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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前夜


            I
  当于温和梁红玉再度踏上杭州临安府的土地,已是宋绍兴二十七年三月的事了!过了一年多,他们终于平安归来。
  从四川到江南,顺长江而下的船旅,是带着春色的闲情。当他们要离开四J;I盆地、通过三峡之时,河幅急速变窄,左右所见均是断崖,水流和风流亦加速咆哮着,涡流般的云在飞也似的疾船上掠过。断崖上的松柏密林间,鸟呜猿声不绝。当过了三峡,河床再度扩展之际,便来到了湖北的平野。
  在子温之二十年后,一名文人范成大,也乘船顺着长江而下,他所记的一本明朗而风趣的旅游记录,就是有名的(吴船录)。
  在将近洞庭湖的时后,子温一行人曾一度停船。二十年前,在这个美景不输西湖的大湖上,岳飞才灭去了强大的湖贼。而就在这附近,有着梁红玉的旧知刘搞。
  “有儒将之风”乃是《宋史·刘铸传》中的记载。所谓的儒将,就是武将修有以儒学为首之学问之人,而刘铸正是这样能令人感到知性和品格的人物。
  对于梁红玉的到访,刘铸先是一惊,然后便露出老友重逢的笑脸:
  “啃,这不是韩家军的女将军吗?真是稀客、稀客!近来可好?”
  老人的声音朗朗,正像书上“声如洪钟”的记载一般。他担任荆南节度使一职已经十年以上,深受兵士和民众的敬爱,也是少数仍健在的“抗金名将”之一。
  “刘三相公倒是精气十足!”梁红玉的脸上也满布着怀念之喜。
  刘三相公是对老英雄刘铸的敬称,绍兴二十七年时,六十岁的刘符还比韩世忠小九岁,和梁红玉同年。刘铸少年时即随父从军,以精准的弓法闻名,年纪轻轻即立下了勇名,让西夏军深为恐惧。
  在与金军的战斗之中,刘镐的铁骑队也有相当的武勋。当他在守顺昌城之时,他就直接开了城门静静地等待全军的到来。金兵因怀疑另有伏兵,因此弃战而去。让刘绩在胆略上再加一笔。
  而当金军在东村扎营时,他也率队做了留传后世的夜袭。当夜,刘输带着勇士百人杀人金军,由于他策略周密,在一兵未损的情况下,杀了金军五百余人。
  就这样,刘传以其巧妙果敢的战术,迟缓了金军南下的速度。当四太子宗粥决定亲征时,曾在远望了刘铸所在的顺昌城后,发出豪语:
  “像这样的小城,用我的鞋尖就可以踢倒了!”
  这是绍兴十年(西元—一三O牟)夏天的事,刘铸硬是以这样一个小城抵挡了二十万金军的攻击,直到宗粥断了念头领兵而去。
  被称为’‘神机武略”的刘铸,因受了张俊的谗言而被秦桧左迁,但这并不影响刘镐的名誉。
  只不过,四J!!的吴磷对刘镐的将才并没有很高的评价,在《宋史·吴磷传》中有着以下的记录:
  “信叔虽有雅且,却无英慨。”
  信叔是刘铸的字,意指他虽是个具宽大度量的人物,但却欠缺了英雄的强势。关于这一点,后世的史家也很意外。所以在(宋史》上留下了“岂冥然乎?”的疑问。惟一可能的理由,大概是因为岳飞被秦桧杀害、韩世忠亦弃官而去,刘铸却未对秦桧有任何对应,反而接受了荆南节度使一职的事,让个性刚烈的吴磷看不过去吧!
  刘铸在听了子温说明金国的事情之后,出现了充满自信的微笑:
  “很好!这应该会是我生涯中的最后一战了!”
  子温与刘铸分别后继续赶路,到建康府的时候将母亲托给彦质。彦古两位弟弟照顾,然后自己一个人骑马赶到临安府。
  到了;临安府后,子温先去拜访虞允文,午睡中的主人立刻起来迎接,连鞋子都漏穿了一只脚,就像是有名的仙人蓝采和一般。这举动让子温深感其好意。
  “您的风骨真像是要直接成仙一般呢!”
  虞允文笑了笑,子温也笑了。在谈笑之间,虞允文将子温引人了书房,一面劝茶一面问起金国的事情,在得知金主确实有人侵的打算后,虞允文即不再追问,反倒要子温把详情先告知陛下。在此,虞允文把话题一转,将宫廷中人事动静告知子温。去年成为宰相的万俟离,已经老迈到连高宗的脸孔都没法分辨,在公务和礼仪上也失败连连,看来即将引退了。
  “听说他在宫中小眠时,常因恶梦大叫不已,听说是岳鹏举的灵魂作祟,身体也愈来愈瘦,一定无法长久下去的!”
  虞允文的语气似乎有些幸灾乐祸,不过子温也同意,让万俟离在自己家中死去,对他来说已经很幸福了。
  “今后重要的,也许是很快就会有人发动较激烈的主战论,要给金国来个先制攻击了吧!”
  “嗯,的确有这样的可能!”
  这时,他们同时想到的人物就是张浚。他虽是文官,但却为主战派的领袖,因反对秦桧而一度被流放出宫廷,在隐退生活之中不只一次受到刺客攻击。而当秦桧死时,他的肃清预定者名薄被发现,上面第一个名字就是张浚。秦桧死后,他虽然复归宫廷,但又因为过激的主战论而再度被外放,也算是个执着信念的人。
  这一天,在黄昏时刻,子温终于拜谒到高宗。这当然不是正式的拜谒,高宗还是在提早将与重臣的会餐结束后,才得以在书房中召见于温和虞允文的。
  高宗第一个得知的,当然是兄长钦宗的死讯。虽然本来就想他大概会死在北方的荒野中,但却没想到是如此出乎想象地被杀害,高宗一时之间发不出任何声音。
  “这件事精绝对不能够传出去!”
  金国并没有正式地将钦宗死亡的消息传来。对宋来说,虽然知道了,但却不能加以公开,如果这种“明明不该知道的事们却知道了l”的情况被金国知道的话,那无论在外交还是战略上都是相当不利的。
  “真是令人心酸呀!”
  在被拘留三十年后,竟然落得如此惨死,连个葬仪也没有,甚至连死讯都不能公布,子温不由心中一酸。
  重新回复正常的高宗,向子温问起金军的动静。在听到答案之后,他再度受到冲击。在听了完颜亮的诗后,高宗和吴磷一样,也不得不相信子温的报告了。
  “过了二十几年之后,难道余还要乘船逃亡海上吗?”高宗叹息着。
  他被四太子宗粥追得逃到海上避难,已是将近三十年前的事了!想到还要再受一次当年的体验,不由叹息不已。
  子温也感到无奈,看来,高宗完全没有要跟侵略者对峙的意思!看着子温脸上的表情,虞允文对高宗说道:
  “陛下,这次您不必担心!全军虽号称有百万大军,但实际上只有半数而已!”
  “何以见得?”
  “只有女真族是不可能编成百万之军的!”
  如果不动员到契丹族,甚至汉族的话,根本凑不到一百万的数字。汉族不可能会真心想与宋战斗,而契丹族也是不可能为了金国拚死命的。因此,金军的兵数虽增,但士气却可能很低落。
  “那么本朝可以动员的兵数有多少呢?”
  “约有十八万人。”
  “十八万吗……?那还是不足以跟五十万兵匹敌呀!”
  “陛下不用操烦,数字的多寡并没有意义,光是长江的水就可抵百万雄兵了!”
  虞允文的话虽让高宗表面上点头称是,但睑上的忧色却依然浓厚。
            II
  高宗接下来问的是金军可能的侵人路线,子温接着回答。
  第一是渡过长江下游从正面冲击建康周边;第二是越过秦岭夺取四川,然后再顺着长江而下。这两种方法在过去的历史上都有出现过,第一个例子是隋灭陈;第二个例子则是晋灭东吴的手段。至于金主完颜亮则应该是采取第一种方式。
  “为何从四川来袭的可能性低呢?”
  对于高宗的询问,虞允文和子温相继回答道:
  “四川有吴唐卿(吴磷)在,以大军占领须花费不少时日,而占领之后建造军船也极费时间,这两者都是金主所不喜的。”
  “另外,如果北方发生异变的话,要从四川再度翻越秦岭北归也是不容易的。既然,金主的最终目的是江南,他就会一开始便采直攻的方式。当然,凡事没有绝对,臣已将情形告知吴唐卿,请他注意北方的防备了!”
  高宗点点头,接着再继续问:
  “那么,长江以北也需配置军队防御吗?”
  子温摇摇头:“金军一旦渡过淮河南下,那么背着长江守备是极困难的事,因为那里并没有战略据点可守。”
  当然,也不是说这样就可以完全不做防备,为了不让金军起疑,国境的警备兵力还是必须的,只不过再多就没意义了。或是全灭,或是四散、撤退,那都只不过是数万的兵力而已。
  高宗虽然点头,但并不完全放心,这让子温更加不安。而他接下来问到是否有适当的将军人选时,子温就更难回答了,毕竟人才的凋零是事实。
  在韩世忠的幕僚中,最擅长用兵的解元已经死了,那是韩世忠归隐后一年,五十四岁时的事。韩世忠在帮他办后事的时候相当难过,到底是三十五年的战友了。
  猛将成阔倒还健在。他曾随韩世忠拜谒过高宗,那时韩世忠是这样介绍他的:
  “臣以前自认自己的武勇天下少见,直到我过见此人之后,才知天下之大,人才之多。”
  在天子御前,韩世忠极力赞誉成阀的武勇。然而,做为一名将帅,成阅有他的缺点,那就是他对部下过于严厉,所以在兵士间的人望不足。成阀的刚勇被比为三国时代的张飞,连缺点都相去不远。
  而在岳飞被杀害后,岳家军就此解体,但岳飞手下的勇将倒还有几个人生存下来,尤其是人望和功绩皆不差的牛皋。理所当然地,他被秦桧视为危险分子,并于绍兴十七年(西元—一四七年)将他杀害。在公告上,牛皋是在宴会中中毒而死,但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会中毒,那就没有人能够解释了。
  牛皋虽然没有读过书,但人很机灵,性格又爽快,在民间相当受到欢迎。像在(说岳通俗演义)之类野史中,逃出了秦桧魔手的牛皋,就灭了秦桧的一党,还讨伐四太子宗粥,为岳飞复仇。当然,这些都是和史实相反的故事,也算是人民的一种梦境寄托吧!
  除牛皋外,岳家军有名的武将还有张宪、王贵、任子安、张峪、余化龙、赵云、杨再兴、狄猛、狄雷……等,如今皆已四散。其中,岳飞最信赖的智勇兼备武将张宪,是和岳飞一同为秦桧所杀;杨再兴则为战死,他本是盗贼出身,曾单骑与岳飞之弟单挑。本来应处死刑,岳飞爱惜他的武勇而赦免他。以后他便效忠岳飞,最后在与全军的决斗中壮烈战死。
  至于韩家军和岳家军以外,仅存的一位将军就是杨沂中。
  杨沂中,字正市,因高宗皇帝赐名而改名存中。在少年时即立志武艺:
  “所谓大丈夫,就是要以武功取富贵,可不能成了腐懦!”
  十分地霸气、长于战斗指挥。岳飞等人视他为二流将帅,没有统率大军的能力,只是以勇战立下武勋。他曾率五百名骑兵,在椰子镇夜袭金军,激战之间一时生死不明,于“朝廷震恐”之中,他却渡过淮河,意气扬扬地归来。
  杨沂中曾参加过逾两百回的战斗,全身共有五十多处创伤,连高宗都对他十分关爱,因而赐名存中。在这年,也就是绍兴二十七年中,杨沂中五十六岁,官位为殿前都指挥使,亦即禁卫军团总司令官,爵位为恭国公。
  后年,当杨折中引退时,高宗曾说:“此人不在,已三晚不安而未顾眼了!”至于在《宋史》中,则有“四胜忠实,且有一幸运人生”的评判。如果岳飞还在的话,大概会说:“为何这种程度的人也能够出世?”
  “恭国公的实战经验丰富,主上对他也很信赖,由他带领一军是没有问题的!”
  “恭国公之外嘛……。
  “对了,宁国军节度使李将军如何?”
  李将军指的是李显忠,他也是一名运命奇特的人。他本是大宋有名的武门之后,十七岁时第一次上战场,一个人就斩了十七名金兵。后来,由于他的族人成了金兵的人质,才不得不当上金的将领,四太子宗弼虽对他有相当高的评价,但不知他何时会归顺于宋,他的父亲李永奇就是对宋王朝忠诚的。
  好不容易李显忠终于有机会实行脱逃的计划,但他的父亲却失败了,结果全族二百余人都被金兵追杀。在惨剧发生的马翅谷中,人血把雪都溶成了红色的河。
  李显忠既然无法救出族人,只有带了二十六骑部下西行,由于通往来的道路被封死,只好借道西夏。在此受了西夏国王的委托,前往讨伐被称为“青面夜叉”的勇猛土豪。他以三千西夏骑兵大破五万之敌,还捕虏了青面夜叉。
  欣喜的西夏国王虽想要厚待李显忠,他却没有长住西夏的意思,当西夏军攻打金国时,李与之同行而陷落了延安城,在此发现他的仇人而加以复仇,并准备归顺宋朝。后来因为事迹败露,西夏将他视为背叛者,李显忠也予以反击,以八百骑兵力斩散西夏的四万军,他的实力简直无法估算。
  就这样,李显忠终于越过秦岭,归顺宋朝,在受到吴价的欢迎后,他来到杭州临安府拜谒高宗。这是宋绍兴九年(西元—一三九年)。李显忠三十岁时的事。而高宗皇帝也踢其名为显忠,改了他的本名世辅。
  绍兴二十七年,四十八岁的李显忠在经历了宋、金、西夏三个王朝后,原先的刚烈性格,至此也进了圆熟之境。四太子宗迅所言:“由于不愿败于此人之手,因而最初即不与之作战”的强大战斗力,对宋军当为极大的助力才是。
  然而,李显忠却不能成为全军的统帅,他的年龄较杨沂中小,在宋的军历也浅,因此,最后是由一名高级文官挂名当总帅,由刘搞、杨沂中、李显忠等老练的武人为补性。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如果岳飞依然健在的话,以他五十五岁的年龄,以及各方面的功绩来看,理当为宋军的总帅才是!
  这年四月,子温的官职为工部侍郎,兼屯田员外郎。因为无法公布的子温的功绩,高宗只得以升官来酬庸他。
  如果日子就这样平顺下去的话,子温的前途应是一片光明才是,只不过,金的大举进攻就在数年之后。绝不能安居于文官之境遇之上的。回到家后,子温找出以前的甲胄,那是子温十四、五岁时用的东西,如今当然已经不能用,必须重新调制才行!
   当母亲看到子温再度将甲胄拿出来时,心里已明白了大概,但她并不说什么,只是谈些天气什么的应酬话而已。
  “子温,该谈谈你的婚事了,五月时,希望你见见你的新娘人选,这可是值得庆贺的大事唷!”
  一阵极钝的声音响起,那是柜中的东西落在子温脚上的声音。在眼前的金星散去之后,惊愕的子温好不容易才挤出声音来:
  “孩儿还没有想要成婚,就让彦质和彦古先成婚吧……”
  梁红玉只淡淡地说:“长幼有序,你如果不先成亲,彦质和彦古又怎么可以结婚呢?在救国之前先救救弟弟应是长兄的责任吧!”
  “这……娘l”
  “有你这个对自己漠不关心的孩子也真是辛苦,你爹可是让京口第一美妓迷上的好男儿……”
  子温低头不语。努力准备的话,也许可以胜过百万金兵,但不论如何,要胜过这个母亲是不可能的!
            Ill
  完颜雍从楼上眺望着夕阳。东京府辽阳城的西侧是一片茫茫的旷野,干燥的地表上微尘满天飞舞,夕阳则像是染上了血一般深红,逐渐沉入地下。这真是红尘呀!视线中全是一片的红,天地都分不清的黄金色的红。中间只有一条银色的带子切过红色的旷野,而那就是辽河。
  “所谓的红尘,就是骚乱的人间世呀…二··为何要发起无谓的战争呢?”
  全正隆六年,来绍兴三十一年旧元—一六一年夏季,金主完颜亮终究还是发起了伐宋的大军。虽说不能编成百万大军,但他也集结了六十万的兵员,编成了三十二个总管兵团开始南下。他独排部分大臣的反对,也无视续发的内乱和空虚的国库,当然也对民众的抱怨充耳不闻。
  跟子温一行人相会的时后,柬的封爵为赵王,如今则是曹国公。从王到公,可说是一种降级。并不是说他犯了什么过错,这应该是一种政治上的挑拨。
  “看来,他是在等待着看我被激发了……”雍不得不这么想。不过,能够相安无事到现在也真不可思议。雍少年时亲近的皇族们已经全被完颜亮一扫而去了。
  雍回想起十九年前的事情,当时岳飞刚被杀,与宋的和平刚刚成立。早春风寒,吹人野营的金军阵中。在幕舍之中,叔父宗粥曾经问雍,将来,作为一个金的皇族、女真的指导者,有什么样的抱负?雍回答:
  “希望女真族、汉族,以及契丹族之间,能够不再有纷争,各依自身所长而发展共有。”
  一你的话真像是孩子的梦想呀广宗弼看着雍说。如果这梦想要实行的话,那要流血的战争和官廷中的阴谋都不存在才行,不过,宗弼的表情还是一变。
  “如果是你的话,也许能够达成也说不定。”
  “不是我也行呀!只要有人有心就行了!”
  “嗯,很高明的说法。”宗粥笑了。他喜欢这个沉着周到的雍,更甚于锋芒毕露的亮。和天才的锐气比起来,凡人的诚实更能够拯救这世上的百姓。
  宗弼观察着长兄宗干的儿子亮和三兄宗辅的儿子雍,这是不亚于对宋战役总指挥的重要任务,也许可以由此决定金下一代的统治者也不一定。
  在宗弼看来,亮虽才气出众,但情绪却不安定而冲动。他的父亲宗干,虽是太祖皇帝的长男,却没能够继承帝位,且他却未发出不平,在太宗和熙宗时均为效忠的重臣。
  不过,他的儿子亮并不这样想,本来帝位应是太祖传于其父,而后是他的。也许宗于表面不说,但喝了酒回家可能也会怨叹为何自己母亲出身低而让自己无法继承帝位吧!宗粥很能了解这样的心情,宗干确实是个可当皇帝的人才,他的儿子亮却不见得。
  后年,宗弼的子用全被亮设计杀害,这让宗迅对他的警戒心更重。
  这是金皇统二年,宋绍兴十二年(西元—一四二年)一月的事。在阵中的宗弼脸色一直好不起来,前一天,他的爱马奔龙才老死,正当他要托雍帮忙厚葬时,亮冲进来大声报告岳飞被处刑的消息。
  四太子宗弼不由失声。
  没错,他是要求要以岳飞的死和岳家军的解散做为和平的条件,但这只是外交上的谈判技术,要让两方得以互相让步以成立和约,所以一开始就强姿态发言也是理所当然的。
  对金来说,他们也是渴望和平的,但这弱象却不能被宋知道。对宗弼来说,岳家军的解散是不可让步的,但剥夺岳飞的官位并将他外放是可以妥协的。
  而且除了岳飞,他的养子岳云也被一并处刑,一族皆受流刑,名誉与财产亦被夺。来不是“不因言论而杀士大夫”的吗?反对讲和应不至于死才对呀。
  “听说是以岳爷爷意图不轨的理由而将他杀害的!”
  “怎么可能…··,”
  四太子是不相信岳飞会对来朝不轨的,这就像他不会对金国不轨一般。他当然知道这是秦桧的非常之计,但在和平至上的命题下,需要做到这种地步吗?对于宗弼的态度,亮挖苦他:
  “四大子,您的想法是不是颠倒了?”
  “嗯?什么意思?”
  “秦丞相并不是为了讲和而杀岳爷爷,他是为了杀岳爷爷而利用了讲和而已!”
  宗粥看着他,亮也静静地回看他的叔父。还不只这样,应说是自夸其智慧的表情才是。虽然令人不快,但宗而也不得不承认亮的智慧。
  岳飞连连获胜,蓄积实力,危及了秦桧的权势,刚好金国在外交上的要求就成了抹杀岳飞的藉口。对金国来说,杀死岳飞这个条件将可在其他地方要求其让步,而使金让步则又成了秦桧的功绩,可说是一石二鸟之计。
  宗弼的耳中听到了高高低低的欢呼声,金军的将兵狂喜若。
  “他们在高兴什么?”宗粥的问话是由雍回答:
  “当然是在高兴岳爷爷的死华!他对我国来说,可是一种灾厄般的存在呀广
  亮和雍都不直呼岳飞的名字,而称他岳爷爷,算是金军对他的敬意。宗粥不由眉头一紧,站起来就往外走去。
  “你们到底在高兴个什么东西?”
  “哪当然是因为听到岳爷爷的死讯而在高兴罗!”
  “哦,岳爷爷死了吗?”
  “四太子还不知道吗?”
  “岳爷爷死了还真是件可喜的事情…··”宗报大声说:“那么,杀死岳爷爷的人,吾给他千金的报赏!”
  “四太子殿下……”
  “是谁在战场上讨伐了岳爷爷?大金国的勇者是谁,报出名来吧!”士官们全都安静了下来,大家都知道四太子目前正愤怒着。因宋国内部的阴谋而杀死了岳飞,而不是在金军的手上讨伐他,还拿来高兴?这可真是耻辱。
  这一年五月,为了祝贺熙宗皇帝的生辰,来的要臣沈昭远等受高宗之命前来上京会宁府,由金的数名大臣加以接待。其中的一员雍开口说道:
  “相当感谢你们替本朝杀了岳爷爷,那位大人用兵之神,让我们只要见了‘精忠岳飞’的军旗就想要转身逃跑。如今,岳爷爷死了,我们至少有二十年可以安眠了!贵国为了友谊而杀了这样忠勇无双的功臣,我们确实深感五内。”
  谁也想不到竟会被敌人丢来如此痛烈的讽刺,沈昭远不由羞得脸红,而后再因屈辱而苍白,让发言的雍都开始同情起他来。关于岳飞的死,沈昭远个人倒是没有罪,只不过,对岳飞和他的遗族来说却真正是无辜的。
            IV
  夜幕笼罩之下,雍在留守府的书房中迎接非正式的客人黑蛮龙。他在这五年之中纵横于金国之中,先是送梁红玉母子至秦岭,而后又至草原及沙漠去探查边境的情势,建立起与期待柬的武将及官僚们间的联络网。这一夜,也是他与雍八个月以来的报告之日。
  “契丹族的叛乱已经扩大,再下去兴安岭一带必将离反,而军中的契丹族也可能与之互相呼应!”
  这就是黑蛮龙的报告。而西夏国的向背也令人担心。
  “毕竟西夏国也不是心甘情愿归顺本朝的……”
  “‘是,所以只要本朝一旦有了缝隙,不管是宋还是西夏,就一定会想要脱出本朝的控制了!”
  雍苦笑着,不管是建立金的女真族,还是建立西夏的党项族,虽然各自与汉民族对立,但却都尊敬汉文化,而将另一方视为比自己更为低下的蛮族的。
  “还有,绝不可对副留守掉以轻心。”
  雍是东京留守,而辅佐他的另有一名副留守——高存福,形式上他是辅佐,但实际上他是来监视雍的。
  “谢谢你,这一点吾很清楚。今后也请你不管是任何在意的事都一定要说出来!”
  雍和亮不同,他知道要听别人的忠告。如此这般有强烈的自制和自律心,以一个公职人来说是雍的优点,只是私底下就比较无趣了。而相反地,亮在前些日子才将死命劝谏代宋的宰相细石烈良站放逐,只差没有把他杀死罢了。
  在完颜亮的这个时代,还有另一名宰相张浩。他既不是女真族,也不是汉族,而是以前繁荣的渤海国名门出身,精通渤海语、契丹语。女真语和汉语,也富有中国古典文学之教养。当他升至礼部尚书时,由于宫廷的人事抗争,一时间,除了他之外的大臣全部空缺,他因此兼任了所有的大臣职务处理国政。从熙宗到海陵,张浩一直担任宰相一职,虽然他对两帝的暴政应该要有所责任,然而,他只是专心处理行政事务,从不多发言。
  而这个张浩,最后也开始秘密地替雍工作。
  雍看着黑蛮龙再度开口说:
  “随着对岳爷爷最后的悼念,英雄的时代也结束了,不管是金还是宋皆是如此!”
  “嗯……”黑蛮龙的反应显得有些迷惑。对他来说,雍正是金的真天子、女真族的英雄、以及救世的人杰。
  “我并不是英雄,也没有想要成为英雄。”
  “您过谦了!”
  “不…·’·”并不是谦逊,雍虽想这么说,但还是年了口。因为他发现他自己的想法是不应该强加在他人身上的。
  之后成为世祖皇帝的雍,在胸前有七个黑点,看来如同北斗七星的模样,是标准英雄传说的典型,就算雍自己否定也是没有意义的。
  “对了对了!我从住在兴安岭以西的契丹族长老口中听到了奇妙的传闻!”
  “哦?,,
  “在兴安岭以西,不是有被称为蒙古的骑马游牧蛮族吗?前些日子,在其中一个部族长的家中,诞生了一个男孩,这婴儿出生时手中握着血块,这在当地的巫师之间起了很大的骚动呢!”
  雍对黑蛮龙的话并没有很大的兴趣,但礼貌上还是回应了一下:
  “血块吗?实在不像是吉兆,这婴儿叫什么名字?”
  “我问了一下,应该是叫做铁木真没有错!”
  是吗?雍闭上了眼睛。
  他并不关心那个比契丹族更酉北的蒙古族,他只要让女真族再生就好了!会因握着血块出生的婴儿而骚动,那是因为未开化的蒙古族需要英雄,但是金国已经不需要了!
  来绍兴三十一年(西元—一六一年)秋,高宗将主战派的文官张浚叫人官中,官派建康府兼行官留守,统辖金军即将大举进攻的目前之最前线地带。至于“行宫留守”,则是在当高宗放弃杭州临安府时,张浚还得要负防卫首都之大任。
  “算了,就这样吧!”
  虞允文这样评论。张浚至少是个在敌人的大军之前也不会胆怯的人物,虽然独善,却具有刚毅的决断力,会不惜生命尽全力击退金军,让在前线的将兵没有后顾之忧。
  同时,高宗也任虞允文为江谁军参谋、子温为江淮军副参谋。事实上,少壮的他们才是对金作战的主力,而子温的文官生涯也将因而一度中断。
  从潜入金国的密探回秉的情报看来,号称百万的六十万大军,已由燕京出发,由金主完颜亮亲串大军。全军分为三十二总管军团,旗旗飘满了河北的天空。
  而由钦宗之泪和岳飞之死所购得的和平,在第二十年终于被打破了。
  子温重新考量父亲的事情:韩世忠是个与政治无关的人,对他来说,政治就像以前白居易和苏武之于杭州,只要将有害民众的东西取走,让他们过安稳的生活即可。
  而相对地,秦桧将无辜的岳飞在狱中杀害、高宗不愿兄长钦宗归国,而让他在北方荒野过着拘留的生活这些也叫做政治的事情。韩世忠则完全不能理解。这种政治乃是当权者将他人的牺牲正当化的一种伎俩而已。
  岳飞的被杀、韩世忠的弃官而去,在部分的文官眼中只是开玩笑的题材:岳飞乃因学问而被杀;至于韩世忠,则因其无学而没被杀,无学还救了他呢!
  对此,梁红玉只以平静的语气向文官们说:
  “妾身的丈夫虽然无学,但并不无耻厂
  这句话就让文官们羞耻而沉默下来。
  对这些嘲笑父亲为“不知政治的无学者”的人就这样对待是最好的!子温尊敬他的父亲,同时也一定要将父亲所守护的国家守护住才行。在这四年里,为了不让国内恐慌,战略的立案和防御力的整备都是辛苦虞允文等人,而在绍兴三十一年(西元—一六一年)九月,北方的国境传来急报:金军已经到达淮河,正在建造浮梁。
  终于来了!这是在于温回到杭州的四年半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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