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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身世成谜的文依来


  我在农庄中只留了一夜,第二天就到了瑞士,一到就和包令上校联络,先问他:”有一位英生先生,和你联络过没有?”
  包令急道:“没有,令岳丈说了些什么?”
  我道:“大约两小时,我可以来到你那里。见面和你详细说,保证出乎你意料之外。”
  包令的声音发尖:“天,他不会是英国皇室的继位人吧?”
  我回了他一句:“你胡思乱想到哪里去了。”就挂上了电话。
  然后,我租了一辆车,并不心急赶路,一路上欣赏沿途的风光,在接近日内瓦湖时。路两旁的风景,赏心悦目之至。
  学院的位置,在湖北岸,离莫杰斯市不远的一处平原上,规模相当宏大,建筑群掩映在树木之间,疏密有致,看起来气象万千。
  整个学院的范围,都有着效能十分高但是看起来却并不碍眼,而且几乎一大半是隐没在灌木丛中的警戒铁丝网,竖着警告牌:“高压电路在前,切勿越过。”
  把学院全都包围在内的警戒网,长度至少超过五十公里,富贵人家缴了那么昂贵的费用,自然希望他们的子弟安全。
  从这一点看来,一个来历不明的神秘人物。混在千个身世显贵的学生之间,真能叫家长感到不安,如果情形再继续下去,只怕布恩教授也无法再维持公正,而非勒令文依来退学不可。
  在学院的大门上,我等了一会,要包令上校亲自驾车出来,才能把我带进学院的范围之内,我驾来的车子,停在门口,一起到了他的住所,我在他的住所之中停留了没有多久,那也是一幢相当精致的小洋房,他在打开大门时就告诉我:“如果有需要,你可以住在这里!”
  我摇头道:“算了,一定要填表格,接受审查,我宁愿到湖边去露营,我先告诉你白老大的话!”
  当我把白老大的经历说完之后,包令上校简直是目定口呆。本来,他是一个一脸精悍的中年人,可是这时看来,简直就像傻瓜一样。
  呆了半晌之后,他才苦笑道:“这样说,真是……没有人可以知道他的身分了?”
  我道:“如果只是为了敷衍那群抗议的家长,那就十分简单,就说他是白老大的什么人好了。”
  包令苦笑:“白老大的什么人?私生子?一个亚洲人的私生子会是纯白种人?无法在他和他的监护人之间建立任何血缘关系,那又说他是白老大的什么人?”
  我也不禁苦笑,就算一个人,只有八分之一,或是十六分之一黄种人的血统,也不可能在外型上是百分之一百的白种人!
  看来,连敷衍过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又道:“那么,只好找出他真正的身分来,就在他身上找,我立刻就想见他!”
  这时候,正是黄昏时分,包令上校苦笑了一下:“他不会说的,不过你可以去试一试,他的宿舍编号是A十六。我带你去!”
  我拒绝了他:“不必,我自己可以找得到。”
  包令上校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喃喃地道:“理论上来说,任何人,都有一个身分的,总是可以通过调查弄明白的,可是文依来偏偏就是例外!”
  我不置可否,因为我同意每一个人都有身分,而身分是一定可以查得出来的。
  离开了包令的住所,驾着电单车——在学院范围之内,为了保证空气的清纯,是不准使用普通汽车的。电动车没有废气,是“健康产品”。
  根据包令指出的方向,驶出没有多久,就到了“宿舍区”,全是一幢幢式样不同的小洋房——后来才知道,学生如果对“宿舍”不满意的话,可以自备费用,在指定的地点,建造适合自己居住的屋子。
  自然,在离开学院之后,屋子便送给学院了。
  当我终于在A十六编号的屋子前停下来,下了车,踏着丝草中的石板,走向门口之际,门恰好打开,一个青年人走出来。
  这时,夕阳西下,阳光幻成金色,映在开门的那个青年身上。我一看之下,就不禁喝了一声采:真有那么俊美的年轻人。
  他身高约一八○公分,一头柔软的金发,随意地披在头上,深目,高鼻,皮肤白皙,在夕阳的光芒中,也幻成了一股淡金色。当他向我望来之际。我发觉他的双眼。是碧蓝的。
  他虽然身形高大,可是一点也不给人以笨手笨脚之感,相反,还十分轻盈,他衣着极随便。可是高雅的气质却迸发无遗。
  就算我没有看过他的照片,也可以知道他就是我要找的人了。
  而同时,我心中也不禁疑惑之极,因为我知道,他不但外貌如此出众,早在五年前,他就在国际象棋上打败了白老大,这还不算。他竟然可以在内家气功上,令白老大受窘,那简直有点不可思议了。
  我们互相对望了极短的时间。我就踏前一步,道:“文依来同学吗?”
  他点了点头:“是。”
  我道:“我可以说是布恩教授和包令上校的代表,要和你谈一谈。”
  他的神态十分镇定,而他的回答,却令我相当吃惊:“欢迎之至,不论你用什么身分,我都乐于和你谈话,卫斯理先生。”
  他一下子就叫出了我的名字来,这是我吃惊的原因,但我一点地没有令吃惊在脸上表现出来,微笑着道:“认得我?”
  文依来推开门,请我进去:“可以料得到,应该是你来找我的时候了。”
  我走进屋子:“为什么一定是我,不会是别人,例如,亚洲之鹰罗开先生?”
  文依来笑了起来:“不敢说是直觉,可能是由于我的监护人和你的关系的联想。”
  才说了几句话,我就有他十分理智,而且头脑十分缜密的印象。客厅布置,倒并不见得如何华贵,十分自然和适合一个青年人的身分。
  我坐了下来,他维持着一种相当客气的姿态,坐在我的对面。
  我开门见山问:“请问,你的真姓名是什么?”
  他十分镇静地同答:“文依来。”
  我“哈”地一声:“你以为别人会相信吗?”
  他仍然十分镇静,而且淡然一笑:“重要的是我自己知道没有说假话,他人是不是相信,我无法控制。”
  我愣了一愣,再问:“你的意思是,你说的话,根本不求人家相信!”
  文依来笑了起笑:“卫先生,我说得很明白,人家相信与否,不是我所能控制的。”
  我钉了一句:“而你也说过,你说的全是真话。”
  文依来泰然:“我没有必要说谎。”
  我望了他片刻,他的神情是坦然纯真的,我由衷地道:“文同学,你是一个任何人都对你不会有坏印象的青年,可是,你在学院的学生资格,却多少有点麻烦了,由于你坚决不肯透露你的身分,所以……”
  我接下来,便将学院方面接到家长抗议书,告诉了他,同时道:“你想,结果可能怎样?唯一的结果,是要你退学。”
  文依来叹了一声:“真寄怪,身分为什么那么重要?既然人人都喜欢我,为什么还要追究我的身分呢?”
  这问题真不容易回答,我也叹了一声:“我也认为不必要,可是世俗惯例如此,人既然是群居性的动物,有时。也不得不随俗的。”
  文依来再叹了一声,用十分诚挚的眼光望着我:“卫先生,我知道你的不少经历,我真希望你能帮我找出我的身分来。”
  一听得他那样说,我不禁骇然,失声道:“别告诉我连你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身分。”
  文依来道:“正是如此,我要是知道了,何必隐瞒?就算我是乞丐的儿子,既然是,还有什么好隐瞒的?”
  我用力挥着手:“不会有人以为你是乞丐的儿子,相反,更多人愿意相信你是王子。”
  文依来有点无可奈何地笑了起来:“我自己当然愿意,可是我上哪儿去找皇帝和皇后来做我的父母?”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发了半晌愣,说不出话来。
  文依来这时的神情,如果是伪装的,那么,他就是世上最杰出的作伪天才,如果他是在说实话,那么,怎么可能他不知道自己的身分呢?看来事情的复杂,远在我的想像之上。我试探着再问一句:“你是……孤儿?”他略皱了皱眉:“可以说是……因为我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
  我站了起来又坐下:“那些养育你的人,没有告诉过你?你是由谁养大的?”
  文依来连考虑都没有考虑:“范先生、总管,还有一些人,在我来到这家学院之前,就是他们和我在一起,教我学了许多知识,他们全是十分优秀的好人,对我极好,可就是不肯告诉我的身分来历,范先生说:你的身分太特殊了,还是别知道的好,永远别知道,你会很快乐地过一生,成为一个出类拔萃的人物。”
  我再吸了一口气:“那么,你住在什么地方?”
  文依来道:“瑞士,一个中等规模的古堡之中,每年都有人带我到世界各地去游历,我到过许多许多地方。”
  有点头绪了,一个古堡,那是跑不掉的了:“那古堡的正确地址是——”
  文依来摇头:“你不必多费时间了,范先生告诉我,只要我一入学,他们就把古堡赠送给政府,作为游览的名胜,他们不会再在我的生活中出现。”
  我喃喃地道:“这……像话吗?一直把你照顾得那么好,忽然之间完全不理你了。“
  文依来道:“是啊,我也想不通,他们……在我进了学院之后,我才发觉,十五岁之前我接触过的那些人。都十分神秘,全然无人知道他们的来历,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我更不知道我如何会和他们发生关系,他们留给我一大笔钱,并且替我找了一个他们认为最适当的监护人。”
  我除了不断做深呼吸之外,实在没有什么话可以说。文依来又道:“范先生说,我以后的一生,不应该有什么大问题,真正有了问题的话。找我的监护人,也一定可以解决的。”我苦笑了一下:“是,世上很少有白老先生不能解决的问题。”
  文依来又道:“范先生又告诉我,在这家学院取得了毕业资格,就可以无往而不利,卫先生,还有半年,我就可以取得毕业资格了。”
  文依来虽然说得十分自然,但是我的思绪,却乱到了极点,我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他暂停一下,我走了定神,才道:“当年你们和白老先生的打赌,目的是什么呢?”
  文依来道:“目的是想白老先生不要向我追问我的身分来历,而他们自信,调查是调查不出来的。”
  我提高了声音:“这不是很不合理吗?根本连你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来历。”
  文依来皱着眉:“是,这一点我也不明白,他们好像很担心一件事……担心……忽然有一天,我会……知道自己的身分。”
  真是越说越复杂,我用力一击桌子,觉得在十五岁之前,曾和文依夹在一起的那些神秘人物,是关键性的人物,只要找到了他们之中的一个,整件事就可以水落石出了。那些人,曾拥有一座古堡,照文依来的叙述,几乎每一个人都有超卓的能力和非凡的学识,推测起来。像是一个什么组织。
  我想了一会,才道:“你曾学过不少知识,那么,对你进行东方武术训练的是什么人?”
  文依来睁大了眼睛:“我经过超过三十项体育运动的严格训练,但是没有学过东方武术。”
  我又愣了一愣,白老大和他对过一掌,简直可说败在他的手下,而他这时,却告诉我他从来也未曾学过内家气功。
  我之所以要特别提出这个问题来问他,是因为世上有太多的人可以训练他学马球,学国际象棋,学溜冰滑雪。但如果他的内功造诣如此非凡的话,他的师父一定也是一个出类拔萃的高手——这样的高手,举世不会超过五个,是比较容易追寻的线索。
  可是,他却告诉我,他没有学过。
  我装着若无其事,又问了他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在肯定了他绝对不会预防我会突然对他展开袭击时,陡然一长身,一掌向他当头拍下。
  我那一掌,去得极快,他的反应也十分快,立时身子向后一仰,脸上惊讶的神情还来不及显露,右臂已经抬起,向我手掌格来。
  “啪”地一声,由于他右臂的一格,我那一掌,打在他的手臂上。在那一掌中,我是发出了内功的力道的,我也期待着,我发出的力道,会被他反震回来。
  可是,一切却全然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一掌击中了他的手臂,他发出了“啊”地一下痛苦的叫声,整个人连人带椅,向后倒去。虽然他立时一跃而起,可是那只不过是体育家的灵活身手,和他刚才举臂格开我的一掌,绝不是武术家的身手。
  而在他跃起之后,左手托着右臂,神情又是惊愕,又是愤怒。又是痛楚,望着我,连声道:“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这时,我倒真是不知如何才好了。
  他真是一点也不会武功。如果是讲明了对掌,他可以假装,但我是出其不意的袭击,只要他曾习过武,尤其是接受过内家气功的训练的话,他在这样的情形下,一定会自然而然,发出强劲的力道相抗,就像他极快地扬起手臂来一样。
  可是,这时,他显然是受了伤。
  我在一愣之下,连“对不起”也忘了说,忙道:“伸出右臂来。”
  文依来虽然又疑惑又发怒,但还是将手臂伸了出来,我捋起了他的衣袖一着,还好。我力道不是十分大,臂骨并没有断折,只是他手臂上中掌处,已经又红又肿,自然也十分痛楚。
  我双手按在他的伤处,缓缓搓揉着,直到这时我才道:“对不起,真对不起。至少,现在我相信你所说的一切,全是实话。”
  文依来痛得鼻尖上冒出老大的汗珠来,苦笑着:“你一定要打我,才能证明这一点?”
  我也苦笑,同时决定,文依来胸怀坦荡,待人接物,不但真诚,而且如此谦和。再对他隐瞒什么,简直是不道德的行为了。
  所以,我便把白老大当年和他对掌的结果。讲了出来,并且向他约略解释了一下武术中的内家气功,是怎么一回事,和解释我刚才的行为目的是什么。
  文依来听得极感兴越,等我讲完,他道:“你……可以教我这种奇异的体能发挥法?”
  我道:“我不够资格,你有兴趣,可以跟你的监护人学,只是为什么当年会这种情形?”
  经过了搓揉之后,他臂上的红肿已消退了不少,他缩回手臂去,甩着手:“我不知道,或许是白老先生的一种错觉?”
  我不出声,“错觉”的可能性是不存在的,唯一的可能就是当时白老大运劲之际,一不小心,真气走入了岔道。虽然以白老大的气功精纯,不应该发生这样的事,但这已是唯一的解释了。这经过的情形太复杂,所以我没有向文依来解释什么。
  我再问他十五岁之前的生活情形,一直谈了将近两小时,他的生活,相当单调,只是不断在各个不同的人的指导之下,吸收着各方面的知识,而且每一个教授他的人,都一致说他的领悟能力之强,前未会有。
  还有一个相当奇特的情形是,自他有记忆开始,他就一直在接受各种各样的仪器,对他作身体检查。据他说,有一个时期,大约是他十岁左右时,仪器之复杂。几乎摆满了整个大厅!
  而在十岁之后,检查的次数逐渐减少,最后一次,是在他快要离开古堡之前,他记得,检查完毕之后,他自己已有足够的知识,知道自己一切都正常,可是在他身边的几个人,反倒现出十分失望的神情来,他十分记得这一点,但不知为了什么。
  等到我已没有什么问题可以再问时,我已有了决定。
  我道:“你的身分,为了使学院对那些家长有交代,你可以暂时算是白老先生的表外甥,这是相当疏的一种亲戚关系,西方人也算不清楚。而我,再去作进一步的调查。”文依来点头表示同意,虽然他在表示同意的时候,略有惘然之色。他虽然二十岁不到,可是学识的丰富和思想的成熟,绝对不容怀疑,想起自己来历不明,总难免有点迷惘的。
  我也把我的决定告诉了包令上校,上校也表示了同意,同时道:“那座古堡原来是属于什么人的,十分钟之内就可以有结果。”
  他一面说,一面拿起了电话来。打了几个电话,脸上的神情,越来越是古怪。等他放下电话之后,他才道:“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前,古堡就由原来的主人,一个男爵的后裔转让,买主是范先生。没有名字,当时以巨额现金作交易。五年前。仍然以范先生的名义,把古堡赠给了政府。”
  我道:“那范先生是什么人?”
  包令恨恨地道:“我会查,我一定会查。”
  我没有说什么,因为我知道,包令上校未必可以查得出来。
  一群神秘的人物,抚养了一个孩子,又神秘地引退,这究竟是一件什么性质的事件呢?那一群神秘人物,这样精心教育一个孩子,有什么目的?
  当我想到这一点的时候,我心中陡然又为之一动:这情形,不是又和红头老爹精心培养那个孩子,有相同之处吗?这已是我第二次有这样强烈的感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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