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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灭门之祸


  兰兰一出门,立即转去找顾玲如的母亲——少夫人吴玉柔,兰兰与顾玲如不同,因为她不懂得飞檐走壁,所以只要不离房舍,在崇义门中还能自由行走,兰兰很快的走到了吴玉柔的屋外,在屋外伺候的婢女柳碧见到兰兰,关怀的问道:“兰兰,小姐喝了吗?”柳碧从吴玉柔嫁来崇义门就一直伺候到现在,也是看着顾玲如长大,自然十分关心。
  “喝了一些。”兰兰叹口气道:“碧姐,我有些小姐的事情要禀告夫人,夫人在吗?”
  柳碧点点头,对兰兰道:“好,你等一下……”柳碧正要进房的时候,兰兰连忙低声叫:“碧姐,少门主不在吧?”
  柳碧会意的摇了摇头,这才轻敲房门入屋不久后柳碧便开门道:“兰兰,夫人要你进来。”兰兰走进屋中,见到了略显憔悴的吴玉柔,女儿顾玲如几天不吃东西,吴玉柔不由的不担心,这时一见兰兰,吴玉柔首先便问:“兰兰,小姐肯喝了?”
  “是的,少夫人。”兰兰愁眉苦脸的道:“少夫人,小婢说了半天,小姐才勉强喝了几口,还是因为小婢说夫人一定会帮忙,小姐才喝的。”
  “帮什么忙?”吴玉柔意外的问。
  “少夫人。”兰兰跪了下来,可怜兮兮的道:“小婢猜想,要是我们现在放了田家的人,田少爷一定不会怪罪的。”
  吴玉柔一怔,轻斥道:“兰兰,你胡说什么!这种事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了?”
  “小婢不敢。”兰兰眼眶微红,连连磕头道:“小婢说夫人一定会帮忙……小姐才肯吃,少夫人,您可怜可怜小姐,她几天没吃东西了,再这样下去,小姐……小姐……”
  “你起来。”吴玉柔皱起眉,有些迟疑的道:“现在问题没这么单纯……”她知道兰兰也是爱护顾玲如才这么说,也没有真的生气,只不过吴玉柔知道事实上田冬也被关了起来,现在已经不是田冬会不会怪罪的问题了。
  兰兰没有起身,依然磕着头道:“少夫人,您就算作戏也好,要是这样下去,小姐……小姐刚刚居然说……只有死了才一了百了,小婢怕……”
  “什么?”吴玉柔站了起来,有些生气的道:“如儿怎么这么想不开……”
  兰兰忙道:“少夫人,兰兰求您去看看小姐,就算只告诉她您会想办法,也会让小姐好过一些。”吴玉柔见兰兰额头已经有些青肿,连忙扶起兰兰道:“我知道了……兰兰,你快站起来。”
  “少夫人……”兰兰胆怯的望着吴玉柔,嘴里欲言又止。
  “我们这就去。”吴玉柔知道兰兰没说出来的话,叹了一口气道:“兰兰,你要我怎么作戏?”
  兰兰微怔道:“少夫人……真的只能作戏吗?小姐要是没和田少爷在一起,会想不开的。”
  “你不知道的……”吴玉柔又叹了口气才起身道:“走吧。”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急促的叫声:“少夫人在吗?”柳碧一怔,匆匆的走出房门,只听她扬声道:“少夫人在……原来是常副堂主,请问有何贵干?”原来来人是矫勇堂副堂主常革剑,这可有点稀奇。
  吴玉柔吃了一惊,没等常革剑说话,踏出房门道:“玉柔见过常副堂主,发生了什么事?”少门主虽然算起来大了一级,毕竟还没真的当家,而且常副堂主与门主同辈,吴玉柔自然十分客气。常革剑拱拱手,有些焦急的道:“少夫人,狼胁岭下又传敌踪,门主有令,所有妇孺仆婢一律躲入地下秘道暂避,还请少夫人主持大局。”说完立即转身离去,看来事态确实紧急。
  吴玉柔心里有数,需要全部到秘道躲避,敌势一定极大,半个月前数次敌人来犯,也只有最后一次敌人联合起来攻击时,门主才下达了这种命令,她立即回头道:“柳碧,传云板,召集各房人员传令……兰兰,你快去请小姐。”柳碧不敢迟疑,奔到主宅后的一口青钟旁,长长短短的钟声响起,正是召集各处仆婢主管的讯息,兰兰自然也是拔腿便奔,只不过她毕竟人小步短,奔了好片刻才赶到顾玲如房外。
  顾玲如虽也听见铜钟轻鸣,不过见到兰兰,顾玲如首先还是问:“兰兰,娘怎么说?”兰兰忙道:“小姐,少夫人本来正要过来,可是刚刚常副堂主忽然说有敌人来,所有妇孺仆婢都要躲到密室去,我们快走吧。”
  门外一名大汉出声道:“小公主,我们也接到消息了,等护送你去之后还要去布防,快一些喔!”这人叫做伍鼎烈,是个年近三十的粗豪大汉,当年田冬上崇义门,就是由他骑马载来的,这些师叔叫顾玲如小公主,大半是爱护的成分居多,顾玲如听了也比较不会起反感。
  顾玲如双眼一亮,开口道:“好的,师叔。”一面低声对兰兰道:“兰兰快,你帮我收拾衣服。”
  兰兰一楞,见顾玲如打开首饰盒,将一些碎银、首饰装入百宝囊中,一面由衣橱中翻出劲装,准备换衣服,兰兰诧异的道:“小姐……”“快嘛!”顾玲如一面换衣服,一面将一个小包袱扔给兰兰,兰兰也不是第一次作这种事,只好一面收拾,一面迟疑的望着顾玲如。
  顾玲如穿好衣服,先在腰间别上长剑,再接过兰兰的小包袱绑在腰间,最后才将一件披风裹上,在披风包裹之下,外表果然不漏一丝痕迹。兰兰连连摇头表示不同意,一面道:“小姐,现在外面很危险……”门外的伍鼎烈正好不耐烦的叫:“小公主,快些啊,不用打扮了。”吓的兰兰吞回了后半段话。
  “快好了,伍师叔。”顾玲如转头低声道:“兰兰,秘道只有娘在管,人又多又乱,这是唯一的机会了。”
  兰兰急急的道:“可是外面有敌人。”
  “我从后山绕过去。”顾玲知道:“那里不好进攻,不会有敌人的。”随即眨眨眼一推兰兰,打开门无辜的道:“伍师叔,让您久等了,对不起……”
  伍鼎烈见到顾玲如就泄气了,连忙嘻嘻笑道:“没关系,没关系,好了吧?”顾玲如点点头,拉着脸色不好看的兰兰踏出房门,向着内宅通往地下秘道的房间走去,伍鼎列与另一位鼎字辈门人则相随护送,直到顾玲如进入秘道之后才离开。吴玉柔见到顾玲如进来,因为自己正忙着分配众人躲避的区域,也只能先点点头,不过见爱女似乎比较有精神,吴玉柔也安心了些,随即转身到各处巡视,顾玲如见状,等兰兰坐好之后,一点兰兰的穴道,转身就向着秘道口奔出。
  兰兰心里苦笑,顾玲如为了避免自己被罚,每次都点了自己穴道才离开,问题是这次情况不同,兰兰心里发急,只好默念菩萨保佑。顾玲如还是第一次在这种状况下离开,这时所有人不是躲起来,就是散布到外围防守,偌大的崇义门居然空空荡荡,毫无声息,变得十分安静,顾玲如一面向着宅院的末端奔,一面躲躲藏藏的深怕被人看到。
  不过因为气氛十分奇怪,顾玲如逐渐不再那么激动。顾玲如忽然想到,自己真的要告诉田冬吗?要是自己告诉田冬,田冬一定会过来要求放人,万一爷爷不肯怎么办?要是两方冲突起来怎么办?顾玲如想了想,想不出正确的办法,她轻轻跺一跺脚,反正出去了再说。
  忽然顾玲如念头又转,现在崇义门受到外敌来犯,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该在这种时候离开,但要是不走,自己日夜被人监视着,以后也没有机会,想到这里,顾玲如灵机一动,又往回奔,打算藏到十年前自己与田冬躲藏的墙中秘道。这种秘道与地下秘道不同,通往许多房舍,也有好几个出入口,功用在于侦查与暗袭,但是敌人要是纵火焚烧房舍,也比较容易被发现,所以不会让妇孺躲到这种地方,一开始防守的时候,也不会布防到这里。
  顾玲如又藏到十年前的地方,想到当年与田冬一起来这里偷看,心里又是一片温馨,顾玲如打开秘穴,两眼凑上去观望。果然爷爷、二爷爷、爹爹、各堂堂主、副堂主都聚在大厅前的广场列阵,除了以前的武律堂堂土卢天安已经过世,也多了一些万字辈的年轻人,其它的状况与十年前的景象差不多,只是这次的敌人似乎不同以往,下面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紧张的模样。
  在这种气氛下,过了好一阵子,咻咻的哨箭声响传来,顾玲如知道可能是山下的敌人提出条件,山下的门人知道之后,借着哨箭一站站的接力传上讯息,过不久,一个记名弟子拿着一枝绑着薄布中的哨箭奔入,立即将哨箭递交给门主顾革裴。顾革裴将布巾解开,取出里面裹着的纸条,大声念:“奉天寨、武烈门、神拳帮三派聚众近五百人,声称将血洗我派,除非在两个时辰内……”念到这里,顾革裴忽然顿了顿,随即大声喝骂:“胡说八道!”
  顾革裴气的脸色发红,将纸一揉,在他阳氤真息的催动下,纸条马上化成焦黑的粉末,碎散一地。顾革袭见状诧异的间:“大哥,怎么了?”
  “这三派龙虎帮的走狗……”顾革裴余怒未息,恨恨的道:“居然要我们交出如儿,否则两个时辰内血洗崇义门……真是混帐!”四面一听,自然喝骂连连,顾玲如乃崇义门的小公主,岂能交出去?
  上方的顾玲如当然也大吃一惊,自己与他们有什么仇?这三个帮会为什么特别跑来找自己麻烦……当年只来了奉天寨,崇义门已经如临大敌,现在三个实力差不多的帮会一起来袭,难怪会下达这种急令。少门主顾鼎祥已经嚷了起来:“他们要如儿做什么?”顾革袭望着顾革裴,叹了一口气低声道:“他们打算抢走如儿,要胁田冬。”
  “田冬?”顾鼎祥惑然道:“他不是已经关在……”
  “鼎祥!”顾革裴一斥,打断了顾鼎祥的话,顾鼎祥才想到这在门中也是机密,连忙住嘴,还好他的声音不大,也没什么人听出玄机。问题是上方秘道中的顾玲如距离极近,却听的清清楚楚,爹爹他们已经将田冬捉住了?顾玲如彷佛摔入了一个无底的深渊,只觉得不断的下沉、下沉……顾革袭接着道:“那件事他们不知道,我们也不能让他们知道,如儿自然不能交出去……可是大哥,我们没有胜算。”
  四面一片寂然,这三个门派杀上来,崇义门确实无法对抗,当真会鸡犬不留。
  “老二!”顾革裴眼光瞪向顾革袭道:“难道你要我交出如儿?”
  顾鼎祥听了连忙叫:“不行啊,二叔,如儿怎么能交给这些盗匪?”
  “我不是这个意思。”顾革袭缓缓道:“大哥,两个时辰后他们杀上山来也要一个半时辰,这样就有三个半时辰,唯一的办法就是立刻赶去把田冬放出来,再将田冬的蛟筋还给他,只要田冬……冬儿肯帮忙,他蛟筋在手……我们还能一并。”田冬的蛟筋除了那条近两丈的,还有一条七丈多的放在崇义门,要是田冬手持蛟筋,对付群殴最为好用。
  顾革裴一呆,望着顾革袭好片刻,这才缓缓的道:“二弟,田……冬儿还会愿意帮我们吗?”
  “只有这个办法了。”顾革袭道:“要是他不帮忙,崇义门反正是灭定了……把如儿也带去,他至少应该能护得如儿周全,除非……除非大哥愿意交出如儿。”
  当然不能交出如儿。顾革裴终于点头道:“二弟,这件事就交给你办了。”
  “鼎祥去办。”顾革袭望着顾鼎祥道:“不知赶不赶的及,我留在这儿,也有点帮助……若是有什么差错,鼎祥要负起重振崇义门的责任。”
  “二叔,还是您去吧。”顾鼎祥道:“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我……田冬气我都来不及了,怎么肯来帮忙?”
  “所谓解铃还需系铃人。”顾革袭道:“正是为了日后不再有嫌隙,才需要鼎祥亲跑一趟……就算为了如儿的幸福,我们也该将这个误会化解掉。”
  顾鼎祥还要推却,却见顾革袭忽然眉头一皱,面露担忧的道:“糟了,既然来了三个门派,他们人多势众,通往后山的路怕是也封住了……”顾革裴摇头道:“二弟,后山这么大片,他们只能守住小径,让妇孺无处可走……你……”言下之意,顾革袭莫非不会稍稍变通?
  “大哥忘了?”顾革袭跺脚接道:“要七、八个人推铁链过去,还是非走小径不可。”
  “那……”顾革裴面色也变了,这下子岂非无路可走?
  “启禀门主。”一直没说话的长辈,“碧玉剑”方天殿忽然说话了。“师叔请说。”顾革裴连忙回话,天字辈也只剩这一位小师叔,门中上下都十分尊敬。
  “门主。”方天殿已经八十五岁,依然是十分结实,顾盼之间,威猛有神,他扬眉道:“既然有四个时辰的时间,几位堂主合力,总能搬的动那条铁链,我们不寻小径,越野过去,反而快上一些,拉开大石之后我们先赶回来,还能来的及抵御。”
  果然姜是老的辣。顾革裴点头道:“师叔此言甚是……二弟,这就非你不可了。”顾革袭也知道顾鼎祥虽然用功,功力与自己毕竟有一段距离,不再谦辞的道:“既然如此,事不宜迟,我这就去找如儿。”顾玲如听的心惊胆颤,直到这一刻,才急急的由秘道溜回去,这一下顾玲如赶的可急了,好不容易赶到地道入口,顾革袭都还是比她快上了一步,正与吴玉柔两人对话着,两人的脸上都露出焦急的神色。
  见到顾玲如忽然出现,两人自然都松了一口气,吴玉柔忍不住数落道:“如儿!这都是什么时候了,你还闹着玩?”顾玲如颇感委屈,也不好解释自己不是闹着玩,还好顾革袭没空多说,对着顾玲如一挥手道:“如儿随我来,我们去放出冬儿。”
  要不是顾玲如刚刚偷听了好一阵子,现在一定是满头雾水,但是顾玲如却是前因后果摸了清楚,自然一言不发的跟着就走。顾革袭反倒有些意外,诧异的望了望顾玲如,见她一脸平静,也不知她心中打什么主意,顾革袭没空多问,只好带着顾玲如与去取铁链的方天殿等人会合。
  众人展开脚程,去的人除了顾革袭、顾玲如两人之外,就分别是点石堂堂主“笑面商贾”许革凡、武律堂“剑出无回”戚满断和“碧玉剑”方天殿。笑面商贾是个胖嘟嘟的老者,从年轻开始就是整天笑容满面,特别适合做生意,所以派任专管营收的点石堂,十年前几乎都在外奔走,不过现在年纪渐大,大多待在崇义门中享福,没想到近日麻烦事情奇多,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倒是让“笑面商贾”笑不大出来。
  算起功夫,自然是方天殿最高,顾玲如远远不如,不过因为只有顾玲如身上没有负担,所以大家的速度差不多,众人虽未走小径,但也发现果然有数十人在道路上看守,准备封崇义门的后路,大家屏息绕过,无声无息的潜往后山。两个时辰左右后终于赶到,一到石洞,顾革袭、方天殿等人立即将铁链绕过大石,准备绞起大石,顾玲如闲着没事,首先就奔到石隙,对着里面叫:“田哥哥……田伯伯、田妈妈……”反正里面一团黑,顾玲如啥也看不见,只好乱叫。
  里面随即传来声音:“你……你是顾大小姐?”这是田冬母亲张氏的声音,顾玲如听了心一凉,张氏以前都叫自己如儿,现在如此生份,自然是气的厉害,顾玲如当然明白原因,连忙解释道:“田妈妈,是我如儿……您不用担心了,马上就放你们出来了。”本来顾玲如也该叫娘的,不过现在对方气的厉害,顾玲如只好改口。
  “真的?”张氏嚷嚷道:“你们崇义门怎么忽然有良心了?”跟着是娃儿啼哭声、纷纷议论声都传了出来,原来本来在后洞的几个人这时也被引了出来,张氏忽然扯开嗓子叫:“我不出去了,我的四儿子疯了,大儿子也快死了,顾家大小姐,你行行好,就让我死在这里吧。”
  顾玲如又委屈又难过,就算自己都不知道这件事,父亲欠人的总不能说与自己无关……顾玲如想到这里,忽然一惊,四儿子指的不是田冬吗?顾玲如连忙追问:“田妈妈,田哥哥怎么了?”张氏已经哭了起来,呼天喊地的道:“小冬疯了,一个人坐在那儿舞拳弄腿,老大过去说说他,他居然把他大哥打的半死不活,这不是疯了是什么?我不出去!我不出去!”
  田冬疯了?顾玲如整个人傻掉,回不出一句话来。“喳呼什么!叫有什么用!”却是田大柱忍不住喝骂张氏,随即对顾玲如道:“顾家大小姐,你们到底是什么意思?又捉又放的,田家虽然没什么家世,至少还有些骨气。”
  “田亲家。”顾革袭终于说话了:“一切看在我的面上,等出来之后,我跟您陪罪,我大哥一时胡涂,总要给他个赎罪的机会。”
  对田大柱来说,从小到大,崇义门的顾家大爷与二爷都是被人奉若神明的人物,他也不敢直接顶撞,不过仍然忍不住气的道:“不敢当,这门亲事就当田家不配高攀,你们愿意做做好事放我们,我们田家回去耕田养蚕,也还过的下去,二爷要是想收回那座谷也成,我们收收便走。”
  顾革袭见这话说的绝了,一时也不好答腔,只好卖力干着手头上的功夫,努力的绞起那块大石,回头一望,却见顾玲如掩着面向山林中奔去,顾革袭一惊,气一岔,差点逆了气,绞的更加慢了,但这时又不能收手,顾革袭心中发急,这下该如何是好?顾玲如却是刚刚听到田大柱提出退婚的事来,心中蓦然间飘飘荡荡无所皈依,只觉得自己不如死了的好,刚要奔入树林,却听到一人的呼唤,顾玲如不得不停了下来。
  叫她的不是别个,正是小菊,小菊与顾玲如虽相处不久,但是女孩子的心事自然知晓,田大柱这么一说,顾玲如除非对田冬没有情意,不然非寻短不可,所以虽然在石后,反而是第一个有反应的。她开口就叫:“如儿,你千万不能走,要是你走了,小冬恐怕恢复不了,真的完了。”这话顾玲如听到,当然停下了脚步,不管自己能不能陪着田冬一辈子,总不能在这种时候离他而去,这时顾革袭也缓过气来,连忙叫道:“如儿,我们总会解释的透的,你不要想不开。”
  他说这话有两层用意,一层是安慰顾玲如,另一层却是向里面的田大柱一家解释,顾玲如为了田冬都愿意寻短了,难道还会害田冬?果然他这么一说,里面的田家人都不响了,好不容易将大石斜提个两尺高,方天殿将铁链紧紧卡在钢柱上,开口道:“副门主,我们先赶回去了,这里的事还请多担待。”方天殿立即与另外两位堂主赶回去,不久之后别人就要攻山门,不管田冬帮不帮忙,能多回去一个就好一个。
  顾革袭心知眼下也没有比自己合适的人,只好认份的对洞内众人道:“你们快出来吧,这样我也好陪罪。”田夏首先眉头深锁、蓬头垢面的钻了出来,抬头一望,见洞外只有顾玲如与顾革袭两人,毕竟两人都没直接得罪自己,田夏略为点头为礼,一面回身向着石隙里面拉扯,却是田春已经被推了一半,田夏再将面无人色的田春拉了出来,只见他嘴角溢血,只能虚软的躺着,顾革袭这才真的担心起来,田冬要是真的发疯,自己真该将他放出来吗?
  这时容不得他考虑,眼看一个个人爬了出来,顾革袭只好过去看视田春,却见他胸前中了一掌,劲力直透内脏,确实是重伤,田冬这样下手,看来真的认不得兄弟了,不过话说回来,要是田冬真的疯了,也不该一掌打不死田春,顾革袭百思不透,先将伤药伺候了田春服下,再以推拿之法替田春舒经活血,这样一来,田春的气色果然好了不少,勉强能点点头道:“多谢顾二爷。”见田春终于能说话,田大柱等人的脸色终于和缓了些。
  顾革袭一看众人面色,知道这样一来,其实这番仇怨已经化解大半,只不过要是真的毫无芥蒂,田春也该叫自己二爷爷,不过这时不是争论这个的时机,顾革袭微笑对田春道:“还好及时赶到,这伤虽重,药用的及时、血脉打的通,躺躺慢慢就能复元了。”
  本来就算如此,顾革袭也不用说出来,不过现在情况不同、非说不可,果然顾革袭一说,田大柱等人的脸色又是一变,这样算起来顾革袭总算是赶来救了田春一命,有什么不高兴也不大好说了。顾革袭察言观色,心中已知大概,不禁微觉惭愧,田家毕竟是殷实的乡下人家,自己三言两语,他们又感激起来,田大柱叹口气道:“什么话都不必说了,我们承您的情就是了。顾二爷……”
  顾革袭连忙打断道:“田亲家,要是真承我的情,就该叫我亲家二叔,不然我非得请大哥亲自谢罪了。”这话意思很明显,田冬与顾玲如的亲事不能不算,田大柱毕竟是老实人,迟疑了一下,嗫嚅的道:“这……您老知道了,小冬已经疯了……”二爷虽然不叫了,毕竟叫不出亲家二叔。
  说到这里,张氏忍不住老泪纵横,又抽咽了起来,怨起田大柱当初不该让田冬上崇义门,不然这时什么事都没有,田大柱自然不服气,两者一夹缠起来没完没了,本来田春身为长子,还能说点话,这时躺在那儿,自然帮不上忙,看看也没其它人插的上话。顾革袭只好打圆场道:“你们放心,田冬认识个鼎鼎有名的和尚,医术天下无双,一定能帮田冬的忙。”
  顾革袭指的自然是无钦,不过顾革袭也只知道无钦懂得医术,天下无双的事还是他自己瞎掰的,只不过事实上无钦医术真的不赖,倒是他始料未及。他既然这样说,田大柱与张氏也不好再吵,张氏只好转向顾革袭道:“顾二……叔这话说的对,既然有这样的人,还是快点请了来……不然小冬怎么出来?”张氏也只是嘴巴上念两句,既然别人还一心想结亲,又这么帮忙,她也不好嘴硬,终于叫了声二叔。
  顾革袭这才想起,既然田冬没人可以靠近,还真的出不来,不过反正也已经来不及帮助崇义门,顾革袭摇摇头叹口气,将身后包着蛟筋的包袱放下道:“本来想倚仗冬儿帮忙,所以替他带了武器……没想到……崇义门眼看不保,要是我能保不死,一定再来看你们……如儿呢?如儿、如儿!”说着说着,顾革袭发现如儿已经不见踪影,马上喊了起来。田秋接口道:“如儿钻进去了……”
  张氏也忽然如梦初醒的道:“咦,小菊也没出来。”顾革袭心想顾玲如留在这里也好,对田大柱道:“亲家,要是我们一去不归,如儿就要拜托你们了。”
  田大柱这才知道事态紧急,诧异的道:“发生什么事了?”顾革袭摇摇头道:“现在也没什么好瞒了……崇义门覆灭在即,此来除了请你们原谅之外,本来还希望冬儿能帮忙,现在既然无望,我也必须快赶回去。”
  田大柱立即回头一瞪眼道:“老二、老三,跟着二爷爷去帮忙。”田夏、田秋修炼“璇玑心诀”虽然才数月,但是“璇玑心诀”毕竟是天下一等一的心法,尤其是在阳氤石室中的二十余日,因为没有事分心,连老大田春在内,三人的内力修为都提高了不少,虽然远远不及顾革袭,已经不逊于一般的万字辈弟子,田大柱虽然不懂武功,不过有时听到他们彼此谈起功夫进境,似乎颇为得意,所以田大柱还以为他们的功夫都已经不错了。
  顾革袭自然看得出来两人帮不上忙,何苦让他们去送死?摇手婉拒道:“不用了,说不定他们会有人搜到这儿来,这里也需要人照应。”顾革袭再向众人点点头,转身往回飞掠,转眼消失了踪影。
  田大柱与田夏、田秋见顾革袭离去,田大柱才道:“老二,你们看看该不该去帮忙?”田夏颇有自知之明,苦笑一下道:“爹,我们比顾二爷爷还差的远,帮不上忙的。”
  田大柱不服气的道:“那为什么他眼巴巴的来找小冬?”
  “爹。”田秋说道:“我们比起小冬差的更远了。”
  田大柱还想说话,张氏已经对着洞内叫:“小菊,你也出来透透气嘛。”“喔。”小菊应声之后不久,也由洞中钻了出来。
  张氏急急问:“小菊,小冬看到如儿,有没有反应?”小菊摇摇头,叹口气道:“我已经告诉如儿,只要不接近小冬,他就不会忽然出手……如儿叫了好几声,一点用都没有。”
  张氏失望的道:“连如儿都没用……那该怎么办?”田大柱见状道:“其实根本看不清楚……把如儿唤出来吧,问问崇义门出了什么事。”田冬在洞内深处,由洞口传过去的微光十分微弱,自然看不清楚。
  “我去。”田夏转身钻回石缝,待了一阵子,适应了一下洞内的黑暗,便一直向内走,直到模模糊糊的看到一个蹲在地上低泣的人影,田夏才叫道:“如儿?”
  顾玲如前方不远就是裹在黑暗中的田冬,她早就听到田夏走进来的声音,于是抹了抹泪站起道:“是夏二哥?”
  “是我。”田夏望着黑影中静坐不动的田冬叹了口气,这才对顾玲知道:“小冬有没有反应?”
  顾玲如摇摇头道:“我叫他,他都不理我……”田夏叹了一口气道:“也不是第一天了,小冬三天前被关进来,之后就一个人坐到这里谁也不理,双手乱挥不知道在做什么,过了一天,大哥看不过去,想过去摇摇他,没想到他忽然跃起,一掌就向大哥劈过去,大哥就受伤了。”
  “已经三天了?”顾玲如诧异的道:“什么都没吃吗?”
  “也还不会。”田夏道:“我们将食物、饮水放在旁边,他饿了也会拿起来吃……”
  “都是我的错。”顾玲如呜咽的道:“是我害田哥哥变这样的。”
  田夏无言以对,只好道:“你还是先出去吧,爹想问问你崇义门出了什么事。”这话提醒了顾玲如,自己的父母可都还在危险中,连忙道:“对……我要回崇义门去。”一面向着洞口便走。
  田夏一面尾随,一面有些诧异的道:“顾二爷爷说要你留在这里。”顾玲如焦急的道:“不行,他们是来找我的。”
  田夏皱眉道:“什么?谁?”
  “奉天寨、武烈门、神拳帮。”顾玲如说着说着忽然楞住:“武烈门……不是魏前辈和田哥哥去找的那个门派吗?怎么跑来这里了?”
  田夏自然莫名其妙,答不出话,只好道:“他们目标既然是你,你当然不该回去,他们找不到人,也该回去了。”田夏从未行走江湖,所以有些一厢情愿。顾玲如也不想多解释,趴着地面钻过了石隙,对田大柱与张氏道:“田伯伯,田妈妈,崇义门有敌人来,我……我要回去了。”
  “什么?”张氏大惊小怪的道:“不是很危险吗,你回去作什么?”
  田夏刚好钻出来,便接口道:“如儿说有三个门派要找她,这样更不应该回去了。”张氏连忙道:“别回去,别回去……留在这里就好了。”张氏刚刚本来还有些气顾家,但是一方面顾玲如本来就十分让田大柱夫妻喜爱,另一方面顾革袭又救了田春,张氏事情过了,气也消了,自然而然的担心起顾玲如。
  顾玲如还没回话,小菊就开口道:“如儿,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小冬活不下去的……他就是为了以后见不到你,才一个人待到洞底去的。”顾玲如心里又觉甜蜜、又感愧疚,只要想到田冬与崇义门现在的状况,她也高兴不起来,自己到底该不该回崇义门呢?想了想,顾玲如终于下了决心,于是坚定的对小菊道:“小菊姐,要是我回不来……以后就麻烦你照顾田哥哥了。”
  “什么?”小菊焦急起来,跺脚道:“你还以为我和小冬有私情……?我们不是早说清楚了吗?”
  “小菊姐……”顾玲如顿了顿,终于道:“你其实也喜欢田哥哥的,不是吗?”
  小菊见顾玲如这么说,有些慌乱的道:“你……你胡说什么?小冬喜欢的是你。”见到小菊的模样,顾玲如心中越发肯定,紧接着道:“难道我说错了?你……不喜欢田哥哥?”
  小菊一时真的答不出话来,自己问着自己,到底自己喜不喜欢田冬?望着顾玲如眼中晶莹的泪光,小菊心里只觉得一阵子模糊。见到两人古怪的模样,众人都安静下来,连几个蹦蹦跳跳的孩子也不敢大声说话,张氏只觉得两个都喜欢,连忙打圆场道:“两个都做我们田家的媳妇不就得了?就算是小冬好福气嘛……田妈妈做主,你们两头大,谁也不吃亏。”
  顾玲如迟疑了片刻,终于含泪的道:“田妈妈……不成的。”转身便向着崇义门的方向飞奔而去,田夏、田秋虽然功夫大进,不过顾玲如的身法是田冬所亲授,速度比他们还快上一些,加上猝不及防,两人一怔,顾玲如已经隐没在山林之中。至于那句“不成的”,到底是指她终究没办法和田冬在一起,还是两女共事一夫她并不愿意,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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