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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12世纪:知识分子的诞生(1)



  12世纪城市的复兴和知识分子的诞生

  开始时是城市。在西方国家,中世纪的知识分子随着城市而诞生。在城市同商业和工业(说得谦逊一点是手工业)共同走向繁荣的背景下,知识分子作为一种专业人员出现了,他在实现了劳动分工的城市里安家落户。
  在这以前,由拉昂的阿达贝隆所区分的各社会阶层(祈祷的——教士;保卫的——贵族;劳动的——农奴),很难说有真正的人员专业化情况。农奴虽然耕种土地,但也是手工业者。贵族是士兵,同时又是地主、律师和商人。教士,尤其是修士,也常常同时身兼数职。神职工作只是他们日常工作的一部分。但它本身不是目的,只是使他们的余生变得神圣,它通过修道院的规定求助上帝。在修士的一生中,他们的身份有可能是临时的教授、学者和作家。这是他们个性中易变和双重的一个方面。就是那些预示了在行将到来的世纪中出现在知识分子中的人,当时本身还不是知识分子。阿尔奎因首先是达官,他是查理大帝的文化大臣。费里埃的沃尔夫首先是修道院院长,他嗜好图书,喜欢在自己书信里摘引西塞罗的词句。
  一个以写作或教学,更确切地说同时以写作和教学为职业的人,一个以教授与学者的身份进行专业活动的人,简言之,知识分子这样的人,只能在城市里出现。
  知识分子真正被理解只是在12世纪。可以肯定地说,这一时期西方国家的中世纪城市并不是像雨后春笋那样涌现的。按照有些历史学家的看法,甚至在10世纪和11世纪城市就已完全形成,而且有的专业杂志提到一个新的城市复兴——其时代追溯得更远。
  毫无疑问,在西方国家一直是有城市存在的,但是在西罗马帝国城市“遗址”的围墙内只住有少数居民和一名军事、行政或宗教的首领。城市首先是主教驻在地,寥寥无几的世俗人聚居在相对来说多得多的教区周围;经济生活局限在一个小地方,也就是交换日常必需品的市场内。
  很可能由于伊斯兰世界的召唤,在那里的大马士革、佛斯塔德、突尼斯、巴格达、科尔多瓦,有大量的城市主顾,希望得到野蛮的西方国家的原材料——木材,刀剑,毛皮以及奴隶;无疑从10世纪起,也许从9世纪开始,孕育中的城市,即“口市”(portus),就得到了发展,它们是独立的单位,或者是依附主教府或军事“地方长官”的驻在地的城郊。但这一现象在12世纪才第一次产生足够的影响,在这个时候,西方国家的经济与社会结构发生了很深刻的变化,政治结构也因教区运动而逐渐动摇。
  一个进一步的、文化上的变革随着上述这些变化而来,一个进一步的思想上的繁荣或复兴(新生)时期同上述变化汇流在一起。本书将简要地勾勒一部关于这个思想运动的先驱者的历史;从他们追随者的冒险的变革,到所谓的中世纪的终结,直至另一个复兴——文艺复兴。
  尽管人们在12世纪前很难以一个有足够影响力的真正城市复兴作为出发点,然而在文明领域里,就能因此略过8世纪末和9世纪上半叶习惯上称为“加洛林王朝的复兴”的时期吗?
  我们不想像有些历史学家那样否认它,不准备谈什么“所谓的复兴”,只是想在这里比较确切地规定它的界限。
  这个时期并不具有任何数量上的特性,足以构成我们所认为的“复兴”的概念的前提。虽然这一时期提高了在宫廷学校接受教育的贵族子弟和在一些大修道院或主教中心区接受培养的未来教士的文化水平,但它几乎完全消除了下层修道院为周围地区孩子们开设的残存的初级课程。公元817年,安尼安涅的圣本尼狄克促使法兰克皇帝“虔信者”路易一世实行本尼狄克教派大改革,把恢复本尼狄克教派原先的修道院制度用书面形式规定下来,结果修道院的“外部”学校关闭了。这是一次为一些与世隔绝的、为数不多的精英分子服务的复兴,它的任务是替奉行教权的加洛林王朝建立一个培养管理人员和政治家的小规模的教育场所。
  除了替王朝与教会招募领导人员外,加洛林时代的知识化运动,在手工工具和精神风貌上,都没有表现出任何其他天使般的或无私奉献的作为。
  这一时期的精美手抄本是奢侈品。人们以工整的字体进行书写,来消磨时日。——这样的书法艺术比起杂乱无章的抄写,更是一种文化失落时期的标志,这个时期对书籍的需求微不足道,内容几乎不管不问;人们为宫廷或某些世俗的或宗教界的大人物把书籍装饰得富丽堂皇。这些都表明,书籍的流传非常缓慢。
  不仅如此,这些书籍根本不是为了供人阅读。它们只是有助于教堂财库的丰富,和个别富人收益的增加。它们与其说是思想上的宝物,不如说是经济上的财富。有些作者抄录古人或教父的名言,以此夸耀他们自己的文字具有较高的思想内容,而人们竟然相信他们的每句话。这一切只是提高物质上的价值。查理大帝为了布施,卖掉自己一部分漂亮的手抄本。书籍受到同昂贵的瓷器完全一样的对待。
  在修道院里辛辛苦苦抄录“手写文书”(scriptoria)的修士们,对内容方面兴趣不大——对他们来说重要的是在抄写中激发出的热诚、打发的光阴和消耗的精力。这一切都是赎罪,他们以此为天国效劳。除此之外,由于中世纪盛期教会借用野蛮人的法律,采取劳役与惩罚都可以折算成税款的做法,他们还根据页数、行数、字数算计着能够赎买到的在涤罪所的年份;或者他们为自己的疏忽痛苦得辗转不安,因这疏忽地们遗漏了一个字母,从而延长了他们在涤罪所的居留期。他们把同他们捣乱的小鬼的名字传告后人,这个小鬼专门愚弄他们,它叫“梯梯费留斯”(Titivillus)。这是同作家做对的魔鬼,后来阿纳托尔·法朗士还会再次发现它。
  对那些尚未脱尽野蛮人习性的基督徒来说,科学是个宝藏。这个宝藏必须小心翼翼加以保护。与封闭的经济为伴的是封闭的文化。“加洛林王朝的复兴”只管猎取,不顾播种。这会有个微不足道的复兴吗?
  要是勉强宽容一点,加洛林时代尽管有这一切,仍然可以指望取得“复兴”这个称号。加洛林时代最有主见和最有影响的思想家肯定是约翰·司各特·埃里金纳,他在那个时代还没有读者与听众,到12世纪才开始为人所知,为人理解和为人引用。但在加洛林时代“手写文书”里抄录的手稿,阿尔奎因从5世纪的修辞学家马帖努斯·卡佩拉那里摘录来的七种人文学科的观点,以及由他提出的“翻译研究”(translatio studii)的思想——文明的策源地雅典与罗马就这样经由西方国家,更确切些说,通过高卢而传承下来——所有这些积累起来的财富,后来都重新得到了流传,它们被倾注在城市学校的大熔炉里,被12世纪的复兴作为古典文化的最后遗产所吸收。

  12世纪的新时代精神:古代人和新时代人

  12世纪的知识分子强烈地感觉到,要创造新事物,要成为新人。没有这种获得新生的情感难道会有复兴吗?我们只要想想16世纪那些精神面貌焕然一新的人,想想拉伯雷就可以明白了。
  就这样,这一时代作家的口中和笔下,总是出现这一个词:“现代”,他们用它来表明自身。“新时代人”,这是指他们,他们懂得做这样的人。但新时代人绝不是同古代人对立的;相反,他们仿效古代人,从古代人那里吸取营养,把自己置于古代人的肩膀之上。布卢瓦的彼得宣称:“只有在怀着越来越强烈的爱慕,一遍又一遍地读古代人著作的时候,人们才能摆脱愚昧无知,走向科学的光明。让狗去狂吠,猪去咕咕吧!我依旧是古代人的盟友。我要把自己全部的认真劲儿都倾注在他们身上,并且每天都在研读他们的著作中迎接朝霞。”
  下面介绍基本的学科,按照传统说法是一位著名学者索尔兹伯里的约翰的记录,从中可以见到12世纪最有声望的学府之一沙特尔修道院的伯纳德长老是怎样传授那些基础学科的:“对各门学科理解得越完善,受到的影响越深刻,对古代作者们的正确思想也就把握得越全面,也就能更加透彻地继续传播这种思想。古人——感谢那些狄亚克里人(Diacrisis),我们能够借助于图画或色彩展示他们,——古代人在一段历史、一个母题和一篇寓言的原材料基础上,依靠所有这些学科以及综合与增加趣味的高明手段,在完成的作品中,创造出一种囊括全部艺术的画像类型。语法和诗歌互相交融,密不可分,并揭示出整个主题。在这方面,逻辑学增添了论证的色彩,编织进它理性论断的金色标记;修辞学则通过动人的说服力与闪烁出智慧之光的雄辩再现了白银的清辉。数学乘坐着四驾马车,超过了其他学科的步履,并留下了它那丰富名样的色彩与魅力。在数学揭开自然的奥秘以后,物理学又为这丰富多样的魅力添上它那微妙的色调。最后,哲学,所有分支中最高贵的伦理学,以其影响作品的威严凌驾于一切其他学科之上。没有伦理学,哲学就不再名副其实,所有其他学科都是通过这一重要学科而创造成功的。仔细研究维吉尔或琉善吧(他们的哲学你也是一直在称赞的),你会发现一些合适的东西。其中有——这要看师长的才智高下和弟子的机敏与勤勉程度。——从古典作家以前的著作里所能获得的好处。这是沙特尔的伯纳德的方法,沙特尔是近代高卢美文学最最丰富的源泉……”
  可是这样的仿效难道不是仰人鼻息吗?以后我们还会看到西方文化由于接受难以消化和不合适的古代成份,给自己戴上了镣铐。但在12世纪所有这些还是多么新鲜啊!
  这些大师是教士和善良的基督徒,作为教科书他们更偏爱维吉尔的著作而不是《传道书》,更喜爱柏拉图的著作而不是圣奥古斯丁,这不仅因为他们相信维吉尔和柏拉图的著作富于道德训诫,以及在语言的外表后藏有微言大义(这种情况在圣经里和教父们的著作中就不存在吗?),而主要是因为对他们而言《埃涅亚斯》或《蒂迈欧篇》首先是学术著作。它们由学者撰写,适合于专门的技能性课程;而圣经和教父们的著作,虽然在科学材料方面可能同样丰富(举例来说,圣经的《创世记》难道不是某种自然科学和宇宙学的著作吗?),然而这些是次要的。其次才是学术著作。古人是专门家,他们更宜于从事专门化的教学活动,如讲授人文学科与学校课程,就像神甫或圣职作家应该继续传授神学一佯。12世纪的知识分子是一种专门家,他是专业工作者,他具有自己的材料、古人的著作以及自己的一套技艺,其中最重要的技艺就是仿效古人。
  然而,这些古人只是被用来作进一步的探究,就像意大利的船队利用海洋去寻求东方的宝藏一样。
  这就是沙特尔的伯纳德的那段有名的话的要义,这句名言在中世纪引起了巨大的回响:“我们是站在巨人们肩膀上的侏儒。我们的视野比他们更宽广和更远大,并非因为我们目光更尖锐和身材更高大,而是因为他们把我们举了起来,并抬到同他们一样的巨大高度……”
  这幅有名的图象,表现的正是文化进步的要义;简而言之,也就是历史进步的要义。中世纪盛期的历史是停滞的,在西方各国取得胜利的教会造成了这种局面。弗赖辛的奥托接过圣奥古斯丁的两种国家的论点并解释说:“由于不仅全体民众,而且帝王们,除个别例外,也都是天主教徒,所以在我看来,我写的不是两个国家的历史,而应该说是一个唯一国家的历史,我称这个国家为教会。”
  这里说的是封建主的意愿,以及组成封建社会结构的修士们的意愿——置时代于不顾。后来当基佐赢得资产阶级的政治胜利之后,他也认为到达了历史的终结点。12世纪的知识分子就在这个发展中的城市环境里(其中万物都在循环并在自行变化),安置推动历史前进的马达,并规定他们在这个时代里的使命:“追求真理,做时代的儿女(Veritas,filia temporis)。”沙特尔的伯纳德也正是这样说的。

  希腊-阿拉伯文化的贡献。

  真理不仅是时代的儿女,而且是地理空间的产物。城市是把思想如同货物一样运载的人员周转的转车台,是精神贸易的市场与通衢。在12世纪,当西方国家几乎还没有原材料可出口时(不过纺织品生产已日趋繁荣),从东方,从拜占廷、大马士革、巴格达和科尔多瓦运来了珍奇的产品和昂贵的物品。除了调味品与丝绸外,中世纪的手抄本把希腊-阿拉伯文化带进基督教的西方。
  阿拉伯人在这方面主要是中介者。亚里士多德、欧几里得、托勒密、希波克拉底、盖伦的著作随着异端的基督徒——基督一性论派与聂斯脱利派以及受拜占廷迫害的犹太人而流传到东方,并由他们捐赠给伊斯兰国家的图书馆,这些书由图书馆大量接收下来。现在这些著作又踏上归程,登上西方基督教国土的海岸。就这方来说,东方拉丁国家信奉基督教的边缘地区所起的作用是极为次要的。西方国家和伊斯兰国家接壤的前线主要是军事性质的,是军事冲突和十字军东征的前线。这里交换的是拳打脚踢,而不是思想和
  图书。只是在极其偶然的情况下才会有一本著作溜过这条战线。接收来自东方的手抄本的主要是两个联络点:意大利,更多地是西班牙。这里无论是穆斯林对西西里和卡拉勃里的暂时占有,还是基督徒的复地运动(Reconquista)都不曾妨碍和平的交易。
  访寻希腊和阿拉伯手抄本的基督徒们一直深入到巴勒莫,在这里西西里的诺曼底人国王们以及后来的腓特烈二世,凭着他们使用希腊语、拉丁语与阿拉伯语这三种语言的办公机构,出资兴建意大利最早的一个复兴运动宫廷。基督徒们也来到被异教徒于1087年重新占领的托莱多,在那里,从1125年至1151年,基督教的翻译家在大主教莱蒙德的保护下工作。

  翻译家

  翻译家们是这个复兴运动的先驱。西方国家的人不再懂希腊文了——阿贝拉尔对此表示遗憾,他敦促侍奉圣灵的修女们弥补这一缺陷,这样可以在文化修养上胜过男人们。科学的语言是拉丁语。阿拉伯文的原文,用阿拉伯文改写的希腊文本以及希腊文的原丈,或由个人,但大多由工作小组进行翻译。西方的基督徒寻求西班牙基督徒和曾生活在伊斯兰统治下的莫扎拉布人的帮助,也接受犹太人甚至穆斯林的帮助。就这样所有的语言能力被聚到一起。有一个翻译小组非常有名,它是由著名的克吕尼修道院院长彼埃尔·维尼拉比利为翻译古兰经而组织起来的。在一次巡视西班牙的克吕厄维新教团修道院的过程中(这些修道院是在基督教复地运动期间逐渐建立起来的),彼埃尔·维尼拉比利第一个想到,不是在军事领域,而是要在思想领域制服穆斯林。为了批驳穆斯林的教义,人们必须了解它们——这个对我们来说是简单明了的想法,在十字军东征时代当是一个大胆的设想。
  “尽管人们把邪教的亵渎称号或异教的恶名加到穆罕默德的异端邪说上,人们必须采取行动来反对它,那就是用写作。但由于古代文化的衰亡——正像犹太人记载的,他们当时曾非常钦佩耶稣使徒们掌握熟练的语言——,拉丁人,首先是新时代人,除了自己故土的语言外,不再懂得其他任何一门语言。因此他们既无法看出这一异端邪说的荒诞不经,也不能堵死它的通路。为此我心急如焚,焦虑之火使我憔悴。因为没有人挺身出来对付这种局面,没有人意识到这种状况,我感到愤慨;拉丁人看不到这种腐败的原因,他们的无知使他们无力抵抗。所以我寻访了阿拉伯语专家。这种致命的毒药通过这种语言污染了地球一半以上的地方。我通过恳求和使用金钱说服了他们,把这些不幸者的历史与学说,甚至也把他们叫作《古兰经》的法典,从阿拉伯文译成拉丁文。为使译文准确可信,保证我们的充分了解不致有错,我已让一名萨拉逊人帮助各位参与翻译的基督徒。基督徒的名字是:克特的罗伯特,达尔马提亚人赫尔曼,托莱多的彼得;萨拉逊人叫穆罕默德。在完成对这个野蛮民族图书情况的彻底研究之后,这个翻译小组合作撰写了一部内容丰富的书,并为拉丁语读者出版了它。这一工作完成于公元1142年,即我赴西班牙并会见百战百胜的西班牙国王阿尔封索陛下的同一年。”
  我们作为例证提到的彼埃尔·维尼拉比利的这个打算,很接近我们所关注的翻译活动。基督徒的翻译家们在西班牙专心致志研究的对象不是伊斯兰教,而是希腊和阿拉伯的科学文献。这位克吕尼修道院的院长强调,他只能借助于一笔慷慨的补偿费保证给专家们提供一点帮助。他们短时间脱离他们的本职工作,理应有更多的报酬。
  这些12世纪的翻译家们,最早类型的研究者和专业化的知识分子,像威尼斯的雅各布,比萨的布昆狄奥,贝加莫的摩西,在拜占廷和北意大利工作过的列昂·图斯库,在西西里岛巴勒莫的阿里斯蒂波,巴斯的阿德拉尔,蒂沃利的普拉东,达尔马提亚人赫尔曼,克特的罗伯特,桑塔拉的雨果,冈第萨尔维,在西班牙的克雷莫纳的格哈德,他们给西方国家带来的是什么呢?
  他们填补了空白,这是拉丁遗产在西方文化中造成的空白,这指的是哲学,首先是科学。欧几里得的数学,托勒密的天文学,希波克拉底和盖伦的医学,亚里士多德的物理学、逻辑学和伦理学,所有这一切都是这些翻译工作者的巨大贡献。此外,比这些材料也许更为重要的,还有方法。求新探索的好奇心、推断力,以及冲击“旧逻辑”(Logica Vetus)的亚里士多德的整个《新逻辑》(LogicaNova)。它包括两个“分析”:《前分析篇》与《后分析篇》,《正位篇》,《批判篇):“对智者的批判”(Sophistici Elenchi),并借助于重新获得很高评价的鲍依修斯而广为人知。这是一次震动,是一剂兴奋剂,这是一种学说,它是古希腊文化在历经东方与非洲的长途旅程后,又传送给西方国家的。
  我们还要再补充一些阿拉伯人所做的特殊贡献:阿尔-卡里兹米的包括代数在内的算术,这在13世纪初比萨的列奥纳特引进所谓的阿拉伯数字之前,实际上是印度数字,是从印度经过阿拉伯人传过来的;拉吉(基督教徒称之为拉泽斯)的医学,而主要是伊本·西纳(或阿维森纳的医学,他的医学百科全书《医典》(Canon)可能是西方国家医师们最重要的参考书;天文学家,植物学家,农学家,还有使拉丁人狂热追求长生不老药的炼金术士;最后是哲学,它源自亚里士多德和阿尔·法拉比与阿维森纳,并对他们的著作作了有力的综合。通过许多著作,阿拉伯人还给基督徒带来了表示数码、零、代数的词语,同时还有商业词汇,如“集市”(Basar),“支票”(Scheck),“海关”(douane),“市场”(fondouk或fondacco)及“税”(gabelle),等等。
  赴意大利或主要去西班牙的求学者大量增多,也说明了这种情况。让我们以英国人莫雷的丹尼尔为例,他对挪威大主教叙述他求知的历程:
  “对学习的热切渴望把我从英格兰赶出来了。我在巴黎逗留了一段时间,在那里见到的只是些趾高气扬、正襟危坐在学校讲席上的野蛮人,他们面前搁着两三个小板凳,上面摆着大部头的书,书中是用描金文字誊抄的厄尔丕诺斯的训条;他们手持鹅毛笔,煞有介事地在他们的书上打着星号或×号。他们的无知使得他们呆若泥塑木雕,但他们假装出噤口不言正好表现出他们的智慧。只要他们一开口,我耳边所闻只有黄口小儿的结结巴巴。一旦意识到这种情况,我就一边盘算如何逃脱困境和怎样才能学到掌握作品的其他‘艺术’,一边同他们顺便打招呼或抄近路避开他们。由于目前阿拉伯人的学说,它们差不多只由四大学科组成,在托莱多很盛行,我赶紧设法去那里,让自己有机会接受世界上最睿智的哲学家的教诲。因为朋友们叫我回去,请求我离开西班牙启程回家,我带了一批珍贵的图书回到英格兰。人们告诉我,在这里人文学科不为人知,亚里士多德与柏拉图完全遭遗忘,这只对提多和塞优斯有好处。我深感痛苦,为了不让有一个希腊人屈居在罗马人之下,我努力寻找一个可以学习的地方,以便让人文学科的研究走向繁荣兴盛……当涉及创世时我引用的是异教哲学家而不是教父们的论证,对此不应当有人感到恼火,因为虽然前者不属于基督教的信徒,但他们有些格言,只要是充满信仰的,就应当引入到我们的教学中来。上帝也晓示过我们,摆脱了埃及人的魔法以后,要掠夺埃及人的财富,好让希伯来人从此富足起来。让我们同样遵照上帝的训示,并在他佑助之下,掠夺异教徒哲学家的智慧与辩术,洗劫这些无信仰的人,甚至夺走利用他们的外壳,在信仰上来充实我们自己吧。”
  莫雷的丹尼尔只看到巴黎因循、腐朽、陈旧的一面。12世纪的巴黎还有另一些东西。
  西班牙人和意大利人只懂得对希腊和阿拉伯的材料进行初步加工,即做翻译的工作,这使西方知识分子有可能吸收这些材料。
  基督教文化接受东方的贡献的中心,是在别的地方。最为重要的中心沙特尔和巴黎,及传统的中心拉昂、兰斯和奥尔良,都位于那些商业交易与产品加工地区——这是制成品的交易与加工——位于南方与北方的交界处。就像阿尔奎围预言过的,以及特鲁瓦的克雷蒂安咏唱过的那样,在卢瓦尔河与莱茵河之间,在批发商行和银行随着香槟酒交易会纷纷开张的同一地区,出现了一种文化,它将使法国成为希腊和罗马文化的第一个继承者。

  巴黎:巴比伦还是耶路撒冷?

  由于卡佩王朝不断增长的声誉,巴黎是这些中心中最辉煌的一个。教师们和学生们或者在巴黎城区及它的大教堂附设的学校中,或者越来越多地在他们享有更大独立性的塞纳河左岸摩肩接踵。他们漫步在圣于连·勒保弗雷教堂周围,穿行于博歇里大街和加尔兰特大街之间,往东进而到圣维克多神父会学校,往南则登上山坡,山顶上是圣日诺凡瓦修道院和它所属的那所大学校。除了圣母院、维克多神父会和日诺凡瓦神父会的专职教授外,较为独立的教师,那些“获准”的教授——他们得到了学校以大主教的名义发给的授课准许证(Licentia docendi)——在他们私人住处或者在他们能够进入的圣维克多修道院或圣日诺凡瓦修道院,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学生。巴黎的声望起初要归功于出色的神学课,它们构成学校课程的尖端,但很快就更多地得益于辩证法课程。这是哲学的一个分支,它充分利用亚里士多德学说并依靠推理,以促使思想的理性进程胜利实现。
  这样,巴黎在实际上和象征意义上成了一部分人的指路明灯,一切精神享受的源泉;对另一部分人则是魔鬼的罪恶渊薮,在那里受哲学败坏所侵袭的精神反常,同沉溺在玩乐、酗酒和妇人之中的无耻行径混杂在一起。这个大都市是个腐败的场所。巴黎是现代的巴比伦。圣伯纳德号召巴黎的教师和学生们:“逃出巴比伦的围墙,逃吧,拯救你们的灵魂。大家赶快一道去‘避难之城’(指修道院),在那里能够忏悔你们的过去,并生活在仁慈的怀抱中,能够深信不疑地期待未来。你将在森林中找到比在书本中远来得多的东西。树丛和石块都会比任何一位教师教给你更多的知识。”
  另一位西受教团的僧侣策勒的彼得说;“啊,巴黎!你是怎样学会迷醉与颠倒人的灵魂的?在你的城墙内,色情的网罗,邪恶的陷阱,地狱的箭矢,使纯洁无瑕的心灵堕落……然而与此相反,学校是多么幸运!在那里基督把智慧的语言传授给我们的心灵,在那里我们无须工作或听课就学到永生的方法!那里人们不买一本书,不需给任何一名语言教授以报酬,那里绝无一点争论的喧嚣,绝无一点诡辩的纷坛,所有问题的解决在那里都非常简单,人们在那里学习一切事物的起因。”
  纯洁的圣徒派就这样用寂寞的学校反对喧闹的学校,用修道院的学校反对城市的学校,用耶稣基督的学校反对亚里士多德和希波克拉底的学校。
  城市中新的教士们同修士界的根本对立(后者在12世纪的改革中越出了西方本尼狄克派运动,倒退到拘守原有教规的极端倾向),在下引西妥教团的修士、圣伯纳德的密友之一、圣梯累的威廉的惊呼中明显表现出来:“圣山的兄弟们!他们把东方的光明引入西方的黑暗;他们把古代埃及人的宗教热情带到了冰冷的高卢国土,带入这寂寞的生活,这天国生活的再现。”
  于是,由于西方国家中心地区这种引人注目的反常现象,修士的唯灵论要求退回到东方神秘论中去,而恰在这个时候,沐浴在希腊和阿拉伯文化中的城市知识分子,正获取着精神的和思想方法的酵素,这些思想方法将标明西方国家的特征,并构成它的知识的力量——推理的清晰,对科学精确性的关注,互相支持的信念与洞察力。这是一个决定性的因素:城市知识分子使得西方国家摆脱了另一个亚洲和另一个非洲的虚幻形象;摆脱了神秘的森林与荒漠的虚幻形象。
  但修士们的倒退运动本身也为新型学校的出现铺平了道路。1131年兰斯宗教会议禁止修士们在教会机构外从事医学研究:希波克拉底是畅通无阻了。
  巴黎的教士并不同意圣伯纳德的看法。1164年索尔兹伯里的约翰写信给托马斯·贝克特:“我绕道去了趟巴黎。在那里目睹生活用品富足,人们情绪轻松,教士受到尊敬,整个教会享受着尊严和光荣,哲学家从事各种活动,这时我惊喜地相信,自己看到了雅各的梯子,它的顶端触到了天堂,天使就在梯子上面上上下下。为这次幸运的朝圣旅行所感动,我得承认:上帝就在这里,而我却没有意识到这点。我的心头涌出下列诗句:‘最幸福的终身流放,就是居住在这地方。’”哈温特的修道院院长菲利普,认识到城市教育活动带来的利益,给一个年轻的弟子写信说:“你为对科学的爱所驱使,现在到了巴黎,并找到了这个为如此众多的人所向往的耶路撒冷。这是大卫居住的国度,是智慧的所罗门居住的国度。那里竞争激烈,教士项背相望,他们的人数将逐渐超过众多世俗民众。这幸运的城市啊,圣经在那里被人加倍勤勉地阅读着,其中错综的奥秘因圣灵的恩赐而豁然开朗,在那里还有如此之多的著名教授和如此发展的神学,人们应该称它为纯美艺术作品的所在地!”

  “哥利亚德”

  在所有这些赞颂巴黎的协奏曲中,响起了一个具有特殊力量的声音,一个少有的知识分子团体的声音:“哥利亚德”。对他们来说,巴黎是“人间的天堂,世界的玫瑰,宇宙的慰藉。”
  “人间的天堂,世界的玫瑰,宇宙的慰藉”。这些“哥利亚德”是些什么人呢?他们中大多数人都隐姓埋名,他们有意传播的关于自己的传奇,他们的敌人出自恶意中伤和诽谤所传播的谣言,包括那些被似是而非的假象引入歧途,被偏见蒙蔽的新时代的史家与学者描述的奇谈,这一切都交织在一起,使我们无法认识他们的真实面目。有些人根据主教大会和宗教会议的裁决,以及12与13世纪教会作家的记载,确定他们的身份。这些哥利亚德或游方教士被人骂为“流浪汉”、“浪子”、“花花公子”、“小丑”。人们把他们当作饭桶、冒牌大学生,时而带着激动的眼光——年轻人恣情成性——时而惊恐万分地、轻蔑地看着他们:这些破坏和平和不守秩序的家伙难道还不是危险分子?相反,其他一些人则把他们看成城市知识分子的一种类型,一个赞成反对封建主义的一切形式的革命的开放阶层。究竟哪种说法是真实的呢?
  我们不清楚“哥利亚德”这个称呼的来源。不过如果我们一开始就排除不切实际的词源学探讨,词源学认为这个词源于巨人族“哥利亚”,他是魔鬼的化身、上帝的死敌,或者认为它来自“哥拉”(Gula)即“兽嘴”,用以表明这个帮团的成员是些贪吃鬼或牛皮大王;如果我们一开始就肯定,把历史上的哥利亚定为“哥利亚德教团”的创始人是不可能的,我们还是可以从图书目录方面找到一些有关某些哥利亚德的细节材料,那是些以“哥利亚德”为名的个人或集体所作的诗歌集(carminaburana)和同时代人对他们严词批判或痛加斥责的文章。

  求知的浪游

  在哥利亚德的圈子里,无疑有一种对社会批评的爱好。无论他们来自哪里,来自城市、农村或者甚至出身贵族,他们首先是背井离乡的人,时代的典型代表。在这个时代里,人口的增长、商业的发展和城市的出现瓦解了封建社会的结构,并把破落户、冒险家和倒霉蛋扔上街头,使他们集中在城市这个他们的会聚点。哥利亚德是这个标志着12世纪特征的社会变动的产儿。这些脱离固定社会结构的人,在所有维护传统思想的人看来乃是奇耻大辱。中世纪的盛期曾致力于规定每个人的地位、使命、级别和等级。哥利亚德则是从中挣脱出来的野马。作为贫困的离经叛道者,他们构成城市学校里的“穷学生帮”。他们勉强能糊口度日,靠为富裕的同学当仆人,甚或乞讨为生,因为正如德意志人艾伯哈特所指出的:“巴黎对富人可能是个天堂,对穷人则是匪窟似的泥潭。”接着他替饥饿的巴黎人(Parisiana fames)即贫穷的巴黎大学生中的挨饿者难过。
  有的时候他们充当杂耍艺人或小丑维持生计,经常安在他们身上的那侮辱性的称呼肯定就是由此来的。我们只要想一想,当时的人也把“小丑”、“杂耍艺人”等称呼安到这种他们感到危险、准备把其逐出社会的人的头上。一个“小丑”就等于是一个“赤党”,一个叛匪……
  于是这些穷苦人,既不受固定住处的限制,又不为一定的教会薪俸或领地收入束缚的大学生,踏上了求知的冒险历程。他们追随着自己爱戴的老师,在遭到流言蜚语伤害时互相支持,从一个城市走到另一个城市,把不同的学说融合在一起。他们构成作为12世纪又一个标志的求学浪游的核心。另一方面,他们还使这个流浪带上了冒险猎奇、朴质自然和大胆莽撞的特色。然而他们尚未形成一定的社会等级。他们有着各种不同的出身和志向。有一点是肯定的,他们更喜欢学习,而不是战争。但他们的弟兄们仍成群结队加入军队,十字军的部队,在欧洲和亚洲各地沿路抢劫,出发洗劫君士坦丁堡。尽管他们都批评社会,但有些人,很可能是许多人,在梦想着取他们所批评的对象的位置而代之。奥尔良的雨果,他成功地在巴黎和奥尔良教书,享有古板怪人的名声,被人称作“大主教”,还是《十日谈》里的大主教的原型。他表面始终过着俭朴的生活和表现出一种坚定不渝的精神,但另一方面,这位科隆的桂冠诗人又接受红胡子腓特烈一世的大首相、德意志高级教士达塞尔的雷吉纳尔德的资助,他以最高的嗓门为之歌功颂德。维尔顿的舍尔隆参加了英格兰女王马蒂尔德一党,皈依宗教后进了西妥修道院。里尔的阿兰生活在英国国王、普兰塔哲尼特王朝的亨利二世的宫廷里,以后在兰斯一位大主教的宫廷中以修道院院长的身份去世。他们梦想着慷慨大方的保护人,丰厚的教会薪俸,和阔绰的幸福生活。他们对改变社会秩序兴趣不大,似乎更愿意成为社会秩序新的获益者。

  道德沦丧

  虽说如此,哥利亚德的诗歌主题包含着对社会的激烈抨击,人们很难否定他们的许多作品有着清楚的革命特点。玩乐、酒、爱情,是他们讴歌的三驾马车,这使同时代虔诚的人满腔怒火,而新时代的史学家则对它们采取宽容的态度。
  我是个轻浮的东西,
  像片叶子,听凭狂风玩弄。
  …………
  像没有桨手的小舟,
  像顶风乱飞的小鸟,
  锚和绳索都拴不住我。
  …………
  少女的美貌打动了我的心,
  要是我无法触动她,就把她装在心里。
  …………
  其次,人们指责我玩乐,但一旦
  这玩乐让我赤身露体浑身发冷,
  我的灵魂就里外冒热气。
  恰好此时我的缪斯把最美的歌儿唱。
  再次,我们谈谈酒馆的歌舞表演。
  …………
  我情愿死在小酒馆里,
  那里美酒就在垂死者的嘴边,
  然后天使歌队从天而降并且放歌:
  “上帝赐福给这个善良的酒鬼!”
  这首诗看上去空洞无物,只是显示了一种——让人惦念天才的——有关维庸的那种最初印象。但值得注意的是此诗具有一种透彻的先见:
  像追求永生之福那样,
  更贪婪地去追求肉欲之乐吧,
  要是我的灵魂已死,
  使我操心的只有肉体。
  …………
  抑制自己的天性,实在太难了!
  还有目睹美人儿却要保持纯洁灵魂。
  年轻人无法遵守这样严厉的定规,
  去无视他们肉体的憧憬。
  在这种挑衅性的道德沦丧和对色欲的赞颂里,——这在哥利亚德那里经常达到猥亵的程度——看到一种自然道德的草图,对教会戒律及传统道德的否定,这难道太大胆?难道哥利亚德在某种程度上不正是追求思想自由的大家族中的一名成员,他们的目的不正是要把习俗和语言的解放延伸到精神自由上吗?
  在浪游诗歌里常常反复出现的命运之轮的情景,不再仅仅是诗歌的主题;它所表现的东西,无疑要比同时代那些虽然尚未摆脱大教堂中的隐秘信念,但并无恶意的人所能见到的多。然而这一自我旋转的和掌管着永恒轮回的命运之轮,以及这个盲目地拨动轮叶的偶然,就其本质而言,并不就是革命的主题:它们否定进步,否认历史的任何意义。它们可能会引起社会变革,但仅在对更远大的未来无动于衷的情况下。正是从这里产生了哥利亚德对那些虽不属于革命但却是叛逆性的主题的偏爱,他们在自己的诗篇中咏唱它们,在自己的小幅装饰画里描绘它们。

  社会批判

  这一点很突出,哥利亚德的诗歌——在市民文学中流传开来以前很久——反对中世纪盛期的社会秩序的所有代表,反对僧侣,反对贵族,甚至反对农民。
  在教会内部,哥利亚德喜欢攻击那些在社会地位、政治态度、意识形态方面同封建社会结构更密切地联系在一起的那些人,即教皇、大主教和修士。
  哥利亚德反对教皇和罗马教廷的激情,同其他两种思潮交相呼应,但并没有放弃自己的本色:一是基卜林派思潮,他们集中批评教皇对世俗权力的要求,支持帝王制度反对僧侣阶层。二是道德化思潮,这一思潮抨击大祭司和罗马教廷对时代风气的容忍,抨击他们的奢靡和贪图金钱。肯定的,在皇帝党中有哥利亚德——例如那位科隆的桂冠诗人奥尔良的雨果,哥利亚德诗歌也经常是针对教皇的讽刺作品的样板,但它们时常满足于咀嚼一些人们已习以为常和失却锋芒的题材。不过在风格和精神上哥利亚德十分明显地不同于基卜林派。他们抨击罗马大祭司和他周围的人物,目的是攻击社会秩序、政治秩序和意识形态秩序,更准确地说是每种僧侣等级制社会制度的头面人物与维护者,因为哥利亚德与其说是革命者,不如说是无政府主义者。教皇制度经过格雷高里改革试图取消封建性质的结构,现在不仅依靠老式的领地政权,而且也依靠时下的新式金钱政权,这时哥利亚德转而反对这一新的政策,并继续攻击老的传统。
  格雷高里七世声称:“上帝没有说过:我的名字是道德风范。”哥利亚德谴责他的继任者,这些继任的教皇们把“我的名字是金钱”这句话说成是上帝的金口玉言:

  神圣的福音在银钱交易后开始

  当时教皇告诉罗马人说:“当人子将来到我们的陛下的宝座前面时,一开头就要问他:‘朋友!你来干什么?’如果他继续走上来,而不给您什么东西的话,那就把他推回到漆黑的夜里。”正好这时有一个穷教士来到教皇宫廷,他恳求道:“请发发慈悲吧,教皇大门的守护人,只因为贫穷落到了我头上。我是穷人,需要救济。因此我请求你们,把我从贫困中拯救出来!”他们注意听他说完,却怒气冲冲地说道:“朋友!但愿你的贫困会跟着你直到你倒毙!真见鬼,你不知道金钱的威力,阿门,阿门!我告诉你:不把你最后一块钱掏出来,你不会分享到上帝的欢乐。”于是穷人离开那里,卖掉了身上的大褂、上衣和穿戴的一切,然后把换得的钱给了枢机主教、门卫和侍从。但他们说:“怎么?那么多人就给这么一点钱?”就叫他在大门口坐等。这个遭驱逐的人痛苦地大哭起来,得不到一丝一毫的安慰。
  接着一个胖胖的家伙、吃得肥头大耳的教士,来到教皇宫廷,他曾在一次动乱中杀死过一个人。他先把钱给门卫,接着给侍从,最后给枢机主教。于是他们彼此商量作出决定,各自从中应得的好处。
  当教皇这时得知,枢机主教和教廷的官吏们都得到了这个教士的大笔捐赠时,顿时就重重地病倒了。但这个富人也送给他一个用金银制成的灵药,结果教皇的病很快就好了。然后他把手下的部属们召集到一起,对他们说:“兄弟们,注意不要让任何人用空话糊弄你们。你们要向我学习,我怎样对付他们,你们也照这样办。”
  天主教教士先是同贵族交往,现在又同商人交往。以前同封建主一起嚎叫的教会,现在又同商人们一起嚎叫。哥利亚德这个知识分子群体的喉舌,想要在城市范围内促进一种世俗文化,他们严厉谴责这种发展趋势:
  天主教教士的制度,
  遭到了世俗的鄙视;
  修女沦落作婊子,
  贵妇人变成卖淫妇。
  (Sponsa Christi fit mercalis,generosa generalis)
  在中世纪盛期,金钱的微小作用把圣职买卖控制在一定限度内。可现在它的重要性日益增长,使得它到处都起作用。
  哥利亚德的讽刺作品《斗兽士》(Betiarius),在浪漫主义的怪诞精神中,展示出一种装饰纹样,带有变形为动物的神职人员的图案。于是在商会三角门楣上,出现了一个由教士构成的滴水嘴的世界。教皇是狮子吞吃着一切;主教是蠢牛,像贪得无厌的放牧者,当着自己羊群的面啃光了草地;他的副主教是搜捕猎物的山猫;他的大长老是条猎狗,在主教的猎手即众官吏的协助下,设置陷阱,追捕猎物。按照哥利亚德文学来说,这就是“游戏规则”。
  哥利亚德一方面把普通神甫看作教会等级制度的牺牲品和身处穷困与受剥削的兄弟,一般不责备他们,而对修士则严加谴责。这种攻击的内容不止是有关修士们的坏习气的普通笑话,比如贪吃、游手好闲和放荡。与世俗观点关系密切的现世精神,在谴责修士的同时也在谴责自己的竞争对手,说他们夺走了穷苦神父的薪俸,肆意役使忏悔老和信徒。在接下来的下一个世纪里,这样的争执在大学里以更尖锐的形式再次出现。并且还要更进一步,那是对基督教信仰的一个整个方面的否定,也就是基督教信仰中背离时代精神,逃避现实,献身于孤寂、苦修、贫穷、禁欲,甚至作为放弃精神财富的愚昧无知的那一方面。这涉及两种不同的生活方式,涉及到积极生活与冥想生活,一边是人间乐园,另一边是苦苦地在人世以外寻求二者之间的尖锐对立。修士与哥利亚德的对立,就在这点上,这在后者中造就了一位文艺复兴人文主义者的先驱,即写作《天父-佑护者》(Deus Pater,adiuva)的诗人,他带着一个年轻的教士脱离修道院生活,使他事先领略瓦拉对“带黑兜帽的修士者流”(gens cucul-lata)的抨击。
  作为城市人,哥利亚德同样睥睨农村世界里的人,对体现这个世界的粗野的农民只感到厌恶。在那首著名的《乡巴佬变格表》。里,哥利亚德丑化农民说:
  这个卑鄙的家伙
  这个笨蛋
  这个魔鬼
  这个小偷
  噢,这些强盗胚!
  因这劫道的
  这该杀的
  这倒霉蛋
  这说谎的
  这大废物
  噢,可恨的!
  因这些不信教的。
  最后,贵族是哥利亚德第三个攻击目标。哥利亚德谴责他们与生俱来的特权:
  贵族是美德使他高贵的人,
  卑贱者是不带一点美德的人。
  针对旧规章,哥利亚德提出了一个建立在实际功绩之上的新规章:
  人的高贵在于精神和反映神的旨意,
  人的高贵在于具备高尚的美德,
  人的高贵在于自我克制,
  人的高贵在于帮助普通人,
  人的高贵在于由自然赋予了公正,
  人的高贵在于知耻。
  在憎恨贵族的同时,哥利亚德也憎恨官吏与士兵。对城市知识分子来说,就荣誉而言,智力的争强斗胜、论辩的高下较量取代了用武器的争斗和战争的伟绩。科隆的桂冠诗人、奥尔良的雨果表达了自己对兵役的憎恶,他说:“我讨厌行伍服役。”(me terruit labormilitaris)哥利亚德最杰出的诗人之一阿贝拉尔,出于同样原因,在今天可惜已失传的作品里也是这样写的,当时人们在圣热内维耶伏山上朗诵并歌唱了他的作品,就像人们今天哼流行歌曲一样。
  贵族及士兵同新型知识分子的冲突,也许最明白地表现在一个社会学特别感兴趣的方面:即两性关系上。教士们和骑士们声名狼藉的争斗(由此产生了许多诗歌)的根源,是这两个社会阶层里的人对女人的争夺。对哥利亚德来说,强调他们占了这些封建阶级大人们上风的最好办法,是吹嘘他们在女人身上取得的成功。她们更喜欢我们,教土是比骑士更美好的情人。社会学家应该从这句话中看到关于两个社会阶层牛争的有倾向性的表达。在《菲丽与芙洛拉之歌》里,两个女主人公中,一个爱上教士,另一个爱上骑士(miles),她们在一段滑稽地模仿宫廷爱情课程的诗句里,总结了自己的经验:
  既符合科学,
  也同传统看法一致,
  教士证明自己在作爱上
  比骑士更为擅长。
  虽然哥利亚德有他们的重要性,但他们却仍然被向后推到知识分子运动的边缘上。他们无疑曾提出一些未来的课题,尽管这些课题在其长期发展过程里褪了色。他们生动地描写了渴慕解放的氛围,他们为接下来的下一世纪提出了许多见解,如自然道德、伦理或思想的自由解放以及对宗教社会的批判。我们以后在大学教职员那里,在吕特勃夫的诗歌中,在约翰·德·墨恩的《玫瑰传奇》里,尤其是1277年在巴黎被判决为异端的学说原理中,重新发现这一切。但在13世纪,他们却是无影无踪地消失了。他们遇到了迫害与宗教裁判,而他们进行毁灭性批评的倾向,使他们在大学建设中得不到自己的地位。他们有时还对知识分子生活不感兴趣,而去寻求比较懒散的逍遥,或热衷于浪游,这样,知识分子运动只限于在几个有组织的中心大学里展开,终于导致这一背井离乡的族群的灭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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