在,你们全部给我出去。”
  一周后,又来了另一位医师,他看起来可靠多了。直到第二天早上,她看到麦威全身都是水蛭才知道不是那么回事。
  可琳怒气冲冲地走过去,拔掉麦威手臂上令人作呕的生物。“你不准再碰他!”
  “你不准在他头上开洞也不准放什么虫子在他身上,你不准再碰他,听清楚了吗?”她伸手抓那位医师,他低身闪过了。
  她双臂环抱自己,尖叫道:“出去!立刻出去!”
  时间以一种奇异的方式进行,仿佛被凝结在冬季。她每天做着例行公事,早上替他洗澡,然后替他换衣服,喂他进食。她整天陪着他,天气暖和时就叫洛杰和艾森爵士带他去晒晒太阳。
  她甚至想叫他们让他坐在战马上。她愿意做任何尝试,只要能让他回到她身边。她总觉得就快成功了。
  当她的情绪太过紧张,她开始思考日常琐事:挂毯该拿起来撢一撢了,猎犬需要补充食物,脏了的床单也该好好清洗。
  冬天要食用的肉类该腌制储存了。她必须把心思放在周遭的事物上,只要她不去想麦威的事,她就不会有感觉。
  她像具行尸走肉,麻木的做着该做的事,没有感觉、没有痛苦,整个事件可怕得令她不敢面对。
  她只能独力战斗,每天、每个小时,若是放弃,她将会被这一切吞噬。
  夜里,她陪着他入睡。她想待在他身边。她把头贴在他的胸膛上,只为听见他的心跳,这带给她希望,在她觉得世界将离她而去时的一点倚恃。
  有时候,她会想起过去,她还不认识麦威的时候,他只是一名遗忘她多年的骑士。
  她为自己对共同生活的担忧中从不曾设想发生这种事情而惭愧内疚。
  他的躯体与呼吸仍在,但是精神与思想却消失了。有天晚上她躺在他旁边,叹息着轻轻唤他。“你还有心跳,我的爱,我知道,也感觉得到。”
  她如同往常静静等待他回答,却得不到任何响应。她把头靠在他胸膛”,喃喃道;“他在,他还在,可是上帝,为什么他不知道?”
  我听见了,听见了你的声音。你放在我唇间耳畔的玫瑰花香,我闻到了。我记得,结婚那夜我也如此做过。
  有时候,我感觉得到你的触碰,就像现在,你的头靠在我胸口,我知道你在流泪。我一宣都感受得到你的痛苦,你一直在我心里。
  我不想离开你,我想留下,我想再次爱你。然而我却到不了你身边,不管再怎么努力,你仍然那么遥远。
  可琳,请你,千万别放弃。
  下了初冬第一场雪,但是城堡每天的生活并未起任何变化。康洛斯仍然和从前一样,因为麦威的手下都太了解他了,他们熟悉他的每一项要求,也以同样的方式要求自己。
  就连拓宾也成长了。他以尊重的态度对待阿碰和阿空,也如此要求其它随从。他耐心的教导他们,和麦威一样。
  那天秋天,雷拓宾不仅身高体重增加不少,人格心性也成熟了。他已经丢开年少轻傲而成为男人。
  这群随从时常陪在麦威身边,一开始只知道哭泣,渐渐和可琳一样坐下来对他说话。可琳愈来愈喜欢他们。
  她逐渐能够忍受狄修士的治疗与圣油,以及他为麦威做的祷告与弥撒。
  她每天、每个晚上和麦威说话,说她的梦想、她的童年,告诉他所有让她父亲伤透脑筋的荒谬事迹。
  她试着回想母亲,并把想得起来的往事都告诉他。她还杜撰他的童年,凭的当然是她的想象。
  然而这一切都无力改变麦威。日子一天天过去,冬天结束了,春天来临了,可琳的生命除了气候变迁外没有任何变化。
  这是个晴朗的春天,阳光灿烂,鸟儿在树梢歌唱。“赛克”窝在麦威身旁,世界看来如此美好。
  然而,今天她一起床就隐隐感到不对劲。她的体内有一股剧烈的痛楚,她不得不抓住每个仆人,对着他们不断诉苦。
  过了一段时间,她变得安静而暴躁,没有食欲。终于,她把自己和麦威锁在房里。她坐在床上,用力地梳开纠结的发丝,彷佛在惩罚自己。
  梳子卡在打结的头发,她皱着眉,站起来咒骂,然后将梳子丢向房间另一头。
  梳子撞上墙碎裂成两半。
  她站在那里瞪着梳子,想起很久以前的一个夜晚,麦威曾经用这把梳子替她梳头。她跑过去捡起象牙碎片,抱在胸前,忍不住放声大哭,坐在地板上啜位。
  就在日落后不久,远方闪着亮光。她站起来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凝望东方山丘。
  是营火,熊熊营火。复活节到了。
  她合上眼睛。复活节。
  他们的孩子原该在复活节诞生的。她永远失去了的女儿。
  她瞪着手中碎裂的梳子。
  它就像她四分五裂的生活,她的双亲、孩子,和她的丈夫。她的生命似乎在她眼前片片粉碎。
  她大步走到床边,麦威躺在那里,两眼空洞无神。
  “起来!”
  “该死,你快起来!”她抓着他的肩膀,死命摇晃他。“醒来!我不要独自承受这些!我们的孩子!我们失去她了!你不可以这样,你不可以再躺着,我不准。你醒来,你是我丈夫,我要替你生孩子,你欠我一个孩子,你欠我的,我要有黑头发、蓝眼睛、坏脾气的孩子!麦威!你不要再这样了!”
  她为她的孩子、她的丈夫、她的父亲母亲,以及她失去的一切哭泣。
  她不停嘶喊直到再也发不出声音。
  她开始摔东西,扯掉墙上的挂毯,摔壤抓到的每一样东西。
  她用尽力气破坏眼前所有的家具摆饰。
  终于,她停了下来,站在房间中央,喘着气,双手颤抖,不能自抑的哭泣。她低头看着自己空空的双手,把自己拋到床上,双臂环着麦威。她紧紧倚偎着他。“麦威,麦威……求你……我需要你。”
  她沉沉地睡着了。
  “这只该死的猫赖在床上做什么?”
  可琳半睡半醒地躺了一会儿,她感觉得到麦威胸部的温暖,就和平常一样。她叹了口气,伸手探他的心跳。
  “女人!不要再转移我的注意,回答我的问题。”
  老天,她听见了,是火爆伯爵。
  那只猫浑身发抖,砰一声笨拙地跳开。
  可琳飞快起身。“‘赛克’,你要去哪里?”
  她的猫站在地板上,伸出利爪高举着尾巴,对着她后面的某个东西龇牙咧嘴。
  “我告诉过你不准让它上我的床。”
  “麦威?”她转身瞪着她丈夫,皱着眉。“麦威?”她贴近他的眼睛,那是一双充满生气的眼睛。
  “嗯?”他不悦地回答。
  “你在生气。”
  他的两只手臂在胸前交叉。“我说过不准让它上我的床,那只该死的东西竟敢咬我。”他怒气冲冲地看了看自己的肩耪,抬头看见她,表情顿时变得柔和。他伸手,指尖轻拂她的脸颊。“你哭了。”
  她点头,无法开口说话。
  “过来,”他敞开双臂将她搂在怀中。“别哭了。”他轻拍着她的肩膀。
  “你回来了,上帝,你回来了。”
  他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凝视着她的双眼。“我从不曾离开过,我没有办法离开你。是你说的,你需要我。”
  他低头吻了她。
  我吻了她。
  她的双唇微启,
  我醉了,
  而不是因为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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